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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守宫砂第29部分阅读

      血色守宫砂 作者:

    人。

    往年,夜哥哥和轻盈最是喜欢听自己弹奏这些,如今两人双双离去,唯留她一个人在此孤奏,真可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啊。

    淡淡的一笑,桃花?她是么?从来她都只是那墙头的一颗小草,顽强的生活,苦痛且由它去,只管眼前的快乐,如今自己的夫婿,她已经拥有,却可笑的忘了她们之间的点点滴滴,那样的一个男人,怎么会是傻傻的她能拥有的?此间经历过的波涛汹涌全然忘去。

    心中那一点点恐惧,却是油然而生,愈演愈烈。手下的动作也越来越急凑,得出的声音,自然是激扬而起,仿佛那不是盛着水滴的玉碗,而是敲出心间彷徨的大钟,是在警醒自己,也是在发泄着无助。

    一阵轻轻的掌声打断了落雪的思绪,扰乱了她的曲调,回过神来,却一见宿颜笙在一行人的拥护之下,湿淋淋的站在自己面前。

    含笑的看着落雪:“二公主好雅兴!”虽然是赞美,但那满口的讽刺,却是真实如亭外的雨一般砸上心扉:“玉碗也能走出如此美妙之音,果是厉害。”

    “大皇子谬赞了。”轻轻的将玉碗中的水倒去,时候应该不早了,也该回去了才是。

    看着她轻轻的将一个个杯子里的水倒去,在缓缓的用手中的巾帕擦拭着,不假她人之手,动作那么的自然,神情那么的认真,这样的女子,又怎么会是祸国之相呢?心下惊觉自己的想法,不觉移开双眸:“二公主这是在趋我离开么?”在他来后便一杯杯的倒着玉碗中的水,一个个的擦拭着,不会太过明显,却也是隐约的说着告辞。如此聪颖的女子,若不是有那传言在先,却也令人侧目。

    回视着他的目光,落雪一汪纯净的眼眸清澈见底:“是的!”在她的心里,没有尔虞我诈,只有质本洁来还洁去的透彻。

    并不生气,宿颜笙只是看着亭外不停的雨水,生生的叹了口气:“如今城中百姓,也不知是怎生光景。”

    本已提步的落雪,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顿住,侧过身来,真好看到宿颜笙那张放肆宿魅的侧脸,骄傲的脸庞上,此刻皆是层层愁容缠绕,想来事情不小:“天灾人祸,此乃世间常情,我们只能接受,大皇子不必太过忧心。”这也是落雪的处世之道,若是抵抗不过,便也听之任之。

    她的话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不以为然的说道:“人们总是将一切归于天灾人祸,又岂能知道天或许也是有眼,不然人之性命何须分出贵贱?”

    “贵贱之分,乃由人心而生,贫者,若是心不贪而求及时行乐,那也是一种怡然;若是心太多强求,即便是锦衣玉食,也不定是一种享受,贵贱由此而出,天便也公平,一切皆是因果循环而已。”

    不由侧目的看着她,却见她一脸平静,仿佛世间万物皆皆空,只余她一人而立,孤苦,却是心中一片洁净,有着自己的一方净土,他人不得而入。

    摇摇头甩开自己的惊讶:“我或许只是忧心百姓,而父皇,却需要忧心整个国家,关心所有城民的安危,还要……”并不说全,只是稍作停顿:“如今雨水便不曾停过,且一日比一日厉害,整个皇城,百户人家房屋坍塌,靠土地为生的农民,自是不得春种;靠经商营生的,却硬是被困在家,民不聊生,或许便是如此。”

    皱了皱眉,落雪似乎感觉到他话中有话:“大皇子若有何事,请直接说了!”

    “好,爽快!”忽地转过身来,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秋朵儿,你没发现这一切,结合四自你进宫以后才开始的么?难道你所说的因果循环,便是以父皇攻天心国为因,而你便带来皇城如此的果?”

    轰的一声,落雪满脑炸开,那句“若得此女,则失天下;若诛此女,则得天下”忽地跃入脑海,身子跟着一个轻晃,借着石桌才得以止住,只是那微微发冷的掌心 ,却已湿润了石桌一片。

    !

    第122回

    不动神色的看了她的手一眼,再抬头看了看她那淡漠的脸庞,假装的漠然竟然让他感到有些揪心:“话到如此,你好自为之。”说完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雨幕。

    那种心酸埋在心里,阳光总在唇角绽放,轻轻的一笑,吃斋念佛二十三年,始终还是消不去那从出身便带着的晦气,是她乱绕了世间的平静还是这个繁乱的世间走进了她的生活?这一切已经无暇顾及,如今在这深宫之中,本应是自己生命归属的地方,她却成为陌路人,他的努力,她看得见,却无法接受;她的挣扎,他能感受,却始终不愿意放手。

    爱,这个字眼,从来不曾在自己的预料之中,身在玉翎城之时,她想的只是自己那一方小世界,经过三年佛教的洗礼,她本以为自己终身应该那般,却被他带来皇宫。她不喜欢这里,从来的第一天便已经知道,当年的落雪不喜欢,现在的秋朵儿依然,而他却将她囚在了皇宫。她本是天上自由飞翔的鸟儿,他爱十七,用自己的爱编织成一张大大的网,将她困在这里,折去她的双翼,披上一身金装,成为那金丝雀。她知道十七的心酸,亦知道十七的牺牲,毕竟,她便是十七,他心中的十七。

    湖心的水已是越涨越高,雨却没有转小的迹象,御花园里的残枝烂叶皆是满地,却仍旧有新的伙伴加入,反倒是那坚硬的枝头,在风吹雨打中,坚强屹立。

    青衣有些担心的看着落雪:“公主,雨变大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宫吧!”见她没有说话便轻扶着她,右手撑伞,众人离开了凉亭。

    终于回到凤鸣宫,却见宿魅一脸不悦的坐在大厅,见她回来,连忙接过宫人手中的巾帕,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水珠,佯怒道:“这是去哪了?也不知说一声。”

    生涩的动作,擦得她的脸颊有些痛,别开脸来接过青衣递上的姜汤,落雪喝了两口这才笑道:“去了趟御花园,这段时间雨是越来越大了,御花园都已经看不见花了,湖水也是一日比一日高了。”似有心似无心的说出,仿佛那种没心没肺的傻话,又像是述说着什么。

    侧目看她一眼,宿魅没在意,只是招了招手:“传膳!”

    看着宿魅一脸自在的吃着饭菜,落雪心里的烦闷再也憋不住了:“如今皇城内民不聊生,皇上倒是心安理得。”她怕他,也就是平时,一旦事情上来,从以前的十七到现在,她从来不曾想过害怕。

    放下手中筷子,宿魅微眯着双眸看着她,这代表着她已经挑起他的怒火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管城中百姓死活,只顾自己随性而为。”

    深吸了一口气:“那你说朕应该怎么办?赞同他们的意思?拿你去祭天,以便度过此番的大劫么?”

    “祭天又如何?如果能让众生普度,我佛定然慈悲。”平和的语气,相对于他的暴躁,她显然是立地成佛。

    一看形势不对,房里的奴才早已经跪下,不敢出声。

    青衣则是轻扯了几下落雪的衣袖,希望她能够不要惹皇上动怒。

    讥讽的笑了她一句:“很显然,你是佛,朕不是,你仁慈,朕残忍。”怒意却已褪去,双眼中的深邃让人看不出情绪:“朕求的只是十七的平安,当年为了天下,朕负了十七;今日为了十七,朕负了天下,却也不过是她人眼中的笑话。”可笑了不是,终究是不如意。

    虽然看不出情绪,听到这样的话语,那仅有的一丝悲伤缠缠绕绕的在周身回旋,落雪不觉脱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

    速的打断她的话语:“朕不会让你去祭天,这一次找到,朕便不会放手,即使失去……”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只是双眸定定的看着她:“或许你说得对,朕确实是不该抛开一切,巴巴的在这等着陪你用膳,应该废寝忘食才是对的。”拂袖、转身而去。

    离去的背影里面,带着一丝落寞和无力,玄黄的龙袍昭示着一下朝他便来了凤鸣宫,因着焦急的等着她,便也来不及换下。

    心微微的抽痛,在他转身的刹那,她才注意到几日不见后他消瘦的脸颊,才见到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眸,心竟然有着一些心疼,为什么?她不应该是怕他么?不应该惧他么?怎地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摇了摇头,不愿再往下想去,门外传来溪儿的声音,落雪抬起头连忙迎了上去:“溪儿,你怎么来了?”连忙拿起宫人手上的巾帕为她擦着湿发,惊觉这是宿魅适才的动作,自己如此自动自发,是因为担心溪儿会感冒,而他身为帝王,这一切的事情,是无需他来做的,且还是那般的不熟练,却在惯性之下,他做了那样的动作。

    “姨娘,你擦痛溪儿国色天香的脸了。”

    “扑哧”的笑出声来:“溪儿怎地如此不知脸红?”

    “为何要脸红,溪儿难道不是么?”得意的扬起脸来:“爹爹长得那么美,溪儿自然是国色天香。”

    轻拍了一下她的小脸:“好了,姨娘不难过了。”多么聪明的孩子,从适才自己恍惚的神情便知道她的不快。

    看了看四周的人,溪儿笑着说:“姨娘,溪儿好困,是不是该就寝了?”

    “这一身湿淋淋的,先去沐浴,泡一泡再睡。”

    “姨娘一起好么?”

    点了点头,便拉着溪儿的手进入了浴室。

    氤氲缭绕,雾气蒙蒙,夜明珠懒洋洋洒在这个浴室里,白玉浴池间的水,潺潺的流动,清澈的水声,在这个后宫里注入清新的氛围。

    本应暧昧的空气中,因为母女俩的玩闹而显得轻松,玩闹许久之后,溪儿扑在落雪怀里:“娘亲,你是溪儿的娘亲对不对?”此刻的浴池,在旁待侯的众人已经遣退,仅剩她们两人。

    身子微微一怔:“溪儿可别瞎说。”这样的事传出去,人家不当她是妖才怪。

    “溪儿没有瞎说,因为爹爹答应过溪儿,他的肩膀只能当溪儿和娘亲的枕头,可现在也在当姨娘的枕头。”

    她无心的话,反倒说得落雪满脸通红:“皇上骗你的,在军中他不还是将其他女子当成你娘亲了?”除却在天心国那一次,虽然同榻而眠,宿魅至今却不曾碰她。

    “你胡说,爹爹绝不会如此,娘亲离开的三年,都是溪儿跟着爹爹睡的,爹爹从来不碰其它女子,答应过溪儿的事,从来不会做不到。”有人说宿魅,溪儿自然是第一个反对。

    心,因为溪儿的话咚咚直跳,那日她只听到那名女子的片面之词,虽然后来没有再去追究,但心中似乎一直有着一个解不开的结,让她怕他。原来他不是因为湘灵告密才将她杀了,而是因为湘灵撒谎,而自己却因为他残暴的手段,而忘了却深探其间的缘由。

    “溪儿,你娘亲是怎么死的?”

    一说起娘亲,溪儿一张小脸缓缓的窝在她的颈间:“她们说娘亲是被溪儿害死的,因为溪儿将小弟弟的死说出来了,才让娘亲吐血的。”隐藏自己的心伤。

    心下大惊,这孩子,平日里嬉笑怒骂,却不想还藏着这等心事?温热的泪水在她肩头滑下,与浴水一般的温度,却仍然能让落雪分清:“傻孩子,怎么会呢?娘亲没有死,现在就在溪儿身边。”虽然记不起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但她也会努力不是么?

    “我就知道,姨娘就是溪儿的娘亲,因为溪儿相信爹爹。”立刻破涕为笑,紧紧的抱着落雪的肩头。

    银铃般的笑声,在不算宽敞的浴室响起,犹如天籁般的在这个困难的日子里绽放,给阴霾的天空洒下点点阳光。

    待溪儿睡下以后,落雪整个人便怔怔发呆了,若真如溪儿说的那般,宿魅如此爱十七,而今日自己又说出这番话来,想必此刻的他,应该是万分失望和沮丧吧?

    看了看水漏,都快子时了:“青衣,我们去一趟御书房。”将溪儿的被子整了整。

    惊讶的抬起头来,却在想起外面的大雨时摇了摇头:“雨势太大了,公主还是不要去的好。”

    想想也是,若去了指不定他已歇下。不觉又停下脚步来,时辰已经不早了,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分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对一个人的感情,并不是说有便会有,此刻她心中只是有些悔意,宿魅如此骄傲的人,今日被自己拿一番话语,也不知如今会怎么样?

    不再去想,只是轻轻的跪在蒲团之上,缓缓的念着佛经,拂去心中一切杂乱。

    滴漏的声音已经被外面的雨声覆盖,仿佛要吃了整个世间一般,那雨疯狂的下着,痛快淋漓。

    翌日一早,落雪趁着溪儿还没醒来,便领着青衣等人去了御书房,因为雨水太大,整个皇宫中地势比较低的一些路,已经被水淹没,一行人只得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来到御书房门口。

    见到来人,门口守着的小太监忙迎上前来:“给二公主问安!”

    用手帕擦了擦脸,落雪笑着说:“我想见皇上!”

    被落雪的笑容惊得差点忘记回话,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是人们所说的妖孽呢?“呃……公主来得可不巧了,昨儿个于丞相来报,蜀治堰被连日大雨袭来,昨夜突然决堤,整个蜀治河的洪水皆冲向附近的渔民和百姓,一片混乱,皇上当下听后便赶往蜀治堰查看了。”一说起这些,他们这下小太监心中都有些不安。

    “什么?你说皇上亲临灾区?”

    “可不是么?到现在都没有人回来传话那便是怎样情况,也不知现在皇上龙体如何?”

    没有再问,落雪只是留下一群人不解的眼神,缓缓的转身离去。

    刚走出不远,便看到卿雪尘匆匆行来,见到她便歉然的说道:“这些日子忙着外面的事情,却也没有时间进宫,没有怪我吧?”取过青衣手上的雨伞为自己和落雪撑着。

    卿雪尘的到来,转移了落雪一部分落寞的情绪:“想来你也是忙得不行,本来是来临月国游玩 ,不想赶上这样的事。”善良的他,自然是与灾民一起共进退了。

    “天灾人祸,便是这样,我们只能尽力,不能够拒绝。”

    苦笑一下:“不是天灾人祸,是因为我的原因,若不是……”

    身后轻点她的朱唇,止住她将要说出的话语一双眼眸温热的看着她:“胡说,这与你有何关系,他们瞎说,你也跟着犯傻。”或许觉着自己过于冲动,换上故有的温煦:“在我眼中,你只是一名女子,普通的女子,没有什么妖法,只有一颗善良的心,为天下百姓祈福的心。”

    被他的眼神看得脸上有些燥热,落雪缓缓的别开脸来,在看到那漫天泻下的大雨时,立刻又是愁容满面。这样的大雨,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天空不像下雨,反倒像那没有尽头的河流,所有河水从天而降,源源不绝,来势凶猛。

    收回手来,卿雪尘笑着说:“想不想去见你爹娘?”

    惊喜的转过头来:“可以么?”这一刻,不再忧心,一千多个日子的亲情的浓缩,让她忘却了暂时的心伤,可是她又怎能知道,出宫探亲,等着的到底是亲情的团聚还是另一波的风雨,一切或许在冥冥中早已注定。

    “当然可以,瞧瞧,这便是皇上给我的令牌,可以带你出宫的。”卿雪尘拿出一个金灿灿的令牌。

    欣喜的笑了,落雪朝一旁的宫女说道:“你们且回凤鸣宫,跟公主说一声,我先出一趟宫,好好的……”

    静静的站在她身旁,细细的听她叮嘱宫女,她说的每一个字,落在他的耳里,皆是一种轻微的伤痛,似乎,这个皇宫,她越来越习惯,越来越适应。一丝雨不经意的落入脖子,微微的凉意透彻心扉,只是瞬时间便已被体温湮灭,终究不是永恒,笑依旧在唇角,温暖始终在眸间酝酿。

    转过身来看着他:“我们可以走了。”

    缓缓执起她的手来,卿雪尘便领着落雪和青衣出宫。

    马车在路上困难的行走,举步维艰。车厢因为被包了个严实,密不透风,相对于外面的寒冷,这里面有着透心的温热。空气中只是两人的呼吸交缠,多了一些暧昧。

    虽然如此,落雪却是一脸淡定,一张白皙的脸上,因为车厢里的温度而泛着淡淡红晕,一双眼眸轻轻的闭着,似乎在祈祷着什么。

    “你在希望菩萨保佑你什么呢?”卿雪尘好笑的看着她,虽然依旧吃荤,但心中始终相信着菩萨。

    并没有怪他打断,落雪睁开双眸:“其实每天并不一定是在祈求佛祖能保佑什么,只是那么静静的念着,祈求一种心安罢了。”想起以前在古庵的日子,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似乎已经愈行愈远了:“以前在古庵,只是祈求上天,希望我不是一个妖孽,只是一名女子,若是佛祖说如果我终身青灯为伴才能消去我身上的妖气,我便也不怨。如今,硬是被他带到皇宫,本以为他全身杀气,或许将那一身的妖气铲除,如今看来,不过也是自己潜意识里的不甘寂寞,反倒害死那么多的百姓。”落寞,在那一刻才出现在她身上,每日笑脸相迎众人,心中的苦痛皆是慢慢的忽略,日子久了,也便觉得无所谓,一旦找到出口,便是千里奔泻而出。

    轻轻的将她抱在怀里:“傻瓜,这些事怎么能与你有关呢?百姓们迷信,你也跟着糊涂么?”

    “可是……”

    “即使真有此事,我亦不怕,只要你快乐,天下又算什么。”

    后面的话说得很小,小的落雪没有听清,是不愿意听清还是没有听清,怕是只有落雪才能知道。

    不知不觉谈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羽府门口,水势已将羽府门口淹到奇膝了,只要看到这里,落雪便知道整个灾情的严重,两人进得羽府,已是一片湿淋淋,走路时一双鞋里满是“嗤嗤”的声音。

    卿雪尘许是经常来羽府,与羽仁德似乎格外热络,而落雪只能默默的坐在一旁,看着卿雪尘与爹娘谈笑风声,眼眶明明热得发烫,却始终不能流下,怕自己的突兀行为让他们反感,只得一脸笑意的坐在一旁。

    爹和娘似乎老了许多,三个儿女,皆是走在前面,虽然历尽皇上给的风光,却始终弥补不了膝下无儿无女的情况,两双老眼已经慢慢浑浊,那客套的笑容里,满是沧桑和心酸,谁人能知,出来一个皇后和冲冠后宫的魅夫人,还有一个权倾朝野的左丞相之家,如今却是这边落魄。被他们嘲讽,怕是在所难免,伴君如伴虎,若是当年没有在皇上身边,或许此刻该是享受天伦之乐,承欢膝下的晚年。

    “老朽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瞧着如此俊俏的姑娘。”却在落雪微微扬起头时,见到她隐在发间的朱砂,如此妖魅的人儿,似乎在皇城从来不曾见过,心中一个思量,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妖女,你是皇上从天心国劫来的妖女。”

    卿雪尘慌忙站起,手紧握她一下:“羽老爷说笑了,她只是内人,因着仰慕当年魅夫人爹娘是何许人,便让我带着过来了。”口气中满是维护和紧张。

    一旁的羽夫人已经开始害怕:“卿公子,你快走吧,我们羽家已经经不起风浪了,没有那个能力啊。”对现实的无力,已让这个骄傲的妇人变得畏缩。

    “卿公子,你快走吧!带着她走吧!”已经有了几分祈求。

    挣开卿雪尘的手,落雪缓缓的转身,一滴泪水落雪,那是凝聚了一千个日子的亲情,似乎在这一瞬间决堤,娘亲的畏缩,爹爹的祈求,犹如那刺在心田的尖刀,一下一下,生疼生疼,无法呼吸,却不得不微笑。泪落下,却是那灿烂的笑容,或许,该是放下的时候,爹娘生活了三年的日子,已经容不得她再去破坏。

    刚出房门,卿雪尘便一把抱住她虚幻的身子:“落雪,你不是要看爹娘好好的么?不是只要看他们么?如今他们还好好的,你该高兴才是啊。”这样的落雪,让他有些害怕,前段时间的无助,已是格外让人担心,如今这般淡漠,更让人害怕。

    雨依旧在下着,泪却只有那么一滴,苦涩得让人心痛,烫得满眼酸疼,却始终不得释放,只是默默的咽回腹中,爹娘惧怕她,为何他和他却始终不怕,始终将她当成瑰宝。

    “到现在都没有人回来传话那便是怎样情况,也不知现在皇上龙体如何?”是了,此刻他正在蜀治河,却没有任何消息:“雪尘,带我去见他。”心始终不得安宁,她害怕那缠身的妖言。

    “蜀治河那边水势太大,如今魅翎皇过去,亦是音讯中断,你过去也是无济于事。”

    人已经开始慌张,一双手紧紧的抓着他:“不,不行,我一定要过去。”眼眸间是难得的坚定,不再是那无谓,似乎多了些什么。

    这样的残忍,怕是比狂风暴雨还来的凶猛呢?即使如此,仍旧不忍拂了她的意,深深的一个点头:“好,你要去,无论哪里,我都陪你。”她眼中的那一股清灵,只在那越莲山上的一眼,便已经让他沉迷,如今留在着水深火热的月临城,更是为博佳人一笑。

    两人下得马车,卿雪尘刚说了要去蜀治河,他的仆从阿宽和阿里立刻反对:“公子留守月临城,已让奴才万分忧心,如今还去蜀治河,如此凶险,我等誓死不从。”稳稳的拦住,不让卿雪尘上船。

    卿雪尘正欲开口,却见两人同时出手来,点住他的|岤道:“请公子息怒,奴才万不得已。”

    蜀治河附近,此刻已经成为一片孤岛,四周全是汹涌洪水,若以船渡过,怕是凶多吉少。

    看了看茫茫的一片浑浊水色,天色已是雾蒙蒙的一片,倒是那一片水照亮了这个昏暗的世界。滚滚而流的洪水,仿佛那锅里的烧开的水一般,沸腾起一朵一朵的花儿,不断的向四周翻去。

    只是远远的站在苍茫畔,便已经感受到了水气冲来的寒冷,奔腾而去的洪水,让人头脑有些晕眩,此刻的苍茫之上,毫无一船,多的只是那被洪水冲来的房屋和家私在上面漂流,没有方向,卷到何处便是何处。

    那不远处的蜀治河,他此刻在做什么?是否后悔了昨夜的一时冲动?是否后悔了对她的守护?

    脚步缓缓的向前走去,一步步的走向那一艘船,青衣肃穆的跟在身后:“公主,还有奴婢跟公主一起。”

    “落雪,你等等我。”卿雪尘惊惧的声音盖过洪水之声传来,一双温和的双眸不再,而是充满了绝望。

    紧紧的望了他一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落雪一声:“起锚!”整个船儿在起锚的那一刻,便迅速的被卷进恶魔的掌间。

    两个掌舵人因为出了一千两黄金,这才冒险渡船,刚入洪水之间,便迅速的摇着那舵。

    紧紧的扶住船上扶手,看着疾奔的洪水从 眼前飞过,丝丝水花溅在身上,让她有些晕眩,人总是有着无奈的时候,虽然是九死一生,但为了生活,却不得不在虎口抢饭,这没有人强迫,有的只是与生活搏斗。而她,不为了什么,可以说只是为了任性,却在这里将生命当作赌注,她没有过多的牵挂,所以赌得空前绝后,不带丝毫犹豫。

    船舱中因为飞泻的洪水涌来,进了不少水,落雪和青衣两人,不得不拿着葫芦瓢在船舱中向外舀水。

    终于,在一个浪头之下,船再一次落入漩涡,一圈一圈的游转,青衣紧紧的抱着落雪,双眸中没有恐惧,只是一片淡定,生命到了这个份上,恐惧似乎已经挽回不了心中的惊涛骇浪。

    掌舵人惊恐的大叫,生命似乎将要奔向终点,上天像魔鬼一般,吞噬着子民的一切,包括生命。

    那一刻,落雪仿佛听到岸上卿雪尘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响彻云霄,盖过波涛,一声声传来,让人有些眷恋,与青衣紧抱着身子一个轻颤。

    雪尘,对不起;宿魅,对不起。如果她的成全,能换来天下太平,不让百姓在这风口求生,那何尝不是另一种升华?

    另一个浪头袭来,好巧不巧,将船儿击出漩涡,船舱中的两人,身子一个翻转,装上那突出的船沿,疼得让人掉泪,却无暇顾及。

    终于,掌舵人似乎商量好了,两人同时跳船,向岸上游去,抛下两名无依女子在风尖浪口漂流。

    雨还在疯狂的下着,两人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对于掌舵,她们并不熟悉,只是在船头站着,都会眩晕不已,还何谈掌舵。落雪却不害怕,只是一步步的爬向船头。

    “公主,不要,危险!”青衣扯着嗓子喊道,却在得不到回应之后,也一步步向船头爬去。

    还没有到船头,却被船身一个摇晃,刚刚站起的两人又狠狠的撞在船沿之上,身子此刻该是青瘀不断吧?却在船儿开始向相反方向奔去时,两人惊呼出声,相扶着再一次站起。

    终于扶稳舵站起,两名女子一身狼狈,相互看了一眼,眸间却是一种人定胜天的认定,四手同时用力,将船儿奋力的向蜀治河方向摆去。

    许是适才保护落雪,青衣受伤过重,再一次的一个撞击之下,一口鲜血吐出,身子缓缓的倒下。

    人,或许就是这样,没有体会过的苦,一旦发生,却也学会了自己坚强,落雪大叫:“青衣,你进舱,我来便是了。”抬眸顾首之间,却见整个水面飞来一抹白色身影,被洪水打湿了的双眸,已经开始模糊,看不清是谁,分不清是何人。

    当一点点接近时,才激动的喊出:“雪尘!”声音已然沙哑,生命不相信泪水,却相信感动。

    身影飘落船头,已是气喘吁吁,想来也是憋着一口内力才飞出来这么远。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手紧紧的握住她已然泛白的柔荑:“我,来了。”依旧是那一抹醉人的笑,为这个苍茫的世间点亮希望之灯,暖暖的和煦让人为之一振。

    暖暖的一笑,深深的看着他眼眸中自己的倒影,很清澈,很独一无二。

    终于,远远的可以看到那小小的孤岛;终于,可以见到那依稀的希望。

    近了,近了,船只刚靠拢孤岛,便见一行人向他们看来,直到靠岸,便见一个人影冲来,紧紧的抱着那一身湿淋淋,满头发丝凌乱的落雪,头深深的埋入她湿润的颈间:“傻女人,你怎么来了?怎么这么傻?”是责备?是思念?抑或是宠溺?

    这一次,落雪没有拒绝,只是任他抱着,能够在这里骂她便证明此刻的他安然无事,悬了许久的心,似乎慢慢的放下,却没有去追寻从何时开始悬起。

    卿雪尘的笑容,多了几分苦涩,他此刻像是一个多余人。

    缓缓的抱起船舱中的青衣,越过两人身旁,竟然没有任何情绪,感觉不到一丝怒意,只是满脸春风的朝岛上的屋里走去。

    明明是两个人的身影,却是那般的孤寂。

    越过宿魅的肩头,落雪目送着雪尘的身影,心下一阵窒息,他的落寞,看了让她不舍;他的微笑,看了让她心酸。

    久久的,宿魅这才狠狠的吻住落雪那冻得发白的双唇,他在害怕,仅仅是她此刻安全的站在自己面前,却在想着她过来的凶险,心便微微的抽痛。带着惩罚,轻轻的吻咬着她的唇瓣,她的舌尖。

    重重的咬了一下她的唇,直到尝到一股血腥,这才放开狠狠的问道:“怎么还是这样傻?不知道此次的洪水凶险么?”声音中依然带着几分颤意,双手紧紧的抓着她冰冷的手。

    微微的一笑,落雪摇了摇头:“没事,我这不是很安全么?”见他发白的脸还是有些紧张,落雪不觉打了一个寒战:“好冷!”

    话落,身子已经被宿魅一把抱起:“该把你冻清醒点才是。”话中带着感动,虽然不满,但溢满胸口的感动却是真实。

    落雪看了看岛上,连忙说道:“皇上快放我下来,等下他们该说我了。”不仅仅是怕百姓看到,更有是不想看到卿雪尘那双笑眼中的酸楚。

    整个孤岛上,只有几户人家坐落的房子,却得有几百人在那岛上住着,人口的众多在此刻尤其严重。也辛得昨日宿魅过来的时候,带了很多粮食过来,吃食倒也无需太过操心,反倒是那渐渐上涨的水势,让宿魅宽了些的眉头再一次皱起。

    因着洪水,倒也没有什么干净的衣衫,宿魅便让人将自己的常服拿来给她,无奈之下,落雪也只得连穿带绑的将宽大的衣衫穿上。

    宿魅本就身子高大,一袭衣衫在落雪身上,自然是像偷穿了大人的衣衫一般,小小的身子益发的小了,宿魅看了看她感叹道:“带你出去,朕反倒像你长辈了。”他们之间,从前便相差那么些年岁,自己久经沙场,反倒是更加老沉,她日日在山间吃斋念佛,吸天地之精华,倒是越来越年轻了。

    正在整理衣衫的落雪,不觉抬起头来仔细看了一看:“是不怎么年轻了,但是比我爹爹要年轻多了。”

    摇了摇头,宿魅懒得跟她计较:“去了羽府?”走近身子,为她整了整后面垂地的衣摆。

    一提起羽府,她神情为之一怔,随后笑着说:“嗯,去了。”

    岂能不明白她笑容中的压抑:“不要太在意,或许……”正待安慰她,便听外面有人来传,小岛西面快要被洪水冲毁了,当下拍了拍落雪脸颊:“好好的呆着,不要乱跑,朕去看看。”

    就这样,落雪连小心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宿魅的人便已经跟着冲了出去。

    雨仍旧在下,砸在屋顶的声音,不再是美妙,像恶魔一般,在人们的梦魇中徘徊,久久挥之不去。远处滔滔洪水,凶猛的拍击着小岛,这个在汪汪之水中的孤岛,摇摇欲坠得仿佛那悬空之城,只需风儿轻轻的一个吹拂,便会杳然无踪。

    大厅中或躺或坐着的人,皆是一双双毫无生气的眼眸,没有哭泣,没有挣扎,没有期盼,他们,似乎都在等着洪水淹没小岛的那一刻,为了死而无忧无虑。木偶,或许便是这般,没有情绪,没有生机,即使是看到她这个妖女,倒也不曾有半分激动,一切激烈的言语,皆被生命将来的终点而顿住脚步。

    而那个男人,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仍旧不会放弃生还的希望,依旧在为众人的生存而努力着,即使是死,他也要与死神搏斗一番。

    卿雪尘此刻正在大堂中为受伤的人们包裹伤口,动作虽然不娴熟,却在认真的做着,即使那些人并不配合,他仍旧在努力着。见到落雪时,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却在看到那一身宿魅的衣衫和红肿的唇时,神情随之黯淡,默然的做着手上的工作。

    “青衣在何处?”再开口,却也带着几分不自然。

    并不转身的抛出:“大堂的西角。”小心翼翼的为一名患者清洗着腿部溃烂的伤口,而后轻声轻语的安慰着病人,让他们不要放弃希望。

    脚步停了一下,落雪便往西角走去。

    此刻青衣已经醒来,一双眼眸似乎在期盼着什么,见她过来,有些不自然的收回视线,而后欲站起行礼。

    “罢了。”伸手按住她受伤的身子,此刻额她,怕是一身的青瘀吧?“青衣,身子可有好些了?”

    “谢谢公主关心,奴婢没事。”这个自小便跟在宿魅身边的侍女,如今即使宿魅当皇帝,却仍旧不骄不躁,在宫中却也是本分的做着自己分内的事。

    没有说话,落雪只是将手上端来的一些食物放下:“吃些东西吧!”见她受伤绑着的纱布,落雪舀起热粥。

    青衣正要拒绝,却被落雪一双坚定眼眸堵了回去,只得乖乖的张开嘴来。

    “公主做这些事倒是很熟练。”青衣难得放下主仆之礼,笑看着落雪。

    见她心情不错,落雪也跟着聊了几句:“当年在古庵时,一切不都是自己动手么?你倒是很像幻儿。”说完才想起幻儿在天心国时,便被宿魅赶走,此刻也不知身在何处。

    说话间,只见卿雪尘拿着一些药物过来。

    在看到卿雪尘过来时,青衣本来苍白的脸,竟然泛着淡淡的红晕。

    看了看,落雪瞬间明白了什么,见也吃得差不多了,连忙收拾碗筷:“我先回了,你好生照看着自己。”说完便起身离去。

    在经过卿雪尘身边时,被他一手抓住。

    “啊!”一下痛呼出声,却又连忙止住:“雪尘,快些去看看青衣的伤口,该是换药了才是。”

    没有说话,卿雪尘只是一路拉着落雪来到房里,而后一语不发的提起她的衣袖,只见衣袖下一片血迹斑斑,可能是经过粗略的清洗,血倒是不流了,但伤口却是红肉张扬。

    想要挣开,却被他擒住不得动弹,微恼的看着他:“放开。”

    “总是想着她人的伤,自己便是这样对待么?”语气中满是责备,难得他一双笑眸中闪出不悦,但其间更多的是心疼。

    别开眼来,适才被他淡漠的语气弄得不舒服:“不要你管。”她分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总之见他不理自己,会感到有些难受。

    神情复杂的一笑:“好了,好了,是我错了。”笑着跟她赔礼,而后低下头来处理着她的伤口。

    伤口刚处理好,卿雪尘便拍了拍手:“魅翎皇要是知道,不得抓狂才怪,你可不要逞强了,若再沾水了,怕是会留疤了。”心里放开,或许也是对自己的解脱。

    没有去深想他话里的意思,落雪只是担心的说道:“此番你若是回不去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陪着你死在这里呗!”云淡风清的说完,像是玩笑一般。

    “那我岂不是要谢谢你,最起码黄泉路上不寂寞了。”

    收拾好手上的东西:“永远也不会让你寂寞。”小小的声音,仿佛在提醒着自己一般。

    许是屋外的雨声太大,或是雪尘的声音太小,落雪并没有听清,却被外面吵杂的声音吸引而去:“这是怎么了?”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们看看去。”

    就这样,两人出了房子。

    “你们有没有会游泳了,快些,皇上已经下水救洪了,你们要是有,快些跟我来,不会游泳的可以去装沙袋。”

    “什么?皇上下水了?”大堂内本来惊得吓人,此刻一听魅翎皇下水救人,皆惊讶呼出。

    一人速的站起身来:“我去,我现在就去。”

    “我也会,我们不能放弃。”

    ……

    一国之君的已是这般为众人性命努力,他们自己又怎能如此放弃?怎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万众一心,不怕克服不了困难。

    “你在房里呆着,我去看看。”见落雪拉着自己的衣袖,也要跟上,卿雪尘说道:“你手上有伤,不能再沾水了。”

    点了点头,自己若是去,怕也是无济于事,落雪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些。”

    笑笑,很淡,仿佛船过无痕一般,而后转身翩然离去。

    久久的,落雪在屋里都等不到消息,出去了的人一批接着一批,却不见有人回来,大堂中的人都在翘首以待,焦急的看着磅礴大雨的外面,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焦急的在房里走来走去,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窗外的一声炸雷,使得整个房子轻轻的摇晃了一下,落雪惊得一个弹跳而起,身子在下一刻便已经朝外奔去,忘了宿魅临去前的叮嘱,忘了此刻的伤口不能沾水。

    随着众人呐喊的声音,落雪来到岛边,却见洪水中一群人在忙碌,不会游泳的老幼妇孺在奋力装着沙土,会游泳的在往河里放着沙袋,阻止洪水将小岛击垮。

    雨仍旧不怜惜的下着,砸在众人的身上“啪啪”作响,却被众人忽略不去计较,心中只是想着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