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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中原不好,那我就回草原去了——格根塔娜。”
她这样说道。
“我是格根塔娜,是来找我恩人报恩的。”
作为一只鹰,即便逆着光她也清晰地看到了,那个少年看向箱子的眼神。
“你们放心,我才不会动你们的少将军。等我报完恩,我还要去打单于,给我耶耶复仇呢。”
复仇。
牵着孩子的妇女将手中的花束放在了高耸屹立的巨大石碑前,雪白的花束与其他的花朵融汇成了一片花的海洋。
“娘?”孩子扯了扯自己的母亲的衣角,“我们干嘛要献花啊?”
“是为了纪念,”以嫁做人妇的女人低头,瞧着自己五岁的女儿,“也是为了提醒自己。”
“纪念什么?”孩童懵懂的仰头,“上面好多字啊。”
是啊,上面好多的名字,都是为雁北流过血的壮士。
没有她死于部落争斗的爹,没有她为了保护姐姐丧生的娘,没有那个以为中原人会如匈奴般分享女人而自尽的明珠姐姐......
也没有那个她本想要复仇的人。
“是为了提醒我们,人总是会死的,但死亡与死亡,截然不同。”
她看着自己一派天真,从未经历过战争,也未曾见证过血腥的女儿,轻笑道。
可曾复仇?
未曾,也不再会了。
格根塔娜侧头,瞧见了远处那个跪在墓碑前,慢慢从繁花锦簇之中挑选凋零花朵的老人,牵住了身侧夫君的手:“一直都未能告诉兄长,我欠他一条命。”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男人扭头,被他抱在怀中的男童听见自己母亲的声音,一双肖父的大眼睛随着他父亲的扭头,也一并转向了她。
“兄长说,杀人者人恒杀之——不该是他的。”
男人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个拾花的老者:“你若于心不安,便陪越守着雁北吧,陛下刚刚登基,六国余孽渐起,陛下还需要雁北做他的后盾呢。”
夫人停顿,发觉自家夫君的嘲讽和不屑,便不再去看那个男人:“其实我入中原,本是想要报恩的,却没想着这恩越报,亏欠的反而越多了。”
第224章 短歌行
赵利年少的时候,也是策马疾驰在邯郸路上,肆意嘲笑着那些在他马蹄之下急忙躲闪,却因为动作不够迅速而一身狼狈的纨绔子。
只是后来他的祖父因为谏言得罪了君王,父亲仕途受阻,一家人收到牵连被贬至边关,才知原来邯郸的繁华背后,是数百上千疾苦的百姓,和他们为了粟米争破头甚至拼了个家破人亡的绝望。
再后来,他遇上了一个少年,一个他还在对方这个年纪肆无忌惮的嘲笑着‘何不食肉糜’,而对方却已经步入沙场,如狼似虎般撕咬着敌人咽喉,只一眼便让他下定了心思,想要追随的身影。
他看着那个比他矮了些许的少年郎慢慢长大,从一个徒有虚名的‘少将军’,变为了雁北真正的头领,百姓们跪地膜拜的英雄人物。
而他,追着那个身影,从小兵到伍长,从百夫长之副将。
“这听起来肉麻极了,”后来的后来,当他在一个夜晚找到坐在篝火旁的将军,将自己当年的想法告诉对方时,得来的回应,“不过那个时候就能看到本将军如此英伟的身姿,你的眼光倒是值得嘉赏。”
当时他又是如何回应的呢?
“将军您还真的从来都不知道谦虚是什么。”
他看着将军与赵王互相推诿,看着他为了粮草和衣钵而奔波,看着他咬牙陪将士们度过了严寒酷暑,看着他将一个残破的雁北变为了不可侵犯的固土。
他以为这便是他未来的日子了,他会守着赵的雁北,会陪着将军和雁北的百姓,以副将的身份战死,或者老死在这片接纳他的土地上。
一如他儿时,只觉得能够在父辈的羽翼下,一辈子只做一个快乐的纨绔子。
——直至有一日,两个远方客人不请自来。
——直至有一日,赵王像韩王献出了韩非以苟全自己的统治一般,献出了将军。
“别那副表情啊,”将军还是他们最初相识时那副散漫又自由的模样,“事情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啊,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话听过没有?”
他将军,撩起袍子跪在了他的面前。
将军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他抬手揉着自己的脸,声音因为他的动作而略有模糊:“我最讨厌你们这种动不动就下跪的性子了,你跪我有什么用,我若是逃了,那雁北怎么办,你们这些追随我的将士们怎么办?”
他张嘴,却发现声音是如此的无力,以致于连脱口都像是如坠千斤。
“而且,或许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呢。”盘腿坐在马车中的将军依旧是那副灿烂的笑容,“你家将军我如此英姿飒爽,聪明又可人,没准儿就有那么个颇具慧眼的瞧上了你家将军,打算以身相许也说不定啊。”
他瞧着脸上毫无阴霾的将军,那受千百人相托的话,到了最后也未能说出口。
千言万语,到了最后只剩下干涩的一句:“我护您入秦。”
他恨赵王么?
他是恨的,若是赵王有容人之量,他的祖父与父亲还会在邯郸当着官,他的母亲与祖母不会因为家中巨变沿路奔波而病逝。
可他也不那么恨,若不是赵王,他一辈子只会是哪个承蒙父荫一事无成的纨绔子,不会是蛮夷畏惧的雁北兵,不会遇上那么多志同道合的战友,更不会遇上将军。
再后来——
他冷眼看着那个昔日他看着长大的三丫头倒在他的剑下,看着他冰冷的剑上沐上鲜血,看着她脸上尚未褪去便已冻结的惊恐,看着她倒下后暴露在他眼前的孩童。
举剑,落下。
“这是你欠将军的。”孩童的血喷溅空中,杀人者却无悲无喜,“他谁都不欠。”
——再后来,喜死在了廉颇的手中,钱山死在了赵王追杀将军的士兵手中,就连将军也差一点儿就死在了他曾经护卫的赵土上。
——再后来,将军问他是否要追随于他,是否愿意与他一并,追随新王。
不,不是新王。
是他唯一的王。
“你绝对想不到,”月光之下,盘腿坐在木廊上的青年双手撑着脚踝,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除却雁北大权,他许以半壁秦兵与我,他甚至护我出秦关,你能想象么,他就是当年的那个蒙家子。”
孤身入敌的胆气,并非是所有君王都能拥有的:“那个时候,他甚至还不知道‘雁北君’到底是有名无实,还是不负盛名,他就敢带着一个人跑到雁北来,就为了验证他手下一个心腹的推荐,如此君王,何愁天下不平!”
他侧头看着自家将军,看着他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