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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平三十八年,六月二十六。北墉大军兵临洛宁城下。

    南楚大将梁植亲登城楼,指挥战斗。洛宁兵力十万,抱殊死一战之决心。

    七月十一日,梁植将军交战中不慎被挑下马。身中数刀而亡,其尸首被北墉士兵掳走。

    当日,梁植长子梁钰接父职,升为主将。

    七月十二日,北墉骑兵将梁植尸首绑在马后,随地拖拽。

    一为报当年苍黎山之仇;二则挑衅羞辱南楚将士。

    梁植次子梁述悲愤交加,出城欲夺或其父遗躯。不幸中伏而亡。

    雪上加霜,丧父失子,梁植妻孟氏悲恸欲绝。

    京中相识的女眷皆上门劝慰。

    阮绵绵与这位夫人也有几面之缘。梁夫人曾温声细语地为她解过几次围。

    可当阮绵绵见到梁夫人,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人一身素缟,脂粉未施。满头的乌发一半变成了银丝,仅用一支银钗松松挽起。她抬起头,神色怔愣,眼中一片死寂。

    阮绵绵还清晰记得宫宴上的梁夫人是何等明艳。额间的落梅妆惊艳了整座洛宁城。

    可如今——红颜失色,一夜白头。

    那瞬间,阮绵绵所有未出口的劝慰之辞皆作烟消云散。

    ——人之大悲,言莫能及。

    待出将军府时,阮绵绵心头仍一阵压抑。外头是艳阳高照,可将军府却……再无晴日。

    她耳边响起梁夫人沙哑的嗓音:“自我嫁他起,心里便清楚。或许某天出征,他就再也回不来了。我只是没料到……竟是连死了也不得安宁,要受这般折辱——”

    是啊,这样一位英雄式的人物,为何死后躯体还得受这般罪?

    阮绵绵心里压着块沉甸甸的石头,几乎喘不过气来。

    晚间,阮绵绵换装一番,偷偷出了府。她手里捏着蛟龙玉佩,直奔东街留仙酒楼而去。

    东街的店铺十室九空。只有两三家门还开着。位于街尾的留仙酒楼便是其中之一。

    可酒楼内早已没了客人,只剩几个伙计和个掌柜的。

    那掌柜的一把山羊胡,额前皱纹叠了几道,正站在半人高的柜台拨弄算盘珠子。

    阮绵绵径直走过去:“掌柜的,订一桌席。”

    掌柜的抬起头,有些吃惊。

    阮绵绵将玉佩放在柜台上:“这是订金。做好了送去流渚质子府便是。”

    掌柜的拿起玉佩仔细端详。

    片刻后,他小心地放下玉佩,语气恭敬:“姑娘要点的菜是哪些?”

    阮绵绵谨慎地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掌柜的:“菜名都写在里头了。照做便是。”

    掌柜的接过信封,压在账本下。神态自然:“姑娘要的菜,小店一定尽量满足。不过——”

    他将玉佩推回去:“这东西太贵重。老朽不敢收。至于菜钱,日后再结清也不迟。”

    阮绵绵点头,将玉佩纳入袖中:“有劳您了。主人家催的急,烦请尽快。”

    第100章 【悲绝】

    洛宁城外,北墉驻地。

    正中的主营内,众人正在商讨战略。

    “殿下。”亲卫在帐外小声唤道。

    叱戮连泽闻声走出营帐:“何事?”

    亲卫凑在他耳边:“殿下,祝掌柜那边来消息了。”

    叱戮连泽接过亲卫手中的信封,纳入怀中,抬手道:“下去吧。”

    他转身便掀起帘子,重新回到帐中。可怀中总觉得莫名滚烫。

    接下来的商讨,他人虽在,心思却不住地往信上想。连三皇兄都看出来了:“老九,你怎么出去一趟就心不在焉?”

    他蓦地回神:“三哥多虑了。连泽只是在思索战事。”

    话题又重新回到接下来该如何作战上。

    “洛宁城内情况复杂,贸然攻入不可取。”有谋臣道,“不如尽量将他们的兵力外引。若城外作战,我方胜算更大。”

    “梁植和他儿子的尸首正好派得上用场。”

    “对!就将他二人尸首绑上高台,正对着城门曝晒。”

    某将士拍掌称好:“梁植那混蛋当年害死咱们北墉几十万好儿郎,如今正是死得其所!”

    “没错,倒要看看那梁钰可能忍得住!”

    三皇子是此次主帅,他负手冷哼道:“若是梁钰不上钩,就派人把那二人的尸体架锅煮了。咱们的战马也能好好尝尝人肉的滋味!哈哈哈哈!”

    议事毕,叱戮连泽回到自己营帐中。一放下帘子,他便迫不及待地取出怀中信件。

    拆开浅黄信封,里头还有份信封。素白花鸟纹,正中一行簪花小楷:连泽亲启。

    他指腹摩挲着字迹,唇边不由自主漾起笑意。

    沿封口整齐划一道口子,他小心翼翼取出里头的信件。

    *

    质子府内,阮绵绵一直焦急等待回信。不知道叱戮连泽有没有看到自己的信。也不知道信中的请求会不会令他为难。

    听说北墉的主帅是三皇子,而他是副将。让梁植将军和梁述的尸体入土为安的请求,他会同意吗?能做的了主吗?

    一切都还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