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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闺秀 全第23部分阅读

      寒门闺秀 全 作者:肉书屋

    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出来了。见那位姚老爷已经走了,她忙问道:“地契呢?你们把地契还给他了?银子呢?银子要回来没有?”

    安南皱眉道:“娘,这些事不该你管的,你赶紧回去吧!”

    王氏也不听儿子的,反而着急地哭叫道:“你二叔没了,家里就剩下这点田地和宅子了。我不管,我不管谁管?以后日子怎么过?”

    安然心中有气,冷笑道:“你是要命还是要田地?”

    “然姐儿,你怎么说话的呢?”王氏一惊,震惊又愤怒地盯着安然。这是一个侄女跟长辈说话的语气么?

    安然懒得跟王氏一般见识,反而认真地对安南和魏清源道:“既然这一切都只是个开始,大家最好都有个心理准备,那卢氏不将我们赵家弄得家破人亡,他是不会罢休的!不但田地保不住,我估计这宅子多半也保不住,还有舅舅那边,肯定也会受打压的。

    幸好小姑父没打算考进士,不然……”

    赵家人一听,都不禁面色苍白,头冒冷汗。

    “然姐儿,真的有这样严重么?你会不会危言耸听了?”安南还是不相信有人能这样明目张胆的杀人抢夺,难道朝廷的律法就是制定出来看的吗?

    “是啊,朝廷还有律法在,那卢氏应该不会……”魏清源也觉得安然想得太严重了些。就算二舅兄的死不是意外,是谋杀,就算那姚老爷来要回祭田背后有人,就能说明那是卢家?就表示卢家还有后手?

    安然摇头叹息道:“小姑父,你还是不明白,朝廷的律法那就是为有权有势的人制定的。别说他们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就算有证据证明是卢家的人动的手那又怎样?大不了卢家扔一个下人出来顶罪罢了。我们万万不能心存侥幸,不然失去的,可能就是生命!”

    “那,那难道就这样算了?”安南想着他们好好一个幸福的家,眼看二叔就要飞黄腾达,却被人一下子斩杀,甚至还要踩到尘土里去,叫他如何甘心?

    “想要报仇?”安然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那就看我们赵家男人的本事了!大哥哥你,我哥哥,还有安平,或者你们以后的儿子孙子。若有一天你们能站在与卢家同样的高度,就是我们报仇的时候。如果没占到那么高,你们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吧!”

    几个男人深思着安然的话,心里却涌出无限的无助悲哀和绝望……

    真的会有那一天么?赵家的男人能站在与卢氏相同的高度?

    四月底,赵世福和安齐终于回来了。可是,他们并没有带棺木回来,赵家人正要欣喜是不是弄错了,二老爷没死,就看到安齐从马车里下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青花白瓷坛子。

    看到安齐怀中的青花白瓷坛子,安然的眼泪一下子就滚出来了。

    她缓缓走过去,将自己的脸贴在坛子外面,无声地说道:“爹爹,你回家了。总有一天,然姐儿会想办法给你报仇的……”

    原来,等赵世福和安全赶到金州镇坪县的时候,见到的尸首因为被野狗撕咬过,虽然后来用了石灰,还是已经开始腐烂变形,哪里还认得出来?而且,尸首身上的饰物早就被人取走,甚至连尸身上几件好料子的衣服都被人剥走了。只有赵世华的身份文书对方以为是无用的东西,还扔在那里。

    安齐仔细辨认了爹爹的身份文书,确实没有错,而看那尸身上的内衣的布料是自家家里惯用的,那针脚也像是娘亲的,心里便再无疑惑,认领了尸体带出来。

    本来,他们是打算买一口棺木将尸身慢慢送回来的,但安齐想着爹爹尸身因为野狗撕咬而不全,又已经腐烂变形,如果就这样带回去,只怕爷爷奶奶娘亲见了更伤心。更何况天气越来越热,带着棺木不便行走,家里又还等着他们的消息,便做主将爹爹的尸骨烧了直接带骨灰回来。

    赵家二老还吊着一口气就是等着赵世福和安齐回来,内心里还是期盼着不过是误会,却不料安齐却带回来一坛子骨灰。容氏又伤心又愤怒,血压猛然上升,只见面色涨红,随即就七窍流血而亡。

    而顾宛娘知道儿子竟然将丈夫的尸首烧了,让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也气得晕了过去。

    短短几个月里,赵家连死母子两人,前程什么的也没了,可不就是家破人亡么?

    安然让哥哥写信给钱鹏阳和贺明朗。然而信刚刚送出去,又听到外祖母病逝的消息……

    据说,顾朱氏也是听到消息知道女婿被人杀了,女儿眼睛都要哭瞎了,本来身体就差,哪里承受得住?病倒没几天就去了。

    顾宛娘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哭得昏厥过去。等她醒来,就发现自己的眼睛看不清了。安齐请了大夫抓了药,可是因为她总是哭,吃了药也不见好转。

    安然着急地摇着娘亲的,哭道:“娘,爹爹不在了,你也不管了我们了吗?哥哥才十一岁,女儿才八岁,我们需要你啊!难道您就不想看着哥哥中秀才中举人中进士当官?难道您就不想看着女儿出阁?爹爹不在了,我们都很伤心,可是您也不能不管我们啊!”

    顾宛娘听了女儿的话,这才开始振作起来,每天哭得少些,吃了药也渐渐有些效果,可视力到底受了影响,看什么都模糊,很多精细的活计都不能做了。

    长房那边,赵世荣的眼睛每天看着都是红的,安南和钱颖也瘦了一大圈儿。安南每次想起最疼爱自己的二叔和奶奶,就忍不住难过,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

    安齐的性子原本还算开朗,如今却变得极为沉默,除了安然和顾宛娘,他几乎不跟别人说话。那双眼睛时时都带着刻骨铭心的伤痛和隐忍的愤怒。

    安然担心他,曾私底下劝道:“哥哥,我们要为爹爹报仇,你就得努力读书才行。

    你可以让仇恨成为你前进的动力,却不能让仇恨侵占了你的心。哥哥,你应该想着爹爹对我们的爱和期望,不能一味沉浸在悲痛里,你是爹娘唯一的儿子,娘亲和我,以后就靠你了。”

    安齐抱着妹妹哭了一场,迅速成长起来。他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了,他要支撑起这个家,他要保护照顾娘和妹妹,他不能让爹爹在地下都不安心。

    赵世福与赵世华向来感情好,自从确认了二哥的尸体,他的心里就像压了一块磨盘似的,时常会觉得沉重地很,觉得喘不过气来。接着又是母亲过逝,让他甚至有一种天都要塌了的感觉。

    五月,赵世华和母亲容氏一同下葬,就葬在三月里开满油菜花的小山坡上。

    然而,就在那天,家里的人都出去送葬了,只留下几个下人,却不想赵茂生从床上翻了下来,摔倒在床下的踏板上。等赵家送葬的人回来,才发下老爷子已经没命了,而负责留守在家里的下人却卷了家里剩下的一点值钱的东西跑了……

    ?

    短短几个月里,赵家不但失去了最有出息的儿子,二老也相继过逝,别说赵家人自己,就是外人见了,也忍不住要掬一把同情的泪。大家都想不明白,去年还是人人称羡的赵家,怎么一下子就家破人亡了?到最后,也不过感叹一声是世事无常罢了。

    在接二连三的打击面前,赵家的人都悲痛到麻木了。饭,饭吃不下,觉,觉睡不着,一个个眼窝深陷,充满了血丝,头发枯黄,短短几个月,一个个都瘦得皮包骨头。

    特别是何氏,她还怀着孩子呢,可是家里重孝,只能吃素。丈夫接连死了兄长、母亲和父亲,实在太过伤心,不但不能照顾她,反而要她安慰照顾。再加上还有个三岁多不懂事的儿子,她六个多月的身孕看起来也不过像三四个月的样子。安然见了都担心,不知道孩子会不会营养不良,会不会体质不好。

    安然忍不住想,难道卢氏真的要他们赵家家破人亡吗?赵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卢氏满意了吗?还会不会有后手?夜里,她经常会睡不着,然后就去看看哥哥和娘亲。只有看到哥哥和娘亲都好好的,她才能安下心来。这些天来她一直在想着,怎样才能保住她余下的亲人,连哥哥安睿都许久没有想起过了。原来在生存面前,爱情什么的都是奢侈品。

    赵世华过世,赵家没有了举人,乡亲们的投田都拿回去了,赵家的祭田也没有了。

    办完祖父赵茂生的丧事,家里真是一点银子都没有了。如今赵家就剩下一栋宅子和原来的十几亩田地。这样的家资如何还能养得了下人?安然便将爹娘以前买来的仆人都遣散了,也没要他们的身价银子,就当结个善缘吧!只是玉兰无论如何不肯走,安然只能将她留下。

    可是大嫂钱颖陪嫁的还有几个下人,人家也没要她给月钱,她也不好说什么。于是,赵家长房依然使着下人。可是,以前家里的开支都是二房赵世华的,如今赵世华不在了,家里也没钱了,这吃饭用度从哪里来?安然年纪小,又是晚辈,自然只能找大伯和三叔。

    现在也就是长房还有余钱。王氏一听要她拿钱出来养着二房和三房的人,以她那只进不出的性格怎么可能?王氏一听,便道:“爹娘都不在了,还住在一起做什么?把家分了自己过自己的吧!”

    那天,三房人都聚集到长房这边的大厅里,商量着要不要分家,怎么分的问题。

    长房这边,赵世荣王氏和安南都来了。

    二房只来了安然一个,安齐得留在房里照看顾宛娘。这段时间,二房的事情都是安然在做主,顾宛娘和安齐也习惯了让她当家。所以,就连分家这样的大事,也让安然来了。

    三房赵世福也是一个人来的,何氏还怀着身孕呢!

    本来,分家应该请长辈来主持,请亲朋来见证的。可赵家在王家村本就是独户,也没有别的长辈,至于要不要将三房的娘家人请来一起见证,他们都觉得现在没有这必要,不过先说一下大家的初步意见罢了。等正式分家的时候,再请人来做见证就是了。

    王氏道:“二老都不在了,二房三房都娶了媳妇儿生了孩子了,自然该分家的。”

    安然也直接道:“我们这一房同意分家,越快越好。”

    赵世福有些迟疑。他倒没什么,他相信自己能养活妻儿,可要是分了家,二嫂怎么办?二嫂现在眼睛也不好了,齐哥儿才十一岁,然姐儿再聪明能干也只是个八岁的丫头,怎么能养活一家人?

    “大哥,要不等齐哥儿成年,娶了媳妇儿再分家吧?”赵世福提议道。

    赵世荣看了看面色冷漠的安然,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他想着,二弟中举这几年,顾宛娘不会没有一点积蓄吧?更何况然姐儿虽然小小年纪,可精明得很呢!再说了,顾宛娘不是还有顾家商铺的分子钱吗?怎么会养不活一家人?你看然姐儿这个冷静的样子,就不像是心里没底的人。

    王氏却已经冷哼道:“爹娘都不在了,可没有继续住在一起的道理。齐哥儿今年都十一了,也不小了,无论是下地种田还是给人做工都可以了……”

    安然打断她的话道:“分家吧,我们二房没意见!”

    王氏得意地看着安然,以前看着顾宛娘呼奴使婢的她羡慕得不得了,如今总算风水轮流转,换他们长房呼奴使婢,二房去乞讨了。哈哈,看然姐儿那个丫头再得意,再看不起她。

    赵世福见安然已经下定决心的样子,也不再多劝。要是换了他,也不想跟大嫂生活在一起。

    “家里还有十多亩田,我们三房均分了吧……”

    赵世福还没说完,王氏又打断他道:“本来呢,三叔你这话也没错。可是二房哪有人能种地?你二嫂都瞎了,齐哥儿然姐儿又小,他们会种地?把田地给他们,还不白瞎了那几亩地?”她现在一点不记得自己刚刚才说了安齐十一岁了,可以下地种田了。

    这回,不等赵世福反对,安南便起身道:“娘,你这样让二婶一家怎么过活?”

    赵世荣也瞪了王氏一眼道:“你不要太过分了,那十几亩田,爹娘以前不是分过吗?就按原来的分吧!”

    安然轻笑道:“多谢大伯,我没意见。”

    “那就这样吧,其他的,都在各房里,也不用再拿出来分了。”赵世福点点头,算是接受这个分法。

    “怎么没有?不是还有房子没有分?”王氏嚷嚷道,“这房子可是用的我们和老三家的地基……”

    “娘,你越说越过分了!当初这房子可是二叔给的银子盖的!”安南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实在为有这样的娘亲而感到羞耻。

    王氏愤怒地瞪了回去道:“南哥儿,有你这样跟母亲拍桌子瞪眼睛的吗?”

    安南丝毫不让地回道:“你说我不孝我也要说,这房子是二叔给钱盖的,就该是二叔的!然姐儿分我们一进院子,那是她厚道仁义,她就是不给我们,也没我们什么话说。”

    赵世福跟着点点头道:“南哥儿说得不错。”

    “什么不错?”王氏不依道,“这房子本来就是在我们家房子的地基上建的,自然该是我们的。就算分,也是我们跟三房分,二房凭什么来分?二房不是在村西口那边还有房子嘛!对了,他们在县里不还有一套宅子?”

    安然忍不住笑了,人若无耻,果然无敌啊!

    安南看着安然脸上讥讽的笑容,只羞得自己无地自容。

    赵世福气得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指着王氏骂道:“王招娣,你怎么能这样无耻?早知道当初就该让娘休了你!若不是你惹出来的事,我二哥说不定还好好的,没准儿现在都中了进士当了官了,爹娘也好好的。我们赵家变成这样,都是被你给害的!现在二哥不在了,你还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你要不要脸?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赵世荣本来也想斥责王氏的,他没有这样无耻,也没想过要侵占二房的东西,可听到三弟这话,他心里又不舒坦了。感情二房三房把一切事情都推到他们身上来了?

    “老三,有什么证据证明二弟的死就跟你大嫂有关?”赵世荣板着脸驳了赵世福一句,接着就决定道,“三进院子,正好一房一进,也不用再分了,就像现在这样住吧!”

    “不行,”王氏不依地跳出来道,“我们是长房,爹娘的房子应该留给我们!要是给了二房,他们不是就有三套房子了?凭什么他们比我们分得多?再说了,他们家就剩三个人了,要那么多房子住得完么?”

    赵世荣忽然冲王氏发火道:“你给我闭嘴!分家的事轮不到你做主,你给我滚回房去!”

    王氏见赵世荣真的发怒了,也不敢再说,撇撇嘴扶着丫头的手回房去了。

    这时,安然忽然起身道:“这房子,我们不要就是。我们会尽快搬回村西口那边去的。大伯家里人口多,就给大伯吧!”

    说完,安然对着大伯三叔敛衽行礼,面色淡然地就要走。

    “然姐儿!”安南拉住她,涨红着脸道,“你,你不要这样。你知道我娘就是这样不讲理的人,可是我和爹还是明事理的。房子是二叔的,现在就该是你的。还是我们搬出去吧!你大嫂在县里还有一个陪嫁的宅子,我们搬走就是。”

    安然听了安南的话,心里总算感受到一点温暖。她抬头看着这位大堂兄,勉强一笑道:“大哥,我知道你是好的,你的心意我心领了。可这房子我们真的不能要。或许,只有我们落魄了,你们和三叔才能平安。”

    赵世荣赵世福及安南听了,都不禁怔怔地望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真的,有这样严重么?

    没过几日,赵家就请了魏清源来主持分家。

    看到长房占了二房孤儿寡母的宅子,魏清源忍不住变了脸色,震惊而悲痛道:“大舅兄,做人可不能这样无耻!这宅子是怎么来的,村子里谁不清楚?当初二舅兄发达了是怎么对你们一家的,你都不记得了吗?你们这样做,就不觉得亏心?南哥儿,你就是这样报答你二叔的?”

    赵世荣低着头,没有说话,安南想解释,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安然却赶紧解释道:“小姑父不要生气,不怪大伯和大哥。大伯一家人口多,我们家现在就剩我娘和我们兄妹了,再加上玉兰也才四个人,住不了这么大的房子,我们搬到村西头那边的房子去住,倒是正好。”

    魏清源自然不相信安然的说辞,只当长房的欺压人家孤儿寡母,但他虽然是赵家的姑爷,却不好直接插手赵家分家,既然安然自己都说了不怪长房,他也不好揪着不放。

    但就这样让安然一家搬到村西口那边去,他们要怎么生活?二嫂现在不能做绣活儿了,齐哥儿和然姐儿又小……想到这里他就痛恨长房的忘恩负义,竟然将人家孤儿寡母逼迫到这般田地,他们的良心都让狗吃了?

    “这样吧,然姐儿,要不你跟你娘和齐哥儿去姑父家里住一段时间吧。正好也让姑父看着你哥哥读书,等他中了秀才你们再搬回来。”

    听魏清源这样说,安然还没说话,王氏就不高兴了。她撇着嘴道:“妹夫这说的是什么话?就没听过还没出孝就去亲戚家里住的。知道的人当你一片好心心疼人家孤儿寡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当姑父的想要侵吞二房的财产呢!”

    安然当即反驳道:“大伯娘,你别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

    但随即安然还是拒绝了小姑父,她心里其实很感动,但这样真的不合礼数。

    “谢谢小姑父。可是姑父家里也有老有小,我们现在带着重孝,确实不方便去姑父家里住。等我们出了孝,再去姑父家里住吧!”

    魏清源长长的叹息一声,也没有再劝。

    安然虽然要了田地,但就没打算自己种。娘亲身体不好,哥哥和自己又小,哪有那力气种地?她早就计划好了,把田都给三叔种,三叔是个仁义的,种了他们的田,总要给点粮食吧!这样也能减轻家里的负担。可能大伯娘以为她们还有私房银子吧,但经过这么多事,一大家子的开销都是他们二房出的,特别是接连三场丧事花费下来,娘亲已经将她的首饰都典当得差不多了。安然已经决定自己绣花赚钱养活娘亲和哥哥了。

    第二天,安然一家就开始搬家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搬的,村西口那边的房子家具什么的都有,这边的家具当时都是新做的,搬过去也不合适,安然干脆也留给大伯一家了。那边的屋子几天前就打扫出来了,安然他们只需一些衣服等细软之物收拾了,搬过去就成。

    王氏让个丫头扶着,就站在院子门口看安然搬家,似乎担心她把自己家的东西搬走了似的,又似乎想看看安然家还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安然现在已经不生气,她只觉得好笑,这个大伯娘,她活得累不累啊!腿都瘸了,还是死性不改!

    最麻烦的其实是锅锅碗瓢盆粮食调料什么的,但也不过半个时辰,就搬完了。王氏进去看到那些家具什么的都还在,心下也还满意。

    就在搬家后的第二天下午,安然家门前就来了两辆马车,魏清源从马车上跳下来,接着又回身将赵云杏从马车上扶下来,又将长女秀芹抱下来,而后便指挥着跟来的车夫和仆人将马车上的东西搬到安然家里。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安然估计他们可以几个月不用去集市上了。

    安然拉着表姐秀芹的手,看着小姑父送自己家的东西,只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有些感激是不必挂在嘴上的,放在心里就好。

    顾宛娘收了小姑子这么多东西,倒是很不好意思,连声道谢,激动得差点又要哭。

    经历了这么多,看清了人情冷暖,也因此对小姑子一家更加感激。

    安然安慰娘亲道:“娘,您别哭了,您的眼睛可不能再流泪了。您放心,小姑姑和小姑父对我们一家的恩德,我和哥哥会永远记在心里的。”

    赵云杏今天带魏秀芹来,就是知道她和安然交好,让她来陪着安然说话的。她自己则陪着顾宛娘,尽量用安齐和安然兄妹两个开导她。

    魏清源便带着安齐读书,也是想分他的心,让他不必这样一味沉浸在伤心里,同时也让安齐感觉到,虽然父亲不在了,他还有依靠。

    送魏清源一家回去时,安齐站在马车边上,哽咽道:“姑父,谢谢您!”

    魏清源拍着他的肩膀道:“跟姑父不必说这些客套话。没有你爹,姑父也娶不到你姑姑这么好的妻子,也未必能有今天。你要是真的想谢我,就好好读书,不要让你爹失望。这样,姑父以后也好有脸去见他。”

    说到后来,想起二舅兄那样一个前途无限的人就那么没了,魏清源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六月初,赵安南收到了钱鹏阳的回信,让他们夫妻一年后孝期结束就去湖州,他要亲自督促安南的学业。

    八月,贺明朗那边终于也有了回信,却只是一些安慰的套话,另送了一百两银子,贺家一个人都没有来。

    安齐看完信,看着那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不禁满脸怒气腾腾。

    安然自嘲地笑道:“怎么?哥哥你还看不穿?这世间的人可不就是这么势利这么自私的么?”

    安齐拉着安然的手道:“妹妹,我担心……我担心爹爹不在了,贺伯父会退亲。”

    安然满脸淡然道:“这样的人家,退了才好呢!”

    安齐仔细想想,也觉得妹妹说得有道理。他怎么都想不到贺家如此势利,现在爹爹不在了,他们赵家又已经败落,妹妹嫁过去只怕也会吃苦,还不如退婚算了。以妹妹的才貌,以后肯定能找个合心意的。

    九月,何氏生下一个女儿,取名安媛。

    虽然安然不想去那边,还是跟着娘亲哥哥送了礼过去。因为还在孝期,尽管生了孩子也是喜事,也不能办宴席,不过亲戚朋友送些礼过来,拿几个红蛋回去罢了。

    从三叔家里回来,想着新生命的诞生,慢慢从伤心中走出来的安然渐渐发现似乎哪里不太对劲。仔细一想,才发现舅舅家竟然一直没有人来!

    最开始,安然是想着外祖母去世,舅舅家里也忙,自然也顾不得他们。可是,这都几个月了,舅舅家竟然一次都没有来过,就不得不让人疑惑了。

    安然想着当初外祖母过世,自己家里也是重孝,又忙着爷爷奶奶爹爹的丧事,一直没有回去看望外祖父,如今娘亲心情稳定些了,是不是回去看看呢?

    对了,小舅舅年后就去了西城,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小舅舅向来最疼她,如果回来了,肯定要来看她的。难道小舅舅也出了事不成?

    第六十四章 小舅舅失踪,安然借钱被辱

    安然怀疑小舅舅是不是在西城那边出了事,不然怎么会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呢?她给贺伯父那边去了信,就算顾家这边的信没有到,贺家知道她和小舅舅的关系,也应该告知一声吧?

    可是,大舅舅这边没有消息传来,贺家那边也没有消息传来,让安然不得不担心起来。她本来是想着提醒娘亲回顾家看看,又担心小舅舅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娘亲刚刚平复一点的心情承受不住。

    十月二十四那天午后,顾家终于来人了,却只是个报信的小厮,特意赶来姑奶奶家报信,说是老太爷生病了,请姑奶奶回去。

    顾宛娘听完,担心得不行。她知道,如果父亲只是一般的小毛病,大哥不会特意让人送信让她回去的。既然如此着急让人带着马车来接她,只怕爹爹真的不太好了。可惜不管她怎么问,那小厮都说不清楚,真是急死个人了。

    失去了丈夫以后,顾宛娘特别能理解那种失去伴侣的悲哀和绝望,更何况爹娘相伴三十多年,娘亲突然离去,爹爹如何受得了这个打击?。

    安然赶紧扶着娘亲坐下,安慰她几句,又让玉兰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叫上哥哥,便坐上顾家的马车去县城。

    从王家村到县城,乘坐马车大概需要五个时辰左右,现在已经是午后,只怕要明天才能到县城了。马车上载着五个人,速度也提不上来。到了晚上,他们找了个小镇住下,第二天一早再继续赶路,终于在中午的时候到了县城。

    从大门进去,大哥大嫂都没有出来迎接,只有个不甚熟悉的门房将他们带到了二门外,又由二门伺候的婆子将她们带去后宅顾重山的的院子。

    顾重山的院子种了很多竹子,就叫修竹院。里面还有一个小荷塘,边上种着桑树。

    顾宛娘睹物思人,想起前一次扶着爹娘在院子里晒太阳是什么时候呢?当时的欢声笑语仿佛还在眼前,可是娘亲已经去了,而她竟然连娘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安然见前面引路的婆子已经对着她们张望好几次了,忙提醒娘亲道:“娘,我们进去吧!外公一定想你了。”

    顾宛娘赶紧将眼角的泪水拭去,跟上前面的婆子,走进父亲的卧房。

    还在外间,安然就闻到一股很大的药味儿,还有些炭火的味道,空气浑浊,别说病人了,就是好人长期被关在这屋子里也得生病。安然看了看,心里想着一定要找个机会给外公房里透透气才好。

    这时,只见内室的门帘一掀,杨氏红着眼睛迎了出来。只见她拉着顾宛娘的手道:“宛娘,别怪嫂子失礼,实在是爹爹这里离不得人。”

    顾宛娘忙道:“嫂子别这样说。十几年来,爹娘多得你照顾……嫂子,爹到底什么病?可是着了凉?”

    “爹喝了药睡了,你先看看,具体的我们等下再说。”

    杨氏声音很轻,顾宛娘立即点点头,带着安然和安齐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走进里间,果然空气更加浑浊不堪,让好人闻着也觉得难受。但想着外祖父,安然还是克服了心里的这点不适,赶紧走到床前。安然记得前一次见外祖父,他身体看起来还好,精神头也好。可是如今躺在床上却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原本花白的头发竟然全白了,眼眶深陷,脸色蜡黄,深陷在被褥中的身体是那样的单薄瘦弱。

    顾重山现在的样子安然见了都忍不住一下子红了眼睛,更何况顾宛娘?她不过只看了一眼,那泪珠子就不断往下掉,怕哭出声来,她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杨氏怕她哭出来将老爷子惊醒,赶紧又扶着她出去。安齐安然兄妹自然跟在娘亲后面又出去了。

    杨氏将捂着嘴的顾宛娘拉到旁边的偏房里坐下,丫头送上茶水,杨氏这才轻叹道:“宛娘,嫂子也知道你……唉,本来你哥哥走的时候是不让告诉你的。可是爹这几天越发不好了,我实在担心,不得已,也只好派人把你请回来了。”

    顾宛娘听到这里,震惊地放下捂着嘴的手,满脸的焦急地望着杨氏道:“嫂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娘已经过世,爹又生病了,顾宛娘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事情让哥哥担心她承受不住,竟然不告诉她。“对了,大哥去哪儿了?”

    杨氏红着眼睛哽咽道:“宛娘,是二叔,二叔他……他失踪了……你大哥去赵家参加完葬礼回来,就去找他了,可是一直没有消息……我们一直瞒着爹的,可是爹不知道怎么还是知道了。然后,那天晚上他就病了,一直都不见好……”

    小舅舅失踪了?一旁的安齐和安然也是大为震惊,小舅舅一直对他们那么好,难怪这次这么久都没有消息送回来,竟然失踪了?

    安齐望着安然道:“我们赵家才出了这样的事,小舅舅又出事了,会不会都是卢家的人做的?”

    安然忙问大舅妈道:“舅妈,您快跟我们说说,小舅舅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氏听安然兄妹两个说得奇怪,忙掏出手绢压了压眼角,这才详细说来。

    “我们也是五月初才得到消息,说你小舅舅二月初就带着几个人去了西城以南的夷族聚居地,也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但去了就一直没有回来。那边的掌柜等了半个月都没有消息,着急了,就求了县令贺大人派人帮忙去夷族询问,结果人家说他继续往南走了。县衙的差人也不敢再往南走,说那边的林子太危险了,毒虫猛兽多得很,就是当地夷人都不怎么敢去。

    那掌柜又等了半个月,还是没有消息,就写了信回来报信。收到信的时候,正好赶上赵家这边出殡,你大哥从赵家回来,第二天就出发去西城。可是现在都几个月了,你大哥写了两封信回来,说是到处都走遍了,都没有二叔的消息……”

    安然一听就知道遭了,只怕小舅舅真的去寻翡翠去了。

    杨氏看安然脸色变了,想着她和顾胜武关系最好,忙问:“然姐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小舅舅他到底去那些夷人住的地方做什么?”

    顾宛娘和安齐也紧张地看着她。

    安然满脸焦急后悔道:“小舅舅听人说在西城往南的地方,有一种特殊的玉石,据说是女娲娘娘炼制五彩石补天没有用遗留下来的,就藏在地下的石头里。可是那片雨林很危险,毒虫猛兽很多,我劝他不要去,他也答应我说不去的啊……”

    杨氏还真的当顾胜武是在西城听到这个传说动了心要去寻宝,可顾宛娘和安齐一听就知道这传说肯定是安然告诉他的。他们都相信安然是仙子下凡,所以才知道很多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就比如这女娲补天,民间倒也有些传说,可谁知道女娲娘娘炼五彩石的地方?谁知道那五彩石用完没用完?

    “你这孩子,让我怎么说你呢,真是的……”顾宛娘埋怨地看着安然,急得跺脚,又问,“那地方距离西城到底有多远?真的有五彩石?毒虫猛兽很多?”

    安然点点头,嗯了一声道:“远倒不是很远,但毒虫猛兽很多,不一定能找到……”

    杨氏急切中听得似懂非懂,却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拉着安然的手道:“然姐儿,等会儿见了你外祖父,你好好跟他说说你小舅舅跟你说过的那什么五彩石的事情,就说那地方很远,又容易迷路,但并不是很危险……总之,一定要让你外祖父相信,你小舅舅还活着!你明白吗?”

    安然点点头。只是既要让外公相信,又要稳定他的情绪,这实在不太容易。外公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的,什么没见过?一般的谎言如何骗得了他?

    安然想着西城那边的少数民族的风俗,想起小舅舅曾经说过的话,忽然有了主意。

    “舅妈,你会不会大舅舅的字迹?”

    杨氏摇头。顾胜文小的时候没念过两年书,他会的那些字都是老爷子回家的时候教的,也没怎么认真练过,不太好看,也让人无从模仿。

    “那大舅舅的手记有没有?我们造一封假信吧!”安然与小舅舅常通信,对他的字迹很熟悉,自忖造假一封不难。但大舅舅的她就没什么办法了。也许看多了大舅舅的手记能模仿出来。

    如今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杨氏不得已只好将顾胜文记账的账本以及前两封信找出来给安然看。

    安然看了,转而问哥哥:“哥哥,你能不能模仿大舅舅的字迹?”

    安齐可没学过这个,但他仔细观察了大舅舅写字的笔画,觉得学个七八分应该不难。

    “然姐儿,你打算怎么写?”杨氏着急地问道。

    居然怎么写安然一时还没想清楚,只能勉强安慰道:“舅妈您就放心吧!等会儿您看了信就知道了。不过,您可一定要从心里面相信这信是真的啊!您要是都不信,肯定骗不过外公。”

    “这你就放心吧!”杨氏是商人妇,甚至自己也帮丈夫打理店铺,深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精髓,说几句谎话骗人实在很容易。

    于是,兄妹两个又转去顾少霖的书房。顾宛娘和杨氏却没有跟去,而是留下来照顾老爷子。

    顾宛娘知道大哥不在,大嫂一定很忙,这几个月来不知道多辛苦,便劝她道:“嫂子,大哥不在家,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爹这里有我和丫头照看着,不会有事的。”

    杨氏点点头。她确实忙得很。自从姑爷出事以后,他们家在各地的铺子就相继出事,不是生意被人家抢了,就是有人故意雇佣了些混混到店里闹事,虽然最后都处理了,却让人心疲力竭烦不胜烦。也是到那个时候,杨氏才明白他们顾家的生意为什么要给赵家分红。因此,自赵姑爷的死讯传来,她就没再给过赵家分红,顾胜文事情多,也没注意这个,只当一切照旧,妻子会处理好的。

    老爷子虽然吃了药,睡得也不沉,不过大半个时辰以后就醒了。

    睁开眼睛就看到女儿,老爷子还是很高兴的,不由伸出手去,唤道:“宛娘,你回来了。”

    顾宛娘赶紧抓住父亲的手,眼泪却一下子就滚了出来,埋怨道:“爹,您病了怎么也不告诉我?要不是嫂子派人接我来,我都不知道……”

    老爷子轻轻叹息一声道:“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心里也苦得很,就没让你嫂子告诉你。”

    想着女儿的计划,顾宛娘故作不解地问道:“爹,您这是怎么了?娘虽然走了,可心里一定还是记挂着您的。您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娘泉下有知,只怕也要难过了。”

    老爷子听女儿的话,似乎还不知道她兄弟的事情,也没有主动提起。他知道,这姐弟两个关系最好,要是宛娘知道武儿出了事,只怕又要哭瞎了去。

    老爷子轻轻叹息道:“什么泉下有知?爹爹可不信这个。人死如灯灭,死了就死了,难过的不过是活着的人罢了。你放心,爹会好好活着的。我还要看我们霖哥儿和齐哥儿考秀才呢!”

    顾宛娘点点头,心里想着,多让几个孩子陪着爹,应该能让爹爹的心情好一些。虽然儿子出了事,不是还有孙子外孙子吗?

    这时,安齐和安然进来了,嘴里胀鼓鼓的似乎在吃东西。

    “外公,您醒了!”安齐立即跑过去坐在床边,拉住了外公的手,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他真担心外公会像爷爷奶奶那样,说走就走了。

    安然也靠了过去,笑着对老爷子道:“外公,我们听说您醒了,就赶紧过来了。”

    说着,她赶紧将嘴角刻意留下的点心屑拂掉,又对顾宛娘道,“娘,既然外公醒了,您就去吃饭吧,然姐儿和哥哥一起陪外公说说话。”

    老爷子看到外孙外孙女还是高兴的,精神也好了不少。听说女儿还没吃饭,就立即赶她出去吃。

    顾宛娘看了看安然道:“那你们兄妹两个可要好好照顾你外公,不要让你外公说太多话,娘很快就回来。”

    他们急着赶来,中午才到的,确实没有吃东西。杨氏太忙太累,估计也忘了问。

    顾宛娘出去一看,外间桌案上碟子里还放着不少的糕点,便也坐下来吃了一点。

    却说里面,安齐兄妹坐在床边陪外公说话。安然见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便去打开了一扇,吹了些凉风进来,但空气却好多了。房里伺候的两个丫头要阻止,老爷子却道:“让然姐儿开一点。我早说了要开了窗户透透气,你们总是不肯。还是我外孙女知道老头子的心意。”

    安然开了窗户回来,又对一个丫头道:“花园里有什么花没有,去剪几支来插瓶。

    要是没有花,煎些绿色的枝叶来也行。”

    老爷子不住地点头道:“好,好,还是我外孙女贴心。”

    安然又坐在床边,拉着外公皮包骨头的手,道:“外公,你的指甲都长长了,然姐儿帮你剪了吧!”

    老爷子闻着比之前清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