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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梦断魂(清穿)第11部分阅读

      清梦断魂(清穿) 作者:po18.site

    是板上钉丁了。在此之前,我必须做点什么,将来才有足够的筹码告诉他,我,苏尔佳蕙宁,并不是一粒用过随手可丢的棋子。

    如此想着想着,眼前一直弥漫的薄雾似乎散开了些,我又同那个中心靠近了几许,心绪难耐,脚下的步子也走得快,再回过神来,已经绕了秋池半圈。前面已是我不能去的地方了。怡然居的对面也有一栋宅子,只是已经荒废不用,常年一把铁锁挂在门上。我也曾好奇打探过,宫女们只说是,此处从前是个格格的寝宫,后来这个格格远嫁西北,没多久就没了。

    想来也是奇怪,同样是手足,兄弟们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姊姊妹妹也不外乎难逃和亲的命运。这泱泱大清,事到如今,依旧踏着他爱新觉罗家的血液前行着。

    正欲转身回去,那低泣声又远远近近的传来,像是在那废宅内。

    好歹我也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新社会,终日受着唯物主义的熏陶,妖魔鬼怪什么的,自然也不惧它。只不过,这哭声时断时续,呜咽难抑,连偶尔听到的人也不免一阵心伤。想着这偌大的皇宫里,有什么此时正同我一般煎熬,可人家好歹还能借着哭声宣泄,而我,如今不过也是欲哭无泪。

    提着灯笼,正想着过去看看,这时一般夜巡的侍卫走了过来,领头的见是我,只是叮嘱几句,夜深不要随意走动,便要又领着众人去了别处。一眨眼,只见废宅院墙处一道白影闪过,咻的一下就不见了。

    难不成,今个夜里真是撞鬼了不成。也不敢多去追究,跟着侍卫一道往回走去。

    他们将我一直送到门口,碰巧翠珠正欲来寻我。翠珠替我套了披风,碎碎念着说:“啊呀,小姐,您不是说只走几步,这一去都快一个时辰了,外面露气重,你腿上还没好全,这万一要是落下病根,将来如何是好。”

    我点头应允,问道:“最近宫里可有什么传言?”翠珠想了会,摇摇头说:“前些日子,说是永和宫里的宫女夜里起来倒夜撞了鬼,整个人得了失心疯似的闹了一夜。不过好像已经被送出宫了。再也就没有其他事了。”

    我听着,记在心上,又叮嘱道:“你最近替我留点心,要是听到什么,回头告诉我声。”

    翠珠笑说:“咱家小姐看来是被憋坏了,今儿也喜欢打听闲事来了。”我和着她笑了两声,心里却像压着快石头似的,焦虑不安。

    又过了几日,去永和宫给德妃娘娘请安,顺道将翠珠绣的百鸟朝雀图送上。德妃接了过去,嘱咐夕玥好生收起来,再没说其他。我坐着也无趣,正准备走时,听外面一阵喧哗声,德妃眉头一皱,示意夕玥过去看看。我也刚好寻了个借口回怡然居去,德妃却叫住我道:“皇上明日过来用晚膳,你也来吧。”

    “是。”

    这算是个信号嘛。

    刚出来门,见夕玥正同一个老嬷嬷拉拉扯扯的说着什么。那老嬷嬷面红耳赤,又气又急的样子,不知道是哪个宫里。一向见人变笑的夕玥却扳着张脸,神情严肃。宫里的事情,能躲便躲,我正要赶着翠珠离开。那边却传来喊我名号的声音道:“宁格格!宁格格!等一等老奴!”

    我正在好奇,只是一道黑影迎面撞来,已是年过半百的老嬷嬷双手抱着我的膝盖道:“格格,救命啊,格格,救命啊。”

    她只是一遍遍嚷着救命,也不说是为了什么。我朝夕玥望去,见她面色苍白一脸惶恐,翠珠倒是同我似的,满是疑惑。

    两个眼神的功夫,已经有宫女将老嬷嬷拉开了。她还是一面挣扎着要向我磕头,被捂住的嘴巴“呜呜”的说着什么。我拉住夕玥,没来及得开口,就听见她说:“格格,这事您还是不要问了。万一娘娘知道了,总归不好的。”

    我望着老嬷嬷一路被拖着走的背影,如何也想不起来,之前我曾见过此人。翠珠更是一问三不知的。

    那一声声救命,不知怎的,让我想起了那日秋池边啼哭的呜咽声,同样的悲戚,同样的让人揪心。

    同翠珠一路无话。穿过御花园时,翠珠又摘了些茶花瓣,还要去摘丁香花,被我打住了。要是照着她这个走法,就是到日落,我也回不了自己的院子。我还想着今日有几幅字没练的,上回九爷托人带的几本手抄词集也只看得一知半解。往日里总觉得时间大把的,今天不知怎么的,好像有什么追着似的,迫不及待。

    这不,没到门下,就看见了三个人影,心里不好的预感更是强烈了些。

    九爷和十爷,还有一个小厮装扮,却一眼看出女儿身的,见了我立刻迎了上来。

    我正要请安,被九爷一把拖住,往院里里拉,急忙忙的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去再说。”

    进了屋内,又支开翠珠,九爷指着那伴当的小厮道:“八嫂,可以了。”我一听,更是惊讶不已。那“小厮”摘了瓜儿帽,果然是个女子,只是九爷叫他八嫂,那必定是八阿哥的福晋了,她为何如此打扮,又为何会来找我?我怔怔的望着她,也忘了还要行礼的。十爷咳嗽了一声道:“蕙宁,我们今天是有事来求你的。”

    我点点头,还是望着那名女子,想着她就是老八的老婆,历史上出了名的悍妇、醋坛子,连康熙都如此说过。只是怎么看也都不像啊,虽是极具贵气的长相,眉眼之间却全是别样的水润,再加上几许忧愁,连我这个同性都看得痴了。反观她,落落大方,也不知是不是在打量,眼角的愁绪消退了些,微微一笑,声音如雨后竹节,青翠入耳。她道:“格格,我额上可没有长角吧。”

    说完,却是我不好意思起来,才想到十爷说是要来求我的,又糊涂几分道:“蕙宁让福晋见笑了,只是不知,是有什么事?如今大家也知道,我不过就是个闲人而已。”

    她却看了眼九爷,走到案边坐下,道:“九弟,还是你说吧。”

    十爷却是上前一步,着急的说道:“嘉颐回来了。”十爷没头没尾的丢出了这么一句,我哪里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也不敢随意应答,只是点点头。十爷却跳了起来,怒气冲冲地道:“苏尔佳蕙宁,你平日里满口仁义,怎么,一听说这个,就要做起缩头乌龟了。”

    我被他骂得莫名其妙,顶了回去道:“十爷来求人就是这个态度嘛。”九爷拉住十爷,冲着我说:“蕙宁,你当真不记得嘉颐了。八哥的亲妹子,当年在上书房,你们两个可没少折腾我们几个的。想起来没有?五十四年,被皇阿玛嫁到青海的和硕格格,她出京城时,你可是一直送到十里亭外,你……”

    “九弟。”八福晋打断了九爷的话道:“格格,我们今日来,只是希望你能打听到嘉颐的一些消息。月前说是已经回京了,可至今也不见人的。都说是在宫里,可却音信全无。八爷为此已病倒在床,无论如何,总要知道她还好好的就可了。”八福晋说着便要朝我行礼,我一慌,连忙拉住她道:“八福晋不必如此,可我却是没有听说过。不过,只要是能帮上忙,肯定会帮的。只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实在是一头雾水。”

    断鸿声远长天暮

    断鸿声远长天暮 送走了八福晋和十爷先离开,让翠珠沏茶水,寻了个阴凉处,听九爷将事情来龙去脉慢慢说与我听。

    原来,这个和硕嘉颐格格是良妃娘娘的幺女,八阿哥唯一的亲妹子,与我同年。自幼颇得康熙的疼爱,同苏尔佳蕙宁的关系也是极好的。后来良妃娘娘薨逝,八阿哥也不被康熙所喜,五十四年时,康熙将这个女儿嫁到青海,赐给当时青海厄鲁特蒙古首领达什巴图尔和硕亲王的长子伊吉。青海暴乱后,亲王一族被杀的杀,抓的抓。四个月前,十四爷的奏折上询问皇上可否将和硕格格暂时遣送回京。当时康熙是应允了的,可后来也不知怎的,嘉颐到底有没有进京,有没有入宫,没人知道。若不是月初十四爷修书给八爷,也不会有人知道,十四爷早已经将嘉颐送回了京城。为此,许久不曾入宫的八爷面见康熙,却换来一顿呵斥。他们几番打听,只知道嘉颐的确在宫里,却死活不见人影。

    凭他们几个阿哥的本事,宫中少不得有自己的眼线。前几日有个宫女传信说嘉颐在德妃娘娘处,可第二日,这个宫女便莫名其妙死了。

    他们在永和宫外多方打听,勉强知道嘉颐被幽禁在永和宫内,至于到底在哪里、是什么一个状况却是再没丝毫办法。不得已才来托我的。

    九爷说完,又道:“当初,就数你们俩关系最好。嘉颐本来就胆小怯懦,处处都依仗着你。额娘一过世,皇阿玛又要同八哥断绝关系,硬是把嘉颐嫁了出去。这些年,她到底在青海过得什么日子,八哥有时候想都不敢去想。蕙宁,这事是极危险的,万一被皇阿玛发现,可是要掉脑袋的。你记着,出事了,只管说是我叫你去的。听见没有。”

    我问道:“我要怎么做?”

    九爷望着我,叹了口气,缓缓道:“八哥只想知道她平安无事就好。”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将方才在永和宫里遇见的一幕告诉了他,约莫也形容了那嬷嬷的长相。九爷听了,攥紧了拳头,复又松开,一掌拍在石桌上,好半晌才压制着火气,说:“十四弟在信中说,嘉颐只身入京的,身边并无近侍。这嬷嬷到底是还不是,我一时也拿不准,这样吧,我回头去问问八哥。蕙宁,你只要记得,只管留意,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九爷还说,永和宫里他们兄弟几个也是一向去得的。只是现在十四不在宫中,贸然前去,只恐让有心人抓住把柄。而我好歹也在那宫里住过,德妃娘娘待我也不错的,进出也还方便。他千番叮嘱处处小心,可还是能看得出来,他的急切应该绝不比八爷少的。

    八福晋见我第二日一早,夕玥便差了宫女来请我过去,翠珠问道,万岁爷不是晚上才过来嘛。那宫女只是摇头说不知。同翠珠走到永和宫门前,刚好夕玥正急急忙忙出去,我留了个心眼,故作焦急的说:“翠珠,我阿玛送那镯子怎么不见了?”翠珠一愣,很快说道:“早上还戴着呢。哎呀,小姐,您方才脱了忘在亭子里了。奴才这就给你取去。”说着,提着裙子匆匆朝夕玥的方向追了去。

    德妃正在念经,我跪在席子上偷偷打量她,其实,四阿哥还是像德妃多一点,无论是眉眼间还是心性,都较脾气急躁的十四像得多。一样的难以揣测,一样的城府极深。就拿去年我被关进牢中的事来说,德妃并未曾差人进去探视,可却积极主动的接我出来,又是张罗着请太医,又是好生照料,我当时确实感动极了,可如今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德妃娘娘对我真的只是顾念当初我额娘再世时的一点情意吗?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阵轻颤。德妃睁开眼睛,目光有那么一瞬的杀气,只是散得太快了些,几乎让我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她仿佛半响才看清是我,缓缓道:“你这丫头,念个经都吊儿郎当的,让佛祖怎降庇佑与你。”我连忙赔笑说:“娘娘眷顾我才是好的呢。”德妃见状也没说什么,我搀扶着她起身,她见只我一人,笑问:“你那丫头怎么没跟过来?昨个那刺绣只怕出自那丫头的手笔吧。”

    我扭头讪笑道:“娘娘都知道了?”她瞥了我一眼,也没再说什么,让宫女置办了笔墨纸砚,拉着我手走过去道:“都是夕玥那丫头不经心,你早年画定的兰花不知被她放哪去了。这不,本宫想着要看看,就是找不到。只得求你再给画幅了。”

    我心里不由一阵庆幸,素笔兰花而已,我如今画的只怕不比早先那位差到哪里去,当下不慌不忙运笔,七八笔下去,再稍加点缀,一副空谷幽兰跃然纸上。抬头却见德妃娘娘并未注意在画上,只是怔怔的望着远方,面色严肃,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正犹豫不知如何是好时,门外已传来翠珠的说话声,德妃也立刻收神,笑着看向画中,直言我如今大有精进,又要重重的赏了我。

    翠珠进门将镯子交给我,不着痕迹的点点头。

    本以为画好画,德妃该差我回去的。可她却说我腿上并未好全,用晚膳再过来徒劳奔波,便让宫女领着我去早先住下的院子歇息。等皇上来了,再来传我。我合上门,低声问翠珠:“怎么样?”

    翠珠喘了口气道:“奴才跟着她一直走到太医院外,有个小公公交了件东西给她,好像还说了什么,奴才站得远也听不见。不过那小公公似乎是害怕极了。夕玥走后,他还在原地转悠了好一会儿,才抹着眼泪跑掉。”

    我又问:“你可知道她后来去了哪里?”

    “奴才跟了几步,见她朝这里来了,一直进了门再没去过别的地方。小姐,还有件事,刚才回怡然居取镯子时,那边有好多公公围在秋池边,李谙达也在,不知道是在打捞什么,几只木舟划了好半天。奴才本想去凑凑热闹,可被拦住了。”

    看来我果然没有猜错,德妃这么急着让我过来,并不是为了要一副画那么简单,只是不想我留在怡然居里,怕我看见什么。

    到底是怕我看见什么呢?

    翠珠说李德全他们在秋池里打捞什么东西。难道有人跳湖了吗?

    我一把拉住翠珠的手道:“你留在这里,我去去就来。”翠珠不及阻拦,我便拉门走出院子,刚出了门楼,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两个太监,拦着我道:“格格,娘娘说了,让您好生歇着,万岁爷一时半会儿还过不来。”两个太监虽然客客气气,可瞧那神情,即便是我硬闯,也未必能闯得过去,只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退到屋内,要同翠珠换了衣裳,让她穿着我的衣服,和衣躺在床上假寐。她起初如何也不肯,我懒得废话,直接一掌敲晕了她,同她费口舌,只怕到了明个早上我们还在纠结为什么的问题。换好衣服,我绕着屋后的一处墙下,顺着记忆,拉开了一块松动的石块。这还是弘昼的功劳,永和宫里大大小小的暗道没有一条是他不熟悉的,往日里他同弘历进宫请安,只有弘历规规矩矩立在檐下等他阿玛下朝,弘昼早不知道跑哪里去玩了。

    穿过墙洞,人还在永和宫里,这边都是少有人经过的小道,我低头疾走,过了两个转角处,却看见夕玥匆忙忙从一间破败的屋子里跑出来,神色又是慌张又是恐惧,走几步还不住的回头打量。随着她的跑动,她的衬裙下居然是刺目的血红。一直等待夕玥跑远,我连忙朝那间屋子跑去,还没靠近就闻到刺鼻的药味,和浓到让人反胃的腥气。我只怕自己已经来迟了一步,再顾不得其他,连忙推开门,只见不大的屋内一片潮湿昏暗,加上气温极高,更是酸臭难耐。我摸到窗边,扯下遮阳的窗布,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吓得动不了步子。

    屋内右侧靠近墙角的地上,铺着薄薄一层枯草,草上盖着张毯子,里面隐约有个人形的轮廓,却不知死活,因为身下的枯草已经被血水浸透了,渗得到处都是。

    我将黑色的帷幔铺在地上,壮着胆子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掀起毯子的一角,里面是个年轻的女子,面色苍白,气若游丝。我也管不了她到底是不是九爷让我找的人,赶紧替她号了号脉,人还有气,只怕刚才夕玥下药时自个先慌了神跑掉的。我又检查了她身上,见并无什么外伤,□却血流不止,瞧这症状,应该是血崩。

    手边什么也没有,即便是我想救也无可奈何。突然想到,九爷曾为了我的腿伤,搜罗了不少药材来送我,制成药丸,我一向随身带几粒放在发钗的暗夹内。我赶紧取出一粒喂她吞下,管不了那么多,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正在我不知如何是好时,门突然被人拉开,冲进来的人已经将我扑到在地,只觉得面上一阵刺痛,本能反应,抬腿将来人踢了出去,听到一声苍老大的哀嚎,才看清被我踢出去的正是当日抱着我腿喊救命的老嬷嬷,她也才瞧着来人是我,不知是悲还是喜,老泪纵横,指着草席上的女子,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寻思着此处不宜久留,拉着老嬷嬷,用帷幔将那女子包住,顺着墙洞又重新钻了回去。

    翠珠还未醒,我将她从床上拖下来,扶那女子躺好了,又折身回去,将沿途留下的血迹擦干净,连树叶上沾到的也不放过。收拾好一切,见翠珠瞪大着眼睛,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直咽口水。

    好在,这个屋子还是我当初离开时的模样,德妃应该一直没有让别人进来收拾过,连我平常用过的东西都还整齐的放在盒子里。我翻出银针,让翠珠点上烛台好用来消毒,正欲施针时,老嬷嬷却一脸不放心,指手画脚却说不出半句话来,我冲她点点头道:“放心吧,我一定会救活她的。”

    也不知道是我话起了作用,还是她如今真是走投无路了。

    翠珠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道:“小姐,你何时学了这些。”

    我心里道,我好歹也还知道自己是白雅兰,我老爸是个出了名的牙医,针灸以及拔火罐之类的还难不倒我的。顺着脚大指的水泉|岤斜刺余寸,几根针下去,总算是止住了血,可褥子已经湿透了,也不敢再多动她,只得让她如此躺着。老嬷嬷一直紧紧的攥着女子的手,一边抹着眼泪。翠珠打了些水来,替女子擦净了脸,只听她一声尖叫:啊!

    翠珠一边掩着嘴,一边指着床上躺的人,眼泪扑棱棱的直落。

    我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果然没有赌错,她应该就是八爷的妹妹嘉颐格格,只如今哪里还有半分尊贵的模样。

    那老嬷嬷如今不知是不是被人毒哑了,呜呜呀呀的说不出话来,只是冲着我不住的磕头。

    我瞧着躺在床上的人,依旧眉头紧锁,尽管血是止住了,却没有药,即便是保住命,将来也是祸害无穷。她还这么年轻,万一留下病根,我会愧疚一辈子的。让翠珠摆了纸笔写了个处方,上书:白术、当归、白茯苓、甘草、杜仲、山萸肉、远志、五味子,都是些易得的药材,我自个的院子里就有。换着笔迹抄了两份,一份让翠珠收了,寻个机会到院子里备好,另一份却是我自己的笔迹,藏在衣袖中以防万一。

    这边,一面担心着嘉颐的伤势,一面琢磨着怎么送信给九爷。眼下的局面不是我一个人可以解决的。却是不怕夕玥再回去,发现人不见了,嘉颐好歹也是个和硕格格,这事情万一闹大了,即便是德妃娘娘未必能一手遮天的。只盼着九爷能从任何渠道知道点什么,好出手助我一臂之力。

    微言知轻重

    微言知轻重 忙了一个上午,双腿发酸。屋外暑气渐浓,屋内又有个重病之人,担心气味会招来猜忌,让翠珠在园子里找了些艾草熏起来。我自己支了张椅子,坐在檐下避阳处,不知不觉小睡了一会儿。突觉半个身子如同置于冰窖之中,幡然惊醒,才知道不过是压着了胳膊。园子里静悄悄的,翠珠守在门口也在打盹儿。我估摸着时间,德妃娘娘也该差人来叫了。便自己简单的梳洗好。

    嘉颐还是未醒,止住了血,面色也缓了些。老嬷嬷寸步不离床边,守着她。

    我叹了口气,正想着要怎么安慰她,园子里却传来男子说话声。我们三人无不呆立住了,老嬷嬷俯身要护住嘉颐,翠珠惊醒后支着身子不知如何是好。我仔细听了会,见好像又争吵了起来,便让翠珠放下珠帘,老嬷嬷藏在屏风后,才推门出去。

    原来是有人要闯进园子,那两个把守的太监当我正在休息,非不肯让他进来。

    我一看来人,心中一阵欢喜,知道嘉颐总算是有救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雍亲王的三子弘时。他见我出来,更是气急得指着跪在他脚边的太监道:“狗东西,你们不是说我姑姑歇下了嘛。”那两个小太监拦也不是,放也不是,一时间僵在那里。只怕下命令的人只说不放我出去,却没说不让人来见我吧。

    不过,弘时叫我姑姑倒是头回。

    早年,在雍王府里,他都是能避着便决不会出来见我,极少的几次见面也都是碰巧遇见了九爷时,他跟在九爷身边。只是要记住他,太简单了些。弘时与他太像了,简直是从他身上剥下来似的,只是言谈之间少了他的冷静和睿智,多了几分桀骜和不羁。历史上弘时的下场,看来是早就已经注定了的。同他皇阿玛的政敌交好,也难怪老四一怒之下将他过继给了八爷。

    弘时见我望着他,也不说话,面色有些难看,还是隐忍了下来,踢开两个奴才,急匆匆朝我走来。我担心他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入宫了?”

    弘时不仅不讨他阿玛喜欢,连康熙这个爷爷也不待见他。众多皇子的嫡长子中,只有他一人至今没有册封,地位远不及弘历和弘昼。好在他面子上装作全不在意,心里有多少委屈,自然也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弘时回说:“十福晋带我来的。”复又低语道:“其实是九叔让我来的。”

    见他如此沉不住气,连着拖他走远了几步,喝道:“让你来做什么!”

    弘时见我发火,神色僵硬地道:“九叔听说昨个有宫女跳进秋池自尽了,所以才……”

    “住口!”我突然大声打断他的话头,又不解气的道:“伸出手来。”一巴掌拍了下去,骂道:“你既然叫我姑姑,就该知道分寸。别什么乌七八糟的事都拿来堵我,回头我告诉了你阿玛,看他怎么教训你!”弘时被我唬得一愣。他是出了名的公子哥脾气,往日里除了他阿玛,谁这么骂过他的。正要发作,见自个的掌心多了个纸条,明白几分,拱手道:“姑姑,弘时知道错了,请姑姑饶了这回吧。”说完,将纸条塞进自个的衣袖中。

    我背过身子,不去理他,道:“还不快走。”

    翠珠不放心的问,我如此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些。我摇摇头,其实心里也很忐忑不安。好在那只是张处方,即便被别人看到了,也不要紧。

    弘时前脚离开,德妃那边已经让人来请,说万岁爷一会就到,让我赶紧过去。自打上次康熙将我丢在牢里,这倒是我们头回见面。我补了些胭脂,人看起来精神些。留着翠珠守门,独自往德妃处走去。没走几步,身边便多了一个人,一抬头见是老四。他只是低头走路,似乎全没注意到我。我想着今日所做的一切,如果被他知道了,保不准又会怎么折磨我的,连忙驻足躬身请安道:“四爷吉祥。”

    他叹了口气,低声说:“苏尔佳蕙宁,如果你在永和宫里出了事,想想,会有谁能为你说话的。”

    我抬头看着他,问:“我不明白四王爷的意思是……”

    他转过身子,仅用我能听见的声音说:“弘时为什么来找你,我们心知肚明。”

    我心里说不出的惊讶,虽然知道宫里处处都有他的眼线,可弘时刚刚才离开,他却已是知道。瞧他那意思,只怕事情来龙去脉也早已经摸个底清了。想起他的往日的手段,更多的是惧怕。惧怕自己的无奈和无助,像是被人扇了个耳光似的恼羞成怒,我冷着脸,问:“四爷想怎样?大不了脑袋搬家罢了,二十年后又是好汉一条。”

    他却是笑了,笑得匪夷所思,伸手点了点我的额头道:“你如今倒是不怕死了嘛。”

    我拍了他的手,又羞又怒,张口就说:“怕死算什么英雄好汉!”他笑得更欢了,眉开眼笑。他不常笑的,可这一笑却也倾国倾城了,让人瞧着发呆,心想,他这样的人恐怕这辈子也不会为了谁化作绕指柔的。他要的东西太多也太重,终有一天压垮了他自己,连带着他身边人,全都是个个早死的命。

    他见我面带愁容,道:“别怕,不会有事的。”

    到了娘娘处,康熙已经来了。德妃有些疑惑的看着四阿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人添了副碗筷。康熙瞧着我,冷冷的哼了一声道:“身子可好些了?”

    我连忙弓身道:“回皇上的话,多亏娘娘的眷顾,已经不碍事了。”

    康熙听后,又说:“别以为自己年轻就不当回事了。回头再让太医院瞧瞧。”虽不管皇上对我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可是对我都尚且如此,为何会对自己的嫡亲女儿痛下杀手。还是有人瞒着他自作主张的。我正欲说话,却听见四阿哥道:“皇阿玛,听说十四弟在前线又打了几场胜仗,让准噶尔余部是闻风丧胆。”康熙笑道:“朕这个老十四,脾气虽急躁了些,打仗却是个好手。爱妃也不要太挂念了,朕已经下旨让十四十月回京,保准把他无损的交给你。”

    德妃听说十四爷要回来,对康熙是谢了又谢,又念及十四爷往日种种,眼角溢出泪水。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里真的只有远在天边的十四爷,对进在眼前的四爷置若罔闻。四爷端着茶盏,仿佛不在意,又似乎是痛苦不堪。我见他如此,就近夹了些菜,放在碟子里,推过去,冲他笑了笑,道:“味道极好的,你试试?”他夹起一块,放在嘴中,慢慢的咀嚼着,出声说:“是好。不过未必及你的。”

    康熙见我们低语,问道:“说什么呢,嘀嘀咕咕的。”

    四爷道:“回皇阿玛,儿臣适才同蕙宁说起菜色而已。儿臣曾有幸尝过蕙宁做的野味,只怕不在御膳房之下。”

    康熙一听来劲了道:“宁丫头,朕怎么不知道?”

    我哂笑着,心想,四爷你这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呢。如此夸大了,万一康熙再寻我不是,这可正是个好借口啊。德妃出声道:“皇上,你也没问过她啊。京城里谁不知道,苏尔佳家的格格,除了女红可谓是样样精通,今个还给我画了幅兰花呢。”说着,让宫女取过兰花图给康熙瞧着,道:“这丫头素来鬼点子多,这样吧,今年行围你还随朕一道。缺了你可少了些乐趣啊。”

    我了个去,这饭到底还吃不吃啊。一顿饭下来,我连自个吃进嘴里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只怕康熙又一时兴起,想着点子对付我。好不容易混到结束,只觉得肚子空空,脑袋空空,心却肿得老大。

    急着往园子里赶,脚步快了些,在巷子的转角处和人撞了个满怀,一抬头见是徐公公,他还是一脸笑容道:“格格,您慢着点。你这是急着去哪里啊?”

    我说:“回自个的院子啊。”

    徐公公挥挥手,让两边的太监先行了,低声道:“格格,您还是在娘娘宫里住些日子吧。秋池那边,这两日不干净。”

    我故作不知的问:“不干净?”

    徐公公道:“昨个夜里闹鬼了。格格,李谙达说了,让您先留在娘娘处,待几日后再行回去。”说完,又从怀里取出个包裹,交到我手里道:“这是您要的。”我捏了捏,里面应该是药材,心里明白几分,便谢了他。

    看来八爷如今还是没有个万全之策,只是嘉颐在我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翠珠回怡然居取了些我平日里所用之物,夹带了些药材。到了晚些时候,嘉颐总算是渐渐转醒,见着我更是未语泪先流。原来,自打她回宫,就未曾见过皇上一面,更不知道皇上晓不晓得她如今身在京城里。我心里奇怪,德妃娘娘应该不会如此胆大,瞒着皇上做出这般事情来。可见她如此,只得允诺等她身子稍稍好些,再去面见康熙不迟。

    嘉颐嫁进青海后,同伊吉王子一直相亲相爱。虽然她自个生性怯懦了些,可在蒙古人眼里却是出了名的贤良淑德,先后为伊吉王子诞下了一儿一女,在厄鲁特也算是备受尊崇的。这次准噶尔叛乱,伊吉被冠上通敌的罪名,如今也不知道生死,还有一对孩儿,更是下落不明,连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

    古时的女子成婚素来较早,嘉颐虽与我同龄,可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经历的人生生死的劫难。我问她如今可有打算,她只是摇头。想来以前贵为格格时,这些不必她操心,后来嫁入青海,这些根本不用她操心。我安慰了她几句,让她只管放心,如今八爷已经知道她身在宫里,自会有法子救她出去的。嘉颐又说,自打进宫,她只见过一名宫女,往日吃食也尽是由她经手。她约莫说出了个模样,我知道是谁,可眼下也只能装着。

    在德妃娘娘的偏院里又住了余日。好在园子里有自己的小厨房,加上徐公公暗地里帮助,嘉颐恢复得也还可以。

    白日里,去德妃娘娘处小坐,顺便问问什么时候可回怡然居,刚好完颜氏领着姐姐前来,说是为了十四爷回京,特地来向娘娘请教的。姐姐立在完颜氏身后,冲我使着眼色又不住的看着窗外。我便先退了出来,刚出了大院,就看见八爷和九爷。八爷憔悴得多,身形异常消瘦,见着我,三两步走过来,眼眶微红。九爷朗声道:“蕙宁,我和八哥刚才皇阿玛跟前回来,特地来向你讨杯茶水,可好?”

    我笑回道:“这边来。”

    一响不成眠

    一响不成眠 一进屋兄妹二人抱头痛哭。我看不惯这样的场面,退了出来,九爷随后也出了屋子。我问他如今可有法子,他也只是摇头,因为琢磨不准到底是不是皇上的意思,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怕万一皇上真的动怒,后果不堪设想。我又问了秋池的事可是他们弄出来的,他一怔道:“二哥被幽禁后,皇阿玛几次想把秋池给填了。这次我们本想让你在娘娘宫里多留几日,看能不能打探些消息。赶巧了出了这事。”

    我望着他,问:“真的只是赶巧?”

    他避而不答。我突然觉得追究下去也没有意义。为了那个位置,自家的兄弟都杀之后快,何况只是个不具名的宫女呢。

    两人一时之间,再找不到话来说。我抬头望着天边,夕阳一片血红,哪里才是天堂啊。

    八爷说有话要对我说时,我心里是害怕极了。我不知道他会说什么,更不知道,这件事情老四知道了会做何感想。

    八爷很感激我,他长叹一口气,无限感慨的说起往日的种种,嘉颐小时候,蕙宁小时候,断断续续,断断续续,像一个已经迟暮的老人,回忆起今生有笑有泪的过往。我不忍心打断他,自打见过嘉颐之后,他身上的悲伤几乎要灭顶了。而此时,不知道有没有救命的稻草,可以让他稍稍喘息。曾经举朝称贤的八贤王,众人心目中才可治国的太子人选。他习惯了在甬冗之间进退自如,不知可曾想过,有一日会如此下场。

    我只是在一旁听着,不做任何评价。八爷突然说道:“前几年,皇阿玛突然宣你入宫,当时我们几个猜怕是要将你远嫁。不过,蕙宁,皇阿玛真的很疼你,不但将你留在宫里,还收你做了义女。现在想想,皇阿玛自个也未必料到后来发生的事会要了你的性命。”

    我摇摇头,问:“八爷,您的意思是?”

    八爷惨然一笑,道:“蕙宁,事到如今,你又有恩与嘉颐,我自是再不会有半分伤害你的事情。可是,你自个还是要谨慎,稍不留神,就是老四,未必能保得住你。”

    “四爷?”我心想,他不设计害我,我已经高念佛号了,哪里还指望他老人家照顾我的。

    八爷却道:“不然,你以为你在宫里的桩桩件件,都还能如此平安。皇阿玛再宠爱你,也经不过悠悠众口。”

    我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追问道:“八爷的意思是,一向加害我的另有其人?是谁?我同他有仇还是有过节?再说了,我不过是个小女子,碍着谁的事了?”

    八爷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起身走到门前,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因为皇阿玛宠爱你,你又不肯嫁给十四弟。”

    因为康熙疼我,可我又不愿意嫁给十四爷?

    八爷走后,这句话一直在我脑海里转悠,可似乎就是有个生锈的齿轮,死活也带不动全身的注意力。当日下午,徐公公送来了两个宫女,说是李谙达吩咐的,我一时半会儿的,身边伺候的人少不了。看来,康熙是给了李德全什么暗示吧。我的冰封期就这么过去了。

    徐公公附耳小声说:“这是八爷的意思,人都是八爷选的,格格放心吧。”

    敢情不是来伺候我的,不过是借着我的名义,送来伺候嘉颐的。也是,嘉颐才是人家嫡亲的妹妹。我算什么,还真以为,人家对你感恩戴德啊。想着既然八爷不会再有加害于我的意思,也算是松了口气。他们不再存心寻事,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嘉颐格格是小产,又有我这么个女华佗悉心照顾,自然不会有事。如今已能下地行走了。身体治好是很容易,可心里的伤,只怕是华佗再世也无能为力。

    这天,德妃娘娘又让人来传话,说是要见我的。我叮嘱嘉颐千万不要随便出了院门,既然八爷还没有想到万全之策,我们还是等待为好。又叮嘱两个宫女仔细伺候,这才领着翠珠过去。原来是姐姐来了。德妃让我们姐妹俩说说话叙叙旧。话还未说上几句,就瞧着翠珠神色匆匆,扑通跪在地上,面色煞白,我心里暗道不好,碍着姐姐在,也不能多问,离开辞了姐姐,急忙忙往园子里赶去。那两个宫女正跪在门边,身子抖得像筛子似的。一推门,没有瞧见嘉颐,知道是坏了。

    我只顾着现在不能让康熙发现她,倒是没想到嘉颐会自个去找了皇上。

    那两个宫女,直呼道:“格格,您前脚走了,姑娘后脚就要出去,奴才拦不住,又不敢惊动主子,奴才,奴才……”

    我转身出了永和宫,夕玥正迎面走过来,见我神色匆忙,便问道:“格格,您这是要去哪里?”我这几日,进出园子都没见过她,想着能不见也好,自己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做下的事情,这么迎面撞上了,脸上的神色自然不会好看,夕玥见状,连忙低头,弓着身子,退到一边。我快步从她身边经过,抓住了个太监问:“皇上现在在哪里?”

    小太监被我问住了,吞吞吐吐的说:“奴才,奴才不知道。”

    连着又穿过两条长廊,还是没有见到嘉颐的身影,心里的害怕愈来愈重,抓住翠珠的手道:“我先去找嘉颐,你这就想法子通知八爷九爷,还有,四爷,还是算了吧。你快去找徐公公。”

    翠珠从未见过我如此慌张,手心里全是汗,说:“小姐,您别急。说不定格格只是出去透透气,这会已经回园子了。”

    我挥挥手,领着两个宫女往乾清宫方向走去。嘉颐啊嘉颐,我救了你,你可千万不要害我啊。

    刚出了内廷,经过长廊,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我,一转身看见四爷站在廊下的台阶上,快步走过来,我还未开口,就听见他说:“别着急,我已经吩咐人去寻了,兴许能拦住她。”

    我心里又是委屈,又是害怕。是从来没有过的那种害怕。以前,总以为处处设计自己的是面前这个人,因为知道是他,心里想着或多或少能明白他的心思,虽受了不少罪,可脑袋是稳稳的。现如今,八爷的那番话后,知道一直处处针对我的却是另有其人,他躲在暗处,不知道会使些什么样的手段,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就变了。

    四爷继续说:“万一皇阿玛知道了,你就照实说,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