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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梦断魂(清穿)第15部分阅读

      清梦断魂(清穿) 作者:po18.site

    !我还没死呢!休想!”

    阿玛这两年一直有轻微的头晕,用现代的话应该是高血压的征兆。最受不得气了,我担心会出事,让翠珠回园子取银针,自己直接推门进去了。阿玛气喘吁吁的指着一青年男子,姨娘却是在一边抹眼泪,我扶住阿玛坐好,一抬头看向那青年一眼,心中一片感慨万千。

    他应该就是乌泰了。

    是他却又全不像他。他模样虽然还是乌泰的模样,翩翩玉面公子哥,可是眉宇间多了戾气,少了原来的斗志昂扬。此时正眉头紧锁,一副恨不得杀人的神情瞪着阿玛。

    见到我,他神色一顿,立刻抬腿要走。我急忙忙喊住他,可阿玛却在身后道:“让这畜生走!让他走!”

    乌泰一扭头,脚步飞快的跑了。

    我替阿玛施了几针,开了几副安神的药,便回了自己的园子,让翠珠将丁三叫来,我有话问他。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十二月六日。阴。

    工作关系,可能有四五天无法上网,最迟周日便有更新。

    所谓什么学习的,最烦了。

    第四十六回

    第四十六回 丁三说,前两年,二少爷跟人动手打架,把人家给打死了,自己也受了重伤,一只右手差不多也废了。早先的差使也丢了,平日里都是姨娘救济过日子,而乌泰素来体面惯了,这样看别人脸色的生活如何过得下去。先是结交了些狐朋狗党,后来又沾上赌瘾,如今还有一家子人要养活的。

    我问:“阿玛就没管过?”

    丁三直摇头道:“小姐,二少爷打小就是倔脾气,老爷说一句他都能回十句。前几年外面还有十四爷帮衬着,可如今,哎……”

    我闭上眼睛,总能想起,当年葡萄树下英姿飒爽的少年,如今已经被岁月不知冲向何方。我问了丁三如今乌泰的地址,丁三嘟嘟囔囔半响,报出个胡同的名字来,翠珠惊讶的叫了一声,我心想,那里只怕不必贫民窟好得了多少。

    让翠珠收拾些银两,命丁三驾车直接往半道胡同去了。所谓的半道胡同,不过只是半条破落的街市。马车顶在巷口进不去,丁三留着守车。

    出门前,想着去的是是非之地,连身上的衣服都尽量的简朴,以便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一直走到一扇木门前,翠珠上前敲了半天,也无人应答。只怕是已经搬迁了。我们正要转身时,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面色发黄的妇人从里面探出头来,打量着我和翠珠道:“二位找谁?”

    翠珠答道:“这是苏尔佳府上的二小姐,请问我们家二少爷是不是住这里?”

    那妇人目光如电,可瞬间也暗了下去,道:“这里没有什么二少爷。”说着就要关门。我连忙伸手挡住。记得,姐姐曾说过,乌图娶的女子是名雅妓,模样如何如何出挑的,可面前这位却面黄肌瘦,高耸的颧骨,异样的潮红,怎么看也没有半分烟尘模样。

    她见我堵住门,正欲发作,里面传来说话声,正是乌图,已然走到门口,见着我,神色不惊,局促不安起来。

    我冲他淡淡一笑,便推门进去,只见里面不过三间小屋,院子里零落放着些生活什物,却也干净整齐,可以看得出当家女子心思细腻。可惜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眼见着破落下去。我正欲往里间走去,乌图伸手拦住了我,神色淡漠中透着几许尴尬。搁现在,他本来就是个心思未尽成熟的孩子,如今又面临如此生活,可怜见地。

    “二姐姐,你还是回去吧。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我望着他,反问道:“你还知道叫我二姐姐?既然这样,有什么是我不能来的?”

    他搓着手,有些不安,我从翠珠手上接过包裹,放在石桌上,道:“这里有些碎银,我可不是给你的,全当今日头回见了弟妹,当做见面礼。你可莫要拿去赌了?”他也不去拿。我又问:“你如今靠什么营生?可有想过将来做什么?”

    乌图扑通跪在脚边道:“二姐姐,您还是回去吧。权当是为了我好,您今个就当做没来过,也没见过我!”

    我一听,本来堆在脸上的笑容渐渐隐了去,声音也冷了下来道:“打算老死不相往来?既然这么有骨气,又怎么会去求阿玛呢。我今日来,只问你一句话,可想过将来如何?”

    乌图跪在地上,只是不说话。我摇摇头,叹了口气,从腕上剥下玉镯,放在包裹上,领着翠珠往外走去。

    那里间的屋子里,若有似无的传来几声婴儿的哭啼声。

    我们何时已经如此淡漠得面对彼此了。

    刚进府门,姨娘就迎了上来,我将在今日所见全都说给她听。姨娘只是抹着眼泪,却反倒安慰起我来了,说:“你如今身份不一样,那样的地方以后还是不要去的好。免得你阿玛知道了,回头又要闹。乌图那孩子,我们都帮不了。”

    转眼间,秋意渐浓,我同康熙定下的一年期限眼看着过去了三分之一。

    我制定的一系列计划里,连早已丢弃的跆拳道也拿出来重新练起来。还顺道弄了身跆拳道服,每日清晨练上半个时辰。刚开始翠珠看得目瞪口呆,到现在的置若罔闻。她只是好奇,我又不用像大哥领兵征战,何必非要练就一身功夫的。她哪里知道,跆拳道磨练的是一个人的心性,并不是拳脚上的功夫。

    这日,我正练得兴起,姨娘跟前伺候的丫头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说,前厅里有个小丫头,说是已经守了一夜,这会正哭啼不已。

    我连身上的衣服也来不及换,便急匆匆的往前厅去了。人刚到院子,就看见姨娘正在厅里转悠。

    “蕙宁啊,你可终于来了,你看看,这如何是好啊?”

    只见厅内的木椅上,一个粉衫的的小丫头正抱膝埋头痛哭,肩膀一耸一耸的。我连忙上前,将她搂进怀里,一边安慰道:“宝儿,你这是怎么了?你一个人过来的?”

    宝儿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珠,见了我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我一边哄着她,一边让姨娘赶紧给四王爷送信,只怕这丫头是自己跑出来的。不料,宝儿一听,连忙拉着我说:“姑姑,不要去,不要去!”我搂着宝儿,给姨娘使使眼色。

    厅里只剩下我与宝儿,慢慢的丫头才止住了哭,一问才知道,她是昨个夜里偷偷跑出王府的,又在府外守了半夜,才碰巧遇见准备出门的姨娘。我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宝儿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肯说。让翠珠给她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宝儿脸上的戚色才渐渐好转了些,只是对于自己为什么跑出王府,却绝口不提。

    我放心不下,正准备去四王爷府问个清楚。前面来人说,王府里来人了。

    到了门口,只是看见个小厮。向我请了安,道:“格格,昨个小主子贪玩,跑来您这儿叨扰了。恰好王爷这几日不在京城,福晋说了,如果格格不麻烦,是否可让小主子在府上住上几日。等王爷回来了,自当来接小主子回去。”

    敢情这意思就是,四爷不在家,金宝儿是被赶出来的?

    四王府里素来管教甚严,没有当家的意思,金宝儿断然是不会受了如此委屈的。

    我心里虽是气恼,可眼下也不是撒泼的时候,便对跑腿小厮说:“回去告诉四福晋,就说宝儿在这里很好,不用费心。”

    那小厮将随身带来的包裹交给翠珠便走了。翠珠一脸疑惑的问说:“格格,这该如何是好?”

    姨娘见我将金宝儿留在府里,虽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不过话也说了不少。说什么,我依旧是待字闺中的少女,这样平白无故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算是怎么回事。就算是四王爷府金宝儿待不得,不是还有十三爷在吗?十三爷总是会收留自己的养女的吧。

    这其中的曲折,我一时半会也弄不明白,不过将宝儿推出去的事,我是做不出来的。

    宝儿一觉睡醒,肿着眼睛,晃着步子来书房找我,手里搭着包裹,说:“姑姑,我看我还是回去吧。”我忙拉住她问:“怎么,住在姑姑这里不好吗?”她遥遥头,说:“弘历哥哥说了,我只会给姑姑添麻烦的。”

    “弘历呢?你跑出来,他不知道?”

    宝儿摇头说:“弘历哥哥进宫了,福晋说这次我不能去,不然弘历哥哥又要被皇爷爷责罚的。”

    我搂着金宝儿,一阵委屈涌上心头,这皇家的冷清淡漠到底能走到什么样一个地步?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宝儿也算是在府里安置下来,后院本来就大,添一个小娃儿不过是添双筷子的事情。阿玛也不知道是在外面听说了什么,对宝儿的态度也有些敏感,倒也是没说什么。

    我多方打听,知道四爷早已经回了京城,只是他却丝毫没有登门来接宝儿回去的意思。

    如果不是他亲口说宝儿是他的孩子,我倒是真的以为,宝儿的确是个来路不明的女娃儿。

    转眼又到了十月尾上,秋风渐渐吹起来,早晚的凉气极盛。这天地还是那一方天地,这四海也还是爱新觉罗家的四海,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没完没了的争斗不过是暗地里的风起云涌罢了。

    我依旧照着自己的计划,一步步锻炼身体,勤于书法。再不过也就是教教宝儿读书识字,这孩子聪慧,加上年幼早熟,心思比同龄的孩子越发沉稳,我仿佛能从她身上看见别人的影子。有时候面对着她,不由会有些惊心,感叹血缘的神奇之处。

    阿玛说十四爷已经回京来,皇上很是高兴,言辞之间对十四爷颇为赞赏。如今京城中人都在传说,十四爷将会是太子人选。可惜,传言只是传言,将来继承大统的必将是另有其人。不过阿玛确实很高兴,早年因为姐姐的缘故,他同十四爷之间多了层隔阂,可如今十四爷待姐姐如常,也算是了了他这块心结。阿玛去十四爷的府邸是常有的事,且不说十四爷如何款待他,只是没回回来都是满面红光,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后来又听说,十四爷在皇上面前,替八爷和嘉颐求情。皇上开了恩典,免了嘉颐出家入庵,却还是停了八爷的俸禄。

    而坊间却都说皇上仁慈的,在八爷勾结乱党,企图行刺皇上之后,依旧能让其免于牢狱。

    只是,这其中,多少是皇上的真心,只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十二月十日,晴。

    忽然想起,明年就是2012了。

    也不知道这本小说还能不能更完啊。

    今日两更。

    第四十七回

    第四十七回 又是一年的元宵节。我早早的禀了阿玛,领了宝儿和翠珠去街上游玩。宝儿毕竟是个孩子,一出门就都看西瞧的,翠珠勉强护住她前行。

    因为刚入夜,街上的行人还不多,就数灯市上最热闹。

    我本不喜欢这种拥挤的地方,可宝儿拉着翠珠非要往里面挤。我便在一边的茶楼上坐着等她们。这边才刚坐下,便有人过来,撩袍也坐了。我一口接一口的喝着茶,几个月不见,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说话了。他也沉默着,仿佛世间万物都是静止的,沉默在这华灯初上的街头,是唯一可以逃避的伎俩。

    喝了半壶茶,小二正要上来添,他挥挥手,突然起身,拖着我的手便往楼下走去。我挣了挣,他松开手,不解的望着我。

    我说:“这里不是草原上。”

    话一出口,其中的感情,连自己都不免唏嘘。

    是啊,已经不再是草原上,单纯的世界只剩下彼此。如今,他是四王爷,而我是待嫁蒙古的宁格格。我们之间有的只是不可或缺的礼仪。

    他一听,眉头又皱了起来,还是伸手过来拉,我避着身子,一抬头见翠珠正领着宝儿进了茶楼。宝儿本来脸上全是笑容,可见了她一瞬间就暗了下来,恭敬的上来行礼道:“宝儿给四叔请安。”

    我不敢看他的脸色,伸手拉起宝儿问:“怎么不去玩了?你不是一直嚷着要出来的吗?”

    宝儿看看四爷,低声道:“姑姑,宝儿有些累了,咱们还是回去吧。”我一听,楞住了,摸摸宝儿的额头问:“宝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刚才还好好的,要不歇歇,等会再去。”

    我拉着宝儿的手,牵她上楼,翠珠立刻附上来低声说:“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不知怎的。”

    我摇摇头,不再让她说下去。上楼叫了些点心,转身却不见了四爷。正坐着吃茶,只听一声娇笑从楼梯上传来,一个翠色旗装的少女,被几个丫头簇拥着正往上走。宝儿一惊,立刻起身站到我身后,神色惊恐的望着上来的那几人。

    走在前头女仆见着我,神色一怔,连忙转身对她主子耳语几句。那旗装少女脸上挂着笑,径直朝我走来,低声道:“玉萱见过宁格格。”

    我望着她,脑子里却想不起来,这个玉萱是何等人物。

    翠珠立刻弓身说:“小姐,她是年福晋的妹妹。”

    年福晋?

    雍正朝唯一被册封为贵妃的年氏?

    是她的妹妹?

    我望着那笑颜如嫣的少女,心中的疑惑全都化作嘴角的冷笑,说:“今个过节,不讲这些礼节。”

    玉萱道:“是啊,这里连个雅间都没有,不知道可否与格格同座?”我还没说话,她却已然坐下,又故作惊讶,好似才看见宝儿,诧异道:“她怎么会同格格在一起?”

    我握住宝儿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也不搭理玉萱,只顾着喝茶。宝儿始终低着头,掌心一片冰凉。我关切的问:“宝儿,要不咱先回去吧。”

    宝儿闻言,立刻要站起来。我忽然想起了,早先宝儿在宫里,的确是见了一个人,才神色惶恐,难道就是面前的这位?

    “怎么要走?不是才来的?”四爷突然出声道,从他伸手的随从手里接过食盒放在桌上。那玉萱忽然站起身,朝四爷福福身子,甜甜的唤道:“四爷,您也在?”

    瞧她的样子,只怕是早就知道四王爷在,所以才一路跟来的。样子做得倒是挺像的。

    四爷显然才看见她,脸上神色微变,说:“你大哥今年未归?府上可还好?”

    玉萱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赶紧说:“托四爷和姐姐的福气,一切都好。四爷,怎么没见姐姐出来,她平时可是最喜欢这样热闹的节日的。”

    四爷不知道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了笑容。我望着那笑容,只觉得更加的刺目,丝毫也坐不下去,起身拉住宝儿道:“我出府也有些时间了,再不回去,阿玛可就要担心了。”

    四爷点点头。他居然只是点点头而已。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路上脚步飞速,穿过几条街,却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要去哪里。

    明明知道这是大清朝,明明知道他家里有几房妻妾,可是总想着,自己对于他是不同的。现在看来真是好笑,何来不同?到底哪里有什么不同了?

    因为我是穿越过来的?

    因为我在这泱泱大清是个新鲜人?

    我心神惶恐,脚步慌乱,只顾着着急往前奔去。

    翠珠在身后叫了几声,宝儿拽拽我的手,低声说:“姑姑,你也不高兴是不是?”

    我看着她,弯□子,笑着摇摇头说:“没有。姑姑没有不高兴。姑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宝儿会不会也觉得姑姑很少?”

    宝儿一脸不解的望着我问:“姑姑怎么会这么说?宝儿觉得姑姑是最聪明的了。”

    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揉揉她的头发说:“这么冷的天,我们应该窝在被子里抱着暖炉才对嘛。怎么想到出来受冻的?宝儿,回去姑姑给你说故事好不好?这样下次你见到弘历就有新故事告诉他了。”

    宝儿一听有故事可以听,立刻露出喜色,一边拍着手,一边跳着欢呼。

    到底还是个孩子?

    比谁都容易满足的。

    新年刚过,按照惯例,我该进宫去给皇上请安。本来初一就该去的,可是我一直抱病拖着不肯入宫。

    那道道宫墙,比任何一座深牢大狱都让我忌惮的。

    可规矩总不能缺了的。阿玛和姨娘催了好几次,又帮我约了姐姐同去,这才将我塞上了马车,一路到了宫门外,下了车子,见一辆马车也刚停稳。从车上走下位妇人,身上虽是穿着宫装,可却全为着半点首饰,发髻上也只是一朵素净的浅色宫花,只是面上罩着黑纱,看不真切。

    她见我看她,掀起黑撒,拉住我的手说:“蕙宁,不认识我了?”

    这不是嘉颐是谁?

    只是不想半年不见,她如今已是这幅模样。

    已经不仅仅是言语上的苍老所能形容的。她明明与我同岁,可如今看来,却好似历经沧桑,年过半百的妇人了。

    皇上不是已经赦免了她吗?可瞧她这一身打扮,皇上见了,只怕当她是在置气,到最后迁怒的还是八爷。我忙问:“你就这样入宫去?”

    她笑了笑,丝毫未觉不妥,说:“寡妇还要浓妆艳抹,讨谁的欢心不成?你放心好了,我这回回进宫,那次不是这样的。他还能把我怎么着,要杀要剐我都不眨下眼睛。如今不过是等死而已,还怕什么!”

    我连忙将她拉到一边,低声说:“你还继续这样,让八爷该如何是好?好歹也是新年啊,回头皇上怪罪下来,还不是八爷替你担着!”

    她望着我说:“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不懂事,不知规矩。可蕙宁,一个人若是求死不得,还能叫她如何?强作欢颜去讨好他?他如今不见我才是上策,何必还来招惹我!”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嘉颐,更不知道,当康熙看到她时,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也终于知道,什么是行尸走肉。有的人明明好好的活着,可是她已经死了,哀莫大于心死。

    何况,如今的嘉颐,哪里还有心。

    我还是放心不下,硬是将自己头上的玉簪插到她发髻上,又让宫女给我们互换了头花。虽然看上去不伦不类,可她总算看上去有了几分像是进宫请安而不是奔丧的。

    嘉颐只是淡淡的,也不多话。碰到熟悉的人上前打招呼,也只是点点头,便别过脸去。

    先头阿哥们已经请安过了,我们等在殿外的广场上,等着康熙下旨。等着终于叫到我们时,我的双腿已经站得麻木了。想起自己年过半百的阿玛,每天早上四五点钟便守在这里,一站就是几个时辰。我同嘉颐一道进去的,只是如今她的品级极低,同我远远的隔着好大距离。我担心她再生是非,便忍不住看她几眼。她却全不在意,如同站在自家客厅似的,周遭的一切都同她没有了关系。

    虽说是请安,不过就是跪了再跪而已。跪到第九遍时,康熙才淡淡的发话,让我们起来,按理我们这会儿就该退出去的,可康熙就像忘记这事似的,将我们留在大殿内,一时间明明拥挤着几十号人的大殿鸦雀无声。

    康熙说:“苏尔佳蕙宁呢,出来给朕瞧瞧。”

    我原以为康熙会在随后召见我,便弓着身子上前几步,跪倒在地上。

    康熙说:“抬起头来,给朕瞧瞧。蒙古人可是问了朕还几次,什么时候才能舍得把你嫁过去。”

    我顿在那里,不说话。

    康熙又说:“你脸色看上去不大好啊。怎么,你阿玛府里住着不舒服?要不还是搬回宫里来,让太医好生调养?”

    他是在问我,并不是下旨,我便壮着胆子说:“回皇上的话,奴才想着今日入宫,昨个夜里欢喜得没睡好,一路上又晕车的。其实奴才身子好得很,天天抄些佛经给皇上祈福,给大清祈福,如今还有半册未完呢。”

    康熙听后,笑说:“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朕可要好好赏你。”

    我谢了恩,正要退下,康熙又开口问:“听说老十三那丫头如今住进你阿玛府里了,可有这回事?”我正想着怎么回话,康熙却自言道:“金宝儿性子古怪,也就与你投缘,你可要替朕管管她,否则将来你嫁进蒙古,给朕丢了块朽木,朕可不饶你。”

    康熙虽然是笑着说的,可有两件事,在场的人都听得分明。一件就是我注定了,是要嫁去蒙古的,不管我怎么想,还是有些人怎么想,这是圣旨。另一件却又是极其微妙,康熙好像从某一方面开始承认金宝儿的身份,可字里行间却又在透露,将来金宝儿到底如何,全不过是他的一句话。

    往暗里说,康熙这一番话,如果按划分阵营的话,他可是不折不扣的将我画进了四爷一边。我若站在四爷一边,将来嫁进蒙古,自然会影响蒙古人的判断。如此一来,有些人不得不好好的想想了。

    第四十八回

    第四十八回 皇上自始至终都未看嘉颐一眼,好在嘉颐也没惹什么事。总算平安出来了,我长长的嘘了口气。嘉颐面无表情的说:“他可是真的宠你么,怎么连你都还是怕成这样?”

    我笑说:“宠倒是其次,只是不想身不由己。他是皇上,有很多事情,不是他随性就可以决定的。”

    “你还是替他挡下那一剑。”嘉颐若有所思的说:“现在我也常会想,如果当年没有嫁进青海,也就不会知道幸福是什么,如今怕也不过是在京城的某个院落里,从此日复一日的过下去。有些东西得到又失去,倒不如从来没有得到过,也就不会知道失去的滋味。”

    嘉颐说完,又罩起黑纱,登上马车走了。

    我望着那绝尘而去的马车,一阵叹息,可又想,如今她还活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马车走了一段路,突然停了下来,丁三撩起帘子,指指路边,我一探头,见九爷正骑在马背上,笑望着我。

    九爷生意做得很大,据说京城中十楼九馆,明的暗的,都是在他的名下。所以随着他走进任何一家酒楼时,掌柜的都会径直将我们领上二楼的包厢内。

    自打草原上回来,这还是我们头回见面。他自作主张点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我笑说:“你还真当我阿玛饿了我不成?”他也笑了,说:“总归是请客,岂能寒酸。”

    我便笑着摇摇头。

    他望着我,大概有很多话想说的,想问的,可一时间又不知如何开口。我也静静的沉默下来,还能说什么呢。

    “皇阿玛的意思很明显。可你呢。早几年拼了命想跑出紫禁城的人,如今可还是这么想的?”他问道。

    我淡淡的回说:“九爷不是什么都知道,何必还要问我?”

    “蕙宁,你可曾想过,万一那天真到了,你要如何是好?紫禁城再不好,毕竟,毕竟我们都在这里,还能照应着,将来你嫁去塞北,万一……”

    “九爷。”我打断他的话说:“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嫁得远近又如何,心不在,就是朝朝暮暮又如何。九爷也知道,我并不是非要较真。只是如今,你也看到了,还能是我说了算吗?”

    他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张罗着我吃饭。我却端起酒杯,对他说:“还是要谢谢你。就当是你和我当初想的并不一样。”

    他一愣,笑问:“外面人都说我是毒蛇,受了八爷如此多的恩惠,如今却也背弃了他。”

    “蕙宁想,将来不论如何,九爷也定会照顾好八爷的,至少吃穿不愁。”

    他听了,脸上更是笑容满面。

    酒过三巡,丁三已经催了好几次,我若是再不回去,估计我阿玛一会儿都要找过来了。

    我起身向九爷告辞,他却突然伸手握住我的腕子,问:“蕙宁,如果早几年,早几年上心了,是不是会不一样?”

    我轻轻的挣开他的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福福身子,随丁三出了酒楼。外面的冷风一吹,人也清醒了过来。

    早几年?要多早?

    从前的苏尔佳蕙宁未必能注意到九爷,九爷也未必顾虑到她。而后是我,我知道得太多,恐怕也还是今日的选择,离他远远的。

    不能陪他生,更不能陪他死。

    而那个人呢,也不过是十几年的光阴,生生死死的,有多少是能生死相随的。

    这天我正在屋里临帖,阿玛下了朝来了院子,见宝儿趴在案边看我写字,便立一旁,也不说话。

    我看着他神色有些怪异,便让翠珠领着宝儿先下去,问:“阿玛怎么有空来院子里坐坐了?”

    阿玛看着我,说:“今日下朝后,皇上又宣我觐见,说蒙古人催个不停,要我问问你的意思?”

    我笔下未停,只是笔法有些慌乱,却还是故作镇定的反问:“阿玛的意思呢?阿玛觉得蕙宁是嫁还是不嫁好?”

    阿玛说:“怎么?你如今还有异心?皇上就只差一道圣旨送你上轿子了,蕙宁啊,这一宅子几百号人,可不是谁都有免死金牌在手,就是你大哥乌泰也……”

    “阿玛,蕙宁知道分寸。蕙宁只是想知道,这样嫁进蒙古,是阿玛想要的吗?”

    阿玛叹口气道:“是或不是已经不是我能说了算的。皇上已经开了金口,我们做奴才的,哪里还有争取的余地。”

    我放下手中的毛笔,走到阿玛身边,望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阿玛不用担心,时间总是有的。万岁爷不也还是没有下旨嘛。”

    阿玛仔细的盯着我,顿了顿说:“蕙宁,你该不会是知道什么吧。我今日见皇上,精神已大不济,双手已经抖得没法握笔,蕙宁,你是不是该入宫去见见皇上?”

    “阿玛,您到底想说什么?”

    阿玛神色有些急切,绕过桌子,站在我身边说:“蕙宁啊,皇上是真的很疼你。今日我下了朝之后,又宣我觐见,却只是问了你日常生活起居,又担心你在宫里住那么久,回府后一切可好。皇上念叨了你好半天。蕙宁,你要是真不愿意嫁到蒙古去,为什么不去求求皇上?你去求好歹也是有几分机会的,不然你指望阿玛,阿玛能为你做什么?”

    我看着阿玛说:“阿玛,你也不希望我嫁进蒙古?”

    阿玛又叹口气道:“蕙宁啊,这事不是阿玛想不想的问题,皇上已经下了圣旨,难道你就不为自己想想?不然你去求求四王爷,早先看四王爷待你素来诚恳,如今四王爷在皇上面前也算是说得上的,你去托托四王爷,去求求他?”

    虽然不知道阿玛入宫觐见后,皇上同阿玛说了些什么。不过,总归是计划着让我尽早嫁进蒙古而已。

    如今康熙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可对外只是宣称偶感风寒。我记得历史上,康熙朝末期,皇上双腿浮肿不能行走,而双上更是颤抖无以握笔。

    既然是这样,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是断然不会宣我阿玛一个朝中闲人入内觐见的。

    这日,我一早就离了府,在西街的永亨茶楼,选了个二楼临窗的位置坐下,又吩咐小二备了上好的铁观音,温了两壶酒,便坐下来等人。

    我一直从清晨等到晌午。店里的掌柜和小二认得我身份,也不好说话,只是一壶又一壶的上茶。我肚子实在饿得难受,便点了几个菜,自己喝起了小酒。不料想,我等了一上午的人,正施施然的走上楼梯,径直走进了一边的雅座。反倒是他身后跟着的十三爷看见我,立刻走了过来,笑说:“蕙宁,你怎么会在这里?一个人喝什么闷酒啊。”

    我已经几杯酒下肚,面色有些潮红,端起酒杯,冲他笑说:“我在等你啊。”

    一抬头,见四爷已经出了雅座,正倚在门边望着我们。他身上还穿着朝服,神色有些倦怠,一双清明的眼睛好像突然生出无声的漩涡,要将我拖进去。我连忙避开眼神,指着十三爷身上的朝服问:“怎么?这么晚才下朝?”

    十三爷笑笑,踢开凳子坐下,叹口气道:“还不是愁着西北的战事。皇阿玛本不愿再让十四弟回到军中,可如今又找不到合适的人。烦啦。”

    我看看他,又看看四爷,故意说:“怎么?皇上的阿哥又不是只有十四爷一个。朝中能领兵出战的人也未必只有十四爷。我想,恐怕是有人不愿去,有人又想去吧。”

    十三爷神色一怔,正欲开口,四爷已经走过来,伸手拍了拍十三的肩膀道:“你又嚼这些舌根。回头传到皇阿玛耳里,又是一番是非。”

    我望着四爷,故作不明的说:“四爷这话就不对了。这里又没有外人,还是四爷本就另有所指?”他并不答话,只是唤来小二,又添了些酒食,见我不动筷子,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问:“你这么喝醉了,可没人送你回去。”

    十三跟着问:“蕙宁,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然也不会大老远的来这里等着我们?”

    我依旧端着,笑说:“我不过是喝杯酒而已,十三爷多想了。”

    十三道:“你要是想喝酒,苏尔佳府上你大可以喝个大醉,也不用担心酒后失态。再说,这永亨酒楼,你又不曾来过,跑过半个城,就为了讨杯酒喝?”

    我瞪着他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来过?怎么,十三爷来得,我就来不得了?”

    十三笑说:“蕙宁,虽然永亨酒楼,名义上是酒楼,可实际上却是菜色出名的好,可你看你点的菜,爷可没瞧出你点了什么招牌。再说了,我也只是担心你问问而已。”

    我同十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可四爷却只是光顾着吃饭,酒杯子连碰都没碰一下,恍若这餐桌上不过是他一人独享。我看着他如此清静幽雅,心里愈发酸涩,喝酒更是猛了些。加上从前喝酒总有人遮着挡着,难得今日喝得痛快,越发忘形起来。不料他很快吃完,又漱口净面的,同十三爷说:“十三弟,我府里有事,先走了。”

    说完便站起身。十三爷有些诧异的看着我和四爷,不知是点头好,还是摇头好。四爷已经走到楼梯下,我连忙起身喊道:“站住!谁准你走的!”这话里一半是借酒壮胆,另一半是心中郁气难泄。一张口,酒楼上顷刻都静了下来。

    四爷和十三爷,他们自然认得。可认识我的人毕竟不多。全都伸直着脖子朝这边张望,我怕惹出什么麻烦,离开桌子,直奔四爷面前,挡住他的去路,压低着声音问:“你如今都看不见我了,是不是?”

    他伸手扶住我不稳的身子,也控制着音量,却全是怒气的道:“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话说,喝醉酒的人最烦的就是人家说他喝多了。我老爸就是这样,每次过年过节走亲访友的,明明已经酩酊,可还是猛着往肚子里灌。谁要是敢说他喝多了,他都敢拿项上人头担保,再喝个十斤八两都不再话下。

    我一听他说我喝多了,酒气上脑,昂着头,瞪着他说:“你凭什么说我喝多了!我问你,你刚才到现在是不是没有看见我?啊,你当我是死人还是透明的?”我一边说着,一边不住的伸手在他胸口点来点去。十三爷见状,连忙上来要将我拉开,我哪里由得他,反将他推到一边,依旧对四爷不依不饶的问:“你说啊,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连谎话都懒得说了。”

    他没再搭理我,伸手一挡,我将推到一边,自己拾阶而下,出了酒楼。

    我被他推开,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埋头就哭。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酒喝多了,肚里的水无处发泄,还是真的伤心难过。

    我从早上一直等他,不过就是想跟他说说话,好告诉他皇上可能已经决定不再给我时间了,不管他事到如今有没有替我解脱的办法,我也只是想告诉他一声,只是想听他劝几句。可他呢,神色淡漠,对我更是置若罔闻,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一直哭,一直哭,越哭越觉得自己是委屈的。

    十三爷哄着我,费了不少力气,才将我从酒楼带出,上了马车,见我依旧泪流不止,掏出帕子递给我说:“蕙宁,你也该替四哥想想。今日四哥在朝上跟皇阿玛意见相左,当场训斥不算,又骂四哥居心叵测,用心不良的。四哥心里憋着把火,你怎么就非要往上撞呢。”

    我听得稀里糊涂,抹着眼泪,问:“皇上为什么训斥四爷?如今四爷在皇上面前不是颇为得宠吗?”

    十三摇摇头说:“具体为了什么,我还就真不知道。不过单单拿今日朝上的那件事,四哥不过是说了句举贤不避亲而已,皇阿玛当场就发了怒。蕙宁,你这几日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还是不要见四哥的好。如今就是我见了他也未必能说上话。”

    按照道理说,四爷这个时候应该不会跟康熙起冲突才是。这时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自己小心谨慎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主动往枪口上撞呢。如果真的如十三爷所说的那样,必定是康熙自己再寻事了。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四爷有什么让他忌惮的吗?可如果真是这样,肯定就不简单只是训斥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

    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让我吓了一跳。

    难道,历史上,康熙真的是有意传位给十四阿哥的。如今他既然不愿意放十四再回军中,可又没有可信任的替代人选,一时间踌躇不定。然后四爷又举荐了位能顶替十四爷在军中的职务。而这样人出现,让康熙又开始对四爷开始疑虑了。因为四爷毕竟是十四爷同母兄弟,康熙又不想做绝。所以才当场训斥,以示惩戒。

    我便问:“不知道四爷是推拒了谁?”

    十三爷看我一眼,说:“年羹尧。”

    我当下了然。年羹尧的确是眼下可用的将才,又常年在军中,战功也算显赫。康熙要拒绝这样的一个人才也是困难。可年氏如今是四爷府里的侧福晋。康熙要罚也不是没有办法。嘴巴长在他身上,要怎么说,全是他一个人的意思。

    我又问:“皇上到底怎么说的,他脸色才那么难看?”

    十三爷却怎么也不肯说下去,要告诫我,这件事情最好不要在四爷面前提起,否则,到时候连他也帮不了我。

    总之,康熙一定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冰块脸才气得七窍生烟。

    我回苏尔佳府里,酒还未全醒,偷偷从后门溜回自己的园子。宝儿正在和翠珠荡秋千,见我回来,便立刻迎了上来。宝儿心眼活,见我步子不稳,小跑着过来扶住我,说:“姑姑,你不舒服吗?”

    我望着她那张和某人极为相似却毫无心机的脸庞,拍拍她的脑袋说:“姑姑没事。姑姑只是碰见个熟人,喝了几杯酒而已。”

    翠珠听见我喝酒,啰啰嗦嗦说了好半天,端着醒酒汤来喂我。宝儿偎在我脚边替我捶腿,捶几下停几下,我故意伸脚踹踹她说:“要捣乱却找翠珠,让姑姑睡一会儿。”

    那丫头却好像没听见,依旧故我,我又唤了她几声,才反应过来,瞪着眼睛望着我。

    又过了好一会儿,宝儿才小声问:“姑姑可见到我阿玛了?”

    我知道她口中的阿玛是十三爷。便说:“你想见你阿玛了?”

    宝儿听了连连摇头,答道:“也不是。阿玛好久没来看我了,四叔也不来了。”

    我将她拉进怀里,拍着她后背,故作轻松的说:“傻瓜,你阿玛和四叔都是大忙人嘛。你要是想见了,过几日,姑姑带你去见见他们,不然进宫见弘历哥哥好不好?”

    难得这一次提起弘历宝儿没有从我怀里跳起来。整个人依旧紧缩在我怀里,双肩耸动道:“如果连姑姑也不要宝儿了,宝儿就再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姑姑,宝儿以后一定很听话的,姑姑不能不要宝儿了……”

    替她抹干脸上的眼泪,低声问:“宝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