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断魂(清穿)第9部分阅读
清梦断魂(清穿) 作者:po18.site
走动的。福晋交代过了,头回可是大事,要是伺候不好,以后可有麻烦的了。”
我心想,没文化真可怕。不过是一月一次身体排毒而已,搞得跟小产一样。不过我当然乐得偷懒浮生半日,做出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可惜翠珠只顾忙自己手面上的事,全没主意,只得叹口气道:“可皇上还要我晚上去宴席呢。”翠珠皱着眉头说:“小姐,要不跟德妃娘娘说说?”
“你去!”我绝对赞同。
翠珠抗议道:“小姐,您就只会欺负我。”
不知道德妃娘娘是怎么跟老爷子说的,算是免了我晚上的劳顿。应该不会是直言相告吧。我规规矩矩躺在床上,丝毫不敢乱动,极度疯狂的想念起某“面包”品牌的广告来,无侧漏,无溢露,24贴身保护,想怎么翻就怎么翻。天可怜我,只能如斯端坐着,手中的书半天也没翻动一页。
听见有人掀帘进来,只当是翠珠,惨兮兮的说道:“好姐姐,我想喝口茶。”
眼见着茶盏端到眼面前,却是褐色马蹄袖,一抬头,瞧着是九爷,他伸手递过茶盏,见我没有要接的意思,犹豫下放在一旁的案子上,十爷还是刚进门的架势,目瞪口呆的揉了揉眼睛,对九爷说道:“九哥,怎么也没见你什么时候如此关心我过啊?”
九爷没搭理他,只是对着我说:“皇阿玛说你身子不舒服,怎么了?”
十爷抢着回答道:“我看她啊,不过是不想再蒙古人面前丢脸罢了。就她平时唱的不阴不阳的小曲儿,咱自家兄弟听听也就罢了,搁在外人眼里,还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呢。”
我白了十爷一眼,心想,我到底是哪里招惹了草包十,他如此处处挤兑我。
九爷见我不说话,又问道:“不露面也好,省得叫有心人惦记了。”
我抬眼看他,见他面上风平浪静,眼睛里却是生出丝丝柔情来,没来由一阵心慌,连忙避开视线。几千个告诫自己,千万不可以同他绞缠着,到头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也只是冷冷一笑道:“九爷说笑了,谁会惦记我啊。”
许是见我神色淡漠,十爷气道:“苏尔佳蕙宁,爷可是好心好意来瞧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就这么不待见咱哥俩了?”
九爷笑着打圆场说:“好了,十弟。她身子不舒服,你就不要再为难她了。时候也差不多,咱也该回御前伺候了。”又转脸对我说道:“缺什么让翠珠去我那,照顾好自己。”
想着之前九爷同我并无什么交集,可眼下却如此待我,我虽是心有忌惮,可还是很感激他,冲他一笑,点了点头,目送二人出了营帐。
在现代时,生理期差不多也就四五天,没想到穿越过来后,拖拖拉拉的弄了天才渐渐清爽起来。非让翠珠准备浴汤,彻底清洗了一遍,直觉得浑身上下干净利落了许多,人也轻快起来。这数十日,我整日窝在自己的营帐里,除非必要,绝对不离开床铺。德妃娘娘来瞧我时,好生被取笑了一通。算算我也是赚了的,以前没回疼得要死,可如今不痛不痒,只是行动不便而已,相信不久将来,熟能生巧,自然也能装得同平时无异。
换了身干净衣裳,兴冲冲的跑去见德妃娘娘,不料李德全在门外候着,见是我,笑着摇摇手指,我冲他感激的一笑,绕着道去别处寻乐子了。
这行围本来就是他们男人的事,皇上带我出来,无非只是不想将我留在京城罢了。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位千古一帝都如此忌惮我的。难道是因为我同四爷的关系,老爷子知道了什么?只一想也不对。就算我同四爷说过些什么,也从来都是避人耳目的,再加上四爷待我也平常得很,除了我自己做贼心虚,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了。
我在营地了转了两圈,实在毫无乐趣可言。正打算回去同翠珠拌嘴逗乐,一抬头见已经到了九爷的帐外,合计一下,干脆决定找他借飞燕骑去,便乐呵呵的跑过去。
营帐外连个守卫也没有,一向把门的小厮也不知道怠工跑哪里去了。听翠珠说,此番出来,九爷身边跟着的就是万立更。逮着这样的机会,可少不得在九爷面前参他一本,就算伤不了他,好歹出口气。正行到帐门外,听见里面有摔盏子的声音,连忙停步,估摸着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人家未必待见。想着还是回去算了,却听见十爷嚷嚷着说道:“九哥,你怎么维护起那丫头来了?难不成你还真看上人家了!”
那丫头?难道是在说我?
接着又传来八爷压低的声音。“十弟,你喊什么!九弟,你如何待她虽然是你的事,可十四弟的话你应该没忘吧。如今皇阿玛既然已经对她有疑心,我们何不顺水推舟……“
“八哥!”是九爷急切的声音。“八哥,您应该也没忘,十四弟说了,要咱们静观其变,她虽然处处维护四哥,可毕竟身份特殊,咱几个也猜不透皇阿玛到底什么意思,冒然行动,恐打草惊蛇。“
十爷冷笑,说:“打草惊蛇?我看九哥是心有不忍,怜香惜玉了吧。八哥,咱何不就此下手,干脆……”
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可决计猜得出来,十爷正阴测测比划的手势。是要杀了我吧。
是该杀了我吗?即便是杀了我,历史也不会因为我死而改变的。将来是谁的天下,早早就已经有了定论,不知道的是他们而已。
我没再往下听去。我的心脏也还没强悍到,听着人家商议起怎么杀我而面色不惊。我还是得赶紧想个法子保命要紧。能有什么办法呢。难道要直接去求皇上,即便是求了,真的能免于一死。眼下算算日子,还有两年多的光阴,只怕真的到那时候,自己已经身首异处了。
我一边走,一边琢磨着,没仔细看路,跟迎面而来的小厮撞在一起。那小厮本是要发作的,抬眼见是我,立刻跪在地上道:“格格饶命!格格饶命!”我见跪在地上的正是万立更,恶狠狠的补上一脚,骂道:“我饶了你,谁放过我啊!”万立更被我踹了一脚,又连滚带爬跪好身子。望着他尖嘴猴腮样,我叹了口气,只觉得身子愈发沉重,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眼见着回京的日子到了。皇上下令要大摆筵席,同蒙古王爷饯别。又让李德全唤我过去,我如今愈发害怕见他。起初真以为是皇恩浩荡的恩宠,现在看来,不过是已经架在颈上的利刃,什么时候落下来,全凭他老人家的一句话。君要我死,我能不死吗?
我进帐时,李德全正在伺候皇上净手,见我进来,微微使使眼色,我立在一旁,等着老爷子发现我。不料,他头也没回,说道:“来了?装病装了这些日子,也不见你乏的。”我听不出他声音里的喜怒,只得跪在地上,轻声道:“皇上恕罪。”可一想不对,这样岂不是真的承认自己装病了。那可是欺君的大罪。紧接着说道:“回皇上的话,蕙宁是真的病了。不是装的。”说完,见李德全面带微笑的望着我,想来是没什么了。
皇上又问道:“那朕让太医过去瞧瞧,都叫你给撵回来了,又是怎么说?”
这个真不怪我,都是翠珠那丫头不好。我也只得面带苦笑说:“皇上,蕙宁……奴才……”
“好了。”老爷子总算是捉弄完了,吩咐我起身,打量我几眼说:“倒是真的瘦了。可是为了装得像些,连身子也不顾了。”
我在心里叹口气道。皇上,您都是要杀我的,还管我顾不顾身子,又不是要杀了来卖的,多几两,少几两有什么关系,还可以给棺材节省些地方。
李德全突然出声道:“万岁爷,您瞧瞧,格格都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老爷子终于朗声大笑起来,语带讥笑的说:“知道怕就好。朕还当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呢。”
我赶紧又跪下去,道:“回皇上,蕙宁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在皇上面前,就是借几个胆也不敢啊。”
老爷子道:“宁丫头,几日不见,拍马屁的功夫倒是见长啊。过几日,朕要宴请蒙古王爷,你可不要再耍手段,好好给朕参加,朕还指望着看你表演呢,可别叫朕丢脸。”
我眉头又皱了起来,低声道:“皇上,您就饶了蕙宁吧。我才学疏浅,难登大雅之堂,还是……”
“你这丫头,刚才还说不敢,现在可是真不敢。”老爷子声音又降低了几度,一抬头,见他正紧抿着嘴角,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只得再次叹口气,磕头领旨谢恩了。从大帐退出来时,李德全在身后叫了两声,微笑的望着我说:“格格,您也别担心。万岁爷纯粹是自个想听格格唱曲儿。这几日,没少念叨的,都说宫里的歌舞都比不上格格的半分,刚好又是王爷的饯别宴,格格天资聪慧,只要拿捏得当,保准不会出纰漏的。”
我谢了谢他,问道:“皇上可说不准我找人帮忙的?”
李德全摇摇头,脸上堆满了笑说:“格格放心,只要不是求皇上帮忙,都好办。格格可是有什么需要,跟老奴说就好了。”
我略思量,想起从前追看清穿小说时的一个桥段,暂时可帮我解燃眉之急,便对李德全说道:“谙达,我要六面大鼓,打鼓的人先不要。还要六个身段灵活的宫女,要是能会些花拳绣腿最好不过。还有就是,会乐器都要。谙达,保密工作可好做?”
李德全眯着的小眼睛里全是闪耀的光,直点头道:“格格,你吩咐就好。奴才保准饯别宴上,皇上是第一回听到。”
我感激的冲他笑笑,对他福身行礼道:“谢谢谙达。”这句谢谢绝对是出自真心的。入宫这些日子,没少受他照应了。果然,他脸上笑得快成一朵花,嘴里直说:“格格,你这可是折煞老奴了。格格只管吩咐,老奴这就去给格格准备。”
不如归去兮
不如归去兮 有些工作,李德全可以帮我做,可有些人必须是自己去求的。
最先找的还是九爷,此次随驾的阿哥,也就是我同他较为熟悉。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要置我于死地,眼下先过了康熙这一关再说。我将具体的计划同九爷一说,他只是笑笑点头。那神情好像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接下来是八爷和十爷。十爷只说听八爷的。估计是忌惮前次,怕我是真的听见什么才晕厥过去的。八爷却是麻烦了一些,他总是要权衡利弊半天,我又费了不少口舌,三番两次保证,绝对百利而无一害。八爷总算是点点头。五爷很爽快,说什么帮忙而已,回头要是挨罚可就不帮了。七爷和十二爷是自己找上门的。我们虽然之前没怎么深交,可听着我说得天花乱坠,也愿意掺和一脚。
不过话说回来,能把六位阿哥集齐了,而且还保证不被老爷子发现,确实废了不少心力。难怪翠珠一脸不耐的说,干脆找几个会打鼓的不就好了。话是这样说的没错,老爷子这么爱面子的人,自己儿子上阵总是会有替他争脸的。
倒是李德全找来的宫女最为靠谱,三两下就教会了。就是服装费了些周折,不过总算是解决了,又找李德全要了几个精壮的汉子,我可是一再要求,一定要壮,最好有大块大块肌肉的。李德全琢磨不透肌肉是啥,领了十来个侍卫,干脆让我自己挑得了。我总不好自己上去让人家脱了衣裳,好看看人家胸大肌的吧,只得央求九爷,他起初十分不解,只当我是胡闹,还是八爷帮衬说了好话,总算是把人选定了下来。我每日忙得天翻地覆,可还总记得去给德妃娘娘请安,话是说不上多少,见一眼也就能安心的。
终于到了饯别宴那一日,阿哥们个个蠢蠢欲动,连一向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八爷,眼里也全是笑意。
老爷子领着蒙古王爷一路走进了会场,见我跪在众阿哥身后,朗声笑道:“宁丫头,你躲到他们身后,朕就看不见了?”我撇撇嘴,走上前,跪拜道:“皇上,奴才可真没有躲。奴才刚才跟阿哥们说笑呢。”
那个巴斯王子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我瞧,看得我忍不住想把他眼睛扣下来当球踢。眼睛大了不起了?有足球大吗?
不一会儿,德妃娘娘和蒙古王爷的家眷也都跟着过来。娘娘趁着大家没注意,瞧瞧的对我比划一个大拇指。我冲她一笑,缓缓退到一旁。老爷子只顾着同王爷说笑,丝毫没提表演的事。十爷性子急,好几次都差点站了起来,被十二爷压了回去。我朝李德全看了几次,见他始终摇摇头,心里气馁了一半。老爷子不会纯粹是耍我开心的吧。还是我真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丝毫没让老爷子瞧出风吹草动的?
终于,就在我和李德全半天的“眉来眼去“里,老爷子故作生气的说道:“宁丫头,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李德全抢在我前头回话道:“皇上,您前几日让格格准备的事,格格可是颇费一番心思,可又怕扰了万岁爷同王爷的谈话,一时拿捏不准。“
李德全说得文邹邹的,其实不外乎就是,您老人家说要看热闹,现在人家都准备好了,到底是要不要看呢,好歹也给句话吧。就等着老爷子回话时,几个阿哥脸上神色各异。八爷一贯云淡风轻,可也忍不住朝皇上多看了几眼。九爷捏着杯子半天又是放又是拿的。十爷更夸张,就差没上前抱住皇上的大腿哀求了。以前练习时可没见他这么上心的。十二爷一手拉着十爷的衣袖,一手掩嘴冲着我笑。我在心里叹口气,要是老爷子不答应,回头这几个人还不吃了我。
李德全唤了我一声,我连忙上前,弓着身子,等着吩咐。老爷子打趣了几句,终于说道:“那就开始吧。”
瞧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弄得跟多心不甘情不愿似的。
我冲李德全眨眨眼,他心领神会,在老爷子耳边低语几句。老爷子没发话,只是扬扬手,周围的火光渐渐暗了下去。我后退几步,站在老爷子身侧。
这时,场地右角位置,突生一串火光,火光下,一个青衫汉服女子,怀抱琵琶半遮面,长长的头巾迎风而舞,在火光的照耀下,犹如仙女下凡。她手中轻拢慢捻,一曲《十面埋伏》急促响起。老爷子看了我一眼,分明在说,就这样?我朝他一笑,只听琵琶声弦弦切切,正欲到□时,戛然而止,连那束火光也消失不见,整个场地复归一片昏暗寂静。众人皆小声耳语,老爷子正要说话,只听天际突然传来一阵振聋发聩的鼓声,一时急一时缓,火光骤现,六位阿哥身着劲装,立于鼓身之后,高举鼓棒,口中齐声吆喝,随着鼓声,恍若大敌将至,万分危急。这时,六位紫衫女子从场地四周飘然而至,每人手持长剑,成|人字形迎风而立,众人还没瞧仔细,六位阿哥也快步走到场中央,十二人面朝皇上跪拜下去。这时,场地上除了轻缓的鼓点外,筝声,琵琶声,马头琴声,声声入耳,叫听的人忍不住护住身子,仰头张望。
六位阿哥立时解下藏于腰间的软剑,长剑直指天际。鼓声骤急,犹如千军万马奔腾嘶吼。
突然一声笛啸刚入尾音,众人齐唱到: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六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息,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天朝要让四方来贺
……
众人且歌且舞,剑影如电,罗带纷飞。歌声凛然,豪气直冲云霄。阿哥们的表演更为出众,我并没有限制他们各自的舞剑动作,几个人平分秋色,或跳或跃,配合得天衣无缝。到底是嫡亲的兄弟,心有灵犀一点通啊。个个剑指苍穹,欲与天公试比高,卯足了全身的气力。
特别是唱到最后一句时,鼓声几乎要撕开苍穹,配合琵琶弦声,犹如利刃直捣敌人心脏。
“堂堂天朝要让四方来贺。”阿哥们和着鼓声,齐齐跪倒在地,高声呼喊道:“儿臣恭祝皇阿玛万寿无疆,吾皇万岁万万岁。”
接着,除了老爷子自个,众人皆跪倒在地,山呼万岁万万岁。
我心里一阵恶寒,这个可不是我教的,几个阿哥倒是无师自通得很,马匹拍得铿锵做响啊。
老爷子自然是喜上眉梢,抚掌大笑,连连说道:“好,好。好一众孩儿。好啊!”老爷子太激动了,半天也没换个新词。我一眼扫过众人,把叹息声埋进了肚子里,听见德妃娘娘缓缓的道:“皇上,十四阿哥虽身在军中,定是举杯同贺,恭祝皇上万福啊。”
老爷子视线一转落在我身上,却又很快转开道:“十四阿哥正为我大清守土开疆,来,大家举杯,向天祈愿,愿我大清国泰昌盛,也愿大将军早日凯旋而归。”
接着又是一阵恭祝之声。我估摸着今日该是不会有什么赏赐了,风头都让阿哥们抢去了,正想着寻个法子偷偷退下,在这么待下去,耳朵可都是要被他们吵聋了。老爷子兴致极好,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散的。我偷偷移到九爷身边,正要说话,就听见李德全叫我的名字,只得连滚带爬的朝老爷子奔去。
“宁丫头,不会又是想溜吧。”老爷子一眼看穿我心思,德妃娘娘笑容满面的望着我。我歪歪头,呵呵一笑。
德妃娘娘见我如此,没好气的说:“你这丫头,先前见你每日魂不守舍,怎么问也不肯说,原来都是为这事?”
我说:“娘娘,这个可就不是我的功劳了,都是李谙达保密工作做得好。”
老爷子看了眼李德全,眯眼问:“是吗?李德全,也就你由着这丫头胡来。说吧,宁丫头,又打算要什么赏赐?”
我哪里还敢开口跟您老人家要赏赐,只要让我脑袋安安稳稳的待在自个脖子上,我就高呼阿弥托福了。我跪下去,朝老爷子磕了个头说:“回皇上,蕙宁不敢要什么赏赐,蕙宁也不过是出出主意,靠着都是阿哥们才艺出众。蕙宁可不敢一人居功。”
本想着,老爷子说不定会赏赐给阿哥们什么,可人家根本没有接我话头的意思,只对着蒙古王爷说:“你瞧瞧,得了便宜还卖乖。”
蒙古王爷也随声附和。巴斯王子突然出列,跪倒在地高声道:“皇上,臣有一事求皇上成全。”蒙古王爷使眼色已经来不及,连忙出声制止:“巴斯,不可胡来。”
老爷子放下酒杯,对巴斯问道:“说吧,什么事能让你来求朕的?”
巴斯抬头看了我一眼,大声回道:“臣想娶宁格格为妻,请皇上成全。”
巴斯话音刚落,我就呆住了,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他。他脑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不过前前后后才见了两次面,好几次,他跑去帐篷外找我,都是让翠珠打发走的。这样的暗示还不够明显吗?难不成他还当我是在玩什么欲拒还迎的鬼把戏?
呆住的不止是我,还有皇上和德妃娘娘。老爷子大概也没想到,就我这样的小角色还是有人惦记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神色严肃,慢慢坐下身子。瞧着架势不对,蒙古王爷赶紧跪了下来,恳求道:“皇上恕罪。是臣管教无方,是臣的错。求皇上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小儿一命。”老爷子一挥手,淡淡的道:“王爷不必如此。小王子能看中她,是她的福气,何罪之有。只是,这丫头素来刁蛮,还是要问过她的意思的。”
这本是在给蒙古王爷台阶下,可巴斯王子却好不知趣,朝前跪走两步,快要抵着我脚面前,问道:“那你可愿意?”
我望着跪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心里翻江倒海。虽然我对他并不曾有感情,甚至是完全是个陌生人,我也不知道他眼中的急切又有多少是真情实意,人长得也算不错,又是个王子,将来也是草原上的霸主,我嫁给他应该不会委屈了自己,再说了,我又不是因为爱他才嫁给他的,也就没有争宠这么回事。怎么说我也是大清的格格,他也定不会给我脸色看的。如果嫁给他,势必就可以从此离开紫禁城,离开永无休止的纷争,离开四爷,离开十三爷。将来还可以寻个理由将阿玛姨娘接到塞外来。有我做外应,他们在朝中应该也可以平安的。
我几乎是无声的在一页白纸上列出两行长长的标签,嫁给面前的这个男子,利绝对大于弊的。
只是,即便我现在点头答应,能否活着等到嫁给他的那天还是个未知数。虽然有些冒险,但未必不可以一试。我冲着巴斯王子璀璨一笑,正欲点头,德妃娘娘突然出声道:“皇上,不可,您难道忘记了,这丫头早年就已经许配给十三阿哥了。”
我抬头朝老爷子看去,若视线能杀人,我只怕已经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心中一暗,只怕我刚才的迟疑和犹豫已经全数落在有心人的眼睛里。五爷置身之外,八爷低头思索,九爷一双眼睛几乎是要盯出血来,十爷的视线从九爷身上移到我身上,悄无声息的在我胸口留下两个洞,十二爷脸上挂着笑,神态自若得有些离奇。我闭上眼睛,不得不感叹,这下就是老天爷也救不了我了。
耳边传来老爷子说话声:“爱妃不提,朕到真是给忘了。小王子,这次朕真做不了主,这丫头刚出生就被她额父许配给朕的十三阿哥了。”
巴斯王子还欲开口,被蒙古王爷狠狠的瞪了回去。
原本热闹的气氛早已烟消云散。老爷子这么一闹,也没了多少兴致,坐了一会,就跟蒙古王爷话别。人群渐渐散去,场地上只剩下一片凌乱,几面大鼓还没来得及收拾,走过去轻抚鼓面,只觉得刚才的鼓声还意犹未尽,回荡在耳边,萦绕着不肯离去。我想劝劝那一缕鼓音,劝它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
那无处可归的人,还能去哪里?
未有相怜计
未有相怜计 身后传来九爷的问话:“你真愿意嫁给巴斯?”
我算准了他一定会问,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转身去看他,手指却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鼓上,鼓声阵阵,由远及近,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掷的石子打乱,留得涟漪,石子却早已没入湖底深处。我不过是道道涟漪中的一条,石子也不是我扔下来的,缘何过来问我。
九爷牢牢的盯着我,又问:“如果不是德妃娘娘拦着,你可是真的答应了?”
我朝他一笑,回问道:“九爷既然已经知道答案,何必问我?”
他一甩袖子道:“原来你真的是要答应的。我一直替你防着巴斯,却没想到他会当着众人的面跟皇阿玛要你,更没想到的是,你自个居然愿意。反倒是我多事了。”九爷说完,长叹一口气,转身欲走,我连忙拉住他的衣袖道:“九爷,你们……为何要杀我?”
他眼中风云暗涌,环视左右,见周围并无什么外人,朝我凉凉一笑道:“原来你都听见了。所以才一直装病躲着我们,可今日为何又帮我们?”
我心中无限悲凉,缓慢地道:“九爷,我从不曾想过要害你们。只可惜世事难料,别人随手扔的稻草,我却当做救命绳紧抱着不放。却不知人家空有相怜意,未有相怜计。”
九爷伸手攥住我的胳膊,力气极大,挡在我身前,问:“我问你,可曾后悔了?”
言语恳求,丝毫没有往常风流公子的翩翩气度。
想起数月前也有人这么一问,当时时间紧急,甚至还来不及回答他。挣开九爷的手道:“这话有人问过了。答案却依旧只有一个: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犹未悔。”
我睁大眼睛看他,想要捕捉出他异样的神色来。他终是一笑道:“皇阿玛今日态度未明,未必就真的能把你许配给十三弟的。”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前路坎坷,牺牲尽我责任。”
他后退几步,有些不甘心的追问道:“将来的十四弟,到那时你如何自处。蕙宁,为什么?至少,至少我还能保全你的。”
我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放柔了声音说:“九爷,蕙宁不值得。”他却甩手挣脱了我,闷声说:“值不值得爷自个清楚。苏尔佳蕙宁,我今日把话说明了,我会护着你,就算你不待见,爷还是会护着你。即便是将来,只要爷在一日,绝对不会让他们动你分毫。”
“九爷……”
他说完转身就走,没有再回头看一眼。我心中凄然,自问道,真的不后悔吗?答案恐怕真的是否定的。我不过是太清楚历史,所以才选择上了另一条海路广阔的大船。也因为太清楚历史,更知道,哪些人是毒药。
回京。
我决定坐马车回去,这次绝对不会再同九爷一路骑马了。既然德妃娘娘当众说出那张阿玛从来不敢动过的圣旨,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我都要避嫌,统统的。一早出发前,我让翠珠准备了清淡小菜和粥,不管吃不吃得下,满满的喝了两大碗,又随身带了些易消化的糕点。晕车最大的痛苦便是无吐可吐的,我可是要备好能吐的东西。
翠珠见我不肯去骑马,反倒是上了马车,心里疑惑,也没多问。
我们照旧是上了德妃娘娘的马车,只是娘娘也在车子上,软软的靠在侧榻上,见我上车,又让铺了层厚垫子。德妃娘娘看上去有些疲惫,也没怎么说话。我躺着身子,极力紧闭上眼睛,劝自己只当是睡在摇篮里,再一睁眼就到了。可却毫不见睡意的。
一路上又是难受又是吐,却死活不肯骑马去。
真如十爷所说,吐着吐着就习惯了,快看见城门时,我已经能勉强和翠珠说话了。
出城接驾的正是四爷和十三爷,两人垂首立在马前,一前一后。我的视线落在十三爷身上,很快又收了回来。翠珠抿嘴笑道:“小姐,您的嫁妆不知道是老爷置办还是皇上置办呢。十三爷怎么看都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比那什么巴斯王子要好上百倍。”
我推她一下,骂道:“翠珠,这话以后不可再说了。”
她疑惑的问:“小姐不愿意?入宫前,小姐不是还准备去求十三爷的?”
我静默了没再说话。九爷和十爷打马从车前经过,不知同四爷说了什么,众人让出一条道来,马车直直朝宫门驶去,一路上京城里的老百姓夹道围观,也不知车里坐的是谁,纷纷跪下磕头。我撩起帘子一角,朝外张望,见路过都是往日熟悉的街景,不由悲从中来,湿了眼角。突然看见阿玛和丁三也在人群之中,还没来及多看两眼,车轮已经驶过。我回身扑到翠珠肩上,多日隐忍下的眼泪再无法压抑。
终是应了那句:自作孽不可活。
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偏偏招惹这些是非来。
翠珠只当我是触景生情,轻拍后背,哄着我。
回宫后,我依旧住在怡然居内,除了去德妃娘娘处请安,偶尔也能遇见皇上,有几回碰巧四爷也在,说得上几句闲话。宫里很快传开说说起蒙古王子向我求婚的事,宫女不知底细,说得天花乱坠,才子佳人似的一段段的。此番行围回来,我让翠珠做了怡然居的大管事。起初还担心春桃和秋月不服,不料翠珠这丫头耍了什么手段,自己已经处理好了。怡然居上上下下焕然一新。不知道的人还当是我快要远嫁蒙古,知道点的又以为我不日必定是要指给十三爷的,总之宫女太监们见到我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翠珠能说会道,前来打探消息的都统统被她打发了回去。
怡然居在热闹的紫禁城里,难道求了一份太平。
皇上自始至终也再无提及我和十三爷的婚事。倒是十三爷自己找上门来的。怡然居本来就是地处偏远,若不是有心,决计不会绕道过来的。所以十三爷说顺道时,我也只是笑笑。让翠珠沏了壶好茶,在香樟树下摆了案几,同他对饮。十三爷端着茶盏,望着我笑说:“茶是好茶,不过煮茶的人手艺差了些。”
我白了他一眼说:“爱喝不喝的。”
他却真的放下茶盏,见我神色微慌,仰头一笑,道:“你这丫头,怎么还是这副德行。宫里这样的地方,怎么也没把你改过来。”
我摇摇头,淡淡的说:“改了的。是改了不少。否则,脑袋不知道掉过多少次了。”
他神色一紧,伸手抓住我放在案上的左手,刻意压低了声音说:“我这几日打算去求皇阿玛,准了我同你的婚事?”
我挣了挣,他便松开。我问他:“你都知道了。皇上是不会答应的。”
他扬着手里的茶盏,也不说话,只是露出几丝愁苦的笑容。本如冠玉的面庞,那抹愁容,任谁见着都想替他抚平的。我叹了口气,对他缓缓道来:“我额父是个聪明人,知道明哲保身。可惜到头来聪明反被聪明误,他算对了初一,算不到十五就是错的。额父将姐姐嫁给十四爷,因为看重了十四爷才华出众,将来即便不能继承大统,皇上也不会委屈了他。又跟皇上求了道圣旨,算是苏尔佳一门的保命符,只要有你十三爷在一日,就必定同苏尔佳氏纠缠不清,何况还有四爷。额父都算对了,只是他把皇家看得太过温情,把皇上看得太过慈悲了。便让我和姐姐落得眼下如此下场。我倒是还好,在宫里吃穿不愁,也不会有人寻我的不是。可姐姐呢。就是想要争宠也不知向谁争去。额父的保命符,却独独是置我姊妹二人于死地。”
十三爷蹙着眉头,停了半响,说:“你愿意嫁给蒙古王子,也不愿意嫁给我?”
语气里并没有讥讽,更多的却是无奈。
我摇摇头说:“不是不愿意。时机未到。皇上不会答应,我也不能置你于险地。何况,四爷肯定不会答应你去求皇上。”
他叹口气道:“四哥的确不肯我冒险的。我前日去你阿鲁大人府上,你阿玛有封书信托我转交给你,要是回信得抓紧。我晚些时候让人来取。”说着取出书信交给我,一看信封果真是阿玛的字迹,心中悲喜交加,对十三爷说:“怡然居还是少来得好,免得落人口实。”
十三爷一僵脖子说道:“怕什么,既然知道你我有婚约在先,避不避人耳目有什么关系。不过你放心,我即便是不怕他们,也会顾忌你的。”十三爷说完,喝了杯里的茶水,一甩袖子走了。我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想起当时林中的约定。只怕那时他就是知道我们是有婚约在身的。
阿玛的书信很短,不过两行小字,却是字字都透着苍凉和悲伤。
“吾女蕙宁,别后悠悠,惶恐维以度日。虽有余子伴在身侧,难缓心头牵挂。又感皇恩浩荡,怜我幼女。盼儿,诸多思量,体恤老父一片焦心。”
我把阿玛的信摊开看了又看,折起来又不放心似的打开重看,只怕是漏了一字。想着阿玛在昏黄烛灯下,句句斟酌,紧皱的眉头没半日纾解的,姨娘也只能守在一旁,虽有心却无力开解半分。大哥远在四川,乌泰却一直对阿玛淡泊颇有微词,只怕如今父子关系未必有所缓和。阿玛定是有许多话要劝诫的,可到了嘴边,除去一些不能说的,剩下的也不过是寥寥数句而已。
我将信收藏在枕下的暗夹内,推开门走出去。外面日头正毒辣,晒在皮肤上火烧火燎的疼。疼得有些麻木,或许可以忘了心头的刺。阿玛一向对我的所作所为虽有不解,却从来没有半分阻拦,由着我闯得祸事越来越大,眼见就要无法收场了。可阿玛,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今时今日所做的一切的。
春桃正巧出来,见我仰着脸站在园子中央,急忙忙惊呼道:“格格,您这又是怎么了?”
被她这么一嚷嚷,宫女们都跑了出来,三两下将我拉进屋子,翠珠忙着翻出德妃娘娘赏下的膏药,涂在晒伤处,絮絮叨叨的骂了几句。我只是笑笑,由着她骂。她见我痴笑,也跟着笑起来,没好气的说:“小姐,你如今可是愈发没规矩了。这要是德妃娘娘知道,又要怪罪咱们这些伺候的奴才了。“
我拉着翠珠的手,出声问道:“翠珠,等将来,我们春游江南烟雨乡,夏游塞外天高地阔,秋天守着院子数落叶,冬日取出藏了一年的好酒,就着暖阳喝个酩酊大醉。等那日,天地之大,我们随处可以安身,天苍地茫,任我们遨游的。想到某样美味小吃,管他天南地北,收起行囊就可以朝远方而去。到那日,我们把这些年落下的日子,重新再过一次,可好?你不是丫头,我也不再是格格。没有皇宫,没有君臣主仆,可以纵情大笑,唱歌跳舞。天为薄衾,地为枕席。再快活不过了。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翠珠起初还笑着听我说话,见我越说越荒唐,脸色苍白,只差没伸手捂住我嘴。她转身轰走一屋子伺候的宫女,瞪着眼睛说:“小姐,您又是糊涂了,忘了自己是紫禁城里的格格了。小姐生来就是富贵的命,是由不得自个的。将来皇上给小姐指下门亲事,咱姑爷也怕是容不下这些的。小姐,这些话您跟奴才们说说也就算了,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就是将来对咱姑爷,小姐,哪个福晋能这么过活的。”
我也不辩解,对着铜镜中的自己暗下决心,有希望才不会碌碌而为。
一朝雷霆怒
一朝雷霆怒 当日晚些时候,有个小厮前来叩门,我站在檐下,看着翠珠同他胡搅蛮缠了好半天,摇头一笑,走过去问:“你是哪宫里的?”
那小公公眉目清秀,见着是我,连忙行礼道:“回格格的话,奴才东兴,十三爷说落了东西在格格这里,让奴才取了就回。”
我看了翠珠一眼,暗地好笑,对小公公道:“不打紧的。你且随我来。”翠珠又狠狠的瞪了他两眼,才缓步领着东兴进来,我将早已写好的书信交给他,又寻了个借口,打发翠珠走开,问:“四爷如今可好?”
东兴抬头看我一眼,道:“前几日四爷说身子不适。不过今日已经重回朝堂了。”
我点头道:“那就好。”又取出封书信,塞进他手里,低声道:“把东西好生交给十三爷,就说是蕙宁的一点心意。让他不用再为我担心,宫里一切都好。”那小公公也是个机灵人,见我突然话锋急转,心里也明白过来,趁磕头时,将书信塞进胸口内。我转身拿了件包裹好的布兜给他,里面不外乎是一两件茶叶,都是早些在草原上皇上赏下的。东兴拧着东西退出门去,我见右侧窗户有人影一闪而过,面上带着笑,唤了翠珠进来伺候。
日移星转,康熙五十九年冬。
屋外积雪数日,真可谓是大雪封门。午后,翠珠就张罗着小厮扫出一条道来。
现在宫里都在谣传,说宁可在怡然居里做个伴当小厮,也不愿去别地伺候。在我这里,虽然说赏赐少了一些,可多的是自在随性。加上我向来不过问什么事儿,大大小小的琐碎都交给翠珠打理。这丫头表面上凶悍,可处久了,也就知道,不过是只纸老虎,刀子嘴豆腐心。怡然居里处处一团和气,总归是好的。即便是有人想寻事也难,孤掌难鸣,何况我又不是真的什么也不理会的。有些事情,我早早的立下了规矩,算是我的忌讳,说明白了,敢犯事的自然不会善待。
院西的佛堂除了我和翠珠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平日我不去也落了锁,一把我收着,另一把交给翠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