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第8部分阅读
燕子回时 作者:
的燕府二小姐。 长住英府俨然女主人。京中曾经流传过一大怪,便是这位礼部尚书守节一十六年不曾续娶,另一位便是这位不肯回家长住姐夫家的燕府二小姐。众人背后议论纷纷,奈何当事人全然不当一回事,天长日久,此事几乎要被人遗忘。此次借着平狄将军下嫁,便被又提了起来。
彩衣坊这位掌柜虽年轻,但经的事不少,咂咂嘴巴,知道在这位端庄文雅的二小姐防守面前突破无望,不能得以见到此次京中流言的主角,不得不黯然回转了。
燕婉将那绣着繁复花绣压金线的大红凤裙摊开在床上,细细看那绣功针脚,果然精致。手下衣料轻软细滑,上罩红纱,使那凤裙上的花枝缠连富贵盛放的牡丹罩在一层朦胧的红雾里,如一个柔软轻绵的迷梦。贴身丫环紫烟小心翼翼道:“小姐,这喜服是不是要送往松风轩去?”
她是燕府随侍而来的丫头,是以很是了解自己小姐这么多年来的心事。
燕婉怅然叹一声,道:“去看看衡儿不在时,快快去服侍洛洛试穿过了,若有不合适处再说。”
紫烟应一声,去照办了。
午饭之后,窥得夏友不在,只得她与春雪主仆两个。紫烟便将喜服抱了过去,正服侍英洛穿上,将她乌发试着挽起,捡描金首饰盒内的缠花步摇左右各两支插起之时,不住口赞道:“小小姐穿了这身喜服,保管让姑爷移不开眼!”
英洛是燕府大小姐之女,是以她称为小小姐。
旁边春雪却是一脸愁色,轻声叹息一声,紫烟笑道:“这小丫头,眼瞅着主子要成亲了,怎么不开心?莫非是自己也有了意中人,备不起聘礼,愁得慌?”
却见那小丫头果真红了脸,郁色却不曾稍减。
紫烟将春雪好一顿打趣,这才细细打量英洛。
眼前火红的喜服映得少女身量愈加高挑,面色玉白,泛着珍珠的色泽,樱唇粉嫩,瞳色墨黑,就连英洛自己,看着镜中倩影,一时里也有点移不开眼。
三人谁也没有注意,门口缓缓而来的人,正低着头,小心端着手中汤药,进门之前抬头之际,“啪”一声,手中药碗四溅,少年苍白着面孔呆呆站立。
英洛回神之际,面上浮现一丝尴尬,那境况很像红杏一枝刚探头,老公便在墙下守时的心境。此时此地,她倒不知要对这少年说些什么才好,只得大步上前,将他双手握在手中探看,见有烫红之处,便拖过一旁,在梳妆台下一个小抽屉里找到膏药,将他按坐在椅上,细细涂抹。
紫烟立在后面,本想将喜服帮忙脱下,旦看此时二人之间,暗流涌动,哪敢多言,轻施一礼拉着不情不愿的春雪匆匆而去了。
英洛将药涂抹已毕,却见那人傻子一样将手细细抚在她喜服宽袖缠枝莲上,然后,轻轻迎上来,见她不曾推拒,便在她唇上轻轻一吻,起身大步离去。
这日,英洛再也未曾见到夏友。
第二日起床,一早便被燕婉与紫烟折腾,吃完早饭便被拖着净身沐浴,然后便是从头到脚的修饰。连春雪也成了个打杂的小丫头,一时里插不上手。前面只听得贺客盈门,喧哗声不断。也不知道周峥几时上门。头上顶着几斤重的凤冠,腕上便是一双二两重的金镯子,英洛撸了几次,恨不能将那镯子褪下来,都遭到燕婉的强烈抵制,不由恨道:“这样重,跟双手铐有什么不同?”
紫烟虽不知手铐为何物,但见她神情,便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只得好言相劝:“我的小姑奶奶,你就省省心,戴会儿吧。这东西象征着你跟姑爷的感情情比金坚,便是再戴个比这还重些的,也使的,就图个吉利。”
燕婉拿纤指戳了一个她戴着凤冠的脑门:“若是进了洞房还这样说,仔细姑爷不高兴!”
英洛的脑袋在她的手指下不由晃了两晃,待听得“洞房”两个字,心内不由一跳,虽然知这亲事是假的,此时面上却不由腾的红了。好在燕婉早已用胭脂将她两颊擦得浅红,旁人便也看不出此时她的红脸。
这两人折腾已毕,遂满意的到前面去招呼宾客。因英府向来人口简单,仆人今日皆忙翻了天。房中只剩得春雪。英洛招招手,让她过去。
她自己身上饰物与宽大喜服拖着,连一点也不愿多走。
那丫头蹭过去,脸色不喜,淡声道:“小姐还有何吩咐?”
英洛不无担忧道:“你替我去看看衡哥哥,昨儿到今日我都没看见过他。今日你便照料着他吧,我怕他在席间喝多了酒。”
春雪眼底一亮,口中虽是踌躇道:“可是小姐这边也无人照应,怎么成?”脚下却已经向着门口而去了。
英洛未曾留意,挥挥手道:“你这就去罢。”
她已脚下飞快,一溜烟的走了。
英洛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只等得日已西斜,方有燕婉带着喜娘前来。
那喜娘是位话多的主,一见英洛规规矩矩坐着,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喜孜孜道:“不怪得将军的嫁妆抬了一条街,原是位天仙儿似的娘子啊……”
英洛这才知道,原来周峥已经入府了。心下疑惑,这就是要去拜堂了么?此间风俗却真是新奇,原来男方嫁过来也有嫁妆啊!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一条街的嫁妆不知都有些什么东西?她却不知,英家抬往周府的彩礼已将英府一半的积蓄出清。自家爹爹跟兄长早肉痛得不行,勉力维持着笑容在来往宾客间周旋。
燕婉心下厌恶喜娘多嘴,此际又不能直接打发她走人。只得将凤冠上的垂绦红绫覆下借以遮着英洛面容,打断她:“郑家娘子,吉时已到,该拜堂了。”原来此喜娘姓郑,英洛心下掂量,也不知是夫家还是娘家?此间嫁娶,当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英洛在沉重的凤冠压迫之下,全凭感觉被人牵着走。渐行渐闻耳边笑语喧哗渐多,语声鼎沸,不知宾客凡几。她隔着红纱去看,许多熟悉的面孔,如苏陌阳,华彻,自家父兄,刑部尚书,更多的宾客皆是初次相见,或者以前见过,现下全无印象。管不得许多了,她现下只将头轻轻微垂,借着凤冠之势作出一副不堪重负的样子。众人皆知她有病在身,特别是对面站着的那位身着大红喜袍的男子,心内更是担忧,恨不得伸手替她扶一把观冠,碍着众人面前,不好放肆。
众人肃声,便有礼官唱喝,皆是吉祥的好词,二人依礼三拜,拜完天地父母夫妻对拜,众人起哄声中便被送入了洞房。
入得洞房,喜娘奉上合合卺酒,二人互饮一盏,英洛这才发现自己起身拜堂这一会儿,身下所坐被子被换为百子被,便是一百个神态各异栩栩如生的童子,绣功精美,跟她身上衣上不相上下。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轻抚一下,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抬头看时,却是新郎官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虽笑她的举动,面上却已是飞红,不知已想到了哪里。
英洛摸摸自己的脸,心下大感安慰,还好还好,今日敷的粉够厚,略微能遮着点脸红。遂大胆抬头,将面前之人狠狠瞪了一眼,笑什么笑,明知道是假成亲也笑?我不过就是没见过这种百子被罢了,难道你见过?
她此时一瞪,看在周峥眼中恰是眉目横波,不由心中一荡,面上立时现出甜意,周围侍立之人与喜娘已是掩口忍笑不止。喜娘忍着笑意,将他二人皆按在床上坐下,后退几步,拿过身旁侍立丫鬟手中龙凤鎏金银盘,将各色干果,桂圆莲子红枣之类遥撒,示意二人以衣裾接之。二人皆闹了个大红脸,不得以为之,只寥寥接到几个,便作罢,不肯再接。
喜娘眼见二人如此,只得招呼房内诸人退下。一进走避干净,周峥立时起身靠了过来。英洛见他神色,不由向后惊退一尺:“将……将军咱们可是说好的,只是假成亲啊!”
周峥足下一顿,笑意不减,“我只是见你头上凤冠过重,想帮你卸了它。”
她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不由轻拍胸口:“哦____那就劳驾了。”起身过去端端正正坐在梳妆台前。
周峥自嘲一笑,万料不到自己成亲之日竟是这般情形。转身之际,已是掩了涩意,喜笑盈盈将她头上珠钗一根根取下,除下凤冠。但听得她轻吁一口气,揉揉颈子,报怨道:“成个亲简直要压断自己的脖子,还好一辈子只此一次!”
身后站着的人手中正抚着她柔顺的乌发,闻得此言,笑意灼灼,再也不能掩盖。
他哪知道,英洛此语,却是以后世的婚姻而发的感叹:一辈子一次。她对现世这隔三岔五成亲的事情未曾有体会,哪来得及多作评论。
英洛身上负重已除,看看自己身上喜服,本想除去,但见面前男子正灼灼盯着自己,只得放弃此举,招呼他道:“过来吃点东西吧,可饿死我了。新娘子可真不容易啊!”
面前男子似深有同感,笑意又深了一分,两人分桌而坐,将桌上各色吃食一通大嚼。二人均是军中作派,狼吞虎咽,风卷殘云,将肚子填了个七七八八。
待得一杯茶热热的下去,门外便响起一把爽朗的声音:“大喜的日子,二位大人也不肯到前厅稍坐,陪陪众位宾客?”却是华彻的声音,不管不顾,已经推门进来了。
英洛一笑,已见识过他的性子,见他后面还跟着个苏陌阳,正不怀好意的看着她二人,忙起身将周峥拖起来,直推到他二人怀中,道:“今日小妹累的够呛,二位哥哥就饶了妹妹这遭吧!就劳驾将军替我去了。”
苏陌阳在华彻身后怪叫:“都这会子了,亲也成了,堂也拜了,洛洛还不改口叫夫君?”
英洛将他三人一起往门外推,道:“将军也罢,夫君也罢,就他了,你们可不许欺负老实人啊!”
用兵如神孤勇无匹俊美无俦的大周平狄将军,平生第一次被人称作老实人,心内竟是比喝了蜜糖还甜。早乖乖随他二人去了。
远远还听见华彻笑闹道:“小妻主有令,周将军安敢不从?!”
英洛长吁一口气,关了门转身就往床上扑。
洞 房
倘若在欲睡未眠之际被人打扰,偏偏不能入恬梦里去,又加之过份劳累,任是谁,恐怕脾气都不会好。
英洛半撑着脑袋,将一双大眼睛眯成个小缝,不肯撑开,看面前两个人纠缠。
纤秀的春雪被夏友推来推去,犹不肯让开,口中一径叫道:“夏公子,你不能这样_____今儿是小姐大喜的日子……”
她不提还好,一提此事,浑身酒气的人大力推开了,便走了进来。或许是面前满堂华彩与桌上粗如婴孩手臂的龙凤双烛的火焰太过光亮,他不由以手加额将眼睛挡了一挡,待得片刻适应了光亮,便见那大红喜幔之后的喜床之上,半撑着身子神色不悦的少女,霎时,他便如一个捡到了宝的小孩,露出了满足喜悦的神情,大步走上前去。
春雪在后面神色委曲尴尬的欲阻止,却被他毫不客气一个冷寒的眼神钉在了原地。转头之间,面上满是温柔的笑意,喃喃道:“洛洛,我可找到你了!”人已经到了床前,顺势一坐,便将床上之人揽入了怀中。
英洛挣得两挣,只觉他双臂坚如铁箍,不能挣脱,不由头大如斗。前院的欢声笑语一声声传来。自英洛上次在皇宫长跪之后,因照顾她方便,便将她的住处挪至英乔旁边以前一直闲置的一处院落。此次新房便也布置在了此间。
“衡哥哥,你先放开……”
“不放,洛洛,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
面前少年双颊飞红,神识不清,但眼神之间却隐含一丝无赖,一丝执拗,还有不能掩盖的甜意,无论英洛如何哄劝,他就是不肯放开怀中人。
眼看着他醉意醺天,便有将怀中人一起按倒在此床休息的要算,英洛大急。她虽不知此间风俗,但若是一众人等如华彻苏陌流之流的撞进来,看见新娘同别的男人在床上,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万般无奈,她柔声道:“衡哥哥,此是婉姨的房间,咱们还是换个房间休息好吗?”
那醉意朦胧的人居然真抬起头打量一番,乖顺点头道:“好,洛洛陪我,你到哪里我便到哪里!”
英洛心内顿时一酸,只觉面前这人让她心头一软,便是此刻他再有什么过份的要求自己都会答应,只盼着自己不要再令他如此伤心失魄。他虽是笑意盎然,但看在自己眧只觉心酸无限。
“好!”她方答应,便见少年眉开眼笑,那笑容傻里傻气,只努力把醉意朦胧的目光盯在她脸上。觉得她要起身,便乖乖随她起来,努力板正身体,歪歪斜斜便欲随她走出去。
春雪神情复杂,早看呆了去。
英洛又好气又好笑,使劲搀着他,边唤春雪来一齐扶着。两人努力将他搀着离开了前院。
冬日的冷风一吹,醉酒的人一时糊涂一时清醒。糊涂的时候不肯往前走,一味倒退,清醒的时候倒要问一问:“洛洛,你怎么在此间?不是应该在新房吗?”容不得她回答,便又糊涂了,眉开眼笑抱着她,她说什么都是好的,傻傻的应了,踉踉跄跄被她二人搀着前行。
待得到了胜仙居,已是过了大半个时辰。
许是今日事忙,仆人皆去了前院帮忙,胜仙居竟是半个人影也无。春雪去打了点水过来,英洛便服侍着他擦了把脸。
将面巾递给春雪收拾了,英洛起身之际,只觉背后有什么扯住了裙角。她转头,只见之前还闭着眼的少年正睁着一双眸子,幽黑深亮,层层暗涌翻滚,悲意敛藏,竟叫她一时里有些痴傻,便呆在了当地。
床上之人不知如何作想,她不能懂,但见他狠狠咬牙,便将她一把扯倒,平白跌在了他身上,他也不喊痛,一个翻身敏捷将她压在了身下,视线再不能从她身上斩开。
英洛只觉胸闷气短,便如得了哮喘,呼吸不畅。视线之处,只得一双深黑的眸子,缓缓定在自已额头上方,英挺的鼻子,星辉般耀眼的眸子亮得惊人,里面似燃着两团小小的火焰,要将面前之人燃烧殆尽。
那灼热的气息扑鼻而来,丝毫不留余地亲了下来,先是额头,眼睛,鼻子,樱唇,辗转缠绵,不管不顾。如此情状,英洛竟还能记得,房中犹有一人,只听她唇间含含糊糊道:“……春雪……”春雪还在房中么?却被他火烫的朱唇夺了去,吃进口中,咽下腹去,哪还容得她一丝丝分神。
他二人都未曾注意,春雪被这突生变故惊得呆得一呆,便垂泪掩门而去了。
房中此时春意融融,竟是欲将这隆冬寒气驱尽一般。他的吻渐渐狂野,英洛唇上渐痛,他却渐渐下移,将那秀气细白的颈子吻遍,那玉瓷般的肌肤上便布满了一个个乌青的印子。英洛此际心中恍惚觉得,他的心中,必是比此际加诸在已身之上的痛楚更甚千般万倍吧……因此心中酸软,竟无力阻止,只觉那修长的手指灵活的在她身上游移,那繁复的大红礼服便被剥落。他似对那华美的礼服极是不满,耳内只听得他冷哼一声,那喜服便被抛得开来,远远落在地上。片刻之间,两人衣物便被他除尽,裸呈相对。
英洛此时方觉得羞涩,转首便欲将身旁被子拖过遮掩,只听得他轻笑一声,那里是醉了,分明是酒已醒了,还要轻声嘲笑:“此时还想跑么……”合身扑上,将她牢牢禁锢在了身下,药香扑鼻,如何还容得她退缩?
前院的宾客渐渐散尽,却是夏友的小厮林方搀扶着平狄将军一路往新房而去。府中旁的仆役皆在洒扫收拾,林方今日虽在前院帮忙,但心中记挂夏友,便借着这送新郎倌的由头早早回胜仙居一趟。
周峥今日在席间被英洛往常厮混的那帮公子哥儿们给灌了个六分醉,推脱不过。其中华彻笑语最是坦诚不过,周峥久在军中,如何得知这便是华彻的招牌笑容,不知根底的人见着他这笑容,便平添三分信意,他自是不能幸免,但凡华彻敬酒,皆是来者不拒。其中苏陌阳是个淘气的,如何肯放过如此大好机会,总有刁钻古怪的词等着他,如:“枉我们一帮兄弟同洛洛整日厮混,最后居然是周兄得了去,这一大海自是要饮下了,要不然兄弟们如何肯罢休?”他身后一帮年轻公子起哄,其中居然有公子道:“陌阳兄莫不是也想进英府当个姑爷,可惜已经晚了,只得委曲当个小爷了……”
苏陌阳摇头晃脑道:“此事须得将军答应,将军若是不答应,便请再喝一海子———”
如此泼皮无赖的话,周峥如何能答?只得就着他的手,将那满满一海子女儿红饮下,苏陌阳方道:“____醋———”
他将话音拖得老长,原就是为了后面这个字。周峥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真有些羞恼,只觉面上腾的红了,但前面偏有长辈居中而座,对此桌笑闹情景皆装作不见,新郎倌如何发作?
一众公子再次笑声轰天。
如此反复,终是将周峥灌得有几分醉意了,一众人等方才作罢,离席散去。
软语温香抱满怀,不是人生至乐么?为何他只感到了绝望与痛楚。别离的哀乐已经响起,眼前怀中之人,从今之后便会在别个怀抱之中,爱离哀悦,自有他人分担,风雨同舟,甘苦与共,他好不甘心!
于是将两人愈加贴合的紧密,将那白玉般的肌肤亲吻之际,偏偏要烙上青紫色的印记,使它一时之间不能消退。她大约是痛了吧,将那粉色樱唇轻咬,他立时又感觉到了不舍与怜惜,忙忙的从那丰腴里抬起头,去搭救那被雪色贝齿紧咬着的唇,感觉到口中那香甜,心里却又懊悔,折磨自己的,不正是她么,为何还要怜惜?
手下便不肯再停,一直抚摸下去,寻到那桃源所在,狠狠顶了上去______我必要你感觉到我心中之痛,痛我以痛,耳内听得她低低呼痛,全身骤然紧绷。然而,还是不够,纵然此时那紧闭着的眸中有两滴泪滑落,流向那乌鸦鸦的鬓际,我依然不能够原谅你,唯有更用力的将自己送上去,渐次往返,不断冲刺。
她在这崭新的痛楚里似乎感觉到了少年的痛楚,悄将双臂环上他的颈子,少年极速的起伏不由缓了下来,抬眸向她望上一望,只见她已睁开了双眸,温柔注视于他,还要将双唇送上来,这却是什么呢?难道竟是前几日她闲聊之时说起的,西方有国,他们所信奉的教里有本叫什么经的书里的一句话么:如果有人打你的左脸,把你的右脸也给他。他乐得俯下身去,狠狠在那细嫩香软的唇上咬了一口,直咬出了血。
她似乎终于生气了,他的唇甫离开,她便转头狠狠一口咬在他左肩之上,只觉得一丝血腥方才作罢。抬起头,将脑袋舒舒服服的放在枕头之上,略带挑衅的目光似乎在说:你能把我怎么样?浑忘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面前之人低低一笑,连最后一丝怜香惜玉也放下,欺身而上,不再给她一丝丝喘息的机会,将她在床上摆成一个羞辱的姿势,她欲挣扎,却半点奈何不了他,此时方显出男子与女子之间的差距。她欲再次咬过去,他却大方将右肩递上,只觉右肩刺痛,也不躲闪,只一意在她体内驰骋。这难道不是人世间最亲密的关系么?彼此肌肤相触,然而心是遥远的,倘一日,我离你如此近,却触不到你的心,是谁的错呢?或者,即使触到了彼此的心,可是因为懵懂,因为蒙着眼睛,必有一日会失去!
她不由松了口,大睁了双目看过去,少年的眼中布满痛楚,爱恨交缠,她被这样复杂的眼神震得几乎要一愣,然而身体渐渐觉出了愉悦,将那玉白的小手蒙上了他的双眼,无论如何,此时此刻,你只得一个我,我也只得一个你,彼此间的记忆,无论旁的哪个人,也休想抹得去……
他在倦极累极之时,听得她在耳边低低埋怨:“莫非你不是第一次?”
他不禁哑然失笑,她还会介意此事么,不由将怀中懒懒踡着的人儿更紧的搂了搂,道:“你忘了我学什么的了?”
她后知后觉似的轻笑了一下,愈加往他怀中钻了钻,轻轻吻了吻他胸前茱萸,喃喃道:“衡,你真的不用介意,都是假的……是假的……”
假的么?什么假的?倦极入梦之前,他的大脑犹在困顿的想,想不到,便不再想,只觉身旁之人脱开他的怀抱,下床而去,衣物悉悉簌籁,她大概是将那华美的礼服一件件套上去吧,心内愈加不愿深想,只愿沉入黑甜梦中,不再醒来,然后,他便真的睡着了。
念去去
英洛推门出去之时,胜仙居外月朗星稀,寒气自生。枯树之上有残雪冰柱,便如琼枝玉树般茂然生辉。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腕上镯子迎风愈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只见树下一动,吓得她止了步,厉声道:“谁在哪里?”
树下响起脚步声,有人从月影里出来,静静站在面前,寒气迫人,凤眸里布满冰霜,有一刻,英洛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心里发虚,但转瞬她便想起,不过是个假的仪式,糊弄别人的,怎么礼仪太多,转糊涂了脑子,连自己也以为是真的了?
笑得僵冷,还不得不面对面前的人:“将军怎会在此?”
那凤眸里立时怒焰滚滚,冷冷道:“新婚之夜,娘子说为夫为何在此?”上前一步狠狠攥着她手腕,回头便走,她手中凤冠顺势跌落,他也不理,一意拖着她前行。他所站立的树影之后这时又走出两人,一个是面色惨白的春雪,低头拾了凤冠跟上来,一个是林方,神色忧虑的看向夏友居室。
英洛苦笑,在他的拖拽中踉踉跄跄前行,本是假成亲,现在闹得倒跟真的似的。身旁钳着自己手腕的人浑身散发出浓烈的酒气,当真是酒喝得多了,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怎么一个个喝了酒都来寻她的不是?英洛哀叹一声,真恨不得自己此刻饮下十坛八坛的酒,人事不知才好。
新房之内,红烛高照,桌上杯盘狼藉,迎接这怒气冲冲的新郎与衣衫不整的新娘。
一路行来,英洛前思后想,便如心中劈过一道春雷,霎时照得雪亮,那隐藏在最隐密角落的揣测不由被搬到了亮处,如果说,周将军喜欢上了她______不是如果,而是九成九的肯定,这般的怒气冲冲,与呷醋无疑。
将她猛立掼在喜床之上,暴怒之中仍不忘转头叮嘱春雪,“去给你家小姐烧洗澡水……”
春雪怯怯将凤冠放在梳妆台上,心下很是佩服自家小姐的冷静与勇气,竟在将军暴怒之时亦无丝毫怯意。见识了这位杀敌无数的将军怒气高涨时的样子,行动皆小心翼翼,就怕不小心被迁怒,作了那城门失火殃及的池鱼,这时得闻此言,早急步窜出房门,去准备了。
她那知道,英洛此际心内早已愁肠百结。
左思右想,她始终不能想起自己如何招惹了这位大将军,令他对自己暗生情愫,无迹可寻之处,便只有一个答案了,那就是此身体的前主人招惹了他。
推断结果不得不引起一个足以让她心惊的结果:周家父子想尽法子同英府结亲,倘若抛开利益关节,这其中是否有几分真情呢?
眼前男子喜袍加身,一惯淡漠的脸上难掩怒容,却又强忍着坐在龙凤双烛之前,只把沉沉目光放在床前挂的大红缎绣龙凤双喜床幔之上,下唇紧抿,颌下肌肉紧绷,微带冷嘲。
英田府中房舍一向喜简洁,但对这位掌珠,却向来舍不得委屈,加之她所娶之夫君身份不低,故洞房之内金玉珍宝,极尽奢丽,却是为着这喜事,将府上库中积年的宝物都捡来摆了出来。英洛起身,将桌上茶斟一晚递过去,柔声道:“将军请用些茶罢!”
许是为了应景,手边这套茶碗竟是上造的描金珊瑚红的瓷器,触手生寒,那茶也早凉了,周峥无言接了,唯觉那色泽刺眼,不是自己惯用的青瓷,或者,便是军中的粗瓷碗都比这色泽来得通透爽快,兼着那声“将军”,直觉如鱼骨梗喉,一口水竟生生咽不下去,咄的一声将那茶碗掷在了桌上。
春雪提水进来之时,见得自家姑爷与小姐一坐一立,全然没有新婚之时的甜蜜旖旎,心头小鼓,不住作响,不得不服侍了小姐沐浴。待得她将喜服并中衣脱下,见得那全身青紫,室中雾气轻拢,竟是觉得脸上潮湿。她七岁来到府中,算来也有十年,一直跟着英洛,除开军中那两年,也算得与小姐不离不弃了。那个人,坐在水中央,洗浴之时,忽然见着自家丫鬟双目通红,还要轻声安慰她:“春雪,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手中拿着浴巾的人脸上一片惨白,紧咬嘴唇,这句牛头不对马嘴的安慰终是让她止了哭泣。
收拾完沐浴之物,春雪掩门出去之后,周峥已止了怒,便如在突厥之时,两人同榻共卧,倒也相安无事
。
这个洞房过得一波三折。待得安寝之时已过了子时。
第二日英洛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旁被褥早已冰冷。她自是不知,今晨那人曾望着她熟睡的容颜许久,方才起身。
军中铁律,平狄将军向无赖床的习惯。
春雪推门进来之时,双目通红,难得英大小姐问得不是自己新婚夫婿的去向,而是这小丫头:“春雪你有何伤心事?”
春雪似未料到自家小姐会关心这个,脱口道:“夏公子走了!”
“哦_____”英洛迷迷糊糊应着,她向来早睡起来不是很清醒,忽睁大了双眼道:”你说谁?衡走了?去哪了?”直觉这个消息大大的不妙。
春雪早已泪流满面道:“公子只给老爷留书一封,说是出去走走,并不知道去了哪里……”
英洛手中拿着面巾,脸只洗了一半,一时里呆在了当地,如何安排他,她暂时还没有具体的想法,但二人经此一事,她以为会有所不同,不料,他还是走了。
按照后世的想法,自然是过个三年五载,旁的人比如那两位皇女自己娶了正夫,不再将主意打在周峥身上,她便同他离了婚,再将衡娶进了门,岂不两全其美?
但如今想来,此法却也行不通。平狄将军是何许人也,况且还有他那位高权重的老爹,如何好端端便让她一个六品小吏抛弃?这简直比娶他还要冒险……
若按她以往的气性,自是一人作事一人当,大不了抛家舍业,同衡私奔算了______想及英府诸人,内心乍然生愧,特别英田与英乔,她并未忘记自己所处的年代,犹记得一条足以让人无所遁迹的刑律:诛九族。便是连老子娘舅猫猫狗狗都不能放过,此刑律不可谓不狠毒。
英洛将面巾扔了,坐在紫檀雕花绣凳上,招呼春雪:“过来帮我梳头!”
春雪懵懵懂懂,早已哭得神思不属,激愤冲口道:“公子走了,小姐你还有心思梳头?你……你简直……”
英洛初次从她话中听出了别的味道,情字一事,她向来懵懂,便是夏友与周峥二人,也全是人由事推,走到了这一步,她并不以为夏友走了,自己便会要死要活,不梳不洗,不吃不喝,非得将他寻回不可。现代人的观念里,男女之间便是偶尔赌个气,晾一段时间并无大碍,说不定感情因此生温也有可能____何况是她们之间如此大的变故。
春雪话才出口,苦无后言相接,又站在当地,呜呜的哭了起来,英洛恍然大悟:“哦,原来你喜欢衡哥哥_____”她一拍妆台,发现了敌情般兴奋,二女争夫她是没见过,从前少女时节也曾憧憬过一二,幻想有个旗鼓相当的对手,稍遣春闺梦里的寂寞,训练场上的残酷。可惜,那旗鼓相当的对手没出现,便是那值得她倾心无悔的男儿也未曾出现过。
现下终于出现了个让她动了心的男子,便是那对手也出现了,可惜那对手太过不堪一击,被她一语道破心事,羞愤难奈,哭着跑了。
门口进来一人,玄色练功服,额上满是汗珠,正是早起不见的周峥。
英洛笑语春风,道:“将军早!”
周峥点点头,就着她刚用过的残水去净面。他身后站着的文英初次见过自家少将军夫人,之前在窗外听她主仆两个谈话,再听她那称呼,嘴角不由抽搐了两下,对那泪奔而去的少女深表同情_____这样全无心肝的主子,也不知自家主子看上她哪一点了?
文英将手中雕花漆盘放在桌上,却是各色小吃均用红色的碗盘筷子。见得他放在桌上,她也不客气,坐过来就吃,一边招呼:“将军也过来吃罢。”
文英便见自家主子径自坐在小妻主旁边,用起了早餐。
饭毕,周峥望望天色,道:“今日是不是还要早起去拜见爹爹?”
英洛也望望天色,大约已近中午了,“这个时辰请安,是不是有点晚啊?”
二人虽如此说,但到底还是去拜见了英田。英田虽知内情,但想到女儿从前也对这位名动沙场的将军情根深种,今日既成了亲,管他真的假的,便是假的,现下也早变成了真的,女儿既得佳婿,更探知帝心,不会祸及九族,如何还不喜笑颜开?便是那今晨出走的衡儿,少不得委曲一二,做个二房也可。思及此,他面上笑颜愈加绽放,直让身旁站立的燕婉笑嗔道:“姐夫今日可是笑得忘了形,还不让两个孩子起来?”
英洛诚挚道:“姨母请上座。我兄妹二人自小得姨母照料,与生母无异,今日洛洛成了亲,便请姨母宽坐,也受我妇夫一拜!”她自小身世飘零,到此之后得燕婉多方照管,便如再尝母爱,心内实是感动异常,但此种话本不善言,今日借着这事稍表感激之心。
岂料燕婉双目内竟滚下热泪来,道:“姐姐临终之前,最放不下心的便是你兄妹二人,若我不照管照管,如何说得过去?”今日英洛一言,真正是触动心事。
一旁英田也是眸内湿气渐涌,忙道:“二妹也来上座罢,总是孩子的一番心意!”
英乔红着眼眶将姨母扶了坐定,心内无限感慨,妹妹终是长大了!
便见得她妇夫二人俱是拜得一拜,燕婉不由破涕为笑道:“洛洛今日非要拜姨母,可是喜姨母腕上这对镯子?今日便脱了给你罢,这还是当初姐姐成亲之日送我的,这么多年并未离身过。”
原来昨日英洛怨自己腕上那双黄金镯子,嫌它颜色不好,金灿灿像个暴发户,回头竟在燕婉手上发现一对极品羊脂玉镯,垂涎不已。
英洛慌道:“洛洛真不知道这镯子是母亲留给姨母的, 洛洛可不敢要。”
燕婉早拖过她的腕子,果见昨日那黄金镯子不知被她几时脱下了,一双玉腕空无一物,便将那镯子套了上去,却也正好。
身后紫烟捧着金漆托盘,上面却是一套男式深衣鞋袜腰带大氅玉佩,一应俱全,燕婉道:“闻得峥儿也是年少之时母亲不在身边,此盘上衣物皆是我亲手所作,虽绣功不如外间彩衣坊,先姐早逝,就权当姐姐给这娇婿亲缝的吧!”
周峥慎重跪下,再拜得一拜,方才起身,亲手收了给身后文英捧着回房。
英洛本来站了起来,见得周峥一拜,忙忙的也要跪下,不想晚了,周峥起来之时她方拜下去,惹得燕婉道:“洛洛可是还想要姨母什么东西?凭是什么,只要姨母有的,你要开了口便都给你,只是如此大礼,还是免了罢?你若再拜,我实要回房去点点首饰匣子里还有几件好东西!”
燕婉此言,将一屋子人都逗笑了,便是周峥也忍不住微微一笑。英洛红着张俏脸爬了起来,被燕婉拉进怀中,疼爱的摸了半晌。
如今她能卸下心房容得熟悉的人亲近了,这样毫无距离的,亲密的,握着手,在那温暖的怀中。或者,前世的冰冷,真的是一场梦,这满堂华彩,笑语飞扬,才是真实的生活罢?
婚假过了以后,周峥每日同英田一起上朝,英洛仍在刑部作她的六品小吏。只是同僚之间皆对她恭敬有礼,便是那周清瑶,有一日冷着脸找岔,英洛淡淡道:“妹妹许久没见你兄长了吧?今晚便同大嫂回府,去见见你兄长,他亦很是想你!”
周清瑶立时冷着脸拂袖走了,自此不再处处刁难于她,她在刑部倒是愈加如鱼得水,悠闲自在。
很快便到了新春,家中忙乱不堪。英家父子与周峥都有数不清的酒宴,皇宫的,宫外同僚之间的,三人常常在不同的酒宴碰面,倒是英洛,常常一个人呆在家里。夫妇二人还抽空去了趟周府,左相周丛很是高兴,那日喝得大醉,周峥与英洛侍候他睡了,方回得府来。春雪已经收拾起心情,重新做回了乖觉的小丫鬟,许是她自觉自己那日早晨的失礼,最近更是谨言慎行,让英洛觉得很是无趣,这假想中的对手终于败北,日子无聊难捱。
只是过了大约有两个月,有一夜周峥睡得朦胧,只听得窗前有人轻轻念道:
“念去去 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自古多情伤别离,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
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
便纵有万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身旁她的被褥已寒,窗前的影子纤长的不真实,他恍惚觉得,她,是在想念那个人罢。
家 书
天载二十四年夏,举国震惊,吐蕃王国向吐谷浑都城伏祀城进攻,久未练兵的吐谷浑仓促应战,不久,便被吐蕃大军大破都城,走投大周凉州,吐谷浑灭亡了。之后吐蕃与大周军队在大非川一役,大周飞虎将军常显战败身亡,宫中常贵君痛失其兄,金殿哭求女帝发兵,帝震怒,诏平狄将军奔赴西南,领军再战。
平狄将军接旨,三日这内点兵离府,奔赴西南。
前有西南吐蕃来势汹汹,北有突厥虎视眈眈,此种形势之下,平狄将军之小妻主的去向自是少有人问。六月初,自平狄将军远赴西南,不出一月,六口小吏英给事中挂冠求去,不知所踪。
家中老父英田只收得她留书一封,言语恳切,愧到女平生阅历皆浅,今欲遍游山河,更兼着夏友行踪无定,誓要将人追回等等。英田知女纨绔,一意纵容,今既已出行,不知所往,唯有修书一封,告知周峥。
远在军中战事未定的周峥,接得此信,唯有苦笑而已。
成亲半年,他如何不晓得那个人,竟是将从前性情全皆更改。二人同食同寝, 恪守男女大防,说来怎教人能信?
不过是为着,他当初的一句话,言道成亲是假,度劫是真,便弄成了如今地步,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今那个人远遁,在自己视线未及的地方,可是遂心顺意?
正在沉思之间,传令兵响亮的声音炸雷般在耳边响起,“报_________前锋营探得有小股吐蕃军________”
平狄将军敛起温柔神色,将家书小心收起,派兵点将,又是一番战起,风云际会。
被他记挂的那人,此时正顺着京杭大运河过沧州,下德州,淮阴,到了富甲天下的扬州。古人早有烟花三月下扬州之语,扬州之琼花,举国闻名,前朝那位败国败得极为彻底的男帝杨广在现今大周国的史书中早已难觅踪迹,不知是碍着他男帝的身份还是败家的恶行,为大周女帝所恶,或者是历史拐了个弯,在这个空间中将这位男帝抹煞,但英洛身处船中,见两岸漕运繁华,亦是感慨了一番。
上位者就算是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