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第30部分阅读
燕子回时 作者:
闪烁不定,就是不敢看过来,半天方梗着脖子答了句:“事急从权!事急从权!”
李瑜似极不耐烦,冷哼一声便从容退了出来只有他自己知道,与那人唇舌间的滋味,美妙到他不曾有丝毫想忘却的念头,只想保存在脑海之中,回味无穷……
这一日,楚王身边的近侍元慈但见楚王从太上皇寝宫出来,面色泛红,双目泛赤,却是暗暗心惊,偏又无从问起,只得小心翼翼侍侯他回宫了。
这元慈今年一十有七,却是当初兰贵君为李瑜挑的小侍,自小看顾他长大,比别人妥贴细心百倍,且年纪不小,渐懂人事。晚间服侍李瑜歇息之时,有意旁敲侧击,只望能从他口中探出一二,也好早作防备。但李瑜今日着实反常,每每元慈问起太上皇的病情,他虽极力克制,仍可见双颊绯红,少年春心已动的模样,元慈虽暗里焦心不已,但事关主子名誉,到底不能轻举妄动,唯有暗中打探一番。
少帝既临朝,太上皇犹在病中,宫中常贵君自常氏事发之后,早已闭门不出,六宫之中侍君虽不少,但太上皇早不招寝,这些年轻男子反倒相安无事,皇宫内倒是出现了少有的平静。
宫外的百姓早闻新帝乃平狄将军周峥辅佐,而平狄将军威名早盛,四海皆知,今朝大刀阔斧的整顿吏治,将一众贪官抓的抓杀的杀,更有皇家血脉,肆无忌惮敛财行凶,犯在他手里,却是一样的惩治,京中百姓人人拍手称快,不过几日便向国中各个小城镇传播而去。
西北的兰州城内,城西角的马家牛肉面铺至为出名。今日面铺里迎来了一位极为妍丽的男子,玄色长衫包裹着如玉挺拔的身形,并不能增加半分男子的阳刚草莽之气,反添魅惑之意,令一众食客都现了呆意,只暗中偷偷打量不已。
男子进来之时,要了一碗牛肉面,几样小菜。旁边诸人只见他吃相极为优雅,说不出的清贵之气,早忍不住小声议论纷纷。
他吃的很是缓慢,旁边诸人偷窥了一时,见不能瞧出他来历,议论之事便再次转向了之前的话题。西北之地离长安城算得上远,因之这些寻常百姓议论起皇室秘辛来格外不留余地。
一人道:“听说女帝退位,是因为勾搭上了平狄将军,唉可惜了这位将军”
旁边另一人深表同情,叹息道:“这平狄将军与征西将军,本是一对神仙眷侣,生生让这女帝给拆开了!想当年,他二人在西北行兵布阵,用兵如神,才有了西北一方百姓的安宁,哪知道这女帝唉唉,色迷心窍啊!”
此言引得邻桌一位商人模样的争议:“其实这也不怪平狄将军与女帝,听说这英将军生了重病,快一命呜呼了,近一月都不能上朝,怕是命在旦夕,平狄将军自然是要找个下家了!”
这桌那叹息之人驳斥:“胡说!这征西将军若是快没命了,怎么还会与易府联姻呢?听说英府倾积年所蓄,要娶这位大公子进门易府大公子,那可是外号名‘财神’的男子啊,若有人娶了他,这辈子定是衣食无忧了!”
座中众人突闻得嗵一声,桌椅倒塌之声,竟是那长得年轻的极为媚丽的男子掀翻了桌椅,碗中面也不吃了,不顾汤水淋了他一身,揪着旁边的男子审道:“说,英将军与易府联姻,可是有何条件?那英将军可是如同众人所说的,已经人事不知,只等料理后事?”
那商人模样的道:“这事……小人也是听得外面的人胡说八道,作不得准的!”
眨眼之间,只见面前黑影一闪,那年轻男子早已飞身而去,不知所踪,唯余十两纹银被抛在桌上。
暗尘锁(一)
长安城中易家大宅,清雅的男子临窗挥毫,突听得外面脚步之声匆匆而来,来人在门外便扬声呼唤:“大哥大哥……”
男子无奈,停笔应和,便见那把声音的主人掀帘而入,急促道:“大哥,修叔飞鸽传书,说是二哥从西北兰州城中跑了,不知何往?”女子额上还冒着细汗,面色焦灼,正是易小三儿。
那停笔的男子却是易柏,得闻此言,只觉太阳|岤突突直跳,不得不拿手指按压,方能稍解疼痛,须臾片刻,方道:“小三儿,依你之见,你二哥会去哪里?”
“这还用得着猜么?必是回京来了!不是为了你就是为了姐姐哦,不,怕是最近便要改口叫嫂子了!”小三儿蹙眉思量半晌,方眉开眼笑,“只是,大哥啊,这二哥与姐姐……”半句话吞在喉中,展眼便愁眉苦脸。
易柏面上泛起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来,轻叹:“大哥都不愁,你这丫头愁什么呢?听说英府聘礼这两日就到,你可得上心清点!”
小三儿喃喃:“英伯父还真是大方啊,大哥,可这英府家产,我们当真要收?”
“收!怎么不收!这可是大哥的卖身钱呢!”易柏唇边不由绽出抹冷笑来。
小三儿从未见过自家温雅的大哥露出可堪生气的表情来,当真觉得大事不妙,可见这英洛给气惨了,当日她有事滞留别地,等回到长安,一切已成定局,遥想当日情状,心内暗笑,不知这两人婚后如何相处?实是令人期待!
她自为大哥眼高于顶,或者,是对男女情事全无期待,如今看来,却不尽然。更思及山庄之内朱嫣得知这一讯息,只差仰天呕血以示抗议了,说什么花容变色伤心欲绝?她从来性烈,当即在房内翻腾了一圈,装了一大兜毒药,咬牙切齿:“我要用世上最毒的药来折磨她,让她不得好死,啊啊啊啊……”此人神智全线崩溃,芷兰拦腰将她抱住,被她一膀子甩开,嗖的下一便没了影儿。
那时候长安城内,月上中天,小三儿与芷兰紧紧相随,也还是与她差了一点距离。待追着她进了城,一人往英府去寻,一人往柏处去寻,最后在易柏窗前见到了绯色衣衫的朱嫣,骄傲好强的女子,医术超绝性如烈火,此刻正低着头站在他窗前,热泪滚滚。她的脚下是一大包的毒药,眼泪滴下来,便冒出灼烧的青烟,不住嗤嗤作响,显是剧毒之物,其量用于毒死上百个英洛,亦绰绰有余。眼见有烧至她脚上的危险,她亦不懂后退。
小三儿推门进去之时,易柏正站在窗前,身着中衣,屋内灯烛照出他眼底的一圈青色,这却是从未有之。
她身上舟车劳顿之味未除,便被素来洁净成廦的大哥一把搂进了怀中,良久,她听得大哥低低的声音:“小三儿,大哥要嫁人了……”
兄妹三人从来相依相偎,得闻此言,不是不伤感的!
她将兄长搂紧,在他怀中蹭蹭,笨拙的安慰:“大哥,只要与你欢喜的人在一起,小三儿也替你开心!”安慰易柏这种事,百年难得一见,他亦从来强大到不需弟妹安慰,至于在他心底里,是否中意欢喜英洛,她并不确知,如是安慰他,却是初次。
头顶响起他闷闷的声音:“小三儿,大哥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不知道他此语是道英洛还是朱嫣,小三儿揣度半晌,未敢答言。
第二日起床,易柏便又回复到从前那种温雅而不带一丝算计的样子,连那曾经有过的消沉,她亦感觉不到。
只是无人知道他与朱嫣说了些什么,过得两日,芷兰传信过来,朱嫣离开了山庄,不知所踪。
小三儿心底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这段时日以来,小三儿数次前往英府求见英洛,皆被她病重静养为要,挡在了客厅。某日她突发奇想,对临窗练字的易柏道:“大哥,你说洛洛姐受了多重的伤?怎么连我也不能见呢?她是不是不在府中?”
易柏从来镇静,闻言头都未曾抬,淡淡道:“小三儿别忘了,再重的伤,她家也现存着一位神医,不劳你牵心挂肺!”心内还是叹息了一声,将桌上新写的那张宣纸团成了一团,扔进了一旁的废纸篓。
九月二十日,英府的聘礼送到了易府,小三儿一边啧啧感叹一边清点查收,春晴与婉尘一旁帮忙,只因着易数未在府里,她二人大有闲暇,故兴致颇高,满面笑意难掩,偷偷问小三儿:“家主成婚之后,是住在府里还是英府?大少夫人呢?”
小三儿从来风流婉俐,这些小儿女的心事如何逃得过她的眼睛?含笑答道:“大少夫人嘛,自然是与大哥住在英府,不过呢,听闻大少夫人病重,修叔已经致信回来,二哥急急忙忙往回奔,左不过这几日光景,大概就会到长安了!”
春晴与婉尘心系易数,心下盘算来去,这大公子嫁了英将军,二公子便会逃开这女子的情咒了吧?总不会两兄弟同嫁一人?因此易柏这桩婚事,易府上下,除了落霞坊的那位岑坊主与易小三儿,竟数这两人最为开怀。今日不防听到小三儿这番话,心下忐忑,只数着日子等易数回转,且看情形再下定论。
不过两三日,易数风尘仆仆从西北而来,府内春晴与婉尘早已踮着脚尖张望了不下两日,这时见他回来,喜出望外,忙前忙后,张罗茶水饭菜,将他侍侯的妥妥贴贴。
待得易数将风尘之色尽换,面色黑沉,一言不发便进了书房。
春晴与婉尘熟知内情,踅手踅脚在书房不远处观望,突觉得后背上搭上来只手,耳边听得一把调侃的声音:“两位姐姐做这听壁角的行动,不怕二哥生气?”
二女猛然转头,面前端端正正一张放大的脸,正是易小三儿,立时被吓得后退三步,齐声问好:“大小姐!”小三儿身边倚着一面若桃花的少年,正是她新纳的小侍,吃吃娇笑:“两位姐姐这是做什么?妻主又不会吃人,怎么给吓得面无人色,可怜见儿的!”
二女心内均暗道:大小姐是不吃人,不吃美少年,且怜香惜玉!但对府中觊觎二位公子的丫鬟婢女,向来无甚好眼色,府中女子哪个不怕她?更何况上次还吃了她一巴掌!
这等抱怨哪敢诉诸于口?不过心下偷偷腹诽几句罢了!
眼见着她与那小侍一路旁若无人,亲密的相拥走了,哪敢再多嘴,牵扯上她,让她进书房去瞧上一瞧?
二女多等得一刻,眼见易数推门出来,面沉似水,回头朝书房内道:“大哥放心,我自然会叫她大嫂的!”隔的有些远,二女倒是未听到房内的易柏作何作答。
兄弟二人关在书房里事关这位即将成为易府大少夫人的这一场谈话便不了了之,旁人并无机会瞧见兄弟阋墙的戏码。
过后的几日里,易数便镇日窝在房内,吃了睡睡了吃,再无二事,只不过每日春晴与婉尘从他房里抱出来的酒坛子多了点儿。
易柏镇定如常,只是每日里花更多的时间站在窗前挥毫。旁人瞧不出,小三儿却是瞧的真真。这位兄长自小有了难处,唯有泼墨挥毫来缓解焦躁之心。她有心要前去劝解,想到府里还有一个镇日窝在房内酗酒的哥哥,左右不是,索性放弃,除了料理家中事务,也自跌在温柔乡里一味沉缅,旁的闲事再不管。
她新近纳的这小侍也是温柔可疼,娇媚入骨,每日里在房中换着花样的折腾,眼见着天气凉了下来,夏衫换成了秋衫,日子也渐渐滑近英府求娶的日子十月初九。
这日她从小侍的温柔乡里挣脱身,带着几个侍从前往落霞坊。岑坊主近日忙得两脚朝天。那日公布喜讯之时,他亦在旁。虽说大公子不带分文进英府,但嫁衣总得几件吧?新郎的礼服虽说并无可绣之处,照例是红色长衫,但岑坊主着坊中绣娘费尽心思,在领口与袖口及下摆处作了诸多文章,金丝锈线让整件长衫倍添华彩,烁人眼目。更有数件四季嫁衣,有的素雅,有的华贵,内衫外裤,袜祅中衣,无不齐全,十足是嫁儿的行头。待得小三儿将这些尽数看完之后,犹在感叹:“岑叔,我真怀疑大哥是您老的儿子,准备的这么全乎?!”
岑坊主叹息:“虽说大公子是嫁人,但到底是嫁于人作侍,岑叔心内还是有点不痛快!但既然他与大少夫人有了肌肤之亲,总归是件好事,这些年我担足了心事,就怕他学京中那起混帐行子,做出什么断袖分桃之事,不能替易家开枝散叶。况且听说这位大少夫人只会打仗当官,这贴身衣衫,也得我来张罗不是?”
小三儿愕然,料不到岑叔居然还有这一层担忧,心内暗笑,跃跃欲试道:“岑叔,眼见着过得三五日就是初九了,不如我将这些衣物拿去让大哥试试,看有哪里不合适的,好及早改!”
岑坊主喜笑颜开,不住点头:“大小姐总算是长大了,懂得替大公子考虑一二了!”
被他这一通夸赞,小三儿不免得意洋洋,着从人收拾了这些衣物,找易柏试嫁衣去也。
暗尘锁(二)
长长的宫道尽头,矗立着威武秀美的一座宫殿,便是太上皇李晏的寝宫。周峥奉诏前来,身边跟着乖巧垂头的随身侍女,连章千西亦笑道:“候爷这作派可越来越不像了,也不怕夫人生气?”
名动四野的平狄将军周峥惯见杀伐,并不如寻常显贵般动辄呼奴唤婢,这般带着侍女堂而皇之的游走内宫,当属首次。他亦回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夫人接二连三娶亲,我带个把侍女走动,也碍不着她的桃花缘!”章千西深忖这带点醋意的话,应是肺腑之言,不由拊掌大乐。
周峥带这侍女别了章千西,一径往太上皇所居殿阁而来,门口小侍巧意奉承,知道这位是太上皇的新宠,更是权倾大周,对于他身边跟随的侍女,作不闻不问状,容他二人进去了。
女帝李晏这一月有余被关在密室,不免心浮气燥,今日听得上面机关喀嗒一声,不过一会,甬道内便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心脏猛缩,没来由得觉得窒息。一个月以来,这二人下密室的次数屈指可数,今日无故下来,她的心里不禁凉透。
不多时,英洛与周峥联袂而来,却也并不客气,只捡她身侧的凳子坐了,拍拍桌子道:“太上皇,过来坐!”
李晏被这称呼惊得呆立当场,良久方道:“什么太上皇?”
却见那女子以手敲额,悔道:“唉,看我这记性,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只因陛下剧毒缠身,无法理朝,需静养为宜,上个月禅位于皇长子李秋,新帝登基已经一个月了!”
李晏虽修炼了帝王之术,到底是位燥戾之辈,闻得此言,整月积攒的哪里还压制得住?怒气立时勃发,怒喝道:“你敢!朕诛你九族!”
英洛故作茫然道:“这有什么?臣不过是将陛下的位子送给了你儿子,也没什么错啊?想诛臣的九族,还是等太上皇离了此地再说吧!”
“你……你们……叛臣贼子……”李晏语塞。
那女子忽的面色一变,不装傻卖痴,长笑道:“太上皇这不是说笑话吗?我英某人可没有忠君爱国的那种傻念头,以往所作,不过是被你所逼而已。今日还回来,端看你受得住受不住!……峥哥哥,将衡哥哥那药拿出来,给这女人喂一粒!”
李晏冷笑:“你二人做出这种天诛地灭,神鬼不容的事来,就不怕将来有一日的报应吗?不许过来!周峥,朕将你放在心坎上,你不可做出这种事情来!”她忽见周峥高大的身影渐渐逼近,语声微颤,不由大声阻拦!
可惜周峥并未被她话语所阻,更兼着英洛在旁抱怨催促:“峥哥哥,快点办完了这桩事回家了,我再也不愿意呆在这冷冰冰的宫殿里!”
周峥轻嘲:“你莫不是急着回家去成亲?”回答他的是女子的一声轻笑。
生死关头,贵如李晏者也不免惊慌失措,密室的四壁冰冷幽暗,灯烛之下这二人的影子形如鬼魅,厉如修罗,此情此景便是某一日她仗杀别人的情景,记忆之中的鲜血四溅,之后便是整夜整夜的噩梦,再不能醒“啊你不能过来……朕是皇帝……”
有女声轻盈淡笑:“太上皇,镇定一点,这药不会要你的命,只会让你安稳的睡几日,忘记一些事情!”
“鬼才需要镇定!走开……周峥,你走开……”她终于嘶喊出声,带着生之眷恋与对死的恐惧竭尽了全力的呼救。
可惜,被困囿于此,自然乏人前来搭救,任是她喊破了喉咙,那二人亦毫不容情,将她逼至密室角落,印象中,这心仪的男子是初次靠自己如此之近,却是这样一种诡异荒诞的机缘,只觉那粗砺的大手钳着她的下颌,肌肤相触,让她生出退缩之感,身旁有女子啧啧感叹:“到底是凤女啊!这皮肤”伸出手来在她面颊之上狠狠拧了一把,“只是不知道成了疯子,还会不会有这般端方的仪态?”
她的脑中顿时裂开了一道无底的遽隙,口中冰冰凉凉,有液体顺喉而下,一路冰冷到肚肠,竟似怀揣寒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冰冷透骨。
下颌的钳制放松了,她整个人顺墙而下,绵如面条,初次不顾仪态,倚墙而坐。
周峥离开太上皇寝宫之时,身畔依旧跟着那垂目敛眉的侍女。宫门之外,将军府的马车正等在那里,二人相继上了马车,方见那侍女抬起头来,五官并不如何出彩,唯一双眸子波光滟潋,摄人心神,对着渐渐远去的皇宫喜笑:“终于出来了!”一头倒向车里放着的厚厚的垫被之上,不过片刻,便酣然大睡。
他面上浮上宠溺的笑来,将被子拢了拢,吩咐车夫:“慢点走!”
车夫乖顺应和一声,车子便沿着朱雀大街缓缓而行。
九月初五,英府传来消息,征西将军英洛大病方愈,过得四日按吉时前来迎亲。易府大小姐易小三儿愁眉苦脸,将喜服摊在自已床上,叹道:“大哥无论如何不肯试穿嫁衣,这可如何是好?”
身旁小侍颇为大胆,偎依在她身畔,浅笑:“大公子不穿便不穿罢!英将军夫郎也娶了好几个了,个个穿起嫁衣来,其实也没分别,难得有个不穿嫁衣的,保不齐印象深刻,以后疼宠有加,恩爱美满,也不枉了大公子这番算计!”
小三儿愁苦的面上云破日出,绽出笑意来,佯怒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连大哥你都敢编排了!还有谁是你不敢编排的?都怪我,宠得你不知高低,真是该打!”
小侍自嘲道:“我们这种做人小侍的,唯一懂得的便是费尽心机,讨妻主喜欢,多得一些疼宠罢了。小檀这句话,不过是以已心度人!”敛眉一本正经道:“大公子高洁之人,断不会有这样想头!不试嫁衣想必另有想法莫非是怕二公子见了他穿嫁衣触景生情,惹他伤怀,为了兄弟情谊,才不穿的?”
小三儿扑上去,将这名唤小擅的少年双颊捏住,不住揉搓,一边嚷嚷道:“这次是连大哥二哥一起编排了,你这张嘴……哎哟,真该撕烂了,才能不再乱嚼舌根!”二人合身滚作一团,在床上厮缠起来。
这日晚间,婉尘送晚膳进去之时,见几日来易数难得清醒,胡茬茂盛,双瞳晶亮,目光坚毅,万不像醉了几日的人。她心内猛然一沉,百般滋味莫辨不过是早晨英府传来消息,大少夫人身体大好了,至晚间公子便精神抖擞横卧在床头竟是比良药与大公子的责难更管用。
易数乃易柏一手带大,手把手教导成材,往常这大哥颇有震慑力,哪知道自二人那日书房一晤,易柏的震慑力生生减了几分力道,无论什么话,到了易数这里,尽作不闻,只终日酗饮,也不知他是清醒还是糊涂。
婉尘小心翼翼侍侯他梳洗沐浴,将身上酒气尽除,服侍他用了些清粥小菜。这清粥小菜却是她每日在灶间亲手做的,连厨房的邢大娘亦笑道:“二公子得了婉尘这么个伶俐体贴人儿,可真是福气啊!”只可惜易数虽在细节饮食上讲究,却是赞语亦吝啬讲一句。
直等他用毕,婉尘无精打采,收拾了碗筷自去了。
易数在床头假寐,只等更鼓敲到三更,星眸猛睁,利落起身,在衣橱内最底层翻出一套夜行衣来,三五下套上身,拿一块黑布蒙面,怀揣利刃,吹熄房中烛火,跃窗而出,如一条黑影,飘然而去了。
那时候,府中仆人睡得烂熟。易数的侧院之内,向月而立的婉尘无意间看到这身影,面上现出悲苦自嘲的笑意,几步来到了主院,悄悄摸进易数房中,果然,床上尚有余温,凌乱放着几件衣衫,早已人去无踪。
暗尘锁(三)
英洛回府之时,见家口齐全,连带着英老爹与姨娘燕婉,英乔皆入住将军府。自钟瞳重伤她之后的第二日,她便进了宫。家中情况却不甚清楚。原来那日兵变之后,英府一片狼藉,眼见局面安定,华彻护送燕婉与英乔回府。两三日之后,周峥便提议,接这三人回将军府。
李晏为帝之时,旁的好处没见,唯独赐予英洛这将军府,却是座大宅,一家人尽够住。自三人住进将军府之后,尚书府不过留了些老家人看护,英田更是令华彻带人清点财物,以备易府聘礼。
这日英洛回来,但见父兄安康,英乔更是大有起色,虽比不得过去明慧,到底恢复几分往日神彩,心下大慰,晚饭不由多添了一碗。她近日刚过月初大关,身体尚虚,能有这样胃口,余者皆为她高兴。
周峥自不必说,进宫之时亦有缠绵之日,惟夏友与华彻,可谓几日未见,各有滋味在心头。
英洛对华彻尚有一分疏离,但夏友又自不同,虽有英田与燕婉在侧,他亦上前去,将英洛前前后后细细察看一番,又借着把脉之际,将她皓腕握在手中,摩挲良久。
英洛亦是欢喜不已。饭后一家人欢坐厅堂,兄妹夫妇畅谈一番。英洛借机向着英乔深施一礼:“是妹妹的错,或骂或罚,但凭哥哥作主!
英乔见她诚恳站在面前,遂起身拿手指戳她脑门,叹息道:“你这丫头!”
自他清醒之日,英田始将过去之事尽述,起先他对这位腔子里并未是过去亲妹这事颇有芥蒂,后得英田开解,更将他神智昏聩之后英洛所历细细讲述,他唯有慨叹不尽,只觉这位妹妹忍辱负重,回护于已,虽方法不对,到底一片拳拳之心无可指摘。今日见她取了面具,不复往日健康红润,悯然怜惜之情溢于言表。
他兄妹二人聊得高兴,不免忘了时辰,直聊到日晚已近定昏。英田早已歇息去了,周峥与华彻另有事体讨论,一早离开。夏友虽恋恋不舍,到底炼药正在关键时刻,全数丢给苗家四女,终是不能放心,只得叮嘱几句,去了药房看顾。
英洛有心与夏友尽述别情,又不忍扫了英乔的兴,直等燕婉在旁催促:“你俩个的身子都不好,还不早点歇着?”英乔方起身作别。
厅内只剩了燕婉与英洛,甥姨二人相视而笑,携手往内院而去。一路行来,燕婉似欲言又止,眼看便要到她所居之处,还踌躇难言。
倒是英洛,观之可疑,不免开门见山:“姨母今日特意等到这会,有事要告之洛洛吗?”
燕婉腼腆一笑,三十出头的女子绽出少见的温柔娇羞的笑容来,目光闪烁,口中轻讷如蚊:“洛洛不如进去片刻?有件事情姨母想要同你商议?”
英洛随她去了,燕婉几番曲折,方才满面晕红道出原委:近日阖府团聚,前几日英田曾提过,想至燕府提亲,聘燕婉作续弦。只因当日燕仪即英洛的娘过世,燕婉执意退婚前来英府照应,父母早逝,兄嫂横加干涉,这才多年不曾往来。
燕婉所虑者:一为兄嫂能否接纳这桩亲事;二为英洛兄妹及其夫婿对于这件事可有微词?
英洛听罢大乐,将姨娘搂定取笑一番方才道:“姨母多虑了!这是桩美事,既然爹爹与姨娘两情相悦,这事便定了,哪轮得到我们作小辈的置喙?若我哪个夫婿反对这事,便自管离开,我决不拦阻!”
燕婉心下大定。
二人这番商议,夜色幽深,却已到定昏。燕婉着意挽留,盼英洛与她同塌,但她执意不肯,不由掩唇失笑:“瞧我这记性,洛洛月余未回,衡与小彻自然是想念得紧,又怎么会陪我这老婆子?”
英洛被她笑得面色绯红,从她身上又看不出半点“老婆子”的影子,抿嘴而笑,从紫烟手中接过八角琉璃灯,推她:“紫烟姐姐也去睡吧,自家院里,难道还送来送去不成?”
客气一番,径自提着琉璃灯回转。
将军府内,曲径通幽,英洛漫步而来,却也是偶有暇余。她往常事忙,难得有这闲情夜游,只当探险一般沿着后院慢行,一面还哼些不伦不类的小调,概因对生活的满意度大大提高,心内喜悦难抑,非现代小调不足以表达这种喜悦之情,因此在自家后院里被一把雪亮的匕首横在脖颈之处,耳边听得一把刻意压低了的男人的声音沉沉道:“别叫!否则”脖子上凉得沁人的一件兵器令肌肤轻颤,那荒腔走板的小调便嘎然而止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还是做了一回俊杰,噗一口将手中琉璃灯吹灭。
“兄弟,你是劫财还是劫命啊?”她小心翼翼问道。
来人似乎被这话给噎了一下,眼角抽动,方咬牙切齿,在她耳边悄悄道:“劫色!”感觉身前的女子立时僵硬了四肢,缓得一缓,方轻声笑:“兄弟你太会说笑了!”
不等她再说话,连点她周身大|岤,将手中匕首收起来,捡就近的屋子摸进去,取下面上黑巾,蒙在她面上,方点亮了琉璃灯。
这屋宇看起来阔大,黑衣人也是摸黑率性而为,哪知道忙中出乱,却是捡了间柴房,有心换间屋子,妍丽五官忽得浮上一个魅惑的笑意来。京中大府若有柴房,必是靠近厨房之地,天色已晚,此地确是比旁的地方要僻静百倍,便是有守卫警戒,亦在各个所居院落,而不是疱厨之地。
举目四望,见屋中设有柴架,高约一人,却是与房顶横梁铆在一起,原为坚固之意,但有潮湿柴禾,必放置在高架之上,待其晾干。而那柴架之上,恰扔着几截绳子,应是捆柴所用,他毫不客气,将那绳子拿过来,三两下便将她双手分开结结实实绑在了柴架之上。
英洛自被劫持,点|岤遮目,依稀觉得这男人声音似曾相识,却总不能想起。思虑再三,且看他如何行事。双目既不能识物,那感觉便分外敏锐,只觉那人将她靠在一处木架旁边,竟是将双腕平摊,长袖护了腕子绑了起来。隔着三层衣料,实感觉不到绳子的粗糙,心下不由得感叹:莫非,真是遇到了个怜香惜玉的采花贼?
只听得噗一声,眼前那朦胧光亮灭了下去,这人收拾停当,竟然吹灭了琉璃灯,出手如电,将她身上|岤道解开,俯身在她耳侧,悄声道:“兄弟,今日我来劫个色,你还是不要反抗,否则,我的匕首可不是吃素的!”
英洛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心思急转,只盼思量出一个对策来,一时之间苦无良策,只得任他轻薄。
这人竟也不慌,先拿舌尖轻描她耳廓,英洛只觉全身汗毛直竖,手脚发热,想挣又挣不脱,偏偏脖子上还压着把冰冷的匕首,却是那人收拾停当重新拿了出来这感觉说不出的怪异荒唐,却总不能挣脱。
英洛只觉那人温热的气息在耳侧扫过,小巧耳珠便被他含在口中,轻轻吮吸,反复逗弄,她忍不住轻呼了一口气,耳边听得那人轻笑一声,终于放过了耳珠。
她方要松一口气,却只觉那呼吸热热的沿着被蒙的双眼亲了下来,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灼烫了她的肌肤,她忍不住向后仰起了头,那人唇舌紧紧追随,让她势难抵挡,一路吻下,到了唇边却只尚着唇角打转,偏生不肯做那唇舌交缠之态,她忍不住在猜:难道,他一早想到了,我准备趁着他吻进来的时候咬了他可恶的舌头?
这想法一经闪现,她便在脑中不断设想要将这采花贼凌迟的种种惨状,无奈这人手法着实高妙,她大概被隔着布料吻得昏了头,脖子上那匕首何时撤了竟也不知,腰带不知何时被解也不自知,衣襟一件件被打开,有冰凉沁人,方才觉醒。
暗尘锁(四)
英洛只觉脖颈处冰凉的匕首缓缓而下,沿着肩膊轻轻一挥,胸前不胜清凉,她一时没忍住,张口便道:“混蛋……”
感觉一具滚烫的身体贴了上来,虽然目不能视,亦足以觉出那流畅的线条与精壮程度,原来这采花贼年纪倒很轻,她在心内自嘲:至少不是个老色鬼!那人低声嘻笑道:“混蛋么?还有更混蛋的呢?”手中匕首沿着她的身形缓缓下滑,英洛全身皮肤都忍不住的紧缩,恨不得立时能退后几尺,无奈,形势不由人,也只是向后缩了缩脖子,便感觉一边丰腴已经误落贼手,被他反复揉捏,干燥的手指游走到哪里,哪里便生出痛意来,她咬紧了唇,方不致叫出声来。
她以为这痛意会一直延续下去,哪知道不过是片刻,便有湿热的唇沿着脖子一路吻下去,在胸前啃啮,处处留痕,耳边那人喘息声渐重,却是沿着胸前丰腴一圈圈打转,这感觉似曾相识,总像曾经历过的,细想来,却全无踪影。
而这人,语声颇为怪异,她心内忽如明镜一般,放软了声音,道:“易大公子……易大哥……易先生……那日都怪我一时把持不住,若不是那荷包之故,我断不会做出那等扫你颜面之事,还请你多多包涵!我知道娶你进府……进府是委曲了你,但爹爹强作了主……我,我并不敢有丝毫亵渎你的心思,你得明白……”
那人得闻此言,停了动作,英洛心下暗喜,易柏既是专为报复那日轻侮而来,所以才会将自己绑在此处,做出这种羞人之态,只要自己好言好语,说不得便会被打动,或许放了自己也未可知?
哪知算盘打错,那人俯在她耳边冷笑数声,道:“将军搞错了,我可不是那没用的易大公子,不过是个闻名而至的采花贼,还望小姐莫作出那等蠢笨女子的把戏,什么嚼舌自尽之类的事体来,不过是一刻的欢娱,还请小姐大发慈悲,施舍我痛快一场罢!”
英洛气结,只觉从来未有过的无力之感。从前做杀手之时便有各种忍耐力的训练,关于色诱及被侵犯,自然是生命第一了。她从前刀法枪术拳脚皆是拨尖,比不得帮中那些身手差一点只能用自己身体做诱耳的杀手,因此这一课,竟是始终未曾上过,只是不曾料到来此之后,竟有机会来尝试对于女杀手来说忍耐力极为重要的一课。
或许是在温柔之中浸(……)的太久,将她从前钢铁般的意志力泡得足够柔软,不然,为何在那人手指侵袭(……和谐的省略号……),内心模模糊糊的升上来一丝企盼,竟是盼着他再深一点,再体贴人意一点?
那人贴上来,俯在她耳边吃吃而笑,她却无端感觉到一股缠绵凄惶之意,匕首掉落到地上的声音亦在耳边响起,他喃喃道:“怎么办?我不想放开你了!真想……永远将你绑在此处!”话尾处,已是咬牙切齿,她的身体陡然一紧,感觉到异物的刺入,还待要细想他的笑声与话中之意,却被他狂风暴雨般的节奏带着,宛如大海中颠簸的小舟,已经不能凭着已身之力掌控全局,只能随着海水的浮沉而摇动……
攀上巅峰之际,那人似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我能做到……”或者又是别的几个字,她那时意识已经昏沉,感官早已随着他的驰骋而起舞,额头有大颗的汗珠滴下来,拥抱着她的那具身体既使在汗流浃背之际亦无任何异味,唯有一股淡淡的酒香味,熏人欲醉。
隔了一夜昏懵的时光,她已不能确定他当时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这一夜留给她的印记是混乱而难以启齿的。英洛后来每每回忆,便羞愤欲死!事毕之后,她被蒙着的眼前有模糊的光亮,原来他点起了琉璃灯,将赤条条衣衫被褪的她上下细细打量一番,这天杀的采花贼自言自语:“采花这一行,临了总会留点纪念品的,我看将军全身上下就这头发尚可,不如少爷我割一撮留念吧!”发钗被拨了下来,长发飞瀑,只觉后脑勺一处头发被拉,沙沙声起,想来已经被他割下了一撮,也许被他随意收进了怀里,不得而知。
让英洛羞愤的不止如此,那人站立良久,她不能看到他的表情,只觉空气令人窒息,突听他轻佻一笑,英洛心内一跳,只觉桃源芳草之地冰冰凉贴上来个东西,似乎是匕首,那人乐道:“少爷我既拿了信物,总还要在将军身上留下点痕迹,以表明我二人曾有过的燕好之悦吧?”
英洛待要退缩,只觉身下那处庠庠的,她只从他话语中便能听到,密密森林竟是被他剃了个精光的样子。他当时大概端详了一番,道:“唔,不错,很干净了!”手指还要在那处细细摩挲一遍。
她的羞愤之情已经不能用言语来表述,心内只恨不得将这人用世上最毒的酷刑来试炼一番,以解心头之恨。愤恨之中,饶是头脑还有一丝清明,犹能紧抿双唇,以防口出秽言,不致惹怒了这采花贼,再做出不可挽回的事体来。
那人大概玩的尽兴,除了肚兜不能恢复原状,将她其余衣衫一件件悉心替她穿起系好,便是下裙亦替她穿好,一块肌肤都不教外露。末了,她感觉到脖子里被套上一件饰物,被他细心的掖进衣领之中,触肤温润,她猜测那是块玉。
那人道:“将来如果想找到我讨还这笔债,你就好好贴身戴着这块玉,休得取下来!否则,这辈子也别想找到我!”英洛几乎可以想象他得意而笑的样子,只因受制于人,只能生生将这口气咽下去。
他再次出手,点了她|岤道,只感觉手上绳子被割断,双手脱困,却只能被他放倒,靠坐在柴禾之上,耳边最后一次听得他幽幽而叹:“睡一觉吧,再过一个时辰|岤道解开你就自由了!”
噗的一声,灯灭。
面上黑巾被揭走,她极力想看清这人,但屋内墨沉,脚步声响起,人寂。
日旦之时,英洛方觉全身骨骼酸痛,始恢复旧状,立起身来,只觉腰膝酸软,一步步回房而去。
房内并无一人,值夜的丫环在外间酣睡,她摸上床,拉过被子倒头睡去,一梦到天亮。
婉尘这夜浅眠,天未亮之时,她便起身烧水。果不然,易数起身之时便叫热汤沐浴。春晴尚自懵懂,同她将热水抬将进去,直等他洗浴完毕,进去收拾换洗衣物之时,从脏衣里掉出来一截发辫,被细心的编成辫子。大概是编发辫之人不惯做此事,细细一条发辫编的七扭八歪,胜在颇为紧致。婉尘虽为奴婢,到底识得些字,不由念出一句:“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这句却是曾听别人吟过的,见着发辫之时,脑中便不由冒出这句来,念完了方省起,一张俏脸已经煞白。
春晴在一旁羡慕道:“婉尘,你还懂得念诗啊?!”两人虽长得一样人材出众,总还是婉尘心思缜密,拨尖一点,春晴胜在一手好针线与温柔腼腆的性子,颇得人缘。
房门哐啷一声,却是去而复返的易数,面色焦急,入眼处是婉尘手中那根发辫,几步上前从她手中抢过去,小心揣进怀里,冷冷睇了一眼,摔门而去了。
婉尘呆立当地,珠泪滚滚而下,一时急吓了春晴。
那个人,头也不曾回。
暗尘锁(五)
英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