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第31部分阅读
燕子回时 作者:
此羞愧难禁,将一众夫婿的殷殷之色皆作不知,连日独寝在鸣凤轩。将军府内,她的三位夫郎各有居处,皆相连不远,群星拱月一般散落于鸣凤轩,连即将进门的易柏,亦辟了院落出来这鸣凤轩便是英洛自已的院落。
眼见着明日便是初九,英府喜气盈门,处处挂花贴红,仆人遵从上头指令,将最体面的衣衫上身。英洛兴致缺缺,将鲜红喜服拢上身,只因这情景太过熟悉频繁,感觉十分之怪异,她便悻悻然扔在床头。丫鬟冬萝与星萝是华彻新近安排给她的贴身侍女,皆因不知主子习性,不敢轻易开言。春雪早在一年前便配了尚书府侍卫,目前仍在尚书府,做管家娘子。
二人见她闷闷不乐,便轻手轻脚服侍她及早睡了,只静坐门外守夜。中夜之时,突闻院外脚步重重,不一时便来到了院门外。冬萝轻推星萝:“醒醒,唉,来人了!”
星萝还在犯睏,努力撑开眸子,愤愤然:“这半夜三更的,还让不让人睡了?谁人这么大胆,敢往将军卧房内闯?”
若非看她睏成这样,冬萝真想挥她一个耳刮子,来此地不过一两个月,便将从前的机警全给磨没了,“除了将军的夫郎,还有谁敢闯进来?”
猛见星萝睁大了眸子,顿时睡意全无,兴冲冲道:“这么说,小主子也到了?”
冬萝再不能忍,照着她的脑袋又重又准,狠狠凿了一下,顺便拿另一支手将她的嘴巴捂上,将她那声凄惨的呼唤堵了回去。
眨眼时间,已有人在门外轻敲,“星萝,星萝……”正是华彻的声音。
星萝在冬萝怀中死命挣扎,被她一指点了哑|岤,推倒在小塌上,自己莲步姗姗,袅袅婷婷去开门。
门口处,赫然站着英洛的三位夫婿,迈步进来,直往内室而去。所幸英洛这夜合衣而卧,早在脚步声起时她已睁开了眼,此时正摸索着点了蜡烛,招呼三人落座。盖因三人面色沉郁,英洛心虚,因此不敢搭言,猛听得周峥道:“洛洛,李晏不见了!”
英洛差点失手将蜡烛打翻,惊问道:“方菲呢?”却是夏友过来,将她手中蜡烛擎在烛座之上,一面将她手上蜡油收拾干净。
说起方菲正是那日周峥进宫时带在身边的侍女,却是华彻从暗人里选出的好手,易了李晏容貌留在宫里,方有了英洛的脱身之计。
华彻犹疑道:“刚刚宫里传来的消息,方菲死了,李晏不知所踪。”
英洛定定神,目光在他三个面上巡梭,反问:“莫非李安又回来了?钟瞳难道死了?不是一直都有跟着吗?”
周峥与华彻极快的交换一个眼神,华彻道:“去接你出宫的早两日,线人回报,李安扔下了钟瞳,不知所踪。而钟瞳住进了洞庭水寨。这洞庭水寨近年里住着一帮盗寇,官府剿了几次,总是铩羽而归。这几日你……喜事将近,我与大哥商议之后便没有告知于你。只是今日这事,无论如何却是瞒不得了!”
英洛正在斟酌,却是刚刚在外间斟了热茶进来的冬萝闻得方菲被杀,面色顿时惨然。她身后紧跟着的星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眸中热泪已经涌出,苦于被冬萝点了哑|岤,不能成言。冬萝出手之间,已经磕下头去的星萝哽咽道:“求小主子答应,让我姐妹二人前去宫中,为方菲姐姐报仇!”
冬萝向来老成持重,此时再不多言,将茶盏搁至一旁,亦重重跪了下去。
华彻叱道:“你们几个里,方菲最是拨尖,她都出了事,你二人去也是徒然,还不退下?!”
那二人跪泣道:“我们姐妹三人,自小儿一处长大,虽有今日结果,原该预料到的。但方菲姐姐那等身手,除非来人武功已臻化境,否则便是着了他人的道儿或者投毒?小主子,我姐妹二人别的不求,只求能前往皇宫,探察姐姐死因!”
最后几人议定的结果便是华彻留守将军府,确保府中家小安康,周峥与英洛夏友偕两名侍女冬萝与星萝前往大内皇宫,探查方菲死因。
章千西见得这一行人之时,并无多少诧异之色,想来内情已经略知一二。禁卫军已经将皇宫围得铁桶一般,早有部分军士把守长安城四门,禁止出入。
一行人顺利进了宫内,虽有耳报,亦免不了到现场探查一番。方菲倒卧在李晏寝宫床角处,七窍流出黑色的血来,面目黑紫,死状极为惨烈。夏友上前辩认,沉吟道:“这种毒药,却是极为罕见的毒。我师傅年轻的时候曾见过一个女子使用,莫非……”事关师尊旧事,他亦不能全数吐露。
“难道是那女子的传人?”英洛见他含言未露,不由追问。
“这也有可能!”夏友起身,将欲扑上去抚摸方菲的冬萝与星萝拦住,“你二人若碰她立时中毒,且这种毒毒性极为霸道,恐怕我这里也无药可解。”
二姝收回了手,红着眼眶问道:“难道就任由姐姐躺在这里?”
夏友答道:“用厚重的毡毯抬出去,焚化了吧!”
不多时,章千西着人前来报讯,宫内未搜到任何可疑之人,唯有继续搜索。
周峥斟酌再三,独留夏友与二女在内室官守着,二人跳下密室,再探察一番。所幸二人下来之时早有所备,带了灯烛,只见甬道漆黑,便是连密室之内亦是漆黑一团,二人擎烛观之,便见床上被褥凌乱,室内李晏往常所用之物,皆被推倒,脚下散落着颗颗棋子。这倒不难理解,自李晏服下毒药之后,在她神智难醒之际,这室内很难保有整洁清爽的样子。
英洛皱眉凝神想上一想,挨着四壁轻轻敲过,一面将耳朵贴在墙上听那回声。周峥被她这拙拙的动作逗得不觉间松驰了神经,淡笑道:“洛洛,你那是做什么?怎么跟个小耗子似的?”
英洛回头轻声道:“峥哥哥,你说,这密室当初是造来做什么的?就这样四四方方一间斗室,逼仄可厌,除了床底那一条通道,难道就没有另一条出路?或者,这室内根本还有人,或许就在另一面墙里,只是也被困在此地,不得逃生,正在寻找出路?”
周峥虽惯见生死,想及外面方菲的死状,见着面前这玲珑心肝的人居然大睁了璨亮双眸看过来,立时觉得危险将至,只觉这每一面墙后面都有不可预知的危险在等待,不由紧走几步将她的小手牵住,柔声道:“洛洛,我怕时间一久,衡在外面会着急,不如我们先出去再做道理!”
英洛密室探险尚有奇想未曾探得明白,哪里愿意出去,不过两句话便被周峥死拖着走了,长长的甬道尽头脚步声渐远,闻听得床轴缓慢沉重的开启合拢之声,黑暗之中,响起砖石移动的沉闷之声,一面墙后赫然走出来一个人,那人身后,更是陆陆续续走出来三个人,面目难辨。
出得密室之后,周峥便召来章千西,着禁军军卫将方菲的尸体找处僻禁之地焚化了,二姝含泪跟随,捡骸骨以备入殓。他另有一令,道太上皇寝宫之内另有机关,这密室之内也许尚有出口通向宫外,若不立时封死,怕是外寇流入,祸患不小。
恰巧宫中一处殿阁年久失修,滚石木料石灰一应俱全,禁军守卫如狼似虎,不过两时辰,便从床上机关之内灌下去了许多东西,那甬道恰是斜坡,修有一阶阶石梯,起先那些石头落下去还听得见回响之声,渐渐便被填得实了,周峥尚不放心,令投下许多石灰去,再浇与清水,那石灰遇水便沸,一时腾腾冒上来许多热气,周峥始觉密室里那种冷冷的气息消失了许多,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几人这通折腾,待得破晓之时,方回了将军府。
这日正是十月初九,英洛与易柏的大喜之日。
暗尘锁(六)
易小三儿怀抱着新郎喜服,愁眉苦脸,却是外面英府喜娘催嫁,易柏依然是一身青色云锦西番莲暗纹夹袍,玉冠束发,全无准新郎的喜气,眼见着易数大步而来,那份狂喜简直是从心里迸发出来的:“二哥二哥,你可来了!帮我劝劝大哥吧,他不肯穿喜服!”
易数挑眉,见易柏神色淡然安坐如故,笑得不怀好意:“大哥不肯穿这件喜服,莫非有意相让,将这件喜服送了小弟穿?”
易柏唇角轻翘,约略只能算是浅笑,眉眼之间却不见半分笑意,道:“我易家男儿,生来顶天立地,大哥没出息也就罢了,怎么二弟你也这般不争气?争着给人做侍夫?”
不防易数笑意满满:“还是大哥看得透,不过一件喜服罢了,也不是顶顶要紧的事,不穿也罢!重要的是……要得到那个人,将她紧紧抓在手里,才算好本事!才算一桩不赔本的买卖。不过也只有你那位岳父大人才愿意做这种傻事,拿英府祖辈积累的财富来换一位女婿,那聘礼真是可观呐……但是大哥,我怎么觉得这是一笔赔本的买卖?”
小三儿嘴快,嚷嚷道:“二哥,你怎么这样说?难道大哥还比不上这些死物?”
易数敛了浪荡形容,叹道:“我怎么觉得这笔买卖我们易府吃大亏了!死物易得,财神难求!大哥你看,嫁人也就这一次机会,你还是穿了喜服吧?”言罢将小三儿怀中喜服展开,安坐的易柏忍不住掩目,那金线绣成的喜服竟让他觉得微微刺目,侧身而立的一双弟妹转眼成|人,不再是非他看顾护爱的稚龄垂髫小儿女。
双眸忽觉艰涩难睁。
喜娘惯见了长安城内富豪贵绅的婚礼,大喜的日子新郎穿一件家常袍衫,却是今日始见,算得上平生罕事,几番结结巴巴方张口直言道:“大喜的日子,新姑爷不着喜服,这可使不得啊……使不得!”
闻听得这位四姑爷虽有薄名,不过一介布衣商人,与那位高权重的正夫一等忠勇候可谓云泥之别,不过是长得俊俏些……不对不对,很是俊俏,也不该今日初进门便找不自在吧?
哪知这位新姑爷不过淡然一笑,便将周围一干迎亲的仆从看呆了眼,再无人多嘴,由得他一身家常服色上了高头大马,那马儿倒是披红挂花,咴咴两声,欢快往英府而去了。
宣熙元年十月初九,大吉,宜嫁娶。祭祀。祈福。求嗣。 出行。进人口。斯日,大周皇商易柏嫁予征西将军英洛为第四房夫郎,新郎着家常便服,无一文陪嫁,随身衣物书籍装了四箱,一双弟妹与仆从送亲,时人皆谓之长安城又一奇观。
英府之内,因着经济困窘,并未大宴宾客,只将英氏族中几房叔伯婶娘请来,余者不过是家下人等,英洛其余三位夫郎出资置办了几桌酒席,虽是大喜之日,形同族中家宴一般。
英洛在喜房之内久坐,闻听得星萝在外面叫:“冬萝,四姑爷到了,前厅传讯,吉时已到,快扶将军去拜堂。”不觉将双手握紧,只觉心内呯呯而跳非是近情情怯,实是易柏此人高洁疏离,二人之间芥蒂早生,据小三儿说此人身手不凡,自己那几招,今夜若落在他手里,可不是羊入虎口么?旁的夫君对她虽时有厉色,终归有情,加了不忍怜惜,那痛责也轻了几分。这一位的心思从来难测,她心里先自存了一份惧意,此时如临大敌,起身之时不免龙形虎步,失了女子娇柔,简直壮如出征。
身后两丫鬟小跑步跟随,星萝不晓事体,不免嘀咕:“冬萝,将军跑这样快,难道是等不及拜堂了?”将军与这位四姑爷的鸳盟,可真正是长安城内新近添的一桩风流韵事,她必竟是华彻手下,此时不免替自家主子抱憾。
“反了你!等将军腾出手来,不撕烂你的嘴!还不快走!”冬萝连连笑骂。
英洛进了正厅之时,但见屋内众人神色不定,见她急步行来,由不得猜测到心喜若狂那一类情绪上去,眼神便带了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她拿眼风一扫,便见着了堂前的青衫公子,背影与易柏恁像,但装束全无新郎的一丝影子,心里顿时涌上一丝疑问:难道他是大喜之日跑来悔婚的?
堂上英田与燕婉的神色皆不好看,英乔与三夫侍立一旁,那三人似笑非笑,许是心内早笑得翻滚,只是骄矜,不肯形于色。
英洛举目往前,眼前观礼众人劈开一条通道来,手心冒汗,一步步往厅内而去若是丢自己一个人的脸,那倒不打紧,但眼前出事,便是英府颜面扫地,世所难容。
她紧走几步,恍惚觉得身侧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紧跟随,不免侧头睇了一眼,竟是许久未见的易数,见她看过来,略为古怪的一笑,她不由脚下发软,心头乱跳,连一个勉强的笑也不能回他,展眼便到了易柏身侧。
“你……”
那人被这声迟疑的呼唤引得转过身来,绽出一抹淡笑来,月朗风清,道:“吉时已到!”
英洛长呼了一口气,原来不是特意跑来给她难堪,退婚的?算了,无论他穿何种服色不过就是行礼罢了,这种程序她已经娴熟无比,心底一阵轻松,口中不由调笑:“大公子不着喜服,要不要我也脱了这件喜服,另穿件家常裙子来应应景?”
那人眸色立变,却只是淡淡道:“不必!”英洛立时察出二人之间添了许多尴尬疏离,正欲描补些什么,有司已经扬声开场:“花好月圆喜庆天,凤求凰兮结良缘,白头偕老鸳鸯配,天长地久共婵娟……”
又不是头一回!英洛暗道。她行起这套礼节来,足见其精纯娴熟,倒是易柏,举动若非旁边有专人小声提醒,怕是会将过往风度尽失。
礼毕便是厮见三夫,但见旁边冬萝斟了佳酿过来,用描金朱漆托盘托着,易柏不卑不亢上前见礼,道:“大哥请满饮此杯!柏初来乍道,还请大哥多多看顾!”
周峥不过一笑,百般滋味在心头,一口将杯中酒饮尽,应道:“往后都成了一家人,四弟毋须客气!”趁着易柏换第二樽酒时,侧耳对夏友与华彻道:“二弟三弟,你二人也该尝尝被人敬酒的滋味了!”
二人相视一笑,旁人瞧来倒无半点畅意。夏友倒还罢了,从来被英洛放在心间的,华彻当下唯有强笑道:“大哥可别取笑,我总算能喝到四弟这杯酒了!”一笑将易柏敬上的美酒倒入喉中,哪知在说话之际不防,呛着了,不由连连大咳,直将一腔肺腑揉成了一团,烈酒灼心,说不出的焦竭难当,刺激的眼泪都差点流下来。
夏友一头递过帕子,一头打趣道:“老三,今夜是老四的小登科,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这话无异于揭他伤疤,他的花烛之夜听信青砚惑言,延耽至今未见兑付,总是一桩心事难了,这时绽出的笑容未免有些勉强。
依礼既成,英田与燕婉便招呼族中亲友入席,将军府内厅堂极为敞亮,早有仆人在大厅与偏厅之内安排了席位,得仆人引领,一一落座。
英洛却是与四位夫婿欢聚一桌,左侧是周峥,右侧却是易柏。不一时别桌便觥筹交错,唯这一桌仍是寒喧客气之极。英洛听得四人言来语去,不是嗅不到隐藏在和乐之下的火药味,只是尚未想到救火的良策,止步不前。幸得今日算是家宴,并无寻常官场那起厌人耳目的家伙,族中叔伯婶娘见得四位俊杰儿郎,由不得啧啧称奇,更有一位四十余岁的婶娘热忱上前,边笑边道:“瞧我们洛洛,从小儿的风流派头,如今看看这一屋子的娇客,个个难得。寻常人若得了一个已经是福气了,偏我们洛洛得了四个,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有空时教教你妹妹”将站在自己身后的年轻女子拉了过来,那女子约莫十七八岁,一时里被四位男儿注目,只抬头看一眼便满面飞红,手足无措。
可惜自家母亲并不能放过她,食指戳在她额头,摇头道:“瞧这没出息的!你四位堂姐夫各各顶顶出色,我也不指望你能像堂姐一样有这手腕风仪,但求能求娶到一位,我便心满意足!”
女子尴尬的看一眼英洛,不防母亲又道:“婶娘闻听得四姑爷年少有为,家中尚有一双弟妹未曾娶亲”
易柏一贯的疏离客气,只淡淡道:“劳婶娘费心了!”眼角处瞄见自己一双弟妹正相偕而来,难得泛上来一抹笑意,补充一句:“堂妹自然是极好的女儿,只是婶娘有所不知,二弟他自小性子拗,婚事自己做主!”
那少女闻言,扭头将易数看了一眼,非但面上,便是两个耳朵连着颈子俱都熟得红透,只将头深深垂下,局促不安,耳边闻得脚步声走近,擦身而过,只觉靠近他那面的半边身子突然都酥麻了,空气里隐约有一股清冽的气味,极是好闻。
耳边闻得一把低柔的男声道:“大哥与……将军今日喜结良缘,我”她正听得入神,突觉左臂奇痛,不觉痛呼出声,抬头看时,一桌的人俱将目光凝注在她身上,自己娘亲狠狠一眼瞪过来,上前打断易数的贺词:“二公子,往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客气!来来来这位是我女儿,英筱,今年一十八岁,为人敦厚,将来最是疼爱夫郎……”
英筱自小丧父,性格绵软,母亲强悍,独自将她拉扯大,从来说一不二,今日虽不敢违母命,眼见着那极为妍丽的男子面色有渐黑的趋势,自家母亲喋喋不休,她只感左臂连同大脑齐痛,痛不能忍,眸中不由含了两包泪来,还是堂姐体恤,一径道:“婶娘太过客气了!以后都成了亲戚,走动走动也是有的,不急在这一时!我看筱妹妹好像身体不舒服,婶娘可否带妹妹去席位坐着休息,顺便吃点东西?!”
英洛招招手,便见星萝大步而来,闻得她吩咐:“星萝,带夫人与小姐去席上进口热食,折腾了半天婶娘也累了!”这后一句,却是对着这位急于拉钎的婶娘讲的。
英筱忙不迭拖着母亲去了。
暗尘锁(卷尾)
眼见那对母女离开,易数不免调整心绪,端酒樽笑盈盈道:“大哥与将军今日大喜,我与妹妹敬两位一杯,祝大哥与将军早添麟儿!”
席上英洛另三位夫婿闻得这祝词,面上皆不好看。华彻是目前尚看不见影儿,周峥与夏友却是自成亲之后伸长了脖子盼了年余,皆不见她的肚子有大动静。本来夏友将她身体调养了一段时日,哪知被李晏一杯毒酒下去,这身体也大不如前,整个人瘦得厉害,抱在怀里都嫌硌人,想要作胎,恐有难度。
易柏笑如春风,将杯中酒尽抿,见身侧坐着的她畏畏缩缩尴尬一笑,面上那笑意便缓了几分。亏得小三儿机灵,知些首尾,只拿花团锦簇的话来描饰敬祝,他面上方才和缓了几分。
英洛此际坐卧难安,只觉这席上四人各各目色灼灼,毫不含糊,心头打鼓。这些人又不比别人,目下担着她夫婿的名位,打不得骂不得,怒不得臊不得,唯有耐下性子来哄方可使得可四位一席,要她先从哪一个开始哄起呢?
不啻为一桩天大的难事!
更兼着易数离别之际,笑意深含,擦身而过之际,在她耳边模糊一句:“洞房花烛夜呢,将军可得珍重……”
英洛猛然转头去看,心跳骤急,只觉腰间揣着的那枚玉佩烫得硌人,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忽略了?
那晚之人所留之玉佩她是万不会戴在颈上,但若是就此撂下,失了踪迹,是大大的不划算,唯有揣在腰间,刻不离身,再作道理。此时闻得易数如是说,她将目光紧盯着那人潇洒离去的背影,面上神色变幻莫测,身旁四夫婿见她“专注留恋”的神色,齐齐冷哼一声。
偏生英洛想得出神,未曾留意四人的情绪,耳边只听得一把清柔的声音幽幽道:“我二弟生的妍丽吧?”
英洛满腹心事,皆想着那夜的事,随口应道:“是啊是啊。”
那夜那人到底身高多少呢?
“那娶来给你做夫郎好不好?”
那人身形是胖是瘦呢?
有没有同易数有点相似之处呢?
“好啊好啊!”耳边恍惚听得被人问话,她只随口敷衍,心内还在揣测,这易数走得太快了,转眼不见,难道是做贼心虚?
直到易数不见,她方将目光收回来,只觉席上温度骤凉,她也不以为意,特特挟了酥香凤爪,为四位夫君小碟子里各添了一只,末了,自己捞起最后一只方要张口咬下,竟见这四人不约而同将自己碟子里酥香凤爪扔进了桌上盘里,头上更是吃了一个暴栗,始作俑者正是身侧易柏。
他面上虽无怒色,只是笑容越发清淡,眸子里含冰压雪,并无一丝一毫暖意,冷冷道:“能不能把你这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毛病给改改?”
她筷子上的凤爪应声而掉。
其余三人皆盯着她看,似是忍不住要为易柏这句话拍手称道,不防他再追一句,那些人面上赞赏之意立时便被抹平。
他道:“我累了,这几日折腾的够呛,你陪我回房休息!三位哥哥还请宽坐用膳。”
英洛看着满桌子丰盛的菜色咽了咽口水,唯有狠心镇压下举箸的念头。最近筹备婚事,府中再无节余,这饮食可就差了很多,难得今天菜色齐整,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她原本准备不顾形象大吃一顿,看看桌上不动如松端坐的三个男人与站起来的新郎倌,只感觉头疼无比,差点要冲着远处桌上的英田喊一声:爹啊,您老可害苦女儿了!这几个人,岂是我能摆平的?
易柏哪容得她有反驳的余地,手一伸,牢牢将她一侧手腕扣住,淡笑道:“各位慢用!”拖着她正欲离开,却见门口进来一年轻护卫,俯在华彻耳边说了些什么,但见他眉头紧皱,失声道:“大哥……”
那侍卫亦是紧紧盯着周峥,华彻正与周峥耳语,门口又奔进来一队禁卫军服色的兵士,内中一人上前来亦是小声禀报一番。英洛本注目那队人,突见易柏凝神细听,面色乍变。她手腕被扣,只得拿另一只手去捅他腰侧,小声道:“他们说什么?”
这小动作却是亲昵之极。
易柏回过头来,面上笑意不减,且微弯下身来,将唇搭在她耳畔,几乎算得上是肌肤相贴,凉凉的气息扫过她幼细滑润的颈子,平地惊雷道:“他们说,太上皇李晏找到了”
英洛昨日为这事忙得昏了头,此时哪管人多处正有好几十双眼睛看着她们,旁的人不说,那三夫均冷冷瞧过来,她一时也未曾留意,遽然转头,只感觉唇上触着了什么冷凉软润的东西,还未反应过来,剩下那只手也忙忙揪着易柏的胳膊,小声急切道:“在哪?”
易柏瞳孔瞬时放大,身体一僵,眼角处见那三夫面色越发不善,他反倒放下心来,偏要做出那亲昵甜蜜之态来,将她纤腰轻揽,小声在她耳边道:“我也不知道。”
“你?!”英洛气结,后知后觉发现二人贴的极近,自个儿纤腰正握在他手中,他空出一只手来,只沿着她尾椎骨缓缓抚摸,虽说隔着十月的夹衫,她犹觉后背火烫,只急出一身热汗来。
猛听得椅子刺目的响声,却是夏友面色铁青,率先站了起来,华彻随后,唯周峥颇停顿了一回,方缓缓站了起来,招手道:“洛洛,过来,有要紧事。”
英洛被易柏搂在怀中,挣得几挣却未挣开,遂向他怒目相向。谁知其人云淡风清一笑,端的润雅舒柔,君子之仪。旁的人看起来,这新婚夫妻恩爱和美,眉言含嗔传情,新郎倌不舍的将新娘牵过去,谁人会知他暗地里动了手脚,英洛早半个身子无故酥麻,心内暗恨,却不得不倚在他身上缓缓走过去。
这一夜腥风血雨。
《大周历代帝王史》载,宣熙元年十月初九朝,宣熙帝李晏失其踪,御林军大肆寻找,未果。向晚,禁中军士在帝京外城南门明德门外十五里地寻得其踪。惜哉宣熙帝,手足耽耽。先帝二皇女李安趁少帝年幼,欲行篡位专权之野心,将宣熙帝挟持至此,帝本身染重疾,至此香消玉殒,一代帝王丧于手足之手。忠勇候周峥临危受命,射杀逆贼李安,使其与帝同丧于明德门外。
至于真正的历史,从来不在那几页薄薄的书册之中,而是掩藏在那深邈辽远的星辰之后。英洛后来每每读到这一段传记,便要忍不住冷笑,脑中不由便浮现出了那夜的情形。
当日禁军与华彻的暗人前来报讯之时,天色已昏,英府座中宴席已近尾声。她五人向在座尊长告罪,便退回了后院,部署一番,从后门而出,真奔明德门。府内座中之人只以为这四夫一妻定是回后院打这眉眼官司去了,也只笑叹,到底是年轻夫妻,爱怨痴愁俱在浓烈时候。
易柏既是嫁进了英府,周峥虽心内有怨,待人却向来磊落,易柏既知一言半语,他遂将此行危惧提及,哪知易柏却道:“我既嫁进英府,便是府中一份子,妻主危难,我岂有趋吉避劫之理?今日大喜之日,当然夫妻一体,福祸共担同进退。”
他旁边站着刚被他解了禁制的英洛,闻听此言不免嘴角暗抽,正巧被他看在眼里,却是暗里又添了一层思量。
周峥既是正夫,素来又擅决胜之事,余下四人俱听他作安排。华彻胜在属下可用,但本身却只会点拳脚功夫,不过是纨绔子弟拿来装点门面的,只强调观赏性而非实用性,便被留在府内看家护院。
夏友于医药一途造诣高深,方菲既死,那下毒之人久不露面,也唯有夏友与苗家四女可用。四女被夏友安排留守府中看顾,虽得阿然再三争取,也未得获准同行,英洛只见阿然气哼哼冲着夏友咕噜一串苗语,其余三姝面色尴尬,偷看英洛,夏友怔得一怔,还是冷冷道:“师命不可违!你老老实实呆在此间!”
阿然面色青白,怒气冲冲夺门而去。
却是易柏似笑非笑,催促道:“二哥但有别事,尽可留在此间,事不宜迟,还是出发罢!”
周峥一声令下,一行人离府而去。
等得他们到得明德门外之时,夜色之中火把将天空照得通红,但见两军对峙,却是李安人马与三千禁卫军厮杀,眼见要杀出一条血路来。时李安军中有一辆四轮马车,紧随李安身后,驾车之人着鲜红热烈的衣衫,眉目娇丽矜傲,驾车技术娴熟,正是失踪多时的朱嫣。
易柏来时路上已得周峥叮嘱,言道李安手下可能有用毒高手,宜见机行事。此时见得朱嫣,不由叹道:“用毒之人正是她!”
遥指乱军之中左突右闪的马车之上火红衫子的女子,旁边英洛失声道:“朱嫣?!”
乱军之中的女子许是感知到了不远之处的目光,猛然扭头看来,恰恰撞上禁卫军中高坐骏马之上的男子,只因并未着护身软甲,在一群禁卫军中尤其突出,仿如陌上冶游,意态悠然,嘴角噙笑,正款款看过来。
她的心脏停止跳动。
手足僵软。
只一刻。
下一刻,连她自己也未曾意识到,便足尖一点,如飞鸟投林,踏过几名军士头顶,便向着禁卫军飞来。
禁中不乏弓孥好手,箭矢连珠而发,那红衣女子却如风中烈焰行踪飘忽,眨眼间停在今日的新郎倌马前。
已有大批禁军围了过来,将她圈在其中,却听她恍如梦游,结结巴巴道:“公子……公子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今日……没有成亲?是了,你定是喜欢我的,所以来此间找我……”
英洛纳罕,心下确也有些不是滋味,只觉今日自己彻底沦为禁军的笑柄,新婚之日新郎当着众人的面与别的女子暗通不,明通款曲,简直是升斗小民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是这朱嫣与易柏之事她从来未知,此时亦不好作妒妇前去插手,唯有制止周围禁军且先不忙取那女子性命。
不远处李安手执长枪,左右支拙,大声呼救:“朱嫣朱嫣你说过会帮我的”
被呼之人充耳不闻,双眸亮如赤焰,灼人肌肤,只紧盯着马上男子,只盼他发一言半语。他确也不负她的企盼,当真开口解释,认识至今唯一的一次解释,未语先笑,道:“今日确是我成婚,喜宴也不过刚刚结束!”
朱嫣五官立时扭曲,声如厉鬼,道:“不你骗我!你穿成这样子,明明是前来寻我的!”
英洛坐骑紧在易柏身侧,正看得入神,不防腰间被一道软鞭紧缠,天眩地转之时,便到了易柏怀中,被他紧紧搂在身前,稍定下神来之后她不由嚷:“哦,你居然是使软鞭的?!”
身后之人轻笑一声,亲昵道:“傻丫头,只不过是随手拿来一用,怎么就让你激动成了这样?”他身量挺拨似松,比英洛高了一个头,此时将下巴抵在英洛肩窝处,叹道:“朱嫣,你怎么还没明白呢?我已经嫁给了这个昏昏噩噩的傻丫头了!”
朱嫣不顾一切,怒道:“你那日跟我说,要想娶你,得有资格!她哪一点比得上我?身体残损,怕是连生养都有问题,不能为你绵延子嗣,最多只能陪你十年,十年之后你正值壮年,壮年丧妻,又有什么好的?且她除你之外更有三夫,并不如我待你般一心一意。她唯一比我强的一点,不过是有个当官的老爹,混了个将军当当,打起仗来恐怕也是躲在忠勇候身后!谁能信你会嫁这样的女子?莫非你是贪图她家权势,官商勾结可获得更大利益?我左思右想,唯有这一点我比不上她!”
英洛在易柏怀中只觉身后那人肌肤渐渐僵硬,冰冷如石,她侧头偷偷去看之时,果见他唇角微翘,似笑非笑,似讥非讥,目中蕴着大风暴一般,手指捏得她腰侧生疼,不远之处李安已挂彩,身上衣袍染了血渍,发丝披面,竟是在垂死挣扎一般,口中依旧不肯放弃,一声声喊“朱嫣……”
可惜朱嫣色迷心窍,从易柏出现的那刻目中再无他人。突见易柏马前坐着的女子“呸”一声,道:“朱嫣,枉我高看了你!你只以为自己一心一意待人便是珍之重之?你连他所思所想都不知一二,还枉想与他作鸳侣齐飞?简直是痴人作梦!易大哥所说,有娶他的资格的,当然是知他懂他,爱他敬他的女子方有的殊荣!不错你是喜欢他,但未见得就是敬他!你若敬他,就该信他,不该暗里生那龌龊心思,揣测他贪慕权贵!你若信他,当知他高洁人品。我英府虽是一门官员,但从未生出鱼肉乡里的贪官来,并无被你指责之处!至于我英洛的军功,你若有机会在西北军中了解过,当知那是老娘一刀一枪凭真本事挣来的!”英洛边说边暗中留意身后紧贴着自己的那具躯体,只感觉他的身体渐渐柔软,心内雀跃:看来这些话还是有几分说到他心坎里了!
朱嫣失神的呆立当地,喃喃道:“大公子,我只想听你一句话,你是真心想嫁给她的吗?在你眼里,她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不远之处李安凄厉的呼唤,只见那四轮马车失了驱驰之人,顿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突见车内摇摇摆摆出来一人,衣饰齐整,却状如疯颠,呆呆傻傻站在车辕之处,摇摇欲坠之际伸臂似飞,惊险万分。她的耳边此际恰正传来声嗤笑,易柏道:“她不过是一个有些孤勇的傻丫头罢了!”
她猛的回头,面前清凉的眸子里不知是怜惜还是温柔,只见那人目光温软,直能抵达人心,英洛心尖不由为之一颤。
但听李安一声凄厉的呼喊:“不”却见那车辕之上的李晏一步步走上前去,渐渐踩在马背之上,她却如一个五岁的幼童找到了世上最可心的游戏一般,面上挂着欣喜的笑容。
最后的一步,她踩在了马脖子上。
李晏的一生从来矜贵,生为皇长女,亦是太女,父族尊贵,虽不得母宠却是整个大周天下子民仰望的高坐在云端里的未来储君,最后的结局不过是失足落下马背,被乱军之中的马蹄踏成了肉泥,零落成尘。
李安见状,身形亦是摇摇欲坠,目光却如淬了毒药的暗器,说不出的愤恨不甘,遥遥而望,禁卫军但听得忠勇候周峥中气十足,声竭五里:“禁卫军听令,先皇女李安私挟太上皇,欲行叛逆之事。太上皇既已身故,我等更应擒杀贼首,以慰太上皇在天之灵!”缓拉手中长弓,连珠三箭去如流星,但见李安摇得几下,身形缓缓坠落,箭尾白羽一簇没入她眉心,一处没入咽喉,一处没入心脏。
先帝两女,皆命丧于此。
二皇女既被射杀,禁卫军中又不乏好手,一时之间两军捉对厮杀,眨眼血流成河。英洛正坐在易柏马前,朱嫣如梦初醒,眼见大势已去,便撒出一把药粉,将最近的几名禁卫军毒倒,眼见那些兵士撒了手中兵器,立时满地打滚,痛苦不堪,不过是挣所得一下,满面黑紫,俱都命丧黄泉。
易柏怒道:“朱嫣,你为非作歹,滥杀无辜之人,当真不想活了吗?”
“今日我既不痛快,别人也休想痛快!”但见她仰头大笑,声色怪戾,以鬼魅般的身法眨眼间窜到了易柏马前,手中星芒点点,却是淬了毒的暗器,漫天漫地,兜头向英洛罩下。
英洛面前鞭影绰绰,只闻得叮叮咚咚,便见散了一地闪着蓝色幽光的暗器。她只觉易柏身后飞出一人,玄色衣衫,面目秀雅俊逸,戴一双闪着荧光的白色手套,贴身而上与朱嫣缠斗在了一处,正是夏友。
周围两军厮杀,血肉横飞,英洛欲回自己马背御敌,却被易柏紧紧搂在怀中,他的鞭影所过之处,无不带起一片血雨狼藉,耳边听得他淡淡道:“你且安坐。”
英洛被他这霸道的话给钉在了原座,竟自坐在马背看众人杀敌。李晏既死,禁卫军如狼似虎,李安所领这支人马本是钟瞳数年暗里经营的亲卫军,他留在洞庭湖水寨休养,便将这支人马交予李安调度,约有五千人众,自此全军覆没。
空中两道身影缠斗不休,却是朱嫣与夏友。朱嫣善使淬毒暗器,无奈夏友手中手套却是防毒利器,将她甩出的暗器通通接过来,随手装入腰中蛇皮口袋。朱嫣往常仗着小巧轻功与暗器,拳脚之上未免懒怠,一时不防被夏友一脚踢下地来,禁卫军一哄而上,欲将她斩杀,幸得英洛大喊:“留下她!”
禁卫军见她发话,俱都站在不远之处。原来朱嫣跌落下来之时,不成想崴了脚,不良于行,偏她性子激昂,又不肯领英洛这份情,怒道:“英洛,你别以为我会领你这份情。那日你与周峥在密室之内,若非当时还未找到另一个出口,我早一把毒药将你夫妇二人毒杀!”
英洛猛然相顾,四处搜寻周峥,见他正在不远之处,触得她的目光,微微一笑,暗叹侥幸。
偏英洛也是个古怪的性子,突听她扬声道:“衡,你袋里若有奇毒,最难解的那种,给这位朱姑娘喂一粒,让她在这世上多活几日。我偏要她看着我同易大哥好好活在这世上,做对恩爱夫妻。”感觉腰侧的手紧了紧,她亦不再挣扎,只抬眼抿着嘴儿对着周峥与夏友而笑。那两人也忒是奇怪,心腹大患解决了,居然吝啬到面上连一丝笑意也不肯多出来一点。
朱嫣被夏友强喂了一粒药丸,禁卫军让开一条道来,牵了一匹无主战马,仰长而去。
是夜, 英洛将一身血渍清洗干净,复将怀中之物揣起来,出来之时,但见易大公子乌发垂于肩后,眉目清恬,铺就了宣纸挥毫泼墨。
见得英洛收拾干净进来,便将手中狼毫净洗,笑盈盈过来,柔声道:“妻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