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PO18脸红心跳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燕子回时第6部分阅读

      燕子回时 作者:

    无笑意的眉眼,站在了他面前,往常伶俐的口舌这会全无急智,急得一头一脸的汗,只憋出了一句话:“我叫英洛!”

    周峥要到两天之后看见了英乔身后跟着的一双眼紧紧盯在自己身上的少年,才明白这个没头没脑说了句话转头就跑的英洛,原是礼部尚书的二公子。

    也是要到很久以后,久到军中相处两年,久到眼下两人在一桌用餐,隔着好几个人的眼光,他方能细细打量这个女子,这个平生将他粘得几乎要恼了的少女。

    她已经不再是两年前那清涩少年,落落大方,眉眼盈盈,却也……他不无遗憾的想到,却也失去了过往的记忆,不再将他放在心间!

    一旁的英乔笑言:“英府的厨子自是不比左相府的厨子,周兄也便勉强用一点子罢!”

    周峥猛省,看见自己面前一盘鱼支离破碎,惨不忍睹,不知如何接言。

    过得两日,一道圣旨降到英府,英洛从八品宣节校尉升为六品昭武校尉,并任刑部给事中。官服也从青色换为了绿色。等她的伤好之后,准备上刑部办事,穿着新的绿油油的官服,总感觉自己就像一棵绿油菜,亏了官帽不是绿的,要不然可真得青天白日顶着一顶绿帽子到处乱窜了。

    她把这话跟春雪一说,那丫头当时笑得捂着肚子差点坐到地下去,末了保证道:“小姐放心,夏公子定不会给小姐整来一顶绿帽子戴戴的,倒是小姐……”

    英洛威胁的向她眦眦牙,以示不满,也挡不住春雪的聒噪:“我看小姐倒是有可能给公子整顶绿帽子……不过小姐一向风流,倒也不奇怪!”

    春雪是自小跟着英洛的贴身丫头,见惯了前英洛的风流态,这几日同英洛混得熟了,又将那往日情态露了出来,无一分惧怕。

    夏文自小在英府同她也颇熟,奈何自家小姐对这位公子并不上心,两人整日针锋相对,后来英洛为周峥失魂落魄了一阵子,春雪还担心了夏友好久,怕他别扭的性格想不开,哪知道一听说英洛要参军报国,明摆着是为了追随周峥,他却也不言不语收拾了行李入了军。

    一别两年,那日家中留宴款待小姐与夏公子军中同僚,她在席间冷眼看着,小姐竟是对那周将军情丝已逝,心里也为夏友欢喜,他终是拨得乌云见日头了。

    英洛与夏友两人婚事,已是得了她父亲的首肯,板上钉钉的事了。

    看小姐往常同夏公子相处,已无过去那种针尖对麦芒的样子,春雪也忍不住言语之间的活泛。

    两人收拾停当,英洛临去之际吩咐春雪:“有时间你也去看看衡,别让他整日窝在药圃里,变成个呆人。”

    春雪抿着嘴儿笑:“小姐放心,夏公子就算变成个呆人,只要小姐抬抬眉毛,他也会活泛起来。”

    英洛笑笑,径自同小厮出了松风轩。

    行至大门口,却见夏友一脸若有所思站在门口。

    英洛转个身,扯着他的袖子道:“看看我这身油菜服怎么样?”

    夏友一本正经道:“嗯,还缺顶同色的帽子!”

    英洛:“……”

    英洛坐了轿子一路还在回想,难道夏友转性了,也会开玩笑了?

    没刺她两句,真是难得!又想起他站在门口的样子,疑惑,难道此人今日是送她出门上班的?想到此,心里竟有一种别样的情绪弥漫。

    不怀好意的员外郎

    刑部尚书是位年近五旬的男子,有着两小撇胡子,不苟言笑,那派头不像一部之长,倒像那个衙门里坐镇的师爷,威严欠缺,计谋颇多。

    英洛上前见礼,他倒并无多言,只勉力两句,勤勉办事之类的就着人带她去见刑部侍郎与各司郎中,员外郎。其中男男女女,不一而足。英洛只打起精神记得其中之人的官职与品级,见礼之时别出错就行。行走途中,英洛难免恍惚一回,这种感觉就像走在后世的政府机关,而不是某个不知名的封建王朝。因着自己在此地的清白家世,不像前一世里留有案底,惯见的穿着制服的便要逃窜,行走间步子是格外的坦然,心绪竟也有些盎然。

    最后见到她自己的直属上司,见礼已毕,那引领她来的男子离开,她将自己的上司细细打量一番的同时,上司也将她打量完毕,末了从鼻子里哼一声,冷冷道:“你便是英洛?”

    英洛坦然答道:“正是下官!”

    她的这位上司任员外郎一职,绯色官服,修眉凤眼,瑶鼻朱唇,肤色欺霜赛雪,气质却也欺霜赛雪般的冷,旁边埋头整理文书的小吏见着她这番情形,早已惴惴不安替这位新来的给事中大人担着心,不知她何处招惹了这位瑶大人。

    这一日这位员外郎便将英洛扔进了文书堆中,着她协助小吏整理文书,英洛忙至戌时才回了家。同她一起忙着的小吏几次欲言又止,碰见英洛平静无波的眸子也只得将话吞进了肚子。

    家中诸人上至英田下至春雪俱在厅堂等候她,看见她的倦色便都将问询的话吞进了肚子,看她将晚饭三两口扒完便各自回房安眠。不提。

    第二日英洛一早便到,被这位瑶员外郎扔到了狱中。

    那是重刑犯的监狱,她指着其中一间里面一位蜷缩在一角看不出是生是死的犯人道:“今日你便去照料这位犯人罢,过两日这犯人要过三司会审,你这两日定要保得他的性命!”

    旁边早有相候的狱卒面色怪异的打开了牢门。英洛看看自己身上绿油油的官服,再看看对方绯色官服,明显不是一个级别的,忍着狱中令人作呕的气味走了进去。

    那瑶大人见她走了进去,冷冷道:“英给事中若是不想办这趟差,便回去跟你爹爹说说,保不准陛下便会给你另派他事!”

    英洛回头,明媚一笑:“大人多虑了!若大人不放心,便在此处看下官如何办此差吧?!”

    狱中暗沉,她这笑恰如暗室盛开的花,花自娟娟,引得那狱卒一愣,连那瑶员外郎也是一愣,面色微变。

    英洛倒不觉得,同狱卒道:“这位大哥便去寻条凳子来,让瑶大人坐了,也好指导我办差!”

    那狱卒倒乖乖拎着一串钥匙跑去拖了一张条凳来放在门口,瑶大人也不推辞,一撩下摆竟坐了下去,若有所思盯着狱中不慌不忙捋袖子往那犯人面前去的英洛。

    英洛将那犯人翻了个个儿,这才发现他年约三旬,紧闭着双眼出气多入气少。头发打成了结,不知多久没洗过了,全身上下脏得不成样子,月白色囚衣生生被他穿成了墨色,有好多处破了,显然是被皮鞭所伤,伤口化脓流血,有两处已经生了蛆,全身污秽不堪,全身散发着熏人的阵阵恶臭,看起来命不久矣。

    牢中一角恰有一根十字木架,上置草绳,竟是件刑具的样子。英洛思忖片刻,将这犯人拖了过去,也不嫌弃他全身污秽,架起他费力将他绑在了这木架之上。

    门外站着的狱卒目中露出不忍之色。只见少女将那污秽男子毫不犹豫的架起来,没半点嫌弃之色,玉瓷般白净的肤色衬着囚犯的样子,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亵渎。

    真是亵渎了这位新来的大人。

    那知道这位新来的大人却扬起笑脸道:“可否烦请狱卒大哥为我准备热水布巾伤药之类的,再备一套新的囚服?”

    平生仅见的绝美笑容,直将这暗沉沉的监狱一亮,怎容得他拒绝?狱中二十五年,尽职尽责,来此地的尽皆是扭曲的,狰狞的,哀戚的,或如瑶大人这般冷冰冰的面孔,他几时见过这种鲜妍明媚的笑容?

    当下点点头,去准备了。坐在凳子上的瑶大人面有诧色,却还是很尽责的保持沉默。

    一时三刻,众物齐备,大桶的热水泛着热气将这冷冰冰的监狱平添了几分暖意。玉手一扬,只见面前少女利落的将那囚犯身上囚衣撕开,扔在了地下。哧哧几声,囚裤也被撕落,顷刻之间,那囚犯便被她剥得光溜溜的,不着一物。

    “你……”瑶员外郎面色几变,怒道:“英大人,你一介女子,不顾男女大防,竟将男子剥个精光,是何道理?”

    狱卒目瞪口呆,见那英大人不慌不忙,似笑非笑道:“大人不是要下官将这囚犯好好照料必要保他性命么?下官一非狱医,不懂医理,二非狱卒,对此事向来无涉,今日初担此任,以已度人,这囚犯满身污秽,下官便给他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将他洗得舒服了,说不得他便舍不得死了也是有可能的。设若他一时三刻死了,死也便是个干净鬼,说不定会心怀善念,下世为人毋须为恶,也是功德一桩!再则,说到男女大防,下官此刻担着救人一命的重担,同医家一般,下官眼中再无男女之别,唯有人之一字!”

    一番话将那瑶大人驳得哑口无言。她却施施然专心致志给那囚犯洗起了澡。

    碰见伤处的蛆,竟用指尖捏起随手朝后一扔,不知是不是有意,那蛆总被准确无误的扔在了瑶大人脚下。

    瑶大人面上青怒交加,终于忍不住道:“此事交由狱卒来做,英大人,且随本官去办别的差吧!”

    那狱卒再次被惊掉了下巴,只见那新来的英大人懒懒挽了下下滑的衣袖,道:“家父一向教导下官,有始有终,方是为官之道,大人且忙,容下官办了眼下这趟差再来!”

    瑶员外郎忍无可忍,怒气冲冲青着一张脸走了。

    那英大人竟是慢慢悠悠,也不避讳,真将那囚犯洗了个热水澡,将药粉撒遍他的伤处,穿好囚衣,将他安放在草席之上,才施施然离去。

    尚书府的仆人一向乖觉,且对这位离家两年从军的大小姐记忆犹新,犹记她不是新装不肯出门,不是华车不肯安履代步,但对眼前这位在街市间行走的大小姐却很是陌生。

    老爷公子向来对她如珠如宝,饭食稍稍不合心意,但凡见她皱一下眉便要重新做过,务求她吃得爽口。身上所佩所戴者皆是自己中意的,若有不喜必是扔置脑后。简而言之一句话:这是位生活之上十分之讲究细节的大小姐,半点马虎不得。

    但眼下跟在她身后的马车夫与随身小厮柳青却有些糊涂,大小姐这是否今日当差给当傻了?

    下半晌他们在外面候着的时候便有消息从刑部监狱传出,说是有位六品的新官儿给一位重囚犯洗澡,洗便洗了罢,听说那位新官儿还是位女子,韶华正好,青春未嫁。

    赶车的马老六坐在车辕上嘀咕:“这位新官儿,别是我们家小姐吧?”

    柳青迟疑:“不会吧?小姐看着也不糊涂啊?!”

    马老六暗笑,还不糊涂,这位小姐的糊涂事可多了去了,不缺这一件!

    等刑部官员陆续从官衙出来,小姐之后那两名青色官服的官员边朝小姐看边指指点点的眼神,马老六觉得有必要将此事汇报给老爷,柳青是个毛孩子,他马老六两代忠仆,可不能懈怠。

    英洛当晚就被叫到了英田的书房。

    尚书大人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面前的女儿,半晌,长叹口气:“洛洛,你怎么能这么荒唐呢?是否刑部有人对你不满?”

    这……可是从何说起呢?

    英洛左思右想,英家这老爹护犊子不是一般的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时首要工作是先安抚了老爹再说,当下小心翼翼察颜观色道:“孩儿在刑部还好,只是不知道爹爹可是知道一位姓姚的员外郎的来头?”

    英田要回忆半晌才道:“爹爹委实不知刑部何时还会有一位姓姚的员外郎,不知那位员外郎怎生模样?”

    “凤眼,修眉,肤白,冷冷的,不笑,大家都唤她姚大人,二十岁上下的女子,如果笑笑,定是位美人。”

    英田轻拍书桌,道:“洛洛说的,莫非是周清瑶周大人?刑部姓姚的员外郎倒没有,不过这位周大人衙内上下倒都称她作瑶大人,是洛洛听错了,她便是左相周丛的掌珠,平狄将军的胞妹,左相甚是宠她,十六岁那年帝欲配于皇子为妃,左相却一力抗旨,后来还大张旗鼓的纳了两房小爷给她。如今已经双十年华,还未配娶正夫。为人板正严谨,性子冷淡,在京中也是极出名的人物。”

    英洛敛眉,苦恼:“爹爹,女儿委实不知如何得罪了这位?我与她共同认识之人,便是其兄周将军了——莫非,这位瑶大人是因为周将军才会对我有敌意?”

    英田到底老道,捻着颌下须道:“怕是为着其兄的婚事吧?前两日早朝,太女与三皇女同时求娶周将军为正夫,这位瑶大人怕是恼你坏了周将军声名。”

    “那……陛下答应了么?”英洛想起那位铁骨铮铮的男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想像他站在某个女人身后,生活在深宫之中,相妻教女了此一生。他生来就该是国之柱石,民族脊梁,携雷霆之势驰骋疆场,决胜千里,便他族国之窃贼闻风丧胆,不敢掠地侵城。

    想到此,心下涌上一阵寒凉一阵鄙薄,想不到那冷美人也是个势力的冷美人,不惜让自己哥哥攀附皇亲,当日自己为何不去攀附呢?

    英田瞧她神色,已作别想,想她自小娇纵,在周峥处碰了老大一颗钉子,眼看着此人便会作了皇女夫,黯然伤心也是在所难免,不由心有戚戚焉,怜惜不已,摸摸她的头,柔声道:“洛洛早点休息吧,不是你的咱也强求不来,你明日便同那周大人说清楚,也免得她误会于你,使你在刑部日子不好过。这是小儿女之事,爹爹也不太好过问。”

    英洛眼神坚定,使劲点点头:“女儿明白,我明日会同她说清楚的!“想起同那人携手逃命之点滴,再是不济,自己也要同她说清楚,将此事阻上一阻,千万不能把他推进深宫。

    英田长吁一口气,将一颗提起的心放了下来。殊不知父女二人两下里恰是想岔了意思。

    碧金丹

    英洛从父亲书房出来,想起牢中那个生死难测的囚犯,只得转头向胜仙居而去。

    夏友一向清静,他若在胜仙居,向来不用丫头侍候,身边也只得一个年约十五的小厮林方,却是他下山之际在路上随手所捡的重病少年,被弃荒野,一时兴起,将他救活。虽是救了林方,但他也准备将这已经治得活蹦乱跳的少年重新丢弃在茫茫人海,永不复见,谁知这少年死缠烂打,竟一路跟着进了英府,英田便将他指派给了夏友。

    这位恩人什么性子,林方初时不知,但几年以后他却已经深知,当日夏友于他路旁相救,图的不过是他得之恶疾他生平未见,是以一试身手,救了他跟救了路边的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

    但是此时境况,林方不禁苦笑_____自己刚刚的行为,真同被人在路边救治回家的小狗尽忠看家一般,尽管他很是承认英大小姐是位很美的小姐,但这位极美的小姐似乎不知道自己手上拿着的这颗绿莹莹的丹药有多贵重,江湖人称千金难求的救命丹,她只是随口一要,公子便像给小孩糖豆一般随手给了她。

    他不知道为了炼制这药自己已经一个月废寝忘食,几乎不眠不休,几乎都要瘦脱型了吗?

    林方心里一阵委曲,倒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公子,一时里情曲,刹口不及,道:“公子,那药……”

    夏友狠狠打断:“林方多嘴!”

    那英大小姐喃喃:“衡,这药……”

    “林方出去!”他那一向脾气怪异的公子狠狠瞪他一眼,带着戾寒,转头温文微笑:“他一个小孩子家,懂什么,洛洛别理!”变脸之快,林方几欲抚额长叹:我的公子爷,讨好佳人也得让她知道了,她才会挂在心上啊!您这般的瞎子点灯,简直是白瞎!

    佳人一向少心缺肝,这会子还不能领会林方出去之前眼神里那怨曲的含意,得了丹药便想回转,因怕担着过河拆桥的恶名,便多坐得一坐。

    林方在屋外听得,他那几日来不得开颜的公子爷,声音里都带着笑意道:“伯父将你叫进书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心下暗笑,公子爷也有开窍的一天,这会子开始打探敌情了。

    英大小姐为何会参军,这在英府并不是什么秘密,更何况这几日街上闹得沸沸扬扬,想不知道都难。他只小心听那英大小姐如何回复。

    只听她道:“英洛爹爹只是嘱咐我为官之道,并无旁事。”

    心里暗道:只此一句,可见得敷衍了,为官之道连英大公子都可听得,他家公子爷当然也听得,何必专为了背着他二人,特嘱于她听。只此一点,这英大小姐,凭她是个天仙儿下凡,也配不上自家公子。

    夏友道:“我这两日却听说了一桩趣闻,周将军得太女与三皇女青眼,都欲聘为正夫,圣旨还未下达,这两位皇女的门人已经闹得天翻地覆,文臣武将,在朝堂上吵了还不算,两位皇女门下家仆今日都在西市大街大打出手,起因说是为了一间铺面,大动干戈。这几日周府却是闭门谢客,别说寻常等闲人,即使太女侧夫华阳公子求见,也未得一见。现在京中流传,见平狄将军难于得见圣颜,此话被今上听了,也是会意一笑,并未怪责。”

    林方在外听得,也不禁替公子爷捏了把汗,只听得那英大小姐要静得一静,才听她长叹道:“衡哥哥总是不肯信我么?非要一试再试么?”

    她本语声清朗婉转,但此时婉转低回,听来却是无比的动人心魄,若不是林方熟知内情,几乎会为屋中这少女抱屈,会觉得是自家公子言语冒犯,本心不信,有负于她。

    当真是好手段!

    自家公子也是听得一呆,居然没有再答。只听得那英大小姐再接再厉道:“衡哥哥不知,我自进了刑部,便在周将军之胞妹手下听差,那位周清瑶大人,诸人皆知,性冷淡,最难缠,可没给我好日子过,原来我还不知就里,今日始知,原是这个缘故。衡哥哥也不早说,让我这苦头吃的!”语声里已有浓浓的撒娇味道了。

    关于这一招,丁灿也曾有教,名为“示弱”,适度的示弱在感情中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切莫再论屋外站着的那铁石心肠的林方已是信了几分,屋中的夏友几时见过她如此柔婉,楚楚动人?一时里怜惜之心大起,忍不住上前拥住了她,口中只一径喃喃道:“是我的不是,我不该不信你,洛洛休怪!”

    他却未见,怀中的少女早已面带狡黠的笑意,眉眼飞扬,哪有半点委曲可言?早在心中暗自将丁灿给夸上了天,想不到初次使用此招,便旗开得胜!

    既然自己不能推拒这一门婚事,那么目前看来,接受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吧?

    在朦胧的月光里,英洛在回自己的住处的时候,心里模模糊糊的想着,同这夜色一起沉寂。

    转过天一早去刑部衙门,先去了监牢,将夏友给的那颗丹药交给昨日那狱卒,嘱他好生将药给那重囚服下,才去了公事房。她那位冷清清的上司倒不在,只有一位叫林平的小吏,便是那日同她一起整理文书的人,年约二十五六,白净面皮,话不多,谨言慎行。

    见英洛在位子上坐定,他便去斟了杯热茶来,道:“英大人喝杯茶润润喉罢。”

    英洛端起杯子饮了一口,却见他巴巴儿的站在旁边,眼神悲悯的看着她,便道:“你也想喝?”

    林平摇摇头,面上更涌上忧戚之色。

    再饮口热茶,刚刚走的有点急还真是有点口渴,虽然林平的眼神不太友善,倒是位体贴的小吏啊!英洛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下。

    “你家出事了?”再问。

    这次林平忧戚之色尽去,面带怒容:“你才出事了!”

    话一出口,似乎颇觉得不好意思,概因这话说的太贴合实际了,踌躇之际道:“瑶大人嘱我,今日大人若是来了,先倒杯茶让大人润润口,大人便还是去牢房当差罢!”

    那林平将话讲完,便一改神色,重新作回了那个谨言慎行的林平,将她晾在一边,专注去整理文书了。

    英洛抱着一杯茶,慢悠悠再从公事房踱到了牢房。今天太阳很好,虽是进入了冬季,无风无雪,除了空气微微有点干之外,气温也还舒适。途中遇到过好几位行色匆匆的官员,或青色或绿色或绯色官服,英洛对于青色官服的只是点点头,对绿色官服的则微笑,对于绯色官服的还要见礼,因她右手中还端着杯子,那礼便见得有点不尽人意,显得不是太周全,两位绯色官服的,一位皱了下眉,一位只是诧异的看她一眼,便急匆匆走了。这些人,看起来都是一副身负要事的样子,只有英洛的样子悠闲的有点人神共愤。

    守门的狱卒见她端着杯子郑重其事,还以为那杯子里莫不是端着杯毒药,皆是神色严整将她放了进去。她一路畅行无阻到了昨日那间牢房。

    狱卒面带喜色迎上去道:“英大人,您给的那颗药丸真是颗神丹哪!他已经醒了,都可以坐起来了。”

    英洛大喜,将手中杯子递了给他,道:“给我加点水。”一路喝过来,杯中水已去十之七八。

    然后趴在牢门往里看,只见那人已经靠墙坐着,头发也已顺着垂下来,虽然疑似只是用手耙了耙,但比之毡子确是好了很多。

    那人似是感觉到有人注视的目光,缓缓将眼睛睁开,望了过来。

    英洛心内一跳:那是一双虎狼样的眼睛,恶狠狠的,目光像淬着巨毒的小箭一般射过来,他本面目无奇,因着狼毒的眼光,那面目竟也显得狰狞了起来,竟仿佛长着青面獠牙的兽咻咻喘气,只是静静坐着,竟让人无端的觉得凶险。身体本能的紧绷了起来,严阵以待。

    那人似乎没想到看过来的只是位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在这幽暗的牢房里,借着偶泻的天光只觉她面目清丽无双,一双眼睛清亮出神,如两颗绝好的琉璃墨珠,泛着滟潋波光,世间难寻,且她并未被自己的目光吓退,不由一怔,那杀意腾腾的目光便缓了一缓。

    耳内只听得那少女柔声道:“你犯了什么事?为何被打的这样惨?”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他却莫名想笑。

    竟真的笑了出来,声音嘶哑,宛如破锣,中气甚足,此地若有飞鸟,怕是会惊死一两只,可惜那少女无畏的看着他,连目光都不曾皱得一皱,显是不怕。

    他道:“□掳掠,孽债颇多,姑娘问的是哪一桩?”

    他看见了那少女身上的绿色官服,然而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却不想用“大人”两个字来称呼她。只愿用“姑娘”二字,譬如她便是位平平常常的姑娘,偶然邂逅于路口,二人一坐一站,平平常常的聊天。他忽然很是厌恶“大人”两个字,那些板正的面孔,冷冷注视的目光,他那时宁可被打死,也不愿吭一个字。

    那少女显是未曾想到这一节,略皱一皱眉头,便道:“我问的便是你这次缘何会被抓住?”

    他要想上一想,才能答道:“j了一位官家的小妾,后来又杀了她,便被抓了,你们的案卷上是这么写的,不过我还没有画押。”语气不由得带着点嘲讽。

    她困惑了一下道:“没有画押便是没有认罪吧?不然你怎么会被打得这么惨?莫非其中另有隐情?莫非____你们是通j,而不是你强 j?”一个姑娘家,如此言论,面上竟不见丝毫郝色。

    他笑了,这次的笑很是温和,点头道:“不错,我们是通j,她是被她家官老爷送给我的,结果后来那狗官又想反咬一口,便将我拘捕下牢了,会审之时,那妇人竟污我j她,我便趁她不备,一枷砸死了她。”

    只是英洛觉得,他那温和的笑比之枭笑更是血腥十分。

    之后他便三缄其口,不肯吐露一字半句,几乎没被那狗官支使狱卒打死,全凭他咬牙撑了过来。只是有一天,他被从州府的监狱押解进了京,扔进了这牢房,在生死间徘徊。

    意识飘忽间,只感觉自己被人服侍,洗了个舒爽的澡,那人还说:“将他洗得舒服了,说不得他便舍不得死了也是有可能的。设若他一时三刻死了,死也便是个干净鬼,说不定会心怀善念,下世为人毋须为恶……”

    焦渴之间,只感觉一股沁甜幽香的琼浆从喉而入,分外惬意,不由睁开了眼,只见面前一上了年纪的狱卒边骂骂咧咧边盯着他看:“……真不知你这死囚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竟劳动英大人那玉般的人儿给你洗澡……还找来这好药……哪配啊……”

    冷不防他睁开眼,一个眼神将那狱卒吓得倒退了一步。

    “英大人,那边脏,您这边坐!”忽见那狱卒进来,手中正捧着一个杯子,神色畏葸的看他一眼,充满警惕。

    英大人?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干净的囚服,原来就是这少女,将自己料理的干干净净,要自己做个干净鬼啊,面上不由浮上一抹笑。

    却见那少女却浑不在意,从旁边拖过条凳,随意一坐,伸手将杯子接过来,惬意的抿了一口,仿佛正居于富丽堂皇的厅堂之上,而不是又脏又臭又寒的监狱。

    微微一笑,满室生辉,道:“这位大哥,咱们再聊聊!”

    他也张口接道:“姑娘还想听什么?”

    咚一声,两人注目去看,原是那狱卒跌坐到了地下,面色古怪,疼痛中夹杂着惊异,像看见了鬼怪,见他二人看来,硬撑着坐了起来,一溜烟的跑了。

    他也不在意,深深看她一眼,道:“姑娘今日给我吃的救命金丹,不知叫什么名儿?”

    “碧金丹。”她随口答道。

    他的面色终究变得一变,“碧金丹千金难求,姑娘用此药来搭救在下,是否有事要在下效劳?”江湖传说中有价无市的救命金丹,不知为何却在这少女手中,被她随随便便救了这么个不相干的人。

    那少女愣了一愣,似是想起什么,面上竟闪过一丝悦意,如春花乍放,又恢复了平静:“随手拿来用一用罢了。”

    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仿佛是说:你饿了,我送你一碗白饭,如此,而已。

    他的心中心思急转,不知此次会生出什么事端,但见得那少女也是静静沉坐,不发一言。

    他哪知道,英洛此时心内却是恍然大悟:不怪夏友将此药给她之时林方的表情,如此贵重的药丸炼制之时怕是也很费神罢____这个人,虽然嘴巴很坏,半点不留情面,但对她,当真是很好很好的。

    这种好,不求回报,甚直不欲让她知道,要在一位陌生人的嘴里才会知道,一时之间她甚直想快快跑回家中去,告诉那个坏嘴巴的人,这一刻,她的心里也是很欢喜的,很欢喜很欢喜,仿佛心底里开了一朵花,幽香喜悦并存。

    两人各有心思,一室寂静,正在此时,却听外面一阵脚步声,英洛那冷冰冰的上司绯色的身影疾步行来,后面跟着至少三位绿色官服的人,最后是那跑出去的狱卒。

    婚 事

    左相周丛戍守边疆三十载,大小争战不下百起,战功彪炳,六年前因身体状况欠佳,今上玉允得以重返京都,本以为此次会是解甲归田,侍草弄花颐养天年,哪知道一道圣旨便将他推上了高位,身居左相一职,并加封一品护国大将军。

    戎马一生,即使身居左相高位,更多的人还是愿意唤他“老将军”,无意改口。比如家中老仆周宁。

    周宁是当年周丛争战之时的老仆,武功了得,追随他于争战之际贴身侍候,周丛回了京他便也跟着,几十年如一日,依旧照作他的仆人,只是三十年战场情谊,叫得顺口了,这会儿站在他身后,看着在朝堂上都一向强健得不曾皱半点眉毛的主子这会子纽结在一起的眉毛,道:“老将军,这件事需要多做商议,不如……将少将军和小姐都请来一同商议,您看如何?”

    “也好!”左相长叹一声,将左右手中各执的一张洒金帖子放在了桌上。左边的是太女府邀宴的帖子,右边的是三皇女府上的宴请帖子。一家有儿两女争,他也拿不定主意了。

    今日是每十日一休的荀假,周峥与周清瑶皆难得的在府中。两人在书房会齐,见礼已毕,皆等着左相开口。

    左相扬扬手中帖子,道:“峥儿,这两家的宴你准备赴哪一家?”

    “孩儿哪一家都不准备赴!”周峥神情清淡,不见喜怒。

    “哥哥,你难道放不下那人?”周清瑶秀眉微蹙,不满的看着自家兄长。母亲早年离家,父亲向来驻守边疆,十五岁以前的岁月都是这唯一的兄长相伴左右,因此她在兄长面前一向是有言必出,不若别人面前,冰冷淡漠。

    左相得闻此言,不由一愣,方笑道:“峥儿中意的是哪家闺秀,说来让为父听听?”

    “哥哥,你____”周清瑶面上闪过一丝怒色,“那种荒唐的女子,岂能进我周家门?”

    周峥深深看妹妹一眼,道:“她不是!”

    左相大感兴趣,注目一双儿女,将手中帖子扔过一边去了。心内早已开始盘算,拼着自己这张老脸,万望陛下卖些薄面,别一纸圣旨将峥儿拘进了深宫作怨夫,他的峥儿,该当是叱咤疆场,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的大好男儿。不拘是哪一家官家小姐,但凡是他中意的,他必会舍下老脸去为儿求娶了家来作新妇,也比嫁进宫的强百倍。

    周清瑶忍无可忍道:“爹爹既然想知道,那女儿便告诉您。那女子便是礼部尚书府上大小姐名唤英洛的,最是顽劣不堪,现下在女儿手下当个六品给事中,不成器候。女儿让她去牢中看个犯人,她却将那犯人给扒了个精光,不知廉耻!甚直在衙中端着杯茶四处走动,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大失体统,这种人,爹爹也要让哥哥娶进府吗?”她提起那人,一脸冷漠不屑。

    岂料周丛却道:“瑶儿好不公平!原来那女子便是巧计撬开重囚口的六品小官啊?你们刑部倒是一众大好人才,将个重犯的口都撬不开。那桩案子本来是一州知府的贪墨案,且那知府好大狗胆,胆敢与悍匪勾结作下许多杀孽再着无辜之人去顶替。本来快要死无对证了,亏了这英小姐的巧计。听说这位知府还跟一位皇女有牵扯,竟不用三司会审,那悍匪便招供画押了。那匪人听说一向铁口钢牙,不肯招供,这会儿可不是英小姐的功劳么?”

    周清瑶面上不掩怒色,道:“爹爹不知,那人是误打误撞,才会办成这件案子,但这种人,不知廉耻二字,怎能入我周府大门?”

    周峥苦笑道:“妹妹可知,她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上过战场的人在危难关头岂会顾忌男女之防,命都没了,要男女大防作什么?况且______我听说这事是妹妹为难她在先。好好的一个给事中,又不是狱卒,何来跑去看一个重犯之说?”

    左相恍然大悟道:“原来这英小姐便是苦追我儿到边疆的那位女子啊!其心可嘉,其心可嘉!”他是听得流言日久,因着这流言的主角是自家儿子,说起的同僚也便不肯提名倒姓,只模糊一提便作罢,个中原因,他并不知。

    “不如,挑个好日子,爹爹去拜访下英尚书吧?峥儿以为如何?”见一双儿女皆不作声望住了他。儿子是一脸压不住的喜色,女儿则是愤愤之色,左手捏得死紧,手上青筋迭起,玉面涨红。嗯,很久没看见这冰雕般的女儿生气的样子了,还是生起气来更漂亮一点。

    左相长叹:女儿这副冰雕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给纳的那两房小爷如何受得住?

    左相周丛行事,历来雷厉风行,这是多年争战生涯的结果。突厥骑兵以速度见长,善袭,但在他驻守边疆的三十年间,大周骑兵亦习得彼之长处,两方抗衡。此时提起儿子的婚事,他便沿袭以往的行事风格,当日便拜访了礼部尚书英田。

    左相前脚出门,最近以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平狄将军周峥也出了门。旁人不晓得,他的贴身小厮文英却知道,自家主子去一品楼见英府大小姐了。昨日自己亲自跑了去递贴子,正逢英小姐办完公事回府,英府门口站着的一位青衫公子接了贴子,神色淡淡将他遣回来,方牵着她的手进了府。

    行走之间,不避人言。

    那是什么情状?他看在眼里,却没胆告诉自家少将军。任是他英府大小姐谪仙下凡,若是一颗心里没有挂着将军,便配他不起!

    瞧着这几日少将军被亲事烦缠的厉害,他唯有忍了下来。

    少将军出门不过一刻,大小姐便过来寻自家兄长,文英爱主心切,竹筒倒豆子,将少将军的去向及因果解说了一遍,看大小姐一向清淡的气色同他一样涌起了愤慨之色,拂袖离去,方作罢。

    至于结果如何,那不是他一个仆人小厮能左右得了的!

    这一日英洛也过得颇为忐忑。前一日夏友接了左相府的帖子,神情淡淡,却骤然间与她疏离了几分。平日里两人必会赏花论草,互相取笑一番,此番他不说不笑,安安静静闷在药房里,倒让她心里不安起来。

    第二日她扬着手中帖子站在药房前几经踌躇,受了林方老大几个白眼,才走了进去。站立良久,只招来一句话:“你爱去见将军便去见,杵在这里做什么?”

    英洛懊恼之际,还要陪笑道:“我与周将军毕竟是上下级的关系,也曾患难与共过,这几日街上流言纷纷,衡哥哥也是知道的,何苦拿话来堵我?将军他约我,怕是有什么事吧?”

    那头埋在药草堆里的人头都不抬,冷冷丢过来句:“将军为婚事烦恼,英大小姐如何为他解忧?”

    英洛辩道:“或者是别事也未可知。将军的婚事_______至于他的婚事,与我何干?我不过是不忍见他被拘进宫中过得笼中鸟的生活罢了……”

    她待要再说,那边厢却已经打断道:“既是不忍让他做那笼中鸟,何不将他三书六礼白马金鞍的迎进尚书府?”

    英洛心道坏了,这次火发的很严重。果然这个男人气量极是狭小的。她虽未谈过情爱,一向知道这爱慕极深的人眼里是容不得半粒砂子的,这个人虽然嘴巴坏,心肠却也不是顶好的,让他伤了心,回头找起后帐来,恐怕吃亏的还是自己。当下只得俯身相劝,柔声道:“衡哥哥这是说得哪里话?天下男子婚事不如意的多了,难不成都要我搬进尚书府来?无论别人如何,我总挂记着衡哥哥开不开心,旁人都是不相干的!”

    “不相干?!”埋头在药草里的男子终于抬起了头,虽是冷冷一笑,但柔光暗显,已是戾气袪尽了,柔和道:“你既接着了将军的帖子,巴巴的跑来我这里做什么?还是按着时辰去赴约?”

    英洛察颜观色道:“我这不是怕你不高兴嘛?”

    那人却大大的冷笑了一声,不知想起了什么,道:“你几时怕过我不高兴了?”不耐烦挥挥手犹如赶苍蝇般道:“早点去吧,别让周将军等急了!”说罢不再理她,将头埋进了药草间,只细细的捡拾药草。

    良久,听得脚步声远去,他才抬起头,自失一笑。两颊晕红,眼神惆怅。

    相 助

    英洛自入得一品楼,自有小二引得她至雅间。周峥今日着银袍玉冠,凤眸清漾,极是清贵,不知者决不会想到他便是千里驰骋,从修罗场中拼出来的那位战神,只会以为是京中哪位文雅的世家公子,诗酒场上的英豪。桌上早已点好了佳肴三四碟,见她进来,那侍者更不住阶将一盘盘美味端上来,更有甘醇佳酿相佐。

    她自是不会客气,这两日胃口欠佳,此际早将一切抛诸脑后,放口大吃。她将桌上美味吃得七七八八,方抹抹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