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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回时第3部分阅读

      燕子回时 作者:

    时放下了两条横立的眉毛,一脸春水笑盈盈盯着周峥,目光都能滴出水来。

    周峥拿茶杯不动声色将她的目光隔绝开来。

    夏 友

    且不说易青用了何种方式,三天之后,小客栈门前那长到一眼望不到头的粮草车,和新近雇佣的一帮本地车夫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脸容,足可验证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俗语了。

    易小三儿哪管易青黑着两只熊猫眼,倒立着都能睡死过去的窘境,喜滋滋的向周峥邀功请赏:”些许粮草,还请乔公子偕小三同行,以慰平狄军之劳苦。”

    车队中间,还有上好佳酿三车。

    此情此景,就算周峥有心拒绝,可想想平狄军中境况,唯有笑纳一事了。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平狄军再得今上器重,但那十万大军的粮草,也三不五时会有补救不及之故,皆因这筹备粮草之事却不是当今圣上亲自经手,此中曲折,牵扯甚广,一言不能概述,戍守边关的周峥,再如何威名赫赫,对于朝堂运势,也鞭长莫及,此所谓为了数车粮草折腰,也莫奈何。

    易青头昏眼花,对于自家主子昏了头的举动也顾忌不得了,见那乔公子微微一笑,不知为何,竟有种石头上开出花的错觉,自家主子顿时欢天喜地,早将眼神痴痴粘了上去,一刻也移不开,旁边乔家小姐也穿着男装,使劲儿翻个大大的白眼过去,她也浑不在意。

    早在三天前,她已将自己两位花骨朵般的侍夫着人护送回了江南,少了两双眼睛盯着,她是越发的不顾头脸了。

    孽缘啊!他暗暗叹息一声,找了中间一辆粮车,倒头就睡,眨眼间睡死了过去,再不去管她三人间的眉眼官司。

    易青醒来之时,只觉得腹中响如雷鸣,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照着天上惨淡的星子和一轮明月,车队正在有序的行走,前面并骑两匹马,若不是一匹马上驮着两个人,他倒真要赞一声一对璧人了!

    其中一骑正是他那色不迷人人自迷的家主易小三儿,另一匹马上当是英氏兄妹了。

    夜风低语,将他们之间的话语断续送入耳中。

    先时易小三儿不知说了什么,英氏兄妹还未有所表示,只听得她一人咯咯娇笑,那种笑声,听在易青心里,只觉得鸡皮疙瘩止不住往外冒,心中一阵恶寒!对于这位作生意向来不择手段的三小姐,他可是了解得很,见惯了她精于算计的一面,无论如何听不得她这娇俏天真的笑声,总觉得那背后是一个美丽的缜密万分的套子,只等有猎物跌落,她去捕获。

    “两位可知我的名字?”笑罢之后,易小三儿再次挑起了话头。

    这次易青竖起耳朵,小心偷听,谁人都知易小三儿就叫易小三儿,从未听人唤过她的大名,只唤这小名儿。

    “三小姐上面两位不知是姐还是哥?”英小姐慢吞吞问,那语气,竟有七分敷衍,三分忍耐。连易青都替她脸红!三小姐是越来越没皮没脸了!

    “上有两位兄长。”

    “敢问令兄名讳?”

    “大哥名柏,松柏长青的柏,二哥名数,易数的数!”

    易青耳中只听那英小姐吃吃一笑,答:”这有何难?三小姐全名便为易娘!”

    只听他主子一声惊呼:”洛姑娘如何知道?”

    那女子再也止不住的笑声,得意道:”三小姐行商久已,行商乃是家族事业,令尊想必经商有道,浸滛商场年久,所以子女起名,皆不肯吃一丝一毫亏,若别人唤令兄妹三人,岂不是叫‘伯’,‘叔’,‘娘’,本来三小姐也许会叫姨,但易姨叫起来未免不顺耳,自然是叫易娘了!”

    易青恍然大悟:入易家十几年,今天才知三小姐真名,想想那位未见过面的老爷,那种不吃亏的性格,真是庆幸自己的在两位少爷手下作事啊!

    风中传来易小三儿的叹息:“难道爹爹真是此意?”

    那英小姐一本正经道:”请恕再下多一句嘴,令尊可真是有些不厚道啊!”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仿佛夹杂了那英公子一声轻轻的笑声,极为低沉,几不可辨。

    易青从没有这一刻觉得自己的人生如此幸运过!

    想想,比三小姐更精于算计的性格,自己忍不住暗暗打了个哆嗦!

    驾车的车夫以为他冷,忙将自己手边的一件袄子扔了过来,顺手递过去一袋饼和水囊,羡慕道:”总管真是好睡啊,一天一夜都未曾醒过,您那位家主三小姐也真是位体恤的好主子啊!”

    易青咬着饼,心里忍不住想笑:他可不知道三小姐使唤起他来可是当牲口使唤的,三日三夜不眠不休,他容易么?

    车队直行了五日五夜,那些易青当初用数倍工钱雇来的车夫们几乎都要东倒西歪的边走边要睡着了,方到达了雁门关。

    雁门雄关,依山傍险,高踞勾注山上。东西两翼,山峦起伏。山脊长城,其势蜿蜒,东走平型关、紫荆关、倒马关,直抵幽燕,连接瀚海;西去轩岗口、宁武关、偏头关、至黄河边。关有东、西二门,皆以巨砖叠砌,过雁穿云,气度轩昂,门额分别 雕嵌“天险”、“地利”二匾。东西二门上曾建有城楼,巍然凌空。大周朝圣祖皇帝之外孙女,圣宗女帝太平的女儿,德宗女帝辖下人称鬼才的左相林贺就有首描写雁门关流传至今的诗,其诗有云: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胭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雁门守军,便是力敌突厥一族,保家卫国的十万平狄军。

    那驻营守军看见粮草车,本欲拦阻,待见得周峥马上端坐,威严驰近,皆激动的扑了上去,几乎泪如雨下:“周将军……将军……您可回来了……”转头朝营房里吼一嗓子:“周将军回来了!周将军安全回营了!”

    余者奔走相告,把个春心荡漾的易小三儿给惊得目瞪口呆,周将军大名,天下谁人不识?那可是当世伟男子啊!

    周峥下得马去,安抚完这些守军的情绪,尚不忘将高坐马上胆战心惊的英洛给搀下来。

    一声令下,众军士山呼海啸般将几十车粮草搬进军营,内中有个当兵十几年的老周,乃是位小队长,疑惑的问了句:“将军无恙回营,还弄来了粮食,那英校尉呢?”

    周峥不及回答,旁边已有人气愤接口道:“那个蠢蛋,提他作甚?若不是他,将军能陷落敌营么?”围着他的一众兵士七嘴八舌,将英洛批了个遍,英洛只觉汗湿重衣,脸皮一阵青白交错。

    偏偏周峥还要不言不笑,叫一声:“二弟,三小姐请!”

    众人只当这两位都是给他们送粮草的,皆感激不尽,兴高采烈将三人迎进营去。

    只因连日来,大股突厥军队在雁门关前出没,关口戒严,诸位将军校尉皆在城楼守望,兼着统帅周峥陷落敌营月余,其余人等不敢懈怠,更是打叠起百倍的精神准备应战,连绵营盘,只有少量的守军,几乎等同空营。

    这会,安顿易小三儿与手下随从的除了老周之外,就剩军医官夏友了,何况他初闻周峥回营,无论如何也是要来探看一番的。

    至于玉门关所雇车夫,早发了笔丰裕的银子,打发他们欢欢喜喜上路了。易青发起银子来可不手软,分明不是自己的钱。三小姐的挥霍,人尽皆知,受过三小姐的气,花起她的钱来,那叫一个痛快,此种滋味,唯有偷偷品味了。

    众人刚刚在帅帐中坐定,就见帘子一掀,进来一位年轻的男子,此男年约十八九岁,玉面含春,肤若芙蓉,未语先笑,一双清俊的眸子里宝光流动,竟仿佛银河里的星子全都跌落进了他的眸子,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夏 友

    话说那进来的年轻男子微微将目光转动,上前一步先礼见过周峥,朝易小三儿颔首以笑,激得易小三儿那颗心肝不停的跳了两跳,他却若无其事转过,将眸光狠狠盯在了英洛身上。

    英洛看见他那几欲杀人的目光,刚刚停止流的冷汗又不约而同的流了下来,老兄啊,我不记得咱俩有什么恩怨,别用这种凌迟的眼光看着我好么?会短寿的!

    可怜巴巴将求救的目光转向周峥——自父母离世,她在帮中装可怜,博得那人信任,演技那是一等一的好——周峥却假装不见,对端坐一旁正抚着自己小心肝暗道庆幸的易小三儿微微一笑,易小三儿刚刚安分下来的小心肝儿又一次加速了……老天啊,果真没来错地方!

    那男子见英洛这幅样子,眯眼一笑,上去对着英洛的脑袋就是一个干脆的暴栗,拖起她的胳膊就走。英洛挣了两挣,不能挣开,已被他拖将到了门口,周峥制止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兀自不管,拖着她扬长而去。

    周峥眼看着自己的威严被漠视,那张脸不由黑了几分,易小三儿见势不妙,稍稍而坐,就告辞出去了,作为一名合格的j商,她察颜观色的本领那是一等一的。

    充当炮灰,那从来不是她要做的。

    英洛被面前这名陌生男子一路拖着进了左营的医帐,狠狠一把掼到了榻上。眼前温雅公子一改人前如玉形象,双眸喷火就扑了上来,还要强撑着不致暴走,怒声道:“谁准你把人皮面具撕下来的?”

    英洛无论如何不能想象自己的一张脸有何不可见人之处,易小三儿马车上倒有上好铜镜,也曾数次将自己这张脸翻来覆去看过,当真是很端丽的,若是在现代,那也是一漂亮姑娘,怎么这男子对自己脸容如此在乎?

    脑中灵光一闪,莫不是英洛和这男子有什么纠葛不成?说不得今日得委曲自己一回了,当下将语调放柔,声音像抹了蜜一般:”这个……那张在水中泡得太久了……不小心给毁了……嗯……(此处停顿实是无可奈何,从进营至现在,不没人提过眼前这凶神恶刹的男人是哪只,让她如何称呼,看他年龄,自己就暂且委曲求全吧!)……大哥……大哥就别生气了吧?”

    此言一出,面前男子下意识的就是伸出手去抚她额头,感觉体温正常,再伸手搭脉,奇怪了,平日里这丫头对他可是恨得咬牙切齿,总觉得他碍着了她的追夫大计,从不拿正眼看他一看,今日回来,这两声大哥叫得他浑身不舒服。

    不舒服归不舒服,但惯有的行为一时半会儿还是不及纠正,趁着残存的怒气尚未消解,一记手刀就对着这丫头而去。

    英洛是何许人也,掌风抚颈就已知敌意,一个滚落利落的从榻上滚了下来,虽然姿势比较不雅,但脚下招式却不慢,一个后扫腿已将对方扫倒,两人你来我往,路过医帐的士兵只听得里面桌椅翻倒的声音不绝于耳,也习以为常了,只是不知他为何跟周将军带来送粮的人打了起来,聪明一点的早已经绕路走远了,傻一点的还站在帐外看热闹,自从英校尉被俘以后,夏军医的医帐里好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周峥在帅帐里坐卧不宁,喝了侍卫端上来的茶,食不知味的吃了一盘点心,再翻翻书案上的近期战报,平日那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脑袋忽然之间像塞满了蒿草似的荒芜了。

    对于夏友能在英洛揭去人皮面具之后一把把她从人群中拎出来,理直气壮怒气冲冲的拎走不得不引起他一丝丝的好奇心。

    生平第一次,周峥这个冰冷的战争机器对杀敌以外的事情绷起了神经。

    他走出帅帐,凡是见着他的军士无不欢喜异常,他走到哪必有军士乐滋滋的问候:“将军您巡营啊?”

    他微笑,点点头,自己也觉得心安理得,嗯,对,自己就是在巡营,被俘这么久,看看自己辖下的营盘。

    巡着巡着就巡近了左营,远远便看见夏友的医帐之外躺着七八个兵士——此便是傻人的结果,城门失火殃及的那些池鱼——聪明人早就知道,夏军医无论那次将英校尉整治得七痨八伤,怒气依然不能消减,非得迁怒于方圆三丈之内的人,想看夏军医的热闹,那代价是必须得付的!

    若真论起军中让兵士敬怕者,周峥排第二,那夏友尚要排在他之前了。一位是军中最高统领,一句话能让你屁股开花,一位虽说是个五品医官,但不知不觉便会让你生不如死,相对于周峥一是一二是二律法严明的人,夏友的翻脸无情,反复无常跟五月的天气有得一拼。

    远远观望者心下窃喜,眼看着周大将军迈步进了夏军医的医账,在看热闹的同时都替刚刚平安返回的周将军捏了一把汗。

    周峥进去之时,战斗已经结束半个时辰有余。那位踞案大嚼之人得意洋洋坐在缺了一条腿的凳子之上,抱着个断了嘴的破茶壶嘴对嘴牛饮,间或扔一块点心到头顶,拿嘴接了吃得喷香无比,那有被拖走前那种可怜巴巴的神色。

    背身而立的夏军医全身都是泥土脚印子,疑似被某个无良的人拿脚从头踩到了脚,正在拿着药杵捣弄着什么。事情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周峥含笑咳嗽一声,转身回头的夏医官生平第一次以无比狼狈的面貌晋见了自己的直属上司。

    傍晚时分,营中之人将关口城楼换防的人撤下来之后,大批军士赶着来凑热闹,受伤的当不赘述,便是那没有被流箭所伤的,也必寻个头疼脑热的由头来探视夏军医一番,顺便看看是那个生吞了老虎胆子的人也敢得罪这位惹不起的人物……

    丑 脸

    英洛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第一次对自己出手如此狠辣颇有点悔不当初……这张人皮面具绝对是此人在理智丧尽报复所做——镜子里是一位面目还算得上清秀的少年,有着小小的喉结,仿佛还没有发育成熟似的,但皮肤粗黑,偏那粗黑色都不能掩盖两边脸颊上的雀斑,怎一个丑字了得?!

    咧嘴一笑,两排雪亮贝齿与流光溢彩般的双眸交相辉映,更让这脸蛋看起来丑得不可思议!

    “我刚刚……是不是真的下手有点重啊?”对自己容貌鉴赏之后某人痛心疾首的问那位惨遭首次滑铁卢之败的人。

    被问者顶着一双熊猫眼,白皙的脸颊上还有几处青青紫,倒是答得干脆:“不重!”

    晚些时候赶来凑热闹的易小三儿腆着脸感叹:“姐姐你可真下得去手啊!?如此行凶,简直是暴殄天物啊!”想她易小三儿纵横情场几载,这种辣手摧花的缺德事情是从来做不出来的。

    “英大哥!”边端详自己的丑脸边纠正易小三儿,顺便为自己辩解“我那是正当防卫!”

    这后世的词语这两人哪懂啊?

    倒是夏友,见她对自己的丑脸挑挑捡捡,一脸不满意的样子,不由笑了,一笑,扯得脸上被打伤的肉疼,又生生止了笑,与初见时让易小三儿心肝乱跳的笑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次修理英洛未果反被修理,本来对此事他颇感诧异,但当周峥下午进了自己的医帐,他眼看着英洛并未如以往目光痴痴粘上去,而是自顾自吃喝,往日的狂怒忽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破天荒将帐外药倒的兵士提前放了,那些傻子一展眼跑得飞快,不见影子。

    夏军医这样好心,也是第一遭儿!

    倒是周峥,将英洛头被打破失忆之事告之,两次三番询问如何医治之法,让他隐隐生出了一丝不安。

    营内炊烟袅袅,远处有欢呼声,与关口沉重压抑的战争阴云极为不符。再一会儿,那些欢笑声一路向着左营医账而来,想来是厮见过周峥了。

    头前的是位五大三粗的汉子,粗手粗脚,粗眉粗眼,嗓门也是粗的,揪帘而入便忍不住来一嗓子:“英小弟,你这脸上莫不是雀儿屎?怎得黑成了这副德性?”

    旁边坐在三条腿凳子上的易小三儿忍不住在凳子上晃了晃,嘴角暗抽。

    紧跟着进来的是位斯文秀气的少年,十八九岁的年纪,微微一笑,嘴边便有个笑涡,“谭文你错了,哪是什么雀儿屎?”

    他尚不及解释为何不是雀儿屎,便又有一个少年冲了进来,一头扎进了英洛的怀里,口里还叫着:“洛洛哥———”

    英洛本来将此间算得上牢固一点的三条腿的凳子让了给易小三儿坐,自己捡了条两条腿的凳子半坐半站歇歇腿儿,此时这少年一撞,形同恶虎扑羊,将两人扑了个倒。

    英洛只觉得后背的骨头连同股骨头一起折了似的疼,呲着牙将这始作俑者打量了一番:原来就是个小毛孩子,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双红扑扑的脸蛋,水汪汪的眼睛,眼睫毛出奇的长,见英洛一脸痛苦茫然的看着自己,他倒慢悠悠站了起来,站在一边撇撇嘴,不屑道:“周将军没骗我,果真是被个突厥人打傻了!”他小小年纪,说话却很是刻薄。

    那叫谭文的粗汉子蒲扇叶子般大的手掌呼呼生风拍向了那小毛孩子颈上,嘴边还不停:“薛嘉你个黄口小儿,心眼恁得不好!”

    那小毛孩子滑得像泥鳅,溜溜转到了秀气少年的背后,只探出一个大大的脑袋来,一双眸子转得飞快,嗲嗲道:“钟大哥救我……大笨牛要将我打死了!”

    那少年微微一笑,从背后将他揪了出来,抬起了手掌,旁的人以为他会就此拍下去,他的手掌到了薛嘉的脑袋上却只是轻轻的抚了抚:“小嘉别皮了!”

    薛嘉闻言,乖乖站于一旁,连对着英洛和谭文轻屑的眼神都收敛了起来。看起来他很吃这一套。

    几人闹完了英洛,又将夏友结结实实笑了一顿,被笑者却并未因自己脸上的伤而气恼,反而笑得比别人都淡定,那种温良的形象,如果不是英洛早已经见识过他暴徒的样子,差点也被他蒙骗了。

    这一晚英洛并未出医帐,因着脸上这张人皮面具因为时间紧迫,尚有粗糙之处不及修改,等众人都散去之后,她便缠着易小三儿厮混了一夜。易小三儿也是个多话之人,走南闯北,一肚子的新鲜掌故,直将夏友这位美男晾在了一边。

    夏友将英洛的人皮面具精制完成之后,见她二人毫无睡意,转头步出了营帐。

    因为战事紧张,倒有一大半的军士都未入睡,夏友慢慢走着,心里却还盘算着英洛的失忆之症,倒是见她本人对失忆之症并未放在心上,不知这算不算是一桩好事。

    远远见一个身影似剑一般凝立,眸光处正是关防城楼之处,他转头回去了,不知为何,在这静静的夜,周峥的背影有种萧瑟之感。

    第二日,关于英校尉夜回连营,军中流传着诸多版本。

    一说是英校尉自知愧悔,无面目见营中兄弟,只得半夜三更在大家都睡去之后摸黑回来了。

    另一种说法是英校尉在突厥受了重伤,伤体积弱,将军体恤,特让他不必趁夜行军,所以晚回来了半日。

    两种版本争执不下,流言的主角这一日却顶着她那张丑得惨绝的面具言笑晏晏在城楼同一众将士商谈敌情。对于之前失手被俘,害周将军也失落敌营一事,英洛本不知情,周峥也在背后传下严令,不许将此事在英洛面前提起,她倒是一脸坦然,此时回眸看去,有一大半的将士为她的厚脸皮而脸红,众人脸上神色不一,倒像是众人做了亏心事,她恰是受害者似的。只有极少数几位知道她已前事尽忘,好在平狄将军平安回转,也存了怜悯之心待她,神色是温缓的。

    但见城下突厥人衣甲鲜明,马嘶人吼,谩骂声一声声传来,正在城下挑衅。

    自周峥与英洛逃脱,五日之前突厥人马已经兵临城下,此次领兵的正是默啜之弟左厢察咄悉匐。因着失了主帅,这些时日平狄军也只是死守城楼,装聋作哑,任突厥军在城下谩骂,偃旗息鼓,一概的充耳不闻。今日周峥已回,此刻正缓缓步上城楼,士气激昂,那再容得突厥蛮子谩骂。

    只见钟瞳,正是那斯文清秀的男子,脸上有笑涡的那一位,张弓搭箭,将其中嗓门最大个头也最大的突厥人一箭射落马下——此人正是将英洛打下马的察哈,咄悉匐手下的一员猛将。

    突厥人骂声忽停,显然是还未明白士气低落的周军这一次为何不高挂免战牌?待见得城楼上缓缓上来一人,凤目微敛,凛然伟岸,铮铮铁骨,不是走脱的周峥又是那个?

    平狄军欢呼之声不绝,被射中前胸的察哈本来只是跌下马去,抬头看时,除了周峥那张脸,旁边站着的正是被他打下马的小个子校尉,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自己,盛怒之下,一口气上不来,生生给厥了过去。

    前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身在中军帐的咄悉匐,他纵马前来,一眼就看到了站立于城楼的周峥,一身黑衣黑甲的他双目稳稳的看着前方数十万敌军连营,眉都不曾皱一下,平狄将军的风采便在于大敌当前,我自岿然不动的气势,军中诸人在他身侧,自是军心稳固,坚若磬石,固若金汤。咄悉匐原拟在周军失了统帅的情况下一举拿下雁门关,谁知平狄军却死守不出,倚仗天险阻了他五日,眼见周峥回转,这雁门关,终是变成了一块硬骨头,难啃之极!

    咄悉匐这通暗恨——都是右厢察暾欲谷家那莽小子的错——然他年纪虽轻,城府却是极深,俊面上却只是微微一笑,倾身前来朗声道:“周将军这一向可好?自将军不告而别,本王可是想念的紧啊!”

    偏周峥也是微微一笑,素有战神之称的平狄将军此笑可谓倾城倾国,可惜了对方也是个异族的美男子,他那句回答听在耳中未免有敷衍之嫌:“劳左厢察记挂,本将军身体康健,思念边关众兄弟,怕是左厢察热情好客,不肯放某回转,只得不告而别了,还望左厢察海涵!”

    若不是军临城下,此一黑一白两位美男倒真是养眼——丑女英洛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那咄悉匐一身白衣,满头的小辫子,骑着一匹白马之上,倒真像是富贵人家出来踏青的公子哥儿,哪里像是两军对垒的主帅?

    英洛咂咂嘴,正该叫易小三儿来这城楼上来看看!

    战 起

    咄悉匐压下满心的焦燥,再一次看城下架着云梯奋不顾身的突厥儿郎,这已经是攻城的第三天了,城内的那些汉人用滚木热油箭雨将他部儿郎持续不断的几十次进攻抵挡在城下。城下尸积如山,在八月炎热的天气里,已经有腥臭传来。

    而城楼上那黑衣黑甲的汉将,身边护卫十数人,挺立如枪,遥遥看他的大营。他会忍不住想,这个汉将,会不会也如他此刻久攻不下而有点头疼?

    周峥是否头疼,无从猜测,只是此刻薛嘉却有些头疼。

    前两日,周将军下了军令,要战起之时,他与英洛留守大营,且要他教英洛尽快熟悉一切,包括骑马。

    两日之内,听着城楼处战鼓声声,激人血贲,却只能看那据说傻了的英小校尉跟马儿搏斗。

    英洛也确尽了大力,被一个半大小子讥讽嘲笑无数回,在马上跌落过无数回,终于在两天之内,通过了这小子的检验考核,马技算是过关。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会骑马,一半还得归咎于此身体,此身体也许还保有一点驾驭战马的记忆。

    第三天下午,薛嘉意欲前往城楼,本是想把英洛给丢下,那知他却嘻嘻一笑:“周将军说了,你走到哪要将我带到哪!”

    小毛孩子还不知道危险将近,将小胸脯子一挺,大眼睛一瞪:“就凭你?!被突厥人逮过的,还想上城楼去杀突厥?!大哥你就乖乖呆着吧,免得到时候再被蛮子逮一次!”

    那知英洛却不动怒,转头在兵器架上挑了一把陌刀,二人此时正在校场,十八般武器俱全,她记得自己以前看过一些冷冰器谱,陌刀是“长一丈,施两刃,一挥则数人俱折”,对付这小毛孩子没必要,但上战场还是很威武的。

    “我若是打胜了你,你就得听我的!”

    那人手执陌刀,清亮的眸子斜睨着他,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小薛嘉心内暗喜,以前那一次对打他胜过自己啊?这人看来是真傻了,早忘了自己以前凭借一手高超的剑法将他打趴下的惨像了。

    薛嘉人虽小,但自己的外公是当世数一数二剑客,还不会走路就被逼着拿剑,从小就被外公拎上山学艺,这是近一年才下山投军的。想当然尔,他将腰间软剑抽出,准备奋力一击。

    结果是意料之外的,薛嘉惨败!

    你……你……你……

    一向伶牙俐齿的薛嘉头一次打了瞌巴,说什么?怎么说?

    说他不按剑招来?说他陌刀挥得杂乱无章全无架势?但全无架势是一回事,奇怪的是却是制敌奇招!

    将他通身上下打量,没看出与以往有什么不同,除了——除了脸上多了好多的麻点,以前堪称俊俏的一张脸全毁了,还有就是——眸子里透着自信和……凛冽……

    什么眼神啊?看花眼了吧?

    薛嘉暗自嘀咕,英洛虽然人不咋样,武功不行,但脾气却是出了名的好,久经众人嘲笑,笑容不改啊!

    将软剑缠回去,蔫头耷脑往回走。

    “喂,小屁孩,去哪啊?不去杀人了?”

    后面一人闲闲道。

    他猛然转头,似不能相信,然而双眼已经迸发了热情的火花,还要强自分辩:“将军不是说了不让我们上城楼去杀敌吗?”

    那人轻笑:“不是有三个城门吗?难道将军还有三个?”

    薛嘉猛点头,终于笑出了这个年龄该有的笑容。

    雁门关西口,俗称“铁裹门”。

    谭文将长枪擦了又擦,枪头锃亮,无奈,英雄寂寞啊……奶奶个熊的突厥兵,尽围着北门瞎折腾,就是不肯到他驻守的西门来晃晃……

    他的这个念头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个时辰之后,两骑并驰而来,头前的男子身材纤细,面目清秀,稍后一个马头的男子粗看还是一小小少年,约莫十四五岁。待得他们驰近了,谭文将长枪拄地,长笑着走近那下马的两人:“原来将军不独冷落了我,连你们俩也冷落了,都给发配到这蛮子都不来的地界啊?!”

    英洛暗笑,冷落这个词,似乎不是这么个用法,但对着谭文这么个粗人,那还计较那么多?

    倒是薛嘉,小模样笑笑:“谭大牛,谁说我们无仗可打?我们这不是来传将军令么!”

    谭文喜出望外,还有点不能相信,见一向奉周峥的话若圣旨的英洛在旁点头共证,不疑有他。

    雁门关北口。

    突厥军再次停止了攻城,吊锅备饭,十里连营,火把亮彻,又是一个不眠夜。

    城上众将士皆是黑沉沉的眉眼。三日三夜,这突厥蛮子不欲让他们安生一时半刻。倒是主帅周峥,全身沐黑,眼神奇亮,双瞳里有两簇火,正是突厥大营映过来的火光。

    城下突厥兵进食之时,城上的平狄军也进行了短暂的休整。

    中军帐内,灯火通明,一众将军校尉皆静立无声,听周峥点兵。

    子时,突厥军发动新一轮的攻城。周峥立于危城,随手拈过来三只箭,三星连珠,带着厉厉风声,雷霆之怒,呜呜而去,将城下督战的一名突厥千夫长一剑穿喉,连带着他身旁两名卫士都未能幸免。

    再次注目突厥十里连营的后方,暗自掐算着时间,快到时候了……

    饶是咄悉匐定力惊人,计谋过人,若是熟读三国,此刻怕是也要长叹一声:“既生匐,何生峥?”

    然老天从来是不会体谅凡人的痛苦的,更何况是咄悉匐这种天之骄子,已经得老天九分宠爱,在他辉煌的战争史中,周峥恰是老天那吝于给他的一分爱而换作了刻骨的痛。

    片角吹残夜,雄关铁锁开。古城连堞响,奔马踏霜疾。战鼓声声,突厥十里连营,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咄悉匐眼看自己十里军营被三支骑兵劈过,犹如被一盘切割成三块的肉,逐步残噬,今夜若不及时撤退,他带来的二十万大军便得葬身于此雄关!

    牛角声声,暗夜里被腹背突袭的两支骑兵杀得人仰马翻的突厥残部如潮水般后退,北上。

    奶奶个熊!

    英洛恶狠狠咒一句,陌刀横扫,将两名突厥兵拦腰斫断,喷了一身的血。薛嘉这小子就在她身侧,骑术贼精,冷笑:“英大哥,你爹可是礼部尚书啊……”一个闪身,将他身后摸上来的突厥兵一剑扎了个透心凉,言下之意是礼部尚书的公子口吐粗言,实在不雅。然战斗间隙,英洛那还有余力回他?

    谭文在他二人后方大喝:“还不快追……”杀得兴起,枪头挑起了一名突厥兵,去势不减,竟将前面逃窜的另一名突厥兵后背也给扎了个大窟窿。

    谭文若是知道他此声大喝被远处正杀过来的周峥听在耳中,已经被定为擅离职守,准备了两百棒子等着他,不知作何感想?

    偏偏是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杀得兴起,督促那两位假传军令的追敌残部。远远的三五丈之内,已看得见周峥那冷冷的眼神,遥遥驰马过来,中间隔着的突厥骑兵被他长枪横扫,死伤大片。

    他二人交换一个心虚的眼神,匆匆拍马向东而去,那里也有一支人马正杀过来,头前一人正是钟瞳。

    不说他三人如何汇合,杀敌无数,且说周峥在城头观战,预计中钟瞳带五百前锋营兵士从东门口绕道北门,在突厥后背插一刀,刀倒是插了,只不过不是一把是两把刀。向东而来的是钟瞳,那么向西而来的……难道是西门守将谭文?

    谭文是个爽直的汉子,不听军令之事倒是从未有过,千算万算,实在是想不明白是哪一路人马,城楼细观片刻,不得不相信,那枪法,那人群中横扫一片的力气,不是谭文又会有哪个呢?

    不过,他实在想不明白能鼓动唇舌让谭文出战的是何方神圣?

    其实周峥是完全想岔了,薛嘉那毛孩子知道谭文秉性忠直,根本就不用鼓动唇舌,突出奇兵,来了个假传圣旨,谭文这种孩子,哪会想到他二人拿着军令做幌子,直以为是将军定的计谋,密令传下来,委以突袭重任,有仗可打,乐得奋力激搏。

    战 歇

    过高估计自己的后果就是差点命丧飞蹄————倘若不是周峥拍马赶到,怕是英洛早成了蹄下亡魂。

    薛嘉那死孩子一早吓白了脸————看英洛上马那俐落劲儿,他哪知道她下马会如此狼狈呢?

    都说狗急了也会咬人,兔子急了也会蹬鹰,更何况是拼命回撤的狼血突厥小年轻……英洛抚着自己差点被人跺下来的左膀子如是想。

    周峥目光复杂的看她一眼,怀中女子拿右手死命掐着左膀子血流如注处,表情沉默,下唇紧抿,却不肯呻吟一声,这样子的英洛,与素日大异,竟是换了个人一般,带着股凛冽的气息。

    战争之息,他也只来得及看了怀中的她这一眼,之后是一路拼杀,天地间是一片肃杀的红,热热的,黏黏的,断肢,断了的头颅,呼哧呼哧着不肯停止工作的气管……不知道是不甘,还是不能弃,在这声嘶力歇人踩马踏的战场,那种声音始终在周峥耳边回响,也因此,才会觉得怀中安全坐着的她,会有多么的重要。

    倘若不是他及时出现,怕是马蹄下的某处肉泥就会是她了罢——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某种念头一旦起了,想要掐灭下去,怕是不容易,而那念头一起再起,便如重复千遍的谎言,到最后也成了真理。

    周峥眼下极为不痛快的看着那一个雪白的左臂都被军医夏友握在手里,他的手上是亮光闪闪堪与绣花针可比的医用手术针,他在那一头小心翼翼的缝,额上不时还有细密的汗珠,边缝还要边问一下沉默坐着面无表情的胳膊的主人:“疼不疼?疼了就叫出来……真的不用麻沸散么?……”

    臭着一张脸的女人毫不领情:“你很罗嗦!”

    这是从前的英落。

    准确的说,是前一世的英落,受了伤,总是臭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咬牙忍着,直到痛得要依靠强大的精神力量也不能忍受,直接晕过去,也听不到她一声呻吟。

    一个父母被杀,仇人当杀手养大的女子,的确没有可以撒娇的资格——这是她心里的一点执念。

    夏友却未曾见过这样子的英洛,英洛总是带着点天真烂漫,被他打了,疼不疼先哇哇乱叫,语气里都是不能忍受的疼痛。

    练骑射练得双腿内侧脱皮红肿,手上起了水泡,磨破了,在他面前吱哇乱叫,呻吟声连她自己也不觉得带着一丝亲昵,周将军一眼扫过来,立马歇了声,端端正正站着,立如标枪,标准军人的站姿,只有他看得见,她的额头微微冒汗,嘴角暗抽,一点疼也不能忍么?

    唯有双颊酡红如霞。

    可是双颊酡红如霞呢……那时候他的心里微微有一丝苦涩。

    但是眼前这个,谁能告诉他是怎么回事?

    这种忍痛到家眉都不会皱一下的女子,他甚直在她脸上看不到痛苦的痕迹,让他有点手足无措。

    而那个战场上血腥的将军,近身一丈之内皆无生还者的杀神周峥,这一次露出的表情让夏友很是困惑,那种表情,可以称之为怜惜么?

    中军帐内,饶是周峥紧绷着脸,这帮纵横沙场的悍将们也还是压抑不住的一脸喜色,不能设想,若是他不绷着脸,这些人会疯成什么样子。其中尤为最胜者,当数谭文。

    想到此次大破突厥军,自己算是立了一功,盘算着能得怎样的封赏,把乡下的妻儿也接到边疆来……若是能得返长安领赏,还能得便把妻儿接到长安去见识一番……

    不妨帅座上坐着的人猛的站了起来,一拍书案,震得案上笔架公文抖了起来,还未落下,一声雷吼:“城西守将谭文何在?”

    生生一个激灵,将谭文的美梦震醒,当即上前听令,觑的周峥脸色泛青,再傻再迟钝的他也猛觉不好,只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几日自己何时惹祸在身了。

    “守将谭文,擅离职守,不听调派,更兼得私自出兵,本应严惩,谅未酿成大祸,死罪可免,活罪难恕,当杖两百,刀斧手,即刻行刑!”

    谭文一张脸憋得黑紫:“末将……末将是得将军密令……”

    周峥冷笑一声:“得本将密令……传令官何在?”

    “这……”谭文再欲辩,转头看那吊着一条胳膊来传密令的少年,回他一个微微的笑,竟是说不出的恶质,心头一跳,小薛嘉红着双眼垮着双肩,一副心虚理亏的样子,横了横心眼一闭:“末将得令!”

    自己当初怎么就忘了要令牌呢?可不是全无对证,口说无凭么?

    两百棒子啊……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谭文叹息一声,被刀斧手挟出了帅帐。

    不提谭文帐外如何苦捱,只是那两百棒子落在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将帐内一干面带喜色的将领震得垂目敛首,暗暗反思自己是否有违纪行为。其中薛嘉的脑袋垂得格外低,简直是要钻到土里去了,愧悔内疚让他几次欲出列澄清事实,但眼角瞄到吊着胳膊的英洛,却见他笑笑,那神情简直是带着嘲弄的,“我就说嘛,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定会抖出我来……”

    薛嘉死的心都有了!

    想起当初她蛊惑他有仗可打时曾提过条件:保证他不受军杖,但须得一切听从她的吩咐,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保持沉默!

    薛嘉当时信誓旦旦,小胸脯子拍得山响!

    想他薛嘉,虽然年纪小小,见识也是非同一般,却没见过如此落井下石之徒——待得周峥再次追究英洛与他擅自参战之责,那人舌灿莲花,一番说辞将罪责推到了谭文身上,只说他二人前去遛马,却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