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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梦断魂(清穿)第10部分阅读

      清梦断魂(清穿) 作者:po18.site

    交给翠珠保管。 即便是真有人撬锁进去,也不怕,那佛堂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我另有乾坤洞天却再无人知晓。

    起初,众人还在尽心尽力的扫雪,一边冻得直哆嗦,一边呵气取暖,面子上却挂着纯净的微笑,这样的笑容在宫里已是难得可贵。

    两个小厮扫着扫着不知为何拌嘴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不多时宫女也掺和进来,笑笑闹闹的,全没做事的样子。见我坐在檐下也不管的,更是没了规矩。不知谁先捏了雪团扔出去的,大家你来我往,刚刚扫好的雪全被他们搅合乱糟糟的,洁白的雪地上全是他们的脚印。碰巧,翠珠取暖袋过来,见这架势,随手把暖袋放在我腿上,三两步走下台阶,拧着最近的小厮耳朵,嚷嚷着:“都不要命了是不是?叫你们扫雪呢?一个个贪玩不成事,看我今天不揭了你们的皮。“

    原先热闹的场景被她这么一吵,宫女小厮一个个笔挺挺的站着,等着挨训,我看不过去,捡起脚边的雪团,朝翠珠丢去,刚好落在她后背上。

    翠珠本来就火大,跳起来骂道:“哪个不长眼的……“

    一回头见我来不及收手,脸上的怒气消了一半,瞪着眼睛看我说:“小姐,你怎么……“

    我没等她说完,又丢了个雪团。这次准头更好,丢在她发钗上,立时歪了一半。她见我如此,松手放了那个小厮,拣了雪团朝了扔来,却又故意失了准头,只是落在我身边不远。我可就没她那么缺心眼的,次次都是命中目标。翠竹一看这样不干了,三两下窜到我面前,伸手就朝我衣领里塞个雪团。我一边笑着闪躲,一边不住朝她身上斛雪。我们俩闹得开心,园子里的丫头面面相觑也不敢上前,只是笑望着我们。我得空,捏起雪团朝春桃身上砸去,佯作生气道:“你家主子被欺负呢,都不知道帮一帮吗?”

    春桃擦着眼角笑出的泪花,振臂一呼道:“都还傻站着干嘛,还不帮格格一把。”春桃虽说是帮我的,可手里的雪团却直直朝我飞来,未及躲开,迎面砸个正着。我一回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其余人都是一脸惶恐。却没料到我扬手一扔,被春桃躲了,刚好丢在秋月的肩上。

    一时间,大小雪团铺天盖地,也没有谁和谁一队的概念。管不了那么多,丢到人身上才是硬道理。

    欢声笑语笼罩着怡然居。我见他们玩得开心,默默的退到一旁,打量起众人来。春桃平时里很少笑,也许是入宫的年头早些,处处不忘规矩。秋月一直蒙春桃照顾,懵懂些,对翠珠是又怕又敬,往往被翠珠揪了半分错处,才训了一句,眼泪便滚出眼眶。

    他们玩得开心,到后来,场地里只剩下了翠珠她们三个丫头,谁也不让谁的,已经是满身雪花,脸上却挂着灿烂的微笑。

    我摇摇头,正准备回屋里抱着暖炉,门外却传来一身高呼:“皇上驾到!”

    一转身看见那抹刺眼的明黄,园子里三两两跪了一地。从没想过皇上会来这个园子,还只当这里是我的天下。我怔怔的呆在长檐下,老爷子面带微笑的看着我,眼神里有说不明的情绪,让人只觉得比眼下的冰天雪地还要寒冷上数倍。李德全见我半天没反应,连着咳了几声,我才跪下来给皇上请安。膝盖未着地就听见老爷子说道:“免了吧。宁丫头,你过来。”李德全让众人也起来,慢慢的散去。

    翠珠从屋里捧着斗篷为我批好,三两步朝康熙走去。

    他一扭头走在前面,我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从李德全身边经过时,听见他低声说:“万岁爷一时兴起……”

    老爷子一回头狠狠的瞪了李德全一眼,他也就将余下的话吞进肚子里。我踩了碎步,跟在康熙身后出了院子,一抬头吓了一大跳。敢情阿哥们都在。四爷站在右手边,十三爷眉眼含笑的望着我,又看看他四哥。八爷站在撵车的左边,脸色苍白,却难消其高洁的气质。十爷把脑袋昂得高高,压根没有看我一眼的意思。九爷却是一脸哭笑不得,望了望我,又低头对着雪地笑。我咬咬嘴唇,心里一阵哀怨。

    听说老爷子今日突然兴致极好,四爷又说什么秋池雪景由来是宫中一绝,推荐了一番。老爷子受了鼓动,才领着众阿哥来秋池赏雪。恰好途径怡然居,见里面笑声不断,才想着进去一探究竟,不料却见我同宫女疯做一团。老爷子已经是压着怒火没发作了。

    我跟着撵车后,垂手疾走。中途八爷和九爷、十爷先退下了。

    老爷子领着我们一直朝永和宫走去,德妃娘娘应该早就知道皇上要过来,领着宫女候在宫门外,见众人身后的我,不着痕迹的多看两眼。老爷子却是一扫横眼,吓得我一个激灵,又差跪倒在地上。

    德妃娘娘笑说:“宁丫头不是早上才来请安了,怎么又同皇上一道来了?”

    康熙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对德妃说:“你倒是问问她,在那里做出些什么事来的?简直不成体统!”

    我撇了德妃一眼,捕捉了她的眼色,双腿听话的跪了下去,虽然穿得厚实,可到底是雪地里,不多时膝盖就湿透了,凉气直达心底。

    康熙还不解气,绕在我身边,怒气冲冲的质问:“你每日都做些什么事?倒是全不顾忌。看来朕是对你太过纵容了!”

    德妃连忙说:“皇上,雪地里寒气大,还是进屋吧……”

    康熙冷哼一声,对德妃道:“你还护着她!她都要把怡然居的屋顶给掀了!”说完一甩袖子,抬腿要走,经过我身边,冷冷的说:“就让她跪在这里,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准让她起来。等她想明白了,自个来见朕。”

    康熙走后,德妃娘娘又追问到底是何事让皇上生了这么大的气。徐公公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我越听越觉得不对。我在怡然居里一向如此,皇上也不会是今日才知道的,平时李德全倒是常去,不会一点风声没透露给皇上的。他今日才发火全没道理,只怕这才是一个开头。德妃免不了责备几句,又宽慰我说皇上气头过了,自然也不会再责罚我。

    徐公公点头直道:“万岁爷本来兴致很好的,见格格闹着玩,也是面带微笑,也不知……”

    我跪在那里,也不说话。宫女们劝德妃进屋里,外面寒气正浓。

    德妃走后,一抬头看见四爷和十三爷依旧不远不近的站在远处,十三爷好几次要过来,都被四爷用眼神挡住了。

    听见四爷清冷的声音说道:“皇阿玛让她自己想清楚。你我多说无益。”

    十三爷口气急切说:“可四哥……”

    四爷一抬手,淡淡的道:“走吧。”

    十三爷一边走,一边回头,嘴巴张了张,也不知是说了什么。我冲他一笑,垂头跪在永和宫外。宫门前太监和宫女远远见我跪在这里,都小声议论,绕道走开。

    天地之间一片寂寥,只余下我一人。

    我仰头看着天空,紫禁城上的上空一片雾蒙蒙,厚重的压在脊梁上。可再重还是要挺着身子,若是这样被压垮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皇上临走时让我想明白,其实那不过是一句空话,说到底还是要责罚我的。只不过不是为了一场雪仗,而是为了,某些我还不知道的原因。真是这样,不管我是不是能想明白,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必须得跪在这里,容不得半句辩解。

    雪地里极冷,膝盖以下渐渐失去了知觉。身子上的寒冷倒是其次,而是背后某处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时时刻刻的打量我的一举一动。

    我叹了口气,手撑在地上,慢慢的挪了挪身子,好让麻木得腿能换换新血。

    身后永和宫的宫门紧闭着,只怕德妃正在里面绕着圈圈,不时抬头看看窗外,她会不会担心这会又下起雪来呢。

    两两计

    两两计 太阳落山后,天空又飘起了雪。

    本来还可以勉力支撑着,到此时,已经半个身子麻木不觉,又饿又冷,脑袋也跟着昏昏沉沉。翠珠来寻过我一次,应该只听说我被罚跪在这里,远远的躲着不敢让我看见。我见她抵着红墙边擦眼泪,又直了直身子,好让她不要担心。可等她一走,全身的体力都消耗干净,索性趴在雪地里。反正都是湿了,也不介意再多一块。

    等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时,才支撑起脑袋,见九爷弯下身子,蹲在一旁,冲他挤出一丝笑容说:“九爷吉祥。”

    他苦笑着说:“免了吧。”

    我点点头,又挪了挪身子,眼见着身边不大的一块雪地都被自己压平了,觉得好笑。

    他问:“都这样了,还知道笑。冷吗?”

    我呵着手,却没有半分暖气,对他点头说:“冷。”

    他一愣,道:“知道冷,就去给皇阿玛求个情。皇阿玛不是真的要责罚你的。”

    我反问他:“求情?怎么求。告诉皇上说我不应该在园子里打雪仗,还是说我不应该跟一屋子奴才打雪仗?皇上要罚就让皇上罚好了,都跪倒现在,再去求,好丢脸哦。”

    他笑说:“知道丢脸,早干嘛去了?翠珠那丫头一直跟着你,疯惯了。可春桃是娘娘身边的人,也是知规矩的,怎么到你手上,一个个都……”

    “露出了本性是不是?”我笑问他,“我不知道皇上会去秋池的。要是知道,我保证乖乖待在屋子里,抄书念经的。”

    九爷叹口气,说:“所以宁可嫁到蒙古,也不愿回来?”

    我说:“不是没嫁成嘛。以后就别提了。”

    九爷突然一扫我身后,直起身子,淡淡的道:“四哥,十三弟,你们来了。”又低头对我说:“皇阿玛差不多也该消气了,回去让翠珠备了热水,去去寒气。”

    我冲他点点头,笑送他离开。十三爷已经三两步过来,伸手就要拉我起来,我腿上无力,一屁股坐在雪地里,有些气恼的推着他道:“皇上没让我起来呢?”

    十三爷僵着脸,不动声色,打横把我抱了起来,身后四爷喊了声:“不可,十三弟。”

    十三爷一扭头说:“四哥,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总之,我不能让蕙宁就这么在这儿跪着。皇阿玛要是怪罪下来,四哥就说什么也不知道。皇阿玛既然不肯下旨,就由不得我管不管了。”

    我伸手推推十三爷的肩头,小声说:“十三爷,还是放我下来吧。”

    十三驴脾气上来,一扭头说:“不放。就是皇阿玛来了也不放。”

    我捶了他两下,骂道:“野蛮人,你是要害死我啊。你想抗旨不尊也别拖着我,你是皇子,我说白了什么也不是,皇上归罪下来,第一个掉脑袋的可是我。”

    十三瞪着我,一字一句的说:“皇阿玛绝对不会砍你脑袋的,因为……”

    “十三弟!”

    “十三阿哥!”

    德妃在宫女的搀扶下从永和宫里急忙忙走出来,见十三爷还抱着我不松手,柳眉一挑,怒道:“老十三,你怎么这么糊涂,还不赶紧放蕙宁下来。”

    老十三紧了紧手,打定主意,谁的话也不听,硬着头皮对德妃娘娘说道:“额娘,这事您也别管了。老十三一人做事一人当,决计不会拖累别人的。”

    四爷冷哼了一声,对身后的小厮道:“把格格拉下来。”

    老十三是有气力,可怀里还抱了个我,三两脚踢开两个太监,可耐不住人多,被抱住身子,手一松,将我放下,我腿上没力,站不稳,被四爷接了个满怀。他扶稳了我,轻声问:“没事吧。”

    我摇摇头,耳边传来老十三气馁的声音道:“四哥,让他们放了我。”

    只见两个太监抱着十三爷的腿,一边一个架着他的胳膊,狼狈极了。四爷扬扬手,太监们松开十三爷,他有些不好意思看我,低头生闷气。

    德妃娘娘让两个宫女搀着我,身子还没动,就又听见康熙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语气已经是降到了冰点,说:“一个个真是好得很啊。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上!”

    我跪着上前挪了两步说:“皇上,此事与娘娘无关,是奴才熬不住冻,惊扰了娘娘。是奴才该死。”

    康熙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目光从四爷身上晃过,缓缓的说:“你是该死。将苏尔佳蕙宁关进大牢内,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得探视。朕倒是要看看,还有会愿意陪她一起的。”

    十三爷正要上前,被我一眼瞪了回去。

    从康熙身后走出两个太监,就要过来拿我,十三爷突然起身,上前两步,跪在皇上脚下说:“皇阿玛,大牢天寒地冻,蕙宁如何熬得住,难道皇阿玛忘记……”

    “老十三!”康熙怒喝一声,果是天子威严,一喝之下,周遭只剩下几股沉重的呼吸声。康熙又道:“将十三阿哥幽禁在阿哥所内,不准其在宫里随意走动。”

    那两个先是来拿我的太监又转身朝十三爷走去,要架十三爷却被他甩开,他昂着头对他皇阿玛说道:“儿臣遵旨!”

    我望着十三爷离去的背影,和身旁纹丝不动的四爷,脑中一片空白。

    康熙五十九年的春节,我居然是在牢中度过的。

    好在有人早先打点过了,除了饮食大不如前,倒也没受什么委屈。只是牢中地低阴湿,寒气极重,每每刚刚合眼又被冻醒了。这具身子怎么说也是金贵着长大的,如何受得住冻的,两条腿怕是保不住了。小腿起初酸痛臌胀,慢慢的,蔓延到了全身。我只得日复一日的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希翼着顶窗半寸阳光过活。到开春时节,常常有麻雀飞过顶窗,有时稍作停留,叽叽喳喳半晌,复又飞去天边。

    天边,远方,天际之南,太阳以西。此刻看来是多么美好的词语,如今只能用来想象,想自由的模样,在接近全盲的日子里,想象是唯一的出路。

    李德全那日将我押进牢中,一边叹息的说,皇上本来已经打算赦免了我,也不是什么杀头的大罪,可碰巧过去,见我和十三爷拉拉扯扯,十三爷又说不该说的话,惹恼了皇上,没有办法,只得将我先关了起来。

    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回想那日的种种,总觉得有人暗中设计好了一切,不过是等着我们一步步的走进他的计谋之中。

    可到底又是谁呢?

    难道是真的一直不言不语的八爷吗?十爷没有这样的才智,九爷离开也是前后脚的事。余下的只能是八爷了。

    可八爷要设计我,大可不必如此麻烦。我在怡然居里随便一项,罪过都要比打雪仗大得多,就是要我脑袋搬家,也只在是否有心之间。

    只怕是,此人并不是真的想要置我与死地。他是想要将我同一切隔绝开,割断我同外界的联系。我想不明白的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脑袋里突然闪过一张冰冷的脸,心里惊讶不已,恨不得将那张脸从自己的眼前抹去。

    难道是他……

    他的棋局已经准备收官了吗?

    还是真正置我于死地的不是八爷,而另有其人……

    朝来寒雨晚来风

    朝来寒雨晚来风 康熙六十年,春

    德妃让夕玥将我从大牢中接出来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四月天。我又住进了怡然居,只是里面的伺候的宫女只剩下翠珠一人,春桃说是到了出宫的年龄,皇上给了恩典放出宫去。秋月已回永和宫伺候了。翠珠见我着又是哭又是笑,好像生离死别了一回似的。

    我泡了个热水澡,和衣躺下,一觉好睡,也没做什么梦。

    醒来时,还只当自己依旧是大牢内,一摸被子,软得叫人心颤,周围也是淡淡的熏香。可牢中酸涩的味道悄悄的浸入我骨子里,洗不去,也不是任何熏香能掩盖的。

    太医每日来瞧我,都是摇摇头。

    我知道自己的身子,双腿无力,下腰酸涩。想来单单凭借这具身子,能在牢中活过来已是奇迹,再不敢多做企盼的。

    我安慰翠珠说,别怕,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更多的却是说给自己听的。想来既然自己能穿越到大清,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报销掉的。不管我到底在历史的哪个角落里,现在的我活生生的活在这里。

    双腿不能下地,每日只能躺在床上看书。我求德妃帮我弄了个懒虫书桌,摆在手边,没事抄抄佛经。娘娘每次来看我,都是抹着眼泪走的。

    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由不得我继续天真烂漫下去。

    也许是太医院对我的腿疾束手无策,也许是康熙爷内心也觉得愧疚,快要入夏时,阿玛和姐姐来怡然居看我。

    姐姐抵着床边坐定,不住的擦着眼泪,握着我手的掌心一片潮湿。阿玛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时长声叹息。我轻轻喊了声:“阿玛。”

    阿玛沉重而缓慢的转过头,视线对了半天,才敢停留在我脸上。翠珠把怡然居里能见到的镜子都收了起来,可以想象,我如今到底是什么模样。只怕不是清瘦了些那么简单。

    我说:“阿玛,您和姨娘身体可好?孩儿不孝,不能常伴在你们左右,还要你们为我担惊受怕。”

    阿玛摇摇头说:“都好,都好。乌图年初娶了房小妾,府里刚办了喜事,想你……,一时也通知不到。”

    我叹了口气,想起往日葡萄架下的少年,只怕他如今也未必认得我这个姐姐了。我们何时如此生分了。却也怪不得他,他曾经劝过我的,这条路凶险万分,势必有一日与他剑拔弩张,不是弱女子眨眼间的春梦。然而我却固执的不肯记得,后来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男子,非要牢牢抓住记忆力未曾长大的少年不放。他终究是我的弟弟。

    我喃喃道:“乌图,都已经娶妻了。他不是同十四爷出征西北,怎么……”

    姐姐说道:“早回来了。乌图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的。哪里受得住,自打回京后,祸事闯了一件件的,教阿玛操碎了心。这不,一成亲后就单住了。在西北角买了处宅子,离阿玛府上远得很。”

    我点点头,心中无限惆怅。乌图还是只羽毛未全的雏鹰,一心想着离家,想着要独立翱翔在高空中。他的急切在阿玛和大哥长期的压抑下,恐怕再无回头的路了。可心里又盼着,如果有一天乌图跌了下来,能有人伸手拉他一把,救他一救。

    我怕阿玛难过,转移了话题问:“乌图娶的是哪家的小姐?我这个弟弟可是标准的美男子,哪家小姐嫁过去可都是福气。”

    姐姐眉头皱得更厉害,说:“什么小姐?要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何必要闹到府外去住。不就是因为……”

    “蕙兰。”阿玛打断了姐姐的话,对我说:“她如今都这样了,何必说这些让她忧愁的。丫头,府里的事阿玛还在,你只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过些时候,阿玛总是要接你出宫的。放心,阿玛会接你出宫的。”

    姐姐拉着我的手,也说:“十四爷入秋回来。我让他去跟皇上说说。如今,十四爷的话皇上还是能听一听的。小妹,你就宽心,好好养着身子。皇上还是心疼你的,太医院的赵太医一日三回来复诊,一次也不落下。这是何等的恩赐,别人求破头也求不到的。”

    我点点头说:“阿玛和姐姐不用担心我。我虽然在宫里,还有娘娘护着,不会出事的。”

    说话间,已经到德妃身边伺候的秋月前来说,德妃娘娘请我阿玛过去,说是皇上要召见。阿玛眉头一皱,姐姐赶紧替他整了整衣裳,我拉着阿玛的衣袖笑说:“阿玛,忙完了,还能来瞧瞧我吗?”

    阿玛眼眶一红,点点头,随秋月出去了。

    只剩下我和姐姐。我握住她的手,看着她,也不说话。姐姐看上去气色还好,只是眉眼之间再寻不得从前四溢的笑容。她被我看得窘迫,伸手点点我额头,嗔怪道:“丫头,你这么看我,真叫人脸红的。”

    我说:“十四爷府里可好?”

    “好得很。现在那些人巴结都来不及,哪里会有人找我们的麻烦。再说还有九爷他们照料,皇上赏赐又多,能有什么不好的。”

    我又问:“那姐姐呢?姐姐可好?”

    姐姐露出略带苦涩的笑容说:“不就这样。没有怎么好,也不会坏到哪里去。爷每个月都有书信回来,能知道他平安就好。”

    我心中悲凉,说:“姐姐如今连委屈都不提了。这样也好,只要姐姐不觉得委屈就好。日子毕竟是咱自己再过,好不好也只有自己知道。就像脚上穿的鞋子,是否适合同脚面上绣什么花色没有关系。只要穿着舒服,粗布又怎样。”

    姐姐见我打得比方奇怪,想了想,伸手摸摸我脸颊,问:“那妹妹可找到合脚的鞋子了?”

    我没料到姐姐这么一问,脑子里闪过两张脸来,可瞬间又被自己推翻了。

    姐姐见我不答话,又说:“十三爷对妹妹可情痴得很,被皇上罚在阿哥所了闭门思过一个月,年初蒙古王子来拜见皇上,为了人家去年跟你求婚的事,又同人闹了一场,可把皇上可气坏了,却也拿他没有办法。毕竟是皇子,皇阿玛再气,最多就罚他闭门思过。妹妹出来这些日子,十三爷怕是把门槛都踏断了吧。”

    我摇摇头,说:“娘娘不准他来见我,怕他又惹出祸来。”突然又想起什么来,整个人的神情都紧张起来,拉着姐姐的手问:“蒙古王子?可是叫巴斯来的?他来京城做什么?”

    姐姐想了想,说:“是巴斯王子,妹妹应该同他较熟才是。听说,巴斯王子跟皇上求着要见你,求了好几次,都被皇上打发了。看来对妹妹痴情的不是十三爷一个,难怪十三爷发那么大的脾气,就差没找人家决斗了。”

    我追问道:“巴斯王子要见我?我同他前后不过说了几句话,谈不上熟不熟的。皇上把我关起来的事,他可知道?”

    姐姐说:“应该不知道吧。听宫里的太监们说,皇上下了旨不准在宫内提起你。那王子寻不着人,也就没奈何了。不然恐怕皇上也没那么容易就把人家送走的。现在西北战事正紧,处处还要仰仗蒙古人。这个巴斯王子现在在京城的人气可是要盖过九爷了。以前京城里都说九爷才是美男子中的美男子,可这个巴斯王子却一点也不像是蒙古人,到有几分像汉人,七分女人的娇俏,才三分男子的阳刚,又极喜欢穿着汉服走动。难怪京城里的格格小姐都抢着要结识他的。”

    姐姐絮絮叨叨说了半响,我都没怎么仔细听。我只是知道,年初时巴斯王子来过。皇上如今忌惮战事,恐怕真的会随了巴斯的心愿将我嫁给他。所以才有人早早的设计出这一切,让我躲在大牢里,让皇上责罚我,却又不至于杀了我。

    我同宫女大闹怡然居,本来,皇上大可以降我一个不守宫规的罪,送我回家,再不然禁足闭门思过也行。可皇上没有,只是罚我跪着,跪完了就没事。所以才有后来十三爷的一出闹剧,刚好赶在皇上来之前,就是为了再次惹恼皇上,将我以抗旨不尊罪名囚禁起来。目的是不让巴斯见我,不让他有机会开口,更为了不让我点头。

    谁会有这样的心思?

    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皇上应该也知道吧。只是他为何改变主意,由着他们这么胡闹。

    我留阿玛和姐姐用膳,被阿玛婉拒了,说如今府上只有姨娘,他再不回去吃饭,姨娘就一个人守着大桌子。我见如此,让翠珠搬出了首饰盒,从其中挑出一套质地上等的翡翠横钗和一对耳环,又挑出白玉对镯,让姐姐替我交给乌图的新妻子。我虽不能喝到喜酒,礼金总是要到的。阿玛推拒了半天都不肯收,我逼得急了,阿玛才道出原委来。

    乌图新娶进门的那位出身风尘,虽然是位雅妓,可毕竟白璧蒙尘。就算阿玛和姨娘念在乌图的情分上容下她,苏尔佳氏的列祖列宗都容不下,何况悠悠众口,堵都堵不住。乌图却铁了心非要娶她进门。阿玛言辞之间,更多的是无奈和焦灼,并没有对那女子本身的怨怪之言。我心里明白几分,还是将东西塞给了姐姐,笑说,不管从前如何,如今毕竟是我的弟媳,阿玛的媳妇,再不好,自家人也不能说。

    我又想起来桑娘的事,问阿玛,阿玛只说,我入宫后,把桑娘派去伺候姨娘,后来听说是因为手脚不干净,被姨娘赶了出去。我心中有疑,桑娘的为人还是信得过,再加上阿玛对她又有救命之恩,她决计不会做出偷鸡摸狗的事。

    阿玛进宫后又过了几日,赵太医来复诊时,依旧摇头叹息。我想问他双腿是不是废了,可又怕听见那个答案,一直忍住不问。白日里让翠珠捶腿,夜里趁她睡下,悄悄下床,抹着床沿,做些复建的基本动作,双腿渐渐有了些知觉,也走不了几步路。

    这天晌午刚过,外面暑气正浓。我让翠珠扶我去秋池边小坐。赵太医说过,我的腿还是要多活动的好,即便是正常人,三天两头躺着也会出事。

    秋池里的荷花开得正好。前年我刚入宫时,找李德全要西湖莲藕时,他还笑话我,明明抱着一池还非要向他讨要半根。秋池本来地处偏僻,平时极少有人过来。去年的整个夏天,我都泛舟湖上,躲在郁郁葱葱的莲叶间,避开一整个盛夏的暑气。池塘中央处有一方小亭,孤零零的立在上头。极目远眺只能远远看个轮廓。小亭里设有石桌,只是原本该有石凳的地方,被人撬了去,只留下两个黑乎乎的印子。

    春桃有回上去寻我时,感慨的说,皇太子被废之后,皇上就命人将石凳丢进湖里,之后再没来过秋池。宫里的太监虽然常来清理湖面腐烂的荷叶,只是景致大不如前。春桃絮絮叨叨的描述起当年秋池旁热闹繁华的景象。康熙四十六年,皇上在秋池湖畔设席摆中秋家宴,各位阿哥们都携家眷参加,歌舞升平,花团锦簇,连戏台都搭到湖面上。那一次,即便是平日里难得见到皇上一面的各宫主子,也纷纷列席参加。也是这次宴会上,久住怡然居并不得宠的姠嫔娘娘为皇上献了一曲月荷舞,大获皇上欢心。没过多久,就被封为姠妃。可惜好景不长,一废太子时,姠妃也被打入冷宫,没多久就病逝了。宫里人都说姠妃是蒙冤屈死的,死后魂魄一直盘踞在秋池上,不肯散去。

    后来,李德全让人在秋池上建了这个亭子,有桌却无座,企图压住姠妃的鬼魂。

    虽然是谣传,可后来,宫里闹鬼的事,渐渐也就没人敢提了。

    皇二子被复立时,有次夜间偷偷来秋池祭拜,被皇上知道了,狠狠的训斥一番。从那之后,一直到我住进来,秋池一直是被封闭的。

    野史中一直有云,皇二子因与康熙的宠妃有私,致使康熙万分厌恶,渐渐疏远。听说废太子时,皇上口中一直念叨说胤礽不忠不孝,不亲不仁。只怕也和这个姠妃有关系了。

    后来,我还将这个故事当做笑话讲给翠珠听,吓得她晚上路过秋池都不敢朝湖面上看。

    至于是不是有冤魂,我的确没有见过,也不敢妄自推断。只是从那之后,每次再看秋池时,即便是眼下荷花盛开,香溢满室,却总是带着凄凉之意。

    怡然居现在只有翠珠在伺候,她送我到秋池边,又折回去忙。许是怕我太无聊,搬了古筝过来。我拨了拨琴弦,却毫无成曲的心情。表面上装作的无所谓,不过是内心里太在乎了而已。这秋池湖面再开阔,也不过是一汪死水,流不出紫禁城的禁锢。天井再宽,终究是牢笼而已。

    我最初生活在大清的动力,不知什么时候,被谁偷了去,变成了现在这样。

    像是个针尖上的舞者。可惜,最早受伤的却不是我自己,而是我身后一直默默爱护我的家人。

    我能看着自己被推上断头台而无动于衷,却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们流离失所,更不能亲手折断乌图的翅膀。即便是知道历史,可也无法告诉他们我心中所想以及未来注定的走向。

    大哥还好。

    只是乌图,渐渐的,已经在那条路上走得太远了,不再是我伸手就能将他拉回来的少年。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宅子,独立思考的能力,这一切会将他推到什么程度,我不知道。

    我只是希望,好好的活着。

    “四爷吉祥。”

    我回头,看见翠珠端着茶盘,神色慌张,在她身后不远处,那人背手伫立,面上依旧是冷若冰霜。他朝翠珠挥挥手。翠珠放下茶盘,又看了看我眼色。我示意她可以下去,我没叫她就不要出来。

    胤禛缓步走到我身边,道:“十三弟托我来问话的。”

    我装作很不经意的问:“他怎么自己不来?”

    胤禛笑说:“因为皇阿玛说,会打断他的腿。”

    我扯着嘴角,算是应付的笑了笑,说:“十三爷有什么想问的?”

    他朝前走了两步,面对着秋池,说:“他问你愿不愿意?”

    我手下一抖,琴弦反弹划破了手指,食指尖溢出点点血珠。我说:“我说不愿意就能拒绝吗?我说愿意就能心想事成吗?”

    他转身看我,眼中一片清凉,说:“你会拒绝吗?”

    “四爷想我拒绝吗?”

    “虽说你如今身份是个格格,嫁给十三弟也没什么。关键还是皇阿玛的意思。不然十三弟再求也是枉然。”

    我瞪了他一眼,说:“四爷,上次的事也是因为十三爷吗?”

    他面露微笑,摇摇头说:“我还当你不问呢。不全是。”

    “那……”

    他盯着我的眼睛,好像要把每一个字钉进我脑门里,说:“为了我自己。”

    “四爷……”

    他一抄手,背对我,缓缓道:“如今皇阿玛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只怕是不会轻易将你许配给十三弟。用来和亲倒是极好,你模样出挑,又能歌善舞,人也算机灵。撇开这些,怎么也是个格格。只可惜,巴斯太不争气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我却听得处处心惊,手心里一片冰凉。

    知道是被人算计了,可如今人家这么坦然的说出来,害怕的原来还是我自己。

    “如今十四弟在塞北苦战。他又是你姐夫,把你嫁进蒙古是再适合不过。皇阿玛却没料到开口要你的却是巴斯,如是换成他弟弟,保不准你现在已经身在蒙古。我不过是利用皇阿玛的犹豫不决,而皇阿玛也是心知肚明,拾阶而下罢了。虽然是无惊无险,却也让我看清楚一些事情。”

    “什么?”

    “九弟对你……”

    我见他眉毛一挑,没等他说完,抢先回答说:“我和九爷没什么!”

    他摇头,淡淡的说:“是你对他没什么,可九弟对你是有什么的。老十前日无意中提及,说九弟新纳的侍妾可是同你有几分神似。你还能说没什么?”

    我瞪着他,百口莫辩,不过我怎么说,也不会说赢了,即便是赢了也没多少意思。

    他却说道:“我不管你同九弟也好,十三弟也好。总之,我们的约定在先。”

    见我没说话,他弯下腰,附在我耳边轻声的说:“乌图新娶了个妾,据说是出身不好。前两天,有人上门闹事,被你弟弟打得进了棺材。只怕你阿玛也未必能保得了他。”

    他脸上的笑意丝毫未落入眼睛里,我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轻声说:“四爷想让蕙宁做什么?”

    “照顾好自己。赵太医虽是好大夫,可你若是不听话,就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你的两条腿。”

    我本是想着他一定会说出某些条件,可没想到会是这个,转念一想,如今的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就这样?”

    “就这样。如果皇阿玛愿意你嫁十三弟,你就嫁。如果有人阻拦你就不嫁。相信,凭你的本事,重新获得皇阿玛的疼爱,不是件难事。”

    我心里咯噔一跳,说:“蕙宁知道了。”

    他突然伸手扣住我的下巴,转过脸,迫使我看着他,顿了顿说:“不是知道,是明白了。”

    我攥着他的衣襟问道:“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如果为此掉了脑袋也好,不想走得不明不白。巴斯王子的事是一件,皇上如今模棱两可的态度又是一件,八爷要杀我,还有十四爷……”

    “你不必知道这些。只管讲脑袋留好了,爷自然会保你。”

    “四爷……”

    山雨欲来风满楼

    山雨欲来风满楼 未过多久,就是德妃的寿辰,我本想绣幅山水图送过去,无奈自己的刺绣功夫,实在难以拿得出手。尽管有翠珠这样的好师傅,可还是绣了拆,拆了绣的。好端端的绸缎,被我蹂躏得不成样子。翠珠看我一边叹息,一边小心翼翼免得针尖刺进指缝里,笑说:“小姐,您这这是要去打仗吧。别急,慢慢来。”

    她手下飞针走线,说得轻松。

    我叹息着说:“杀头不过是抹脖子会功夫。”

    翠珠笑说:“小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福晋哪回教小姐刺绣,小姐不都是找着理由躲过去。谁不知道,咱府上的二小姐,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可独独这刺绣功夫没学过。小姐,奴才看,您还是另想其他法子吧。就是小姐绣成了,拿出手也会招人笑话的。”

    我白了翠珠一眼,难道我自己不知道。我就是要这样,拿自己的短处同人家的长处比,就算被比下去,也是光荣的。

    不就是五厘米针尖的手面活,还能难坏人不成。想当初大学考四六级时,那么多个胡搅蛮缠的字母不也是硬塞进脑袋里了。这刺绣还能比那更难吗?

    话虽然这么说的,可差不多把两只手的拇指戳了个遍,才勉勉强强学会翠珠所谓的拿针要放松。

    赵太医来复诊时,见我手上缠满了纱布,便留了些金创药。又叮嘱我多活动,少静坐太久。我如今听话得很,他老人家一直紧拧的眉头也渐渐宽松了些。趁着他替我换纱布的空挡,我问道:“太医,我的腿能好吗?”

    赵太医点点头,也没明说。

    春尽夏至,日头一天毒似一天。怡然居临近水源,可秋池不过是一汪死水。听说直达护城河的暗渠早几年前就被堵上了。白日里被毒日头蒸煮过的秋池,难掩扑鼻的气味,加上阵阵热浪袭人,鲜少有人经过此处。要到入夜后,暑气渐渐散去,夏荷悄无声息的在夜幕下绽放,透着阵阵幽香,才会暂时觉得此处是难得的避暑胜地。

    夜里秋池本来就静,稍有些响动,都能听在耳里。

    我连着几日入夜时分在秋池畔散步,消消暑气,总觉得不远不近,好似有人啼哭之声,可侧耳仔细听又什么也没有。不过是微风拂过荷叶的沙沙响。这天晚上,翠珠说要赶着德妃娘娘寿诞的刺绣,我一个人提着灯笼出了院门。外面黑漆漆的,视线也不过就是脚边一点,月亮躲到云层深处,天上只有寥寥几颗星星闪着微弱的光。我本想着走几步就回去,一半是为了腿伤,还有一半不过是因为在如此寂寥的星空下,有些事情反而更容易想个清楚。

    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和这皇宫里其他的人还有什么区别。

    我当初应承四阿哥的桩桩件件,没有一样是如今的自己能帮到的。别说在康熙面前说什么,如今就是面也难得见上一回。德妃娘娘待我虽不说是冷淡,也终究不如往日了。

    再这样下去,只怕自己有一日丢了脑袋,都未必知道是为哪般。

    我一面想着近来发生的种种,脑子里仔细回忆大学课堂上,偶尔听到的三言两语。已经是康熙六十年夏了,再过不到一年半的时间,一切都是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