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第33部分阅读
燕子回时 作者:
盈盈难移目,正随着鼓点拍子,看得津津有味,不时推推身侧男子,语落如珠,大声赞叹,正是忠勇候在殿中告退之时所说“身体不适”的英洛,确认无疑。
周峥想是并未沉迷歌舞,一时转头便看见一李瑜,不由迟疑:“楚王?”
身旁几人侧头张望,见那银冠少年立在灯影里,面上表情竟是说不出的委曲,惹得英洛多看了两眼,道:“这是谁给楚王气受了?来来来,到姐姐这边来!”
一旁夏友重重在她手上敲打,嗔道:“这姐姐妹妹的,可是混叫的?”
英洛不由眦了牙,偏又不敢喊疼,被易柏淡淡一眼扫过来,便是连眦牙皱眉的怪模样亦收了起来,不顾华彻复杂双眸的注视,又变作一个端庄淑女样,起身过去,将门口少年拉过来,按在身旁坐下。
李瑜此时心内百般滋味莫辨,唯想起数月前的那一日,他勇闯太上皇寝殿,两人唇舌相缠,那一瞬间的火热,铭刻五内。目下被她牵手,只觉似经年不见,总有许多话哽在喉间无从说起,而她身侧众夫环绕,一腔少年热血顿时被泼了个冰凉,面色未免添了黯然之色。
英洛虽记起当日宫中一幕,但也不过把李瑜当作个小毛孩子,见他面色很是不好,只当他走得累了,怜惜他孤伶伶独在宫中,不顾众夫诧异之色,捡桌上精巧吃食放在他面前,又斟了杯果子酒亦放在他面前,笑意殷殷道:“殿下尝尝这异族吃食,很是美味,这果子酒度数又低,保管好喝,又不会醉人。”
李瑜心虽灰了泰半,但腹中尚饥饿难忍,遂依言而食,饿得是狠了些,所幸皇家礼仪从小儿培养的,那份优雅气度在吞咽之间亦不失分毫。
这夜,英洛与众夫回府之时,宫中下匙之时早过,不得已便带着半醉的楚王李瑜回府。次日李瑜醒来,府中丫环端茶送水,更备下热水沐浴,旁边一套淡蓝色衣衫,连雪色夹袄中衣皆齐备,问起之时,那丫环答:“将军一早命下人去成衣铺中买来的,并要奴婢禀告殿下,这些衣衫虽是寻常衣铺中买来,及不上宫中锦缎,但总是干净的,万望殿下莫弃,将就着穿会子。待府中侍卫送殿下回宫再换下来。”
李瑜满心欢喜,沐浴完毕,一件件将衣衫穿起,虽手忙脚乱不甚整齐,但觉衣衫分外合身熨贴,心内复涌上欢喜之色。出了浴间之时,幸得那丫环大着胆子上前替他整理衣衫,方有了齐备模样。
那丫环帮他将温发擦干,拿犀角梳子梳得通透,当间束了发,戴好了银冠。李瑜见她手脚伶俐,举止有度,不由问道:“请问姐姐平日是侍候府中哪位主子的?”
那丫头回道:“禀殿下,奴婢是将军的贴身丫环,被将军差了来服侍殿下,殿下若有所需,只管差遣奴婢。”
李瑜愈加将那丫环细心打量,只觉心情愉悦,见她眉间颇有些英气,微一沉吟,道:“昨夜本王醉得厉害了,若非你家将军,本王怕是要流落街头了。我看这日头尚早,不知道你家将军昨夜宿在哪位姑父的房中?我好前去致谢!”
那丫头低了头,恭顺答道:“回殿下,昨夜将军宿在候爷房里,候爷一早已经上朝去了,这会子怕是正与三爷与四爷在偏厅用早膳罢。殿下若是不弃,还请移步前去用膳!”
李瑜颔首:“烦请姐姐头前带路。”
这丫头正是粗中有细的冬萝。她见楚王问话左右不离少夫人,一早心中见疑,只是不好说出来,复见这楚王忘形之际只拿手去抚身上摺皱,那衣衫本是簇新,一丝儿摺皱也无,偏他爱不释手的模样引人回首。按说皇家气象,何种金贵的袍服没穿过?怎就对这寻常富贵人家的衣衫欢喜不已?
及止楚王殿下进了偏殿,双眸顿时发亮,但那目中哪有三爷与四爷?一径过去坐在英洛侧首,笑意不掩,道:“谢将军收留赠衫之德!”
英洛连道不敢。
一旁自家少主子与易四爷皆拧起了眉毛,面上却是恭敬之色:“草民见过楚王殿下!”
冬萝暗窥,不免叹息不已,寻得个添茶的机会至外间,将辛夕唤至一旁,如此这般耳语一番,只盼着少主与夫人早日合卺,少生事端。
相思难表(五)
英洛这一趟留宿,眼见着自己两位夫君面色皆不好看,她大致理解为这两位夫君皆是倨傲之人,对上位者恭敬作揖一时不能习惯,因此很是后悔收留了这位楚王殿下。
奈何这位楚王殿下平素住在宫里,这次却对官员家宅突起兴致,少不得英洛作陪,将宅子逛了个遍,末了添一句:“小王镇日在宫中住的烦闷,不如就在将军府上住个几日消散消散?”
她硬着头皮答一句:“承蒙殿下不弃!”实则心道:小人这庙委实小了点,容不下王爷您这尊大佛!
易柏早在听闻楚王欲留宿将军府便找了个由头出门视察店铺去了,丢下府中华彻与英洛一对苦命鸳鸯作陪。
李瑜被禁宫闺,长日迟迟,他殿中那起侍候的侍从们为了想法替他解闷,想了不少把戏来折腾,这楚王殿下看来文弱,实则兴致体力皆好,一径拽着英洛欲较量拳脚,华彻有心支应,却被他一句话驳回:“大公子身娇肉贵,与你切磋小王怕拳脚之下没有准头,万一伤了谁,徒惹将军心疼,可是小王的罪过!大公子还请一边歇息去吧!”
英洛思量,这楚王殿下对华彻透出的竟然是全然的敌意,若是小小过节尽可不提,但若是中间隔着兰贵君这条人命,和解的可能约等于零。她头疼的按按额角,暗叹这少年虽黑白分明,但总不能教他在自己府中欺负了自己名下的夫郎吧?那她这妻主也当得忒窝囊了些。当下眉眼儿遍涂春风,柔声软语道:“彻哥哥,不如你先回房去忙,等我与殿下切磋过拳脚之后便来找你,可好?”
华彻一腔郁气被这声“彻哥哥”给化解了大半,心肺之间涌起丝丝甜意,觑得她关切的目光,唇边笑意便慢慢绽放,李瑜不由觉得刺眼,冷冷“哼”了一声,但听他恭声拜别:“草民这就告退!”真个袍角当风,渐渐离了将军府小校场。
场内眼见只剩了她二人,这楚王殿下不知想起何事,突的面色郁青,当胸一招击来,所幸乃是肉掌,英洛数月缠绵病榻,也是久未活动,往日身手也只剩了二三成,险险避过一招,但见这楚王殿下颇似真动了怒气,手下再不能停,招招绵密,处处击人要害,英洛不得已打叠起百倍的精神,与他周旋。
她也是病体缠身,被夫婿与家人看顾得紧,久不活动身手,今儿与楚王上了校场,那手下便略略失了一些分寸,不过一烛香的功夫,便将水灵灵尊贵异常的楚王殿下给打倒在地,死到临头还不自知,洋洋得意道:“男子汉大丈夫,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起来吧,起来我们继续?”竟是还未过足瘾似的。
“本王……本王……”李瑜躺倒在黄泥地里,本欲拿出以往的气势来镇慑一番这猖狂的女子,但生生比她低了一个身高,但见她一双妙目俯瞰下来,平生未曾被下臣如此轻辱过,到底是少年意气热血上头,那声音里便带了一丝哭腔,几乎要羞愧的哭出来!
“咦?你莫非是要哭?男子汉大丈夫,若是打不过便哭,那大周几十万戍守边防的军士打了败仗岂不是要哭天抢地,丢城失河?何谈保家卫国?”她慢慢蹲下身来,但见少年眼中蓄着一泡泪,秋水双目莹莹欲滴,立时让人心软了十分,她强忍着扶他起身拭擦泪水的冲动,反倒抢白了他两句。
少年被她这顿抢白,眸中泪水再也不止,簌簌下落,反手抹一把脸,惹得英洛“哧”一声笑出来,却原来是昨日新落的雪,这会子踩踏出了下面的黄泥,这一抹下去便是半颊的黄泥印子,当真可笑可怜。
李瑜面孔涨得通红这次却是气的!气她藐视于他。眦牙忍疼从黄泥地上硬撑着爬起来,“嗷嗷”叫着向英洛扑过去……
英洛后来坐在华彻房中边讲边笑,边笑边叹,讲她怎样几句话将那少年逼得泪落如珠,生生将个温文小少年逼成了只下山恶虎,神情之中再无腼腆柔弱,招招狠辣不留余地,累得散架,最后全身挂彩倒在校场之内,被侍从抬回房中,沐浴敷药,至今仍在昏睡。
华彻起先放声大笑,末了拧眉不无担忧道:“洛洛,你将楚王殿下整成这般模样,他日若被皇族追究起来,可是如何是好?”
刚刚得报,李岚所率大军已至洛阳地界,辛夕再三苦劝,只盼华彻能近日离开长安,被他坚词拒绝。
却听英洛满不在乎道:“若是被皇族追究,大不了带着夫郎逃命去!”
此言甚合他近日渐起的去意,不由赞道:“好!”
晚膳时分,家人齐聚,英田少不得问一句:“楚王殿下还在家中?怎不见他出来用膳?”
英洛挟一大块八宝蜜鸭奉送老爹碗里,笑意盎然:“爹爹操心太过!殿下今日在校场练了会子拳脚功夫,大概是累着了,这会子也不肯起来。只让厨子留着火,备了饭食静候着,几时起来几时再用吧?!”
英田见她笑容古怪,疑道:“早闻楚王殿下好文而不喜弄武,怎么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跑到府里练起武来?”
“传言有误,传言有误!”英洛干笑。
夏友今日忙了一日,水米未曾打牙,这会子埋头苦吃,百忙之中还知道问一句:“楚王可是与你切磋?”
英洛尴尬道:“一柱香,只一柱香!”
夏友对这一柱香有着深刻的体会,他面上不由浮上个古怪笑意来,“哦”了一声,遂埋头扒饭,不再多言。
内中华彻是个知情的,其实早憋了一肚子的笑意。易柏是个人精,凡事略从心里过一过便能明白个十之七八,面上虽是淡然,但一早所见那位楚王殿下见得自家这位双目陡亮的模样,再联系如今不曾来用晚膳,那嘴角便有些抽抽,手中筷子半途去搛一块鱼时,大概是力道岔了,竟是中途飞进了身侧华彻的碗里,令一桌的人侧目,看起来真是兄友弟恭的一幕,令他心中颇为懊恼。
周峥想起往常英洛与夏友在军营里“切磋”的那般惊天动地,全无顾忌,不觉深深的替楚王殿下哀悼!
旁人看来,自家的这位不言不动当真是娇淑佳人,岂知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再在朝堂之中混个“罗刹英”的浑号,她怎会懂得“怜香惜玉”这四个字内里的旖旎风景?便是娶了四位夫郎暗里摸索,总无异于盲人摸象,略窥着了些门道,终归未能得窥天道,难成大器。偶然软弱一回已属奇迹,料她能向旁的男子软语相就,大概还得修炼个几年才成……
英府一家人顿饭功夫将楚王殿下居心揣测了个遍,内中唯夏友的猜测离真相距离颇近。他从已身早年追随洛洛而去,后来更是上演十八般全武行,历经坎坷方才抱得美人归,归结为这位楚王殿下暗恋心仪之人欲寻亲近之机,只不过手法不得当罢了。以一个先哲为后来人叹息了一把!
这番揣测殊途同归暗合了李瑜的心境。
李瑜独自躺在床上,全身无处不痛。他今日突发奇想欲与英洛在小校场比武纯属意气用事。往常他曾与宫中侍从过招,从来打遍宫内无敌手,他哪知这是宫中人心善谀,逢迎的结果。今日技痒,想着与英洛打个平手,好教她不再小瞧于他,将他随意敷衍,当作幼小孩童般呼喝戏耍。若将来有可能与她并驾齐驱,便如平狄将军般与她并肩驱逐鞑虏,可不是人生快事?
哪知上得场来,她招招不留情面,自己输得一败涂地,怎不教人心肠渐冷唇齿生寒?
他正在一旁自怨自艾,突听得门被轻推开来,有人将东西轻放在桌上,轻声叫道:“楚王殿下……楚王殿下……起身用点饭食再睡吧?”正是早晨侍奉他的那位侍女。
他也确是饿得狠了,咬咬牙爬将起来,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银箸,狼吞虎咽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寻思:虽然英府的她冷冷淡淡,但这饭食却出人意料的可口,比宫中珍馐不知美味多少!
楚王殿下,那是因为你饿过了头啊!
相思难表(六)
这日晚饭已毕,府内生了一件出人意表的事端。起先是英洛的几位夫婿各据一位,饮茶兼消食。不过一时,但见华彻上前,硬着头皮跪在英田面前,低低道:“明日彻欲长行,暂时离开长安城,还望爹爹恩准!”
英田的态度倒是出人意表,总归是不能算作愉悦的:“你若出门只管跟洛洛说一声,岂有老夫置喙的余地?搞这些虚礼,莫非竟是辞行?还是一去不回?”
华彻自知道了华英两府的纠葛,对这位岳丈大人竟是暗生了一股愧疚之意,心慌意乱,词不达意,一时不免口拙出错,讷讷道:“听闻……听闻三皇女就要打到长安城了……”
英田抿一口热茶,奇道:“三皇女到了长安与你离开有甚大的关系?”
座中其余三位夫婿亦进门日久,倒是从未见过英田用这般口气说话,只觉怪异,但又想不出怪异在何处,一时之间亦不敢贸然接口。
华彻口齿艰涩,杵跪在当地,眼见英田逼迫之意甚重,若是今日他脱口而出答句“一去不回”,英洛怕是会被岳丈立逼写下一纸休书来?若是还有回的意图,那今日又何来离去之说?李岚的怒火总归得有华家的人来承受罢?一时之间,他恨不能剖开心肝来给在座的诸人看看,但座中又有几人能信他?
正在心内滚油般沸腾,为难之际,但听“嗒”的一声,却是有人将手中茶盏放下,脚步声轻,走了过来,笑道:“爹爹这是做什么呢?彻哥哥离了长安,一则不过是有事要办,二则也是避了三皇女风头。华家与兰家的纠葛一时半会哪里理得清,爹爹这不是为难人么?”这为他出头之人,正是英洛,他紧绷的心弦,这一刻方得松懈,真正感激英洛的出手相助。
周峥与夏友皆被英洛这声“彻哥哥”给惊得定住,石破天惊,如此亲昵的称呼,却是初次始现人前,二人相顾失色,各个盛了一腔怨愤,隔山观战。
英田本欲奉以颜色给华彻,哪知道被女儿这声呼唤给惊得魂飞九天,一时举棋不定。他生性宠女入骨,纵是中间隔着血债,倒还不是不通情理之辈,没得剜了女儿心头肉来报这隔年的仇。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这笔债目下还在流放岭南的华春头上盘桓。只不过血债累累,容得华家的人在英府登堂入室,终归不是一件能令他愉快的事情,少不得有空就将这把小火喷出来烧燎一番。
座中其余三人隔山观戏,暗怀曲折心肠。周夏二人近几月虽忙得脚不沾地,但早有风闻,英洛闲暇之时日间有华彻陪伴,晚间有易柏陪伴,左拥右抱,惬意悠闲,见了面虽然也黏上来,但早不复当初二人世界的甜蜜曼妙之景,心内不是不苦涩的。这二人皆是傲气之人,心内既存了别样心思,有时七成忙也忙成了九成,九成忙更是忙成了十成十,单将她晾在一边。易柏却是自嫁入英府,与英洛相处总不甚愉快,他却做不来易数那等蜜语甜言的风流之态,除了每日逼迫于她,看她在自己磨挫之下敢怒而不敢言之外,可说全无收获。
华彻初进门之时,周夏二人自为他与英洛之间全无儿女私情,彼时虽有防备,到底英洛日忙,平日难得见华彻一面,哪知道自打替她请假不朝,这二人日渐相处,儿女情肠突飞猛进,那华彻看英洛的眼神渐让他二人觉出不对来,至今日方现真情,心内那一通翻江倒海,无处诉说。可谓一招错,满盘皆输。
事到如今,流水东去,却也莫可奈何,若说到防备,十个华彻也及不上一个易柏令人心生惕意。周峥与夏友不由相视苦笑,那一番黯然令他二人适时生出一些惺惺相惜之意来。
一家子四副心肠各有所思,英田在座上不由看得蹙眉,见英洛替华彻出头,一时也莫可奈何,女儿房中事,做父亲的也断不清这眉眼官司,只得道一句:“你若是要离开,还是尽早离开,莫等大军进了城再走!”终将前面厉色掩盖一二。
华彻叩别,眼见着英田离开了偏厅,座中三位皆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他竟似嫌这三位肝火不旺,平白添一把火来,似笑非笑道:“列位哥哥兄弟对不住了!今晚彻要收拾行装,务必要借妻主一叙,有些府中事务要交待一二!”这由头可是冠冕堂皇,由不得他三人推拒。
周峥心中虽有恼意,向来不屑用手段逼近英洛近身,夏友虽万般不愿,但此事担着英洛安危,自然不能轻忽,只得咬牙点头,易柏位属老四,对华彻与英洛之间情事并不知晓,只隐约觉得这华三爷不得岳丈与英洛宠爱,明日离别,也算得去了一位碍眼之人,一时之愤还是忍得,因之三人众口一词,道:“也好!”由得华彻拖了英洛便走。
英洛被华彻一路拖着向荡云轩而去,口中不由道:“华大哥…华大哥,慢点,慢点”猛然脚下一停,疾走那人停了下来,转头疑惑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她捂着猛然撞上他前胸的瑶鼻,埋怨道:“走这么快,后面又没人追着!自然是叫你华大哥了,莫非你想让我叫你大公子?”面现疑惑乖巧状。
但见那人抹去笑意,双眸渐显凌厉之色,英洛在廊角八角琉璃灯下不由“扑哧”一笑,随意用手扯着他一边面颊,恼道:“华大哥休得学那易财神摆出这副晚娘面孔来给我看,我虽怕他,可不怕你!作什么来唬我?”
华彻被她这一揪一拉,心内虽不痛快,面上已然摆出笑意来,嗔道:“刚刚在大厅,不是‘彻哥哥’叫得好好的?这会子只剩我们两个了,怎么又客气起来了?”
英洛自那日华彻郑重声明二人是夫妻,心内不无震动,再见他其实心内忐忑居多,竟是有些不知应对的苗头。只是今日在厅中见他被爹爹为难的可怜,忍不住挺身而出。此时不免嘻嘻笑道:“这不是我看爹爹对你不喜,叫得亲昵一点,也好教他打消为难你的念头么?”
她倒不傻!可惜她当时并未注意其余三位夫郎的面色,这番解释本来放在英田出了偏厅之后解释或可让周峥与夏友肝肠熨帖!华彻心内且笑且叹,竟是将心里面那些涩意冲淡了许多。
二人不觉间进了荡云轩,哪知轩内仆人一早探听得英洛要过来,口耳相传,不过盏茶功夫竟传成了英洛今夜要宿在此间,不觉个个喜气洋洋,将几个月里晦气的脸色更改,虽不敢大张旗鼓将房内换成大红锦色,桌上不能再摆龙凤贴花双烛,到底换了一床新的富贵锦绣被褥,桌上燃了蛇烛。这蛇烛看起来与寻常蜡烛一般无二,却有引人情动,牵人欲念之功效。待得他二人进来之时,早无人踪,不过桌上茶点齐备,盆中洗漱用水温度正好。
华彻如何不知自己底下这些人的一腔痴念?等再闻得这蛇烛之味,唯有心下暗叹:正合吾意!若不趁着今日离别之日做成了夫妻,可真是白混了那满楼红袖招的美名儿。
英洛傻乎乎跟他一路相随,在轩内落坐便催着华彻将府中防卫事务交待一番。华彻心内另有算盘,只将布巾浸了来给她净面净手,数月来他这般贴心照顾英洛早已习惯,就着他手舒舒服服抹了一把脸,见他就着自己用过的残水净面,竟略微涌上一丝不安。
房内明烛高照,华彻一言一顿,总算将府中事务交待清楚。英洛被他沉静目光凝注,许是心慌,竟觉周身泛热,随手扯扯衣领,抱怨道:“华大哥,你院里这些仆人可真上心,将房内煨得太热,你都不热么?”
那人微微一笑,眸色似涧中溪水,清可见底,纯澈澄然,随意道:“洛洛,在我房里哪还有那么多讲究?热了就将外衫脱了吧?我还有好多话要讲,一时半会儿恐怕讲不完!”英洛在这样目光关注下,不觉起了一头大汗,只觉自己刚刚竟是在心内对他起了绮念,真正龌龊!若是不脱这外衫吧,热得着实难受,若脱了吧其实在他面前宽衣解带亦不是第一次,且那一次还是华彻服侍她沐浴净身,彼时华大少还未学会服侍人这套手艺,英洛要剥开层层记忆,方才能想起那人笨手笨脚给自己搓澡这回事来当下爽爽快快将身上长衫除却,留着夹袍与小衣,抹一把额头上汗珠儿,只觉心火虚燥,一时不能凉下来,只不住口喝桌上那壶茶水。
华彻虽面上再正经没有,心内早已翻天覆地闹腾不止,没来由就想起此生唯一一次侍候女子洗澡,手下肌肤润脂如玉,纵是往常他风流名儿传遍,同面前女子在酒坊大肆调戏女子那样荒唐的境地,亦想不到自己在服侍她沐浴之时,没有趁机窃得香吻一个委实不是他往日作派。
这么久以后,他早已经学会自理一切,再不是往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贵族公子,唯独在她面前他暗暗咽了口口水,心内叹息:怎么感觉自己还是如从前一般笨拙,一点长进也无?
相思难表(七)
二人对坐一时,只感室内温度陡涨,不免相对局促。华彻添茶之际借机起身推窗,但见窗外残雪映着月光,院内宁洁皎宛,仆人早无影踪,与她成亲至今,这一时这一刻始算得上二人独处的辰光。从前虽也有独处,终究有下人在外打眼,总不能忘形太过。
华彻回头,声音中带着丝自己都不觉的轻颤,道:“洛洛,你记不记得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英洛本来全身发热坐立难安,闻得此言倒是心中一凛,不觉将那燥热驱散了几分,强笑道:“怎么不记得?那可是惊魂一夜!”
华彻默得一晌,满含歉意道:“我那时鬼迷了心窍,伤了你,你……可曾记恨于我?”
英洛闻得此言,方松了一口气,知道他不为别的,单为这事提起那夜,可见本心难安。数月来得他相伴,这赋闲的日子亦算得上开颜,而今离别在即,亦不知相聚何期?此时不免惆怅心起,叹道:“我又岂会为了那一件小事记恨你到如今?”
华彻颤声再道:“我那时伤了你,只见流了一地的血,却始终没有机会看见过伤口,明日我便要离开此地,也不知有无机会能回来与你共度余生,洛洛可否可否让我看看那道疤?纵是哪一日我命丧他乡,平生亦再无憾事!”
英洛自得他那日表态,言道二人一直是夫妻,可知他心意已坚,寻常之言难憾,今闻他远行,心里竟添了一层担忧,心知他这是曲意求欢,只觉先前那燥热瞬忽再至,竟是比之前更热了几分,此种情形仿佛依稀所历,她虽未答应,亦未立时拒绝,但见那人已踱了来,立定在她面前,眸中亦染了绯色,明明面有羞窘之色,但目光坚定,手下不停,已将她夹袍系带解开,脱了下来,身上一时里只余了亵衣,她忍不住微有瑟缩。
华彻原本忐忑,怕她冷脸拒绝,哪知她只呆呆望着他,目中更有惆怅不舍之意,心下喜意骤增,三两下便连亵衣亦解了开来,露出她圆润如玉的香肩,他忍不住轻轻俯下身来,在那香肩之处亲吻,但觉胸前被她双手所抵,虽是拒绝的意思,形如欲拒还迎,他哪里还能忍得住,双手搂定了她,沿着香肩细细啜吻,沿颈而援,耳边但闻她轻微娇吟之声,却是已然情动于衷,他恰吻上唇来,合口将那嘤嘤之声含住,舌如勾镰,毫不留情扫荡她唇舌之内,勾到那丁香小舌追逐缠绵嬉戏,感觉怀中娇躯已酥,春水渐融,束手将佳人抱在怀内,大步向着床榻而去……
床上富贵锦绣被丛之上躺着的(……和谐的省略号……和谐的省略号……和谐的省略号……继续和谐……哭,我也是被逼无奈……继续……要不然会被锁文……要不大家去群里看原版的吧……我好命苦……一不杀人,二不放火……只不过写个小文……就碰上了和谐……尊是贼郁闷啊……估计大家比我还郁闷……不想去群里的就等着和谐风过吧……继续和谐啊继续和谐……想看的来群里吧来群里……够了)
如今要剖析她的情感,已然不能够。
英洛常常心生愧意,在众夫环伺之下,不免生出彷徨之感,现世的婚姻制度里,一个茶壶配多个茶杯的窘境之下,她总是无法做到统筹有度,调度有方,有时候自己也不免生出愕意来,简直不能相信这左拥右抱的风流女子是自己!然而今夜,在岁初寒冷的夜里,身边这肌肤相触的男子一腔热忱爱意也终是让她心动,让她不能够再推拒。她也愿意见他笑如三月春风,终究还是将身子偎进了他的怀中,他闭着眼睛将她箍在怀中,紧些,再紧些,只愿他日长行,被风霜雨雪侵袭之时,尚能记得今日此刻的温暖……
不过是四更,便有人轻叩门扉,压低声音道:“小主子,该动身了!”他闻言,低声在她耳边道:“洛洛,我……走了,你多保重!”扳过她的面来,重重吻下去,唇舌抵死缠绵,不离不休!直到,门外轻叩之声再起,他喘息之间猛然放开了她,背过身去,一言不发将衣衫件件套好,拿冠子束了发,再也不曾回头,身无长物,一径推门去了。
良久,英洛睁开了翦水眸子,百物静峙,但那个人,已经远去了。她披衣下床,将红泥小炉捅开,学着往常他在之时,热热煮了一壶茶,将滚烫的茶盏捧在手心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背上寒意阵阵,抿一口热茶下去,也依然不能将这寒意驱散……
宣熙二年正月初七,已故宣熙女帝之三妹,皇女李岚带大军压境,长安城内主战派与主和派在金殿争执不休,忠勇候沉默不语,结果缘起于少帝的一句话:“开城迎接三皇姨!”
众臣瞠目。
巳时,朱雀门大开,少帝李秋一马当先出城,跪拜于李岚车驾之前,他身后,是一干文臣武将与长安城壮美的城墙,积雪未融。
李岚下车,看着车门外长跪在黄泥地上的少年,冠冕之上的东珠璀璨,耀人眼目,不容逼视,不由生起概叹之意来。她回首道:“锦儿,下来吧!到家了!”
车厢之内伸出一只修长秀美的手来,将车帘打起,一位秀美尔雅的年轻男子顺势轻轻跳了下来,李岚慌忙道:“小心点儿,你的脚”无视身后黑压压的二十万大军,可谓紧张之至。
男子柔顺道:“不妨事!哪里就折了呢?快扶那孩子起来吧,这泥地里,看凉着了膝盖!”
李岚嘻笑:“好锦儿,都听你的!”她耳边听着男子似嗔似喜的叹息,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回身欲扶直挺挺跪着的李秋,却见那少年将头上冠冕取下,高捧过头顶,郑重道:“甥儿李秋,素无大志,今虽有贤臣辅佐,然积弊日多,未达变通,幸天怜李氏,尚有岚姨神睿英武,峻德烁日,甥愿行尧舜之举,诏告天下,禅位于皇姨,予退居藩邸,臣事新帝!”
李岚这一惊诧之下回头笑道:“你看,锦儿,这孩子这般分说,我可不敢扶他起来!”但见少年闻得她这番话,不免咬咬唇,重重磕下头去,口中只道:“望皇姨乞怜,允登大宝!”只磕得一头一脸的黄泥还不肯罢休。
他身后重臣之中早有人痛心疾首:“陛下”
李岚敛了嘻笑神色,摊手,道:“秋儿你看,非是皇姨不肯扶你起来,你看你身后这些臣子可有服气的?我若扶你起来接了这冠冕,这长安城内非得乱了不可!”她闲闲而立,只拉了那男子手指来把玩,被他推拒也不以为忤。
李秋停了下来,抬起黄泥染就的面孔来,眸光清炯,冷笑道:“皇姨说笑了!若这大周天下是我李家所有,谁做江山说到底不过是我李家的私事,还轮不到这些臣子插嘴!皇姨不肯接下冠冕,莫非是嫌秋儿头磕得不够么?秋儿这就继续磕!”他这两年历经变故,身居高位,到底也练就了一丝凌厉之色。
“嗯!秋儿所言甚是!”
李岚似被他这言语打动,上前接了冠冕,扶那黄泥中跪了许久的少年起身,身后二十万大军兵甲声沉,齐齐跪到,参见新帝。
李秋作势欲再跪,被李岚拦住,道:“秋儿也跪得够久了,快随锦儿到车里暖暖去吧!”那叫锦儿的年轻男子上前,拿怀中绢帕细心替李秋将面上黄泥擦干净,携了他的手儿上了李岚车驾,城门之外众臣眼见大势已去,皆跪拜新帝。
宣熙二年元月二十日,李岚即位,号锦帝,次年改元圣历。
莫失莫忘(一)
锦帝入主兴庆宫的当夜,大宴群臣,帝降旨接楚王进宫。帝辇驾临英府之时,英洛尚在酣梦之中,自她被圈养家中,吃睡由心,不过是日暮之时,便已大梦沉酣,被星萝从温暖的被窝里拖出来时,她尚在迷蒙之中,半睁着眸子抱怨:“不过是来接楚王的车驾,有必要让阖府出动跪在大门外吗?”
星萝快人快语,边替她穿衣边制止她的胡言乱语:“我的少夫人,这帝辇除了要接楚王之外还送来了一个人,您出去了睁大眼睛看看,千万别祸从口出!坏了,楚王被你打成了猪头,若是回宫让陛下看到,英府就惨了!”她半途想起这件顶顶要紧的事来,慌得扔下英洛就往李瑜现在所居的院落而去。
英洛后知后觉想起这事来,衣衫不整紧随其后,到得李瑜居处之时,但见他正搭着内侍的手儿往外走,那内侍痛心疾首道:“殿下,您这是被谁打成这样了?”满面气愤咬牙切齿道:“好在,陛下回来了!陛下会为殿下作主的!”回头看见衣衫不整的英洛,双目几欲喷出火来:“好个英将军,殿下不过在你府上叨扰个两日,居然成了这般模样?看陛下怪罪下来,你英府如何担待得起?”
英洛悠悠然打了老大一个呵欠,拦下脾气火爆的星萝,自个儿慢慢系好了衣带,漫不经心道:“这位内侍好眼力!不过本将军顶天立地,楚王现下这般模样系本将军所为,倒与我府中诸人毫无关系。陛下新登大宝,天纵英明,又岂是那等昏昧之辈?是非公断又岂是你一介小小内侍左右得了的?”
这人正是李瑜自小贴身服侍的内侍元慈,兰贵君在世之时宫中诸人敢得罪他的没几个。自李晏登基之后,憋屈至今,今日始算得上扬眉吐气。李岚又是特别疼宠李瑜,今日方回京便降旨用天子车驾前来接李瑜回宫,普天之下怕是无人再能得享如此尊荣,那元慈不免要拿出架势来教训一下这不长眼睛的武官:“呸!凭你是什么东西,多大的官儿,不过是皇家的奴才!难不成仗着自己生得有几分颜色便想勾引楚王殿下不成?”
李瑜正默默盯着英洛,不防被元慈这句话吓得一大跳,面上不由作烧,幸得脸上带伤,肿得青紫,倒看不出那层绯色来。他正自忐忑,欲喝止元慈,但见得英洛竟是一晒,冷笑道:“这位公公好没道理!若本将军勾引楚王殿下,不以酒澉肉林来将他七窍迷醉,偏生要将他打成个猪头,莫非是本将军脑壳坏了不成?”这一二年间,英洛在众夫环伺之下,胡搅蛮缠的本领是突飞猛进,再无当日口拙刀利之景象。
元慈自小得兰贵君密嘱,男女之情事之上将李瑜看得死紧,哪知道今日犯在这样一个泼皮无赖手里,他虽伶牙利齿,也知英洛此话极富道理,欲驳无从驳起,唯有狠狠瞪她一眼,“你等着!”搀扶着李瑜离开。
英洛被星萝与冬萝拖着,跪在英府正门口恭送楚王殿下离府,身旁易柏颇含了几分忧色看她一眼,却不曾搭言。
但见帝辇之后有一乘不起眼的小轿,待得帝辇远去,那轿中之人方掀帘而出,一袭寻常月白色夹袄,明眸黛眉,秀美如画,正是上午方禅位的少帝李秋。
少年踱步而来,立定在她面前,轻声唤:“师娘”颇有几分无依无靠的凄凉之景。
英洛不由想起李晏离世的那晚,彼时她不曾想过李晏的离去会对这少年的命运有着深远的影响轿旁侍立的内侍见冷了场,机灵上前道:“今日陛下询问燕王殿下可否愿意住在宫里,燕王殿下道先帝与贵君均已不在尘世,自己年纪尚幼,愿住在忠勇候府上,日日聆听教诲。陛下道亲王住在臣子府中虽无先例,但燕王尚小,不能开牙建府,破例同意殿下住在将军府,还请英将军小心侍候着!咱家这就回宫复命去了!”
“公公慢走!”
英洛长呼一口气,只觉得太阳|岤突突的疼,李秋虽长得秀美可疼,但到底李晏的死与周峥和她脱不了干系。目下他虽与周峥颇为亲善,但保不齐将来得知李晏过世的真相,非是史书所载乃李安射杀,乃是周峥与她造成的后果,那时这少年发起狠来可如何收场?
她只得凑出一副笑脸来,道:“殿下既不嫌下官府中简陋,那就请吧!星萝冬萝,你二人前去楚王殿下之前住过的院内,收拾一下让燕王殿下住!”
无论如何,这一夜算得上多事之夜。
英洛带了两婢女将李秋安顿妥当,自己再回鸣凤轩内去睡,将将入梦之际,再次被人从被窝里面揪起来。不过此次来揪之人并不曾与她客气,她连抱怨也不曾出口,便被人揪着亵衣领子拎放至冰凉的地面上,双脚甫一落地,她便猛然清醒,只见面前是一双皱得分辩不出性别的脸,脸上皱纹横生如沟壑山川,唯余一双浑浊的眸子泛着凶恶之气,声音极之嘶哑难听:“英将军可真是好胆色!啧啧,将楚王殿下打伤,居然不曾进宫请罪,在此高卧!老婆子佩服你!”
英洛眨巴一下眼睛,方才发现面前这张脸是女人,生得膀大腰圆,肚腹如怀胎五月的妇人,只将胸前双峰比成了小丘。但她老成这把年纪,怀孕大概不能,唯一的结论便是肥胖而生的肚腩。她被这老妇揪着,不过略高出这老妇一头,幸得双脚未曾离地,双手将胸前这老妇一双铁扇大掌抓住,笑道:“婆婆这半夜三更的闯进小女的卧房,不知意欲何为?”使力想掰开,方觉出这婆子臂力惊人。
那婆子似懂了她的意图,喋喋道:“元慈这小子果真没有说错,这丫头滑不丢手,又长着花言巧语的舌头,果真不好收拾!不过丫头,你还是乖乖跟我老婆子走吧,有你的好处!你若是胆敢反抗,看老婆子不拧断你的脖子!”
英洛暗暗叫苦,心知她不是说笑,拧断自己的脖子怕是易如反掌。只是不知道元慈是谁?她何时又得罪了这号人物?只得陪着笑道:“婆婆,容小女穿件衣服吧?这样衣衫不整出去,像什么样子?”
那老妇松了手,任她在屋内翻捡,找了件半旧的夹袄穿起来,头发不过略略用发带在脑后束了一束,正收拾着,只听得门外有人高叫:“洛洛……洛洛……”虽听着易柏的声音,但早失了往日镇定气度,由不得让她怀疑此人非是她认识的那个易柏。
那老妇冷哼一声:“早听说你这丫头风流!不过长了副好皮相,便勾得男人魂儿都没有了!寻常男子哪怕你娶来十个八个,谁还来管你?偏你没脸没皮,竟敢勾引楚王殿下,勾引不成竟恼羞成怒,将楚王殿下打伤!打谅楚王殿下无依无靠,少不得从了你不成?万幸陛下回来了!……哎哟喂,这男人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