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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回时第32部分阅读

      燕子回时 作者:

    ,我来服侍你安寝吧?”

    英洛被他这谦恭的态度吓着了,不由后退了一步,那人一步逼近,面上温柔笑意虽浸染,但英洛却无端觉得一股危险,不由结结巴巴道:“你……你练字,我自己来。”

    二人以夫妻身份同居一屋,她方发现,面前这人太过强势,他虽眉目不动,浅笑依旧,一但剥去他外面这层伪装的壳子,英洛悲哀的发现,面前这家伙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

    他既说了服侍英洛休息,自然上前替她解衣服。英洛虽成亲四次,但今日初次畏畏缩缩,死命揪了领口,不肯如他所愿。

    易柏讽笑:“英大小姐,我记得当日你扒我领口之时可不是这么畏葸不前的啊?我易柏虽不容易嫁人,但嫁一回总得有个洞房花烛夜吧?”

    英洛被他这话激起了仅存的愧疚之心,手下不由一松,便被他顺手一把扯开了长衫领子,一痕雪肤露在桃红色肚兜之外,因了这鲜艳的色彩,仿佛她全身肌肤都隐含香气,芳香玉露,凝脂天成。

    易柏见机行事,揽腰将她抱起,轻掷上床,在英洛尚自懵懂之时抽出她腰带,竟是如法炮制,将她双手缚在床头。

    “你……做什么?”英洛挣扎了两下,试图脱困,不料此人打结手法高超,用的又是英洛那条特制的腰带,想如挣开,难如登天。

    “你说我要做什么?”易柏从容盘膝在她身侧坐定,手下不停,将她长衫三两下扒下来,英洛状如蚕蛹,扭来扭去,却不能躲开他的手。闻听得嗒一声,床上掉下来一物,却是一块极为润泽的羊脂玉,形如满月,无任何雕饰,金线串起,显是颈中系挂之物。

    “不要拿我的东西!”英洛急道。但见易柏将那块玉放在灯下细细察看一番,在手心摩挲一番,淡淡道:“这是你的东西?”不知为何,英洛直觉之前易柏的笑容除了调侃还是有一丝温柔怜惜,但自见了这块玉,面上虽挂着浅笑,那笑容却滋味莫辨,她思量一番,只觉易柏定是认得此玉,遂故意梗着脖子道:“这玉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但见易柏在自己脖颈出一摸,拽出一条金线来,一拖,手中便多了一块与块玉一模一样的玉来。

    英洛张口结舌,半晌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由破口大骂:“易数你个王八蛋!”

    这次轮到易柏惊讶:“他对你做了什么?怎么将这块玉留给了你?”

    但见床上那人肌肤瞬间闪起粉泽,全身无一处不红,紧闭了双眸与口,再不吭一声,虽未明言,但羞窘十足。易柏亦算过来人,略从心里过一过,冷冷道:“他对你用强?”

    这简直是陈述句,根本不用她回答。但见易柏手指如飞,将英洛身上所有衣衫全数剥落,如玉如雕的胴体之上,总似有不对的地方下面。

    向来从容的易柏,风姿气度润泽如玉的易柏,眼见那诱人桃源之地如今一片荒芜,床上女子难堪的咬起了唇,虽是十月份的天气,但有冷汗顺着那凝白的肌肤一颗颗滑落,不动,不言。

    想来这是她最大的难堪,既不能坦然告之别人,更不能坦然面对。不知为何,他恼从心头起,起身将桌上茶盏与茶壶摔得粉碎,亦不能平了心中愤懑,亦不知这愤懑是因谁而起。自己?还是胞弟与她?

    颈上这玉他三兄妹一个一块,他平日从不曾戴在身上,唯有小三儿与易数才轻易不离身。今日成亲,鬼使神差的,他不知道犯什么浑,竟随手将这玉戴在颈子里,让他轻易在自己的卧房里看到了二弟的贴身物件这恼窘竟无处可说!

    “睡吧!”

    他扯过龙凤被,将二人裹在里面,许是这几日劳累过度,更兼着今日气恼加身,两眼一闭竟睡了过去。

    良久,双手被缚的英洛睁开了眼睛,看着身侧呼吸浅浅的男子,再次咬牙切齿,在心里骂了句:“易数你个王八蛋!记得这辈子别撞在老娘手里!”

    此日,将军府中小厮丫环疯传,易四爷性格暴戾难惹,嫉妒之心极重,新婚之夜乱吃飞醋,将新房内一套茶具砸了,四位姑爷里面,是当之无愧的悍夫加醋夫。

    相思难表(一)

    宣熙二年的正月十五,长安城银装素裹,一大早星萝与冬萝便将洗漱用具端进了易柏的松雨馆。馆内遍植孤竹,一棵松也无,不知为何当初起了这样一个名儿,据说是她们那风流将军的杰作。

    星萝将铜盆放在门口,止不住的轻声抱怨:“少夫人这多早晚才能想起咱们少主子?都已经在这院里歇息了三个月了,连那两位”抬颌向着周峥所居的春晖院与夏友所居的碧烟楼示意:“……不过是一年半载,都丢到了脑后,咱们少主……唉……”

    冬萝眉现忧色,忍不住露出赞同的表情。下一刻,但见门由里面打开,门口站着的男子身着天青色长衫,衣装整齐发丝不乱,淡淡一眼扫过来,星萝立时形同锯嘴的葫芦,没了声息。

    星萝性子刚烈,起初确也看不惯这位新来的易四爷,新婚的第二日,府中疯传的四姑爷悍夫与妒夫之名能传得如此之快,星萝功不可没。

    新婚初日的早安,星萝与冬萝服侍着两位新人起身,略略进了些膳食,便去前厅向英田与燕婉请安。

    华彻大婚之日,并未有幸得到这般殊荣。英田眉花眼笑端坐在主位,但凭一双新人跪下来敬茶。燕婉由始至终笑意满面,只紧紧盯着英洛抿着嘴儿笑。

    周峥与夏友昨夜恶战一番,却是容新人先回,他二人不但得打扫战场,还有大忙在后面,至今未曾回得府来歇息一番。

    华彻在一旁久坐,眼见着英田笑意慈蔼,猛如醍醐灌顶般,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这岳父,从头至尾竟不喜欢我?往常那客气有礼的笑容里哪有半分慈蔼的影子在里头?

    他这里神思恍惚,那厢新人请过早安,但见英田一招手,旁边小厮恭恭敬敬捧着厚厚一摞帐册过来,放在案上。英田捻髯而笑:“贤婿啊,你也知道英府尚文,出了洛洛这丫头一个武将,已是异数。如今两府并立,经济拮据,度日艰难,既然成了一家人,爹爹也就不客气了,家中管理之责,以后少不得要你来替洛洛费心一二,打理一番了。你那三位哥哥,你应该早有耳闻,峥儿只知建功立业,衡儿一门心思扑在药草上,彻儿么乃是出了名的大家公子,哪里管过这些琐碎的事情?目下两府帐本皆在这里,老夫这就交给你了!阖府下人但有不尊者,皆掌嘴五十!若有不听四姑爷号令者,逐出门去,另觅生路!”语声至末已是极为严厉,目光在厅中仆人面上巡梭一圈,诸人皆低了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华彻不由苦笑,如今方确信,这位岳父大人是真的不喜欢自己!这番话,分明是说于他听,却偏偏要借敲打仆人之名,敲山震虎。说什么“彻儿么……乃是出了名的大家公子……”这话亦算得上温婉有礼,颇为符合礼部尚书大人一贯的表述方式,但若换成民间升斗小民的说法便是:彻儿就是个纨绔子弟!

    他强抑黯然的神色,但见易柏淡笑有礼:“既然爹爹放心,那柏就不再推辞了!星萝,将帐本收起来,送到我房里去。”

    星萝正侍立在英洛身后,面朝英田,纵是心里不满亦不敢触了英田的面子,唯有低低答道:“是,奴婢这就送回房去!”

    翁婿两个双目相交,相视一笑,就此达成了默契。

    由此,四姑爷在府中的地位,不容人忽视。也有好事之徒背后嚼舌根的,拿易柏的旧事,便是洛霞坊那日的事来作谈资,不过半日便被尚书大人知道,喝了二门掌刑的婆子来,各扇了五十个嘴巴子,鲜血淋漓,只差逐出门去,方才歇了谣言。

    众人如今方知, 尚书大人并不是一位毫无脾气的老爷,只是轻易不动气罢了。

    又过得两日,周峥与夏友忙完了回府,易柏在英田的相助之下,已在府中立稳了脚根,独掌经济大权。

    英洛自那次见识过老爹的怒气,在他老人家面前,早已卑躬屈膝,奴颜媚骨,但凭老人家差遣,总不肯拂了他的意。如今得了英田示警,哪有胆量来招惹易柏?不过就是在心内腹诽一番,眼见着爹爹对他青眼有加,他也确有些手腕,不过进门两日,不知用了何种手腕,便将府内一个月的粮饷给挣了回来。

    跟他前去东市的仆人回复:“四姑爷不过就是跟一个大粮油铺子的老板闲聊了几句,那老板便封了一份银子给他,口内感激不停,说是多谢大公子指点迷津!”

    英洛思量:这人一个主意便可卖得几百两银子,真可谓j商!

    两人同床而居,他竟秋毫不犯,不过是晚间逼着她一同练练大字而已。眼见得今日周峥与夏友返家,她一早缠着夏友将这两日朝中动向探问得清楚。至晚间青灯初起,但见他肋下夹一摞帐本,信步而来,面上不见一丝恼意,春风拂面般道:“二哥两日未回,爹爹交待了府中帐目要我来管。小弟连夜翻阅,感于府中经济拮据,因此想了个生财的法子,但却需劳动二哥大驾,不知二哥可愿意助我?”

    夏友本与易柏同年,但他一声声二哥叫来,竟教他心里不由拧起了疙瘩,只是面上并无不豫之色,浅笑道:“不知四弟有何良方?不妨说来听听?”

    易柏言语恳切道:“不过是想凭借二哥一身本事,赚点养家糊口的银子,此事若无二哥,全无可能办成!”言罢深施一礼,竟是诚意相请的架势。

    夏友连连道:“四弟不必客气!”心内已经要呕出一团火来,暗火烧心。

    易柏所说,不过是在东市赁一处门面,专治疑难杂症。往日夏友早在城中施药施救,更有不少人交口称赞他的医术与医德,只因他耽于调养英洛的身子,无意营利,自然从无开药铺的打算。

    但今日易柏却是有备而来,从铺子的看诊到制造成药贩售,以及雇佣大夫坐堂,细细听来,夏友每日不过抽出两个时辰奔波,足以应付,但偌大英府,便可日进斗金。

    末了,且等夏友在旁摇摆不定,英洛不知就里,傻添了一把火,跃跃欲试道:“衡哥哥,不如你去试试吧,等我下朝了,就去看看。你不是一直有这个想法吗?大公子做生意的眼光可是一等一的,定是稳赚不赔,又可造福于民,何乐而不为?”

    夏友迟疑道:“洛洛,那你的身子……”

    “衡哥哥,你多虑了!我能吃能睡,不过每月月初忍忍,就过去了。十年的日子还长,总有找到良方的日子,也不急于这一时……”

    易柏但见她温柔相劝,他眸中不由平添一抹幽色,转眼展颜而笑,点头道:“洛洛说的也有理,说不定在外间诊疗疑难杂症,哪一日能想到个更好的良方呢!”

    眼见夏友终于点头,他二人眼神缱绻,易柏不由打趣道:“洛洛,二哥这两日可累惨了,你在身边又作怪,扰他清梦,不如今夜暂且跟我回去,等二哥休息够了,有多少休息日子不可以粘在一处呢?”说罢也不顾二人神色,将英洛手腕一扯,拖了她起来,也不管她面上怒色,夏友眼巴巴看着他将英洛拖走,竟不能出声阻止。那丫头好几次回头,终是去了。

    等到铺子真正开起来,千头万绪,夏友忙得脚不沾地,如今悔之晚矣。但开个药铺专心研究疑难杂症以期提高医术确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他又立求完美,如今一腔热血投了进去,忙得厉害之时,便宿在铺子里,几日不回府也是常事。

    等他回府了,不过一个时辰,便有铺子里的伙计匆匆赶来,有事要忙,他也只得歉意的看一眼英洛,匆匆而去了,两人成亲以为,竟是这三个月最是聚少离多。

    且说周峥更要辅佐少帝,朝中政事繁忙,新旧朝臣更替,多少事情等着他处理,有时便宿在禁中,看顾英洛的重责竟是落到了易柏身上。

    二人成亲三个月来,英洛大多日子竟是不得不宿在易柏处,行动坐卧也得看他眼色行事,哪有一丝快活可言。

    冬萝与星萝眼见着易柏不动声色便将夏友支开,更将英洛管教得服服贴贴,暗地里俱佩服他的手段,哪敢再小瞧于他?

    此际见得他那云淡月朗的笑容,深悔失言,早噤立一旁,侍侯二人起身梳洗。

    相思难表(二)

    英洛彼时尚窝在床上,半睁着眸子见两个丫环将洗漱用具放下,垂手侍立一旁,不由将双目闭得死紧。果不其然,脚步声渐近,易柏温言软语,轻轻推道:“洛洛,起床了……”这人也太过能装!

    她向里翻个身,乌发流泻,准备继续睡下去。大约醒来,也并无可做之事,能将她闲置到全身都要霉到长毛的地步,除了易大公了,还有谁人?

    新婚的前半月,英洛还有幸能参加朝会,每日与朝中那起蠹物周旋,以助周峥一臂之力。 日子展眼到了十一月初,又到她每月大劫之日。易柏虽早闻她中毒,见她毒发,尚是初次。但见华彻将粗如儿臂的麻绳从那玲珑有致的身体之上捆紧,更将手足牢牢缚定在床两头,口中且塞了软木,正是往常妇人们生产以防伤着唇舌之用。那人漆黑璨亮的眸子沉静的令人心惊。

    门外有轻且浅的脚步声,易柏不由扬声道:“大哥二哥何不进来?”

    “四弟,洛洛就劳烦你与三弟照顾了!我与衡在外面守着。”沉稳如山的平狄将军的声音里不自觉带着一丝轻颤。

    易柏不由寻思这二人忒也奇怪,本来事忙,难为周峥今日竟能推了朝中诸事,早早回府。连夏友亦将铺中杂诊之事推却,更有伙计来催了两趟,反被他一通怒火给撵了出去。他二人巴巴守在门外,偏生不肯进来。

    既然要守在门口,还不如不要回来!

    更为奇怪的是,这一日英田明明请假在家,便是英乔燕婉这三人,亦无人涉足英洛居处。丫环仆人俱无踪影,整个鸣凤轩除了他五人,鸦雀不闻。

    真正的疼痛来临之际,易柏终于明白英府众人今日绝迹鸣凤轩,周峥夏友宁愿守在门外而不愿进来往常那样精致的玉容此时目眦欲裂,明明是绑得不能挪动分毫,但黄梨实木大床依然能感觉到剧烈的颤抖。她像一只垂死欲飞的鸟儿拍打翅膀,哪怕还有一口气也不能停止;亦如离渊之鱼,总要死命挣扎来度尽末日时光。手腕与脚腕之上很快在挣扎之中被蹭破了皮,鲜血淋漓,她竟是连一声惨呼亦不能出口,只发出沉闷的“唔,唔”之声。华彻不忍卒睹,转过头去却又不忍,他看见那华贵清俊的男子早已红了眼圈。

    或者,此际的她便在地狱,正经受着红莲业火与烹油爆痛……漫长的两个时辰,她整个人便如热水初捞起,汗流不止,连乌发眉毛之上亦湿漉漉滴着汗水,身上中衣更是湿透。

    他从华彻手中抢过布巾,一点点拭擦她额角的汗水,这才发现自己早已双手颤抖,那人在痛到极致之时也曾睁开眸子来望上一眼,他似被那痛楚绝望脆弱乞怜的眸子灼伤,不由急立起身,朝后退了两步。在她炼狱般的世界里,他帮不了她!

    华彻转头来看时,他从那双亮如暖阳却布满痛楚的眸子里看到小而惨白且仓惶的自已这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誉满江南道上的易财神何曾因人因事而惊痛如斯?

    那一日痛到后来,英洛其实神智已失,她只知道自己醒来之时,易柏正小心翼翼拿布巾拭擦她全身的汗水,她几乎觉得易柏的眼神算得上温柔怜惜。仿佛是她看错了,只因太过疲乏,兼且易数那混蛋的恶作剧,她不好出言唤夏友或周峥前来,唯有装作太过劳累,不过闭了下眼睛,便一梦沉酣,昏睡了过去。

    次日在易柏房中醒来,若按着以往习惯,这个时辰她理应披挂着朝服站在太极殿内,听那些朝臣长篇大论,唇枪舌剑的争执。但眼下,明明高床软枕好梦初醒。她猛然爬起来,禁不住一阵眩晕,闭上眼缓了缓,方看见易柏在一地晨光缕泻之中正站在窗前,提笔练字。她翻身下地穿鞋,口气算不上很好:“大公子,你怎么不早点叫我?这个时辰去上朝,也晚了!”

    那人将狼毫轻放在一旁的莲花笔洗里,优雅浅笑:“夫人以后都不必去上朝了!”

    英洛停了一停,手中犹拿着一只鞋子,似不能置信,忽的扬声道:“不必上朝?哪我做什么?”

    “昨夜爹爹与周将军商量一番,觉得你的身体再不适宜太过劳累,以后便在家里歇着罢?”他就近寻了铜盆洗手,背着身,声音便有些闷闷的。

    英洛“啪”一声将手中鞋子掷下去,连自己也不知哪来的一股邪火,只觉不吐不快,讥诮道:“爹爹与周将军?恐怕要不是你提议的,爹爹与峥哥哥是不会想到这些的吧?”

    “我不觉得我这提议有何不对之处!”那人背影一僵,遂温声作答,手下再不曾停,将一盆水搅得哗啦作响。

    “当然不对!我不过有十年时间好活不,总共算来不过是九年多一点的时间,究竟能煎熬到哪一日我也说不准。若不趁着自己还有几日活头多多做点事情,难道要窝在家里等死么?”她恶声恶气,总觉得对着这清浅温雅的男子便有一肚子邪火。

    他万事笃定的态度惹恼了她。

    她不得不承认,在一次次犹如死里逃生的煎熬中,她的耐性与坚毅渐渐被磨折殆尽,在无人之处,她会觉得连刚刚过去的酷暑里都透着沁人心骨的冰寒与茫然。

    那人洒然转身,墨沉的眸子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深渊,大步而来,将她牢牢捉在怀中,准确无误的吻上了她的唇……痛!

    英洛使力去推,却仍是不能推开,下力一咬,只觉嘴里一股血腥沁入,紧贴在自己唇上的热度已退,易柏唇破血流,只是面上笑意越发清淡,一字一顿道:“你有几天好活,我便折磨你几天!你有十年好活,我便折磨你十年!你若有一辈子好活,我……便折磨你一辈子!你可别指望我能让你过舒心日子!”

    英洛一腔邪火愣是被他这句话给浇了个冰凉,虽成亲四次,却是初次体会“怨偶”两字怎生书,不由怒极反笑:“折磨我,你也得有这本事!”

    但听易柏“嗤”的一声笑了,清淡笑容恍如月辉遍洒,说不出的轻怜温柔,只不过唇上血迹昭然,大煞风景,他却冒出一句俚语来:“那就骑驴看唱本____”

    “走着瞧!”

    难得英洛还能与他默契一回!

    至晚间周峥与英田办完公事回家,见英洛可怜巴巴搬张凳子坐在门口,见了他翁婿两个,简直欣喜若狂,亲亲热热上前挽着英田胳膊:“爹爹你怎么才回来啊?峥哥哥也回来的好晚啊!”

    晚间吃饭之时,英洛坐在英田一侧,甜甜道:“爹爹上朝辛苦了,多吃点!”

    英田爱怜一笑,假意责备于她:“你这丫头今日口甜心苦,不知又想生出什么事端来?趁早说来,别让爹爹这顿饭吃的不安生!”

    英洛横一眼雅然用膳的易柏:“爹爹,今日女儿没有上朝,都是大公子,他竟然说以后我都不用上朝去了?!这一大家子人,女儿不去上朝挣银子,难道等着饿死?”

    “洛洛急着上朝,爹爹原还以为是忧国忧民。原来不过是打着糊弄国库银子的念头啊?”英田捻须笑谑。

    难得周峥也接了句:“糊弄国库银子这种事,我来就行,你还是在家歇着吧!”

    英洛急道:“我娶了你们,当然是我去挣钱养家糊口了!”

    “挣钱的事情,我来!”易柏将口中老鸭汤咽下,明知她不领情仍然接口,换来英田赞许的一眼。

    华彻见状,略往后缩了缩。

    但听门外一把爽朗笑声:“感情洛洛是想着立妻纲啊?我们家这种东西不立也罢!”却是夏友正推门而入,见了满桌菜品,胃口大开,立时招呼丫环添碗加筷。

    英洛郁卒不堪,还想着垂死挣扎一番,憋出一句:“爹爹,我不上朝去参政,日子怎么打发?”

    “这还不容易?峥儿若是得空,你就跟峥儿去切磋拳脚。若是衡儿有空,你便去跟衡儿打打下手,家中但凡帐务往来,我虽交了给柏儿去管,你也该上上心。若衡儿峥儿不得空,柏儿既比你大,你便听他调配,乖乖在家呆着!最主要的是”英田得意一笑:“你成亲也已经三四年,一点动静都无,爹爹我还指望着你含饴弄孙呢!”

    英洛满脸通红,立时起身:“爹爹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众人眼见着她带着冬萝跟星萝两丫环愤愤然推门而去。

    英洛被家中一干人所逼,由此赋闲在家,镇日无所事事。开初英田生恐她每日出门逗鸡走狗,生出风流事端来。哪知道她日日窝在家中。周峥与夏友都忙,她除了与易柏逗气便是与华彻喝酒,日子倒也悠哉。

    相思难表(三)

    荡云轩内,华彻一早起身,将红泥小火炉侍弄停当,煮好滚滚的热茶,对着窗外扬扬洒洒的大雪看了许久,一旁侍立的辛夕也捧着杯茶,热热的饮下肚去,见得华彻那寂寥的神色,不忍道:“小主子,右相大人在位之时还有件事未了,不知道小主子近日能不能拨冗办理?”

    华彻似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淡淡道:“辛夕,你也知道,祖母留下的那些人要做的事情并非全然都是对的,若要我去处理,未免违背了她老人家的意愿……”

    辛夕向来看得通透,之前听命于华相之时,就以机变灵通得她赏识,此时不由迟疑道:“小主子近日也有耳闻,三皇女李岚重现南方,南方兰家与当地世家大族皆高举大旗,欲进京为李岚亲父兰辰讨个公道。朝中平狄将军并未明令抵抗,大军所过之处,沿途守军皆弃械归顺,纵有抵抗者不过十之一二。右相她老人家被贬之后,少帝更少人辅佐。虽有个平狄将军,但诸人皆知此人不肯恂私,无论哪位继位,他心里真正惦念的不过是平头百姓,保家卫国之责,作不得权臣的。兰辰死于右相大人与小主子您那位表姐李晏之手。李岚进京已成定局,小主子与英将军两人不咸不淡,华氏一门到如今京中剩下的可就只有小主子你一人。李岚若拿你开刀祭献其父,英将军若不肯出力保你,到时候可不又是一通大闹?”

    华彻恍然大悟,不由收了轻慢之色:“辛夕,你要我去处理祖母留下的事务不过是个借口,暂避风头才是真正目地吧?”他尽力看去,荡云轩内一片银白妖娆世界,耳边听得辛夕恭顺答道:“是的,小主子!”

    那个人,可否还会全力护他性命?

    他不由想起当日家败之时,被她从妓院内寻得,安置在小院之内,那一日清淡可口的寻常人家饭食,比之前二十年岁月里的金莼玉粟亦来得可口数倍……那样熨人心肺的温度。

    “辛夕,我总觉得岳父并不喜欢我?!”他低低叹息,连月来的细心观察,让他确信这一事实。英田儒雅,轻易不动气,但他的冷落却是无声无息的,就像,完全漠视这个人,漠视自己还有华彻这位东床娇婿,若非避之不过,他从不轻易与他开口说话。

    辛夕静了一晌,方艰难开口:“小主子,其实英尚书不喜欢你,属下想来,这事却与小主子本身的品性或者与英将军的感情并无多大干系,而是小主子是右相大人的孙子这一层。”

    华彻猛然转头,目中疑惑之色甚重:“这却与祖母有甚干系?”

    辛夕沉吟片刻,黯然道:“小主子有所不知。英尚书年轻之时,有两位好友同他共赴科考,英尚书考了状元,那二人一为榜眼一为探花,难为三人竟是至交好友。说起来,这三人俱是年少英才,更让人羡慕的乃是这三人之间的情谊。凡人但沾官场,必是迷恋权势,诬朋陷友的不在少数,但这三人俱都是一腔热血为民请愿,再无恂私结派之举。朝中人称三君子。这三君子在朝之时,更引起无数年少官员效仿,一时朝堂政事倒有清平之像。后来几年,眼见着先帝越来越倚重这三人,右相大人便使人灭了其中一人全家三十余口人,只有一稚龄小儿得以逃脱。另一家更被诬陷通敌卖国,亲族一百五十二口人被诛杀,也只逃出了这官员一对子女。英尚书当时在刑部任职,痛失两友,悲愤可想而知。他花了一年时间将这两件案子查了个水落石出,但先帝被皇太夫与右相大人施压,不得已才将这件案子压下去。英尚书当日本欲弃官回家,但先帝再三挽留,许是他灰心丧志,便从刑部请调到了礼部,十几年来便一直坐在这礼部尚书的位子上。他因博学多才,先帝数次想起调于他,可惜都被他婉言谢绝。后来,右相大人得到消息,他寻到了那位稚龄小儿,带回府中教养,视若亲子,因着先帝所慑,右相大人遂息了斩草除根的念头。你当这逃脱的稚龄小儿是谁?”

    “是……是谁?”华彻只觉后背止不住的寒凉,整个人如直坠冰窟。假若尚书大人不喜他的人品行事,一切皆有改正的可能,但中间隔着淋淋血债,如何能改?

    “便是英将军的二姑爷,你见面尚称一声‘二哥’的夏公子。”辛夕一字一顿,似极为不愿意回想这件往事:“且我听说这英乔公子的未婚妻姓梅,当日三君子里一位便姓夏,一位姓梅,这未婚妻怕是梅家那对逃脱的兄妹之中的妹妹。”

    华彻骇然,只觉四顾茫然,整个人便如置身在冰天雪地的荒原,他虽竭力挣扎,曾经的家败了,他以为那人世寒凉里伸出的纤纤玉手,明眸璨然便是一把火种,将这冰冷躯体温暖,而今方知,上天从来注重因果,天理昭彰,祖母种的恶因结成了今日他不得不吞下的苦果。当日送来的那些雪中炭便是今日刺入他心底的刀,一刀刀扎下去,外间看来,不过还是旧日的壳子,哪知道内里已是一片寒意彻骨,千疮百孔?

    怨……

    他从何怨起?

    幼年之时,他也曾承欢膝下。那时扬起童稚笑颜之时,他从不知,慈蔼的祖母手染无辜之人的鲜血,更有一与他同年的小儿痛失家园父母身之所倚,沦为孤儿!命运从来不可预知,若干年后,那小小孩童就生活在自己身边,低眉浅笑之时,得他心心念念的人深切关注与记挂……

    如今始想来,英田每日见着他,何尝不是一种折磨?他在无措的痛楚与茫然之中方能体会这位岳丈的漠视……可惜已经晚了。

    他已深陷泥淖。

    辛夕一旁小心察颜观色,目露不忍,隔着纱窗而去,却见一人正披着红色大氅,氅领与四围皆镶着白色狐毛,妍丽如珠,逶逦而来。走得近了,眉间未化的雪亦瞧得真切,睫毛之上竟凝着细白浅霜。

    “小主子,夫人来了”他轻推一旁失神的华彻。

    后者如梦初醒,敛了黯然痛绝的眸子来,待得英洛推门而入时,面上已是一片澹然的笑意了:“洛洛,天气这样冷,你怎么不在房间里呆着?偏要到处跑?回头冻病了,又该挨骂了!”

    辛夕眼见华彻强撑笑意,面色复杂的将那女子牵过火炉边,且将她身上大氅脱下,积雪扫去,挂在一旁,亲手斟了一杯热茶递过来,殷殷之态令他涌起一阵愧悔……假如当初,右相大人与夏梅二府不曾结怨,可有今日之局?他不曾举起屠刀,将夏府之人屠戮干净,今日的小主子可会愁眉深锁,对着心爱的女子忐忑难安?

    深施一礼,他道:“小主子,属下告退!”

    华彻深深看他一眼,方点点头。他出来之时,闻听的那女子语声清且脆,如珠玉落盘,朗朗吟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华彻略显夸张的笑声传来:“洛洛雅意,为兄推拒不得!这就备酒,畅饮一番!”他从那笑声里分辨出了一种悠远难解的苦味涩意。

    屋内的英洛舒适的伸个懒腰,嗔道:“华大哥既是有意相邀,洛洛当舍命奉陪”扑哧笑一声,又道:“这样咬文嚼字的可真累,大哥就甭再为难我了,坐下来说说话吧!唉,这日子可真是要闷死了。这雪下成这样,今晚的元宵灯会不知道还有没有?”

    华彻见她右手食指之上一片黑迹宛然,遂拿净手的布巾来,将她纤手拉过来细心拭擦。难得这三个月的日夕相处,她已不再推拒他时有的亲昵举动。

    他手里的纤指虽如寻常女子一样纤细修长,但掌心硬茧却作不得假这是一双有力的试图能掌控自己的手,只是不知,能不能掌控他们的将来?一时心潮难定,只觉眸间湿意上涌,他不由掩饰道:“你这是哪里弄得一手黑?”

    “还不是易大公子?这大冷的天,将我从被窝里挖出来,吃了点饭便逼我练字,练得这一手的黑。前两日我跟爹爹抗议无效,想到一个主意,他既然让我拿他的字来临贴,”突见她亮眸烁烁,得意笑道:“将来练得以假充真,我定要坑上他一回!”

    华彻忍下胸臆间的涩然,笑道:“你也太过调皮。他也是为了你好,竟还不知道感激!”

    “哼!感激?爹爹说我也就罢了,你竟也来说我?华大哥,再说我可不敢来荡云轩了!”

    “好好,我不说便罢。你也凡事经点心!”他边将这纤手恋恋不舍放下,边起身道。

    “华大哥,晚间如果雪停了,峥哥哥与衡回来之后,我们便去灯会玩会罢?”她忽讨好一笑:“不过你得借我一百两银子,可借是不借?”

    华彻听她提起夏友,心中猛然一紧,又听得她借钱,不由失笑:“偌大将军府,难道帐房不肯支你银子?还要跑到我这里来借?”

    “提起这事我便一肚子气。这易大公子可是小气得很,别人支个千儿八百的,他眉都不皱一下。前儿我还看见衡从他手里拿了几千两银子走了。我若去帐房支银子,那帐房先生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最后扔下一句,‘四爷说了,姑娘若是支银子,十两以上的须得四爷亲批的条子方成!你说说,你说说这将军府谁是主人?谁作主?”她说到气愤之时,跌足叹道:“可恨爹爹竟只听他的,不肯听我的。感情我赋闲在家,花点钱竟也要看他的脸色不成?”

    华彻心内灵犀一点,忽得透亮易柏这样高洁矜傲的男子,亦拉不下脸来对她亲怜蜜爱,卑躬屈膝吧?若不是拿这些琐碎小事磨挫于她,又拿岳父来作挡箭牌,她会不会把他丢在脑后?

    他要极力将辛夕的那些话埋在心底,面上方能绽出暖笑来,谑道:“一百两啊?我要考虑考虑!不如你叫声彻哥哥来,再亲我一口,我便借了给你,如何?”

    相思难表(四)

    英洛不防自己腆起脸来借钱竟招来华彻一顿调笑,可惜她早非吴下阿蒙,夫郎亦娶了几个,男女之情虽不能熟谙,亦算得上略窥一二,当下顺水推舟,两眼放光:“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华彻怔得一怔,笑意便从眉眼间丝丝缕缕的绽出,重重点头:“我向来说话算话,何曾骗过你?”

    却见英洛凝望他许久,久到他心里泛慌,几乎要夺路而逃之际,甜甜道:“彻哥哥,闭上眼睛!”

    英洛语声清朗,难得有女儿娇态,这声彻哥哥虽不是唇齿缠绵,亦让华彻酥麻了半边身子,面上作烧,心怀忐忑,乖乖闭上了眼睛,只觉脚步声近,有幽香灼热的气息靠近,然后她居然惦起脚尖吻在了他的额头!

    华彻的心里是不无懊恼的。睁开眼睛之时,面前的人双瞳晶晶亮,颊上尚有顽皮笑意未曾收回,伸出白晳的手指来,道:“拿来!”

    “什么?”

    “当然是银票喽!一百两啊!”她厚着脸皮不无垂涎道。

    华彻被她这财迷的样子给逗乐了,打开桌案之上的小屉,从里面翻出来一张两百两的银票来,在手中扬了扬,感觉她的视线随着这张银票转圈,不由为难道:“我这里只有两百两一张的,这可如何是好?”

    眼见着她急得上窜下跳,他且挑眉,恍然一笑:“我倒有个好办法!”不等她答言,伸手将她搂在怀中,轻轻吻了下去,恋恋不舍在那柔软芳香的樱唇之上一触即离,眼见着她身形似僵,目光呆滞,不由好笑,道:“叫声彻哥哥!”

    “彻哥哥!”她如一只学舌的八哥儿跟着念了一遍,手中被塞了一物,呆呆的回头看时,恰是张两百两的银票。

    “你”英洛后知后觉,原以为不过是作兄妹相处月余,非眼下这般旖旎状况,因此心弦震动,讷不能言。

    “洛洛,你要知道,我们也是夫妻。从你娶我的那日起,一直都是!”面前男子虽笑如暖阳,但那暖阳里分明藏着无可排遣的寂寥。

    上元夜这晚,长安城内虽有积雪成塔,亦挡不住扑面而来的热闹气息。时人有半阙词为证: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兴庆宫内,君臣宴饮,忠勇候周峥面带焦灼之色,一旁另一位一品大员不免调侃:“候爷坐立难安,莫非是惦着家中娇妻?”

    忠勇候难得绽出平和笑意来,却不欲分辩。上首楚王李瑜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心内咚的一跳,神色不免复杂。

    少帝李秋初登大宝,虽有政事缠累,终不能脱了少年形状,不由垂询:“太傅若家中有事,尽可提早告退!”

    殿下群臣料得这忠勇候不过客气一二,定不会抛下少帝独去,哪知他长身立起,恭敬道:“多谢陛□恤臣下,臣下妻主身体不适,得陛下恩准,臣叩谢天恩,这就告退!”

    李秋颔首,容得周峥告退。

    楚王李瑜见得周峥告退,亦起身告退。李秋自丧母,政事皆靠周峥打理,对这位太傅可谓倍加信赖荣宠,恰亲族之内也只剩李瑜这位皇叔,不免待他诸多宽宥,亦随他去了。

    李瑜既出了宫,遥遥尾随周峥车驾,但见他的马车沿着朱雀大街而行,道路两旁既有各色彩灯,为着今日天气寒冷之故,更有别出心裁者,拓冰成灯,晶莹璨美异常,那灯谜就悬挂在冰灯手柄之处。他既贵为亲王,民间上元夜算来是初次见识,双目忙碌非常,又恐跟丢了周峥,唯有捺下好奇之心,紧紧跟随。

    可怜这夜游人如织,李瑜又是独自出行,深陷人潮。他少年银冠,衣着华贵,气质清雅俊逸,不免引得一干京中妙龄女子争相竞看。大周民风豪放,更有大胆女子上前搭讪,李瑜不惯应对,早将脸儿涨得通红,极力避开,不过眨眼间,已将周峥跟丢,不觉懊恼不已。

    长安城内这夜灯火辉煌,杂耍艺人与小吃摊点随处可见,李瑜不觉间逛得饥肠辘辘,双足肿痛,奈何走得匆忙,身无半文银钱,不得已而为之,却是随着人流到了西市。西市临街铺面皆有各色灯谜,李瑜饥累相加,早已无心灯谜,路过一胡姬酒肆,夹杂着胡璇舞声的喧闹,他居然从中听出一把熟悉清透的声音,正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犹疑了一刻,立时抬脚进去,但见店内宾客满座,其中一桌之上有四位年轻男子,相貌气度各异,皆是一时俊彦,内中就有李瑜跟丢的周峥。周围一干侍卫相随,当间一女子冰魄为肌玉为骨,笑语盈盈难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