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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闺秀 全第22部分阅读

      寒门闺秀 全 作者:肉书屋

    回了王家村。

    王氏之前受了刑,被打断了腿,又拖得太久,后来虽然请了大夫,但情况并不太好。安然看到她现在还打着夹板,根本不能下地,是赵世荣和安南用木板将她抬进去的。

    据说,那许家看赵世华被无罪释放,便又腆着脸去赵家,想要重提婚事,却被安南带人打了出去。

    现在,安淑的婚事再一次成了赵家的首要大事。

    虽然安淑被人退过婚,却没有人怪她,只怪许家不仗义。因为赵世华这个叔父,上门提亲的人很多,这一次容氏亲自把关,但选来选去,却还是觉得上次王氏落选的那个秀才之子最合适。

    那家也姓王,王秀才名熙,字兴起。那孩子名越,字陌阡,今年十八岁。

    这家世么差不多,书香门第,家风也好,两个孩子年纪也般配。而且容氏亲自见过人,那孩子看起来颇为稳重实诚,是个有担当的。要说不足,那就是人才上稍微差了一点。个头不算很高,皮肤有些黑,五官也不算很俊,不过给人感觉很壮实,据说是因为经常下地的缘故。但容氏觉得选男人还是要选实在的,那相貌好看有什么用?

    赵世华也亲自考校过这孩子的学问,觉得比安南也差不了多少,明年应该是很有希望考秀才的,也赞同与王秀才家结亲。

    安然很不喜欢这种长辈决定一切的包办婚姻,于是悄悄拉着堂姐去看那个王陌阡到底长啥样。

    当时,王陌阡刚从赵世华书房出来,由一个小厮领着出去,安然远远地看到了,立即拉着安淑姐姐过去,两人在廊道中相遇了。

    王陌阡转过廊道忽然看到前面有个十五六岁的美貌少女,当时就不禁呆怔了,但随即又红着脸低下头去,结结巴巴地说:“抱歉,在下唐突姑娘了,姑娘先请。”说着,他就低着头站到一旁把路让开来。

    王陌阡心里不禁咚咚直跳,今年十八了,家里也相过几门亲事,村子里也有好多姑娘想嫁给他,但他一直没什么感觉,可是看到安淑,他却觉得好似看到了仙女似地。他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安然见了,暗自好笑,忙拉着安淑姐姐转身回去。

    等走远了,没有人了,安然小声问安淑:“大姐姐,你看怎么样?”

    现在家里也没人拿安然完全当小孩子看,所以安淑虽然害羞,但想了想,还是说道:“相貌什么的,都不要紧,只要人品好就……”

    安然懂了,暗自称赞大姐姐是个聪明的。可不是么?男人还是实在些的好,那相貌什么的都是浮云。长得好看的男人可不安全,就算他没有花花肠子不去找别人,也难保别的女人不找他呀!当然,也不是说相貌平平的男人就不会花心,相貌好的一定出轨,主要还是看人品。

    几方都满意,于是,安淑的婚事再一次订了下来,婚期就在八月。因为之前准备嫁到许家,安淑的嫁妆也准备得差不多了,而且还很厚,赵世华拜托顾家借了几辆马车,找个时间拉回了老宅。乡亲们看到了,都不禁啧啧称赞。

    六月初,赵世华再次收到贺明朗的信,一来是报喜,他中了一甲探花;二来是求教,他被皇上外放到西城县,向赵世华详细询问芸苔的种植和榨油情况。

    赵世华听说义兄被点了探花,很为他高兴,将自己之前整理的芸苔的种植和榨油等等资料抄了一份给他。

    安然好奇地问道:“爹爹,西城在哪儿啊?”

    “很远。”赵世华忙着抄写资料呢,随口答了一句。

    安然不高兴了,爹爹竟然因为那个贺伯父敷衍她。“很远是多远?”

    “就是……距离我们这里只怕有三千多里路呢!益州你知道吗?”赵世华知道这个女儿不问清楚是不会罢休的,只好停下来给她解释。

    安然摇摇头,这个地名倒是很熟悉,只是不知道在哪儿。

    赵世华无奈,只好找了一副地图出来,指给她看:“喏,就在这儿。以前是属于哀牢的……”

    安然听到哀牢两个字,就知道那西城大概的方位了。瑞丽,德宏,玉都啊,前世她还跟哥哥去旅游过呢,那可是云南的西南,都接近缅甸了,可真够远的。

    “爹爹,贺伯父要芸苔的种植资料想做什么?他想在西城种芸苔吗?”

    赵世华点点头道:“应该是这样吧!”

    安然想了想道:“那个地方少数民族……哦,就是夷人,夷人很多,最重要的是处理好民族关系吧?要致富的话,其实种芸苔并不好。”反正爹爹是知道自己底细的,自从前次家里出事,她不得不站出来主事,把自己也暴露得差不多了。现在安然也不必再在爹爹面前藏拙,便有什么说什么了,反正爹爹会保护她的。

    “哦?你真知道这个地方?”赵世华一听,也认真起来。“那你说说看,那地方种什么才好?”

    安然回忆着西城的地理位置,认真地建议道:“西城气候炎热。水田里水稻一年应该可以种三季,爹爹你让贺伯父试试看。另外,旱地可以种甘蔗,熬制成蔗糖运到大城市里贩卖。另外,那里应该还有些只能生长在热带的特殊水果,如果能运出来卖,应该也是一笔不错的生意,当地的百姓也可以有不错的收入。”

    说道生意,安然忽然想起顾家,便提议道:“爹爹,要不你让舅舅去那里看看,算算成本,看能不能做那里的生意。有贺伯父在那里当官,舅舅去了也不怕被人欺负;对贺伯父来说,发展商业有利于繁荣经济,使百姓富裕起来……”

    赵世华点点头,便将安然的建议也写上去,又让人去找顾胜文顾胜武兄弟,看他们有没有兴趣去那么远的地方做生意。

    三日后,贺明朗的亲随拿着回信回去复命的时候,就带着顾胜武一起出发了。

    其实顾胜文不是很赞成去那么远的地方做生意,不仅是路途遥远,而是边境夷人很多,总是有些不安全的。可顾胜武不这么看,他听了赵世华的话,不亲自去看看如何甘心?事实上,早在汉代,张骞通西域,就到过那一带,西城也是西南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相比之下,还是很繁华的,商路应该也不难走。

    事实上安然很想建议他冬天再去。现在去西城,那还不热死人了?不过她后来一想,小舅舅如果真的想去西城做生意,就得真正了解西城,而炎热就是西城的一大特色。

    六月中旬,赵世华收到了钱鹏阳的信,看完之后,却只余下一声叹息。

    他想不到钱锐居然逃婚了!虽然钱鹏阳写这封信并没有指责的意思,但想来人家心里也不是没有怨怼的。只能说造化弄人吧!谁让那小子早生了十年?哪怕他就是晚生五年也好啊!算了,虽然那小子逃婚了,但媳妇儿已经被他兄弟代为娶回来了,自己的然姐儿也定了婚事。两个孩子有缘无分吧!只是那李家的姑娘可怜了些。

    钱鹏阳到了湖州做知府,这次派人给赵家送信,同时也带来不少礼物。当然,也有给自己女儿女婿的信。

    安南还在县学读书,钱颖在家服侍婆母王氏。

    收到父亲的信,知道父亲已经升任知府,钱颖自然高兴。娘家越有实力,自己在婆家腰杆也越挺得直。

    只是没想到她整理父亲送来的礼物时,居然在里面发现一封厚厚的信,竟然是二弟钱宁让转给然姐儿的。

    钱颖并不知道钱锐和安然的事情,但钱宁喜欢然姐儿却是整个钱府都知道的事情。

    她暗自觉得好笑,又感叹弟弟只怕还不知道然姐儿已经订了婚事,也没有多想,就将这封信转给了安然。

    安然打开信,才发现里面居然是两封信,一封是钱宁写的,一封竟然是钱锐写给她的。

    原来,钱锐离开京城去西北赴任前,曾拜托钱宁在以后家里给赵家的三姐送礼时偷偷把信藏进去好转给安然。钱宁虽然不高兴之前大哥跟自己抢然姐儿,也不知道然姐儿已经定亲了,但看到哥哥已经娶了嫂嫂,他也就放心了,非常大度地答应帮他转交。到家里真的要给三姐送信的时候,他想起大哥的嘱托,便也将就大哥的办法,自己也写了一封信放进去。

    钱宁啰啰嗦嗦说了很多,有他回京城路上的见闻,有京城的见闻,还有京城的谣言,以及大哥逃婚他帮着把嫂子娶回来的事,最后还写了他们去湖州上任遇到的事情等等,足足写了十多页。

    钱锐的就写得很简单了,只说在京城听到谣言,心里很担心赵家一家,很担心她,后来知道卢氏被罢黜,这才放心了些。又说他已经请旨去西北边关戍守,却丝毫不提自己已经定亲最后逃婚的事情。

    安然心里其实是有些感动的,可是自己已经被爹爹订出去了,她又能怎么办呢?唉!

    八月,大堂姐安淑嫁到了王家。王家虽然家境一般,但怎么都比以前的赵家强,那王陌阡对堂姐也好,安淑回门的时候,一看就知道她过得很幸福。

    十月,小姑姑赵云杏终于生了一个儿子,因五行缺木,取名魏森。魏清源和刘氏都非常高兴,魏家终于有后了。赵云杏自己也放心了,虽然第一胎生了女儿丈夫和婆婆都没说什么,但她自己心里过意不去。现在好了,生了儿子,她才觉得自己对得起丈夫婆婆对自己的好。

    森哥儿满月那天,赵家除了王氏走路不方便(跛了)没有去,其他都去喝了满月酒。如今,魏秀芹比以前开朗多了,与安然很合得来;秀雅也会说话能走路了,只是对刚刚出生的小弟弟好奇得很,总想着伸手去挠一下,一刻都离不得人……

    时间一天天一月月过去,一转眼,两年就过去了。魏清源已经考中了举人,而赵安南和王陌阡也考中了秀才。

    等过了年,赵世华就要准备去京城赶考了。可惜的是,魏清源不打算同去。他说自己不适合做官,还是在家里守着妻子孩子,自由自在的好。反正现在是举人了,来投田的也不少,家里的收入也有了保证,能养活一家妻儿老小他就满意了,不愿意离开老母妻子和孩子。

    今年小姑姑又生了一个女儿。安然看小姑姑基本上是一年一个,心里总想叹气。又不是猪,难道就一直生一直生?

    大堂哥赵安南和大嫂钱颖已经圆房,只是目前还没有好消息传来。倒是大堂姐安淑已经生了一个儿子了,谁都说她是个有福气的。

    两年来,赵世华和贺明朗钱鹏阳都经常通信。钱鹏阳在湖州种再生稻很成功,年年都得皇上褒奖,估计再干一任就可能调回京城去。

    而贺明朗在西城利用自己圆滑的手段调节各民族纠纷,维护地方稳定,又成功摸索出三季稻的种植法,不但解决了当地百姓的温饱,还有余粮卖给商人。据说,西城的稻米非常香,价格也比其他稻米高一些,但在当地,却并不值钱。因此,这是一桩很好的买卖。

    另外,旱地甘蔗的种植也发展得很快,顾家在当地投资了一家熬糖的作坊,将熬制好的蔗糖运回内地销售。同时也将当地的水果运出来,倒是一条极好的商路。有安然设计的双层隔热箱,让西城的热带水果运出来的损伤率减少了很多。当然,顾家赚了钱,也少不了赵家的一份。

    现在已经有很多商人看到利益,纷纷涌入西城,使得西城的经济越发繁荣起来,贺明朗这个县令的政绩也是一年比一年好。

    每次从西城回来,小舅舅都会到赵家来一趟,给安然带来那边的特产。只可惜合江离西城太远,那些水果在路上就腐烂了,安然一次都没吃上。后来,安然就给小舅舅想了个办法,让他把那些水果的果肉放上蔗糖做成果酱,只要注意最初的消毒和后期的密封,保存期就长得多了。顾家把这些果酱送到江南销售,很得女人们的喜爱,赚了不少银子。

    小舅舅每次说起西城的事情,总是眉飞色舞的,让听的人也沉浸在其中,感受着他的欢乐。可是,小舅舅总是不肯成亲,可把外祖父和外祖母急坏了。

    顾宛娘也劝他该成家了,他却总是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言下之意是不想要那种媒妁之言的包办婚姻,他竟然是想自己找一个合心意的。安然知道,小舅舅一定是在西城受了那些少数民族的影响。她想,要是小舅舅以后给她带一个夷族小舅妈回来,她也不会感到奇怪。

    顾胜武很喜欢跟安然谈论西城的事情,因为安然总能给他启发,给他无数好点子。

    而且,无论他说的那些夷人的风俗有多么奇怪,安然都能够理解。不知不觉中,甥舅两人居然有些忘年交的架势了。

    说着说着,安然无意中就说起西城再往南的地方,出产一种玉石,与现有的玉石不同,硬度更大,颜色更亮丽,绿得纯粹通透的祖母绿,红得像火焰的红翡,黄得纯净的鸡油黄,还有紫色的紫眼睛,纯净的白翡,还有什么福禄寿三彩、蓝花冰什么的……

    安然说,那些漂亮的玉石都藏在一块块石头里面,外面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也可能会有些蟒带松花。传说那里是当年女娲补天炼五彩石的地方,那些玉石,都是女娲补天没有用的废料……

    顾胜武听得激动得很,安然忽然有些不安了,忙告诫他西城往南有大片的雨林,里面蛇虫很多,叫他千万不要去。顾胜武点头答应着,说自己只是好奇而已,让她不要担心。

    年底的时候,何氏又怀孕了。安然想,或许三婶就是那种比较难受孕的人吧。其实她觉得这样更好些,像小姑姑那样一年一个,也太伤身子了吧?只可惜她年纪太小,也不好教小姑姑避孕。现在人家都讲究多子多孙呢!

    今年这个年过得很热闹,一家子人都在,又有几个小孩子闹腾,极具喜气。只是安然看着爷爷奶奶身体却越来越差了。也是,一直劳作惯了的人,忽然成了老太爷老太太,什么活儿都不让他们沾手,吃得也比以前好,两年下来,二老都长胖了不少。人家都说福气,安然却担心他们得三高。

    过了大年,赵世华就带着小厮望秋出发去京城长安赶考了。

    不知为何,自从爹爹走后,安然心里总有些不安。二月初九那天晚上,安然做了一个噩梦,梦到爹爹满头是血的回来了,说是走了太久,舍不得她,所以回来看看她。安然梦醒之后吓得不行,第二天就去了附近最近的一座寺院上香,为爹爹祈福。

    顾宛娘和容氏都很奇怪,但不管她们怎么问,她都没说实话。她知道古人迷信,要是知道她做了这样一个噩梦,不知道多担心呢!

    三月十二日那天,赵家忽然来了一名衙役,说是要见赵家主事之人,有关于赵举人的事情告知。于是,门房将他带去大厅,又让人通知老太爷和老太太。

    现在会试还没开始,赵家二老都想不到儿子有什么事情需要现在送回来的,却不料那衙役一脸沉痛哀悯地看着赵家二老道:“还请二位老人家节哀。二月初十,金州镇坪县接到报案,在一条山路上发现二十多具被强盗劫杀的尸体,他们在其中一具尸身上发现了赵举人的身份文书,所以派人快马到合江县报信,请尽快赶往镇坪县认尸……”

    “不!不可能!我一定是在做梦,对!我在做梦,我要赶快醒过来,这梦太可怕了……”

    送信的衙役还没说完,容氏已经崩溃了。赵茂生也紧紧抓着椅子上雕刻的兽头,一声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那衙役,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消息,一时间站不起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时,顾宛娘听说丈夫派人送信回来,笑呵呵地赶来了。

    “爹,娘,相公派人送信回来了?”走进厅里,顾宛娘才发现爹娘脸色不对,她心中一沉,忙跑过去扶着容氏道,“爹,娘,你们怎么了?”

    这时,那名衙役轻叹一声,转而又沉痛地看着顾宛娘道:“这位是赵太太吧?还请赵太太节哀。我们县衙周大人收到来自金州镇坪县发来的消息,说二月初十那天在一条山路上发现二十多具尸体,其中一人身上有赵举人的身份文书。现在,尸体暂时收敛在镇坪县衙,还请赵家尽快派人赶去认尸……”

    “不,不可能的!一定不是我夫君!他不会死的!他怎么会死呢?一定不是他!死的一定不是他……”顾宛娘忽地站起身来,冲着那衙役厉声吼叫着,却忽然声音一顿,双眼一闭,身体就软倒在地。

    寄秋见了,忙过去将顾宛娘扶起来,同时高声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

    安然得到消息的时候,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声炸开来,炸成一片混沌,让她无法思考。她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攥住,揪得紧紧的,咽部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一口浊气憋在胸口怎么都出不来,难受得很。

    他们在说什么?爹爹怎么会出事?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虽然她一再摇头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但想起初九那天晚上做的那个噩梦,心里一直不安。她其实知道,人家没有确切的证据,是不会这么远跑来报信的。

    可是,爹爹怎么能出事?爹爹……

    想到爹爹那张满脸是血的脸,安然就觉得心如刀绞,可是,她不能倒下。她都这样伤痛难过了,娘亲呢?爷爷奶奶呢?他们怎么承受得住?

    安然飞跑出去,将下人集中起来,各自分派了事情。请大夫的请大夫,去亲友家传信的立即出发。而后,她便来到爷爷奶奶的房间,看望了爷爷奶奶之后,请三叔出来说话。

    赵世福红着眼睛出来,看到安然,忍不住又流出泪来。

    “然姐儿,你……”赵世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安慰吗?他知道以然姐儿和二哥的感情,什么样的安慰都是没有用的。

    “三叔,我想请您和我哥哥一起赶去镇坪县,如果……”说到这里,安然也说不下去了。那个字,仿佛一刀一刀剜着她的心,怎么都说不出口。

    “好……”赵世福含泪应下,又道,“你爷爷奶奶和你娘本来身体就不好,如何受得住这样的打击,你婶娘又是个没主意的,家里的事情,三叔就托付给你了。明天南哥儿应该就要回来了,有他们夫妻在,三叔也放心……我,我今晚就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走……”

    “谢谢三叔。”安然含泪谢过三叔,又去娘亲房里找哥哥安齐。

    安齐坐在顾宛娘床前,虽然没有听到一点声音,但一双眼睛已经哭红了。

    “哥哥……”安然缓缓走了进去。

    “然姐儿,你去哪儿了?爹爹……娘亲晕倒了。我不相信,一定是弄错了……”安齐忽然站起身来,迅速擦去脸上的泪水道,“我要去镇坪县看看,我不相信……”

    安然哽咽着点头道:“我已经拜托三叔跟你一起去,明天一早就走,多带点盘缠和人手……”

    安齐点点头,却倔强地看着安然的眼睛道:“然姐儿,你也不相信是不是?爹爹一定没事的,对不对?爹爹说你是仙子下凡,你说爹爹没事,爹爹就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安然摇头,泪水飞溅。听了哥哥的话,她再也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压抑地痛哭起来。

    她也不不愿意相信爹爹真的死了,可是她心里更加害怕。她也好心痛,好无助,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没有了爹爹,这个家要怎么办?

    安齐紧紧抱着妹妹,跟着泪流不止。

    “哥哥,初九那天晚上,我,我梦到爹爹满头是血的回来,说舍不得我……呜呜呜呜……”

    “什么?你,你怎么不跟我们说?”安齐心里拒绝接受这样的现实,他不断地告诉自己爹爹没有死,一定有哪里弄错了,可是妹妹的话却彻底打破了他的自欺欺人,一时间心痛得不行。

    顾宛娘被儿女的哭声惊醒,刚刚恢复意识,就听到安然的话,一时忍不住又晕了过去。

    兄妹两个赶紧抹去泪水,扑到床上不断叫着娘亲。

    过了一会儿,大夫来了。

    大夫先去给赵茂生和容氏看了,说是很不好。特别是赵茂生,大夫诊断为中风,说即便醒了,估计也会瘫痪。而容氏心脏不好,刚才就差点背过气去,说是受不得刺激。

    安然知道,奶奶只怕有冠心病和脑血栓的征兆,一不小心受了刺激就可能没命。

    看过赵家二老,大夫才背着药箱去给顾宛娘看。

    顾宛娘人年轻,身体稍好好一些,但也忧伤过度,说是伤了肝,也需静养。

    这些道理谁都懂,可是,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又如何能让奶奶和娘亲不伤心。

    第六十三章 丧事连连,分家,守孝

    第二天一大早,东天上依稀才出现一丝曙光,赵世福和安齐就已经准备出发了。马车就停在侧门口,同行的四个小厮也准备停当了。

    然而,赵世福和安齐正要上马车,就看到赵世荣匆匆赶来,满脸沉痛地看着他们道:“二弟生死不知,自然该由我这个大哥赶过去查看情况,你们为什么不通知我?你们还有没有将我当大哥?”

    不得不说,自前次因为王氏害得一家人坐大牢差点被砍头,二房三房与长房之间就不可避免地有了一些隔阂。只不过都是亲兄弟,二十多年的兄弟之情,平日里并没有怎么表现出来。而且赵世华赵世福兄弟看着长房的三个孩子长大,心里多多少少都是当自己的孩子疼的,并没有将对王氏的不满扩大到三个孩子身上去。所以,平日里看不出什么来。

    但尽管如此,赵世荣自己还是有感觉的,就算两个兄弟事后什么都没说,但确实是自己的婆娘害了两个兄弟,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有愧。久而久之,三兄弟心里便不可避免有了心结。

    也是为此,安然第一个想到去金州的人选的就是三叔赵世福,而压根儿没想过请大伯跑一趟。而赵世福走了,也没想过把家里的事情交给大哥大嫂照看,宁愿直接托付给八岁的侄女安然。

    可当赵世荣明确提出来质问时,赵世福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时,赶来送行的安然自然地接过话道:“大伯,是我请三叔陪着我哥哥去金州的。一来三叔年轻些,身体好,更适于长途跋涉;二来家里爷爷奶奶都病了,大伯是长子,怎么能离开?”

    听了安然的话,赵世荣一时间找不到话说,好像真的是他无理取闹似的。难道真的不是三弟和侄儿侄女们不信任他?是他多心了?

    趁着赵世荣发愣的时候,安然转身红着眼睛对三叔和哥哥道:“三叔,哥哥,天色不早了,你们该启程了。”

    赵世福点点头,扶着安齐迅速上了马车,随即立即也很快爬了上去,随后马车就小跑起来,越跑越快,越跑越远。

    “然姐儿,你是不是心里还在怪大伯?”赵世荣看着安然红肿的双眼,故作平淡的神情,声音沙哑地问道。

    安然回头淡淡地看了大伯一眼道:“这么多年来,大巴山匪患不断,时不时也抢劫过路的商队,却从未听说过金州的强盗抢劫行人还杀人灭口的。而且寒门举子,身上也没有多少钱,他们脑子有病才会去抢劫不但没有钱、反而会惹来朝廷滔天怒火的赶考举子。”

    赵世荣震惊地看着安然,颤抖地问道:“侄女儿的意思是……”

    安然冷静地看着他道:“我的意思就是,我爹爹不是被金州的强盗杀的,他是被人刻意谋杀的。这几年来,我爹爹除了与当初那位知县卢大人有过节,并无其他仇人。据说,那位卢大人在回京城的时候,就是死在金州的。大伯以为,我爹爹是谁害死的?”

    赵世荣踉跄地后退了两步,震惊地盯着安然:“然姐儿,你已经肯定你爹爹他……”

    安然轻轻一眨眼睛,仰头望天,可满眶的泪水还是从眼眶里滚出来,顺着脸颊滑落下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很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是我心里清楚,我爹爹,真的被他们杀了……”

    说完,安然也不管大伯怎么想,转身就跑了进去。

    她也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哭一场。最疼爱她的爹爹不在了,她心里的伤痛哪里是大伯能比的?她已经这样伤心了,自然也顾不得自己的话是不是会伤了大伯的心。更何况,这件事情归根到底还不是让大伯母那件事引出来的?若没有大伯母那件事情,就算卢氏要找爹爹麻烦,最后也不至于把事情闹到京城去,不至于把仇结得这样大。

    赵世荣呆呆地望着天边越来越亮的晨曦,心里只觉得一阵钝痛。是他的婆娘害死了自己的亲兄弟?二弟,是赵家的希望,说不准就能位极人臣,却在即将一飞冲天的时候,被人害死了,被他那个蠢婆娘害死了,他是赵家的罪人……

    可是那个蠢婆娘再不好,也是他的结发之妻,也是他的女人,是他孩子的母亲,再说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是杀了她也于事无补啊!他又能如何?难道真的要他休妻不成?

    午后,赵安淑和王陌阡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安淑是赵家这一辈第一个孩子,小的时候也是被二叔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听闻噩耗,早已经哭肿了双眼。而王陌阡虽然与赵家结亲不久,这两三年来却多得赵世华指点,这才顺利考上了秀才。想着二叔被贼人杀死,他这个侄女婿也忍不住心痛惋惜。

    三叔和哥哥走了,爷爷中风,大伯愧疚,现在赵家连个主事的男人都没有。王陌阡来了以后,安然就让他帮着接待上门的乡邻,又让安淑姐姐去照顾奶奶。

    傍晚的时候,魏清源带着赵云杏也赶到了;几乎是前后脚,赵安南和钱颖夫妻同顾胜文顾少霖父子二人也赶到了。

    大家听到这样的消息都感到太震惊了,都不相信这个消息的真实性,急着赶来问问清楚。毕竟大隋立国已经过百年,社会安定,虽然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时不时地也会冒出一个两个强盗劫匪来,可劫杀赶考的寒门学子这样的事情,真的是闻所未闻。

    因此,不管是魏清源还是顾胜文,都觉得可能消息有误。不过,话虽如此,他们心情还是很沉重,特别是顾胜文。

    顾家现在的摊子铺得这样大,陆陆续续开了一百多家店铺,还不是因为背后有个赵世华赵举人,而赵世华与泸州李知府、湖州钱知府和西城贺县令关系都极好,而这三位大人在官场上又有很多同年朋友,因而才没有人敢动顾家生意的歪主意。可现在妹夫出了事,只怕顾家就要成为那砧板上的肉了。让顾胜文如何不担心着急?

    自从听到这个噩耗,顾宛娘不是昏睡就是哭泣,再不然就是在发呆。安然一方面要打理家里的事情,一方面又要照顾娘亲,只觉得身心俱疲。她多么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像娘亲一样每天除了伤心怀念什么都不管。可是她知道不行!她不能像个真正的孩子那样随心所欲的伤心哭泣,因为从爹爹出事的那一刻起,这个家就要靠她撑起来了。

    所以,白天,她都要故作坚强地站出来理事,要安慰娘亲。可是到了晚上,她却总是想起爹爹来。想着小时候爹爹最喜欢抱着她转圈儿,喜欢用胡渣子扎她的脸,亲得她咯咯直笑;爹爹说她是他的小心肝,小宝贝,他将她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家里最困难的时候,好吃的都给她吃,爹爹对她的疼爱,就是哥哥也比不上……

    爹爹心疼她是个女儿身,总是担心她长大了嫁到别人家受欺负,所以才将她许给自己认为最好的人家,可是她还跟爹爹生气。那一次,一定伤了爹爹的心吧?

    爹爹,你就放心吧!您心爱的然姐儿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一定会照顾好娘亲和哥哥……

    当天晚上,家里已经换上了白灯笼,挂好了白幡,棺木也已经预定了,灵堂也布置好了。从第二天开始,就有人过来祭拜了。

    魏清源和顾胜文本来劝着安然,说现在事情还没弄清楚呢,不用急着设灵堂,说不定你爹没事呢?

    安然摇头,换了一身孝服跪在灵堂前面,哽咽道:“我知道,爹爹不会回来了。上个月初九那天晚上,爹爹就已经回来看过我了。他满头满脸的血,说舍不得我,所以回来看看……爹爹已经走了,我看着他消失在我面前,怎么喊都喊不回来了……”

    本来安然是不相信这些的,可是那衙役说了,二月初十那天,有人在山路上发现了爹爹的尸首。这说明爹爹就是二月初九那天出事的。爹爹向来最疼她,最舍不得她,所以,他死了都要回来看她一眼才能安心去投胎……

    因为赵世华的尸体还没有运回来,灵堂什么的也布置好了,顾胜文和魏清源在赵家住了两天就回去了。顾胜武去西城了还没回来,现在顾家是生意全靠顾胜文一个人操心,不回去不行。更何况,他还在考虑要不要将生意收拢一些,或者另外想办法找个靠山。

    魏清源回去以后,没过两天就带着赵云杏和孩子一起来了。他帮着安南一起支撑起赵家门户,又让妻子好好照顾岳父岳母。

    赵雨荷得到消息回来大哭了一场,而后就赶紧回去了,她说家里事情多孩子多,总之是忙得不得了,不回去不行啊!临走前,她还顺便将容氏的一只银簪子一只银镯子也顺走了。

    半个月后,赵举人赶考途中被强盗杀死的消息就传遍了合江县,很多人慕名前来祭拜,但也有人是来收回投田的。也是,赵家已经没有举人了,人家的投田自然要拿回去。可是,安然想不到姚老爷会突然上门来,不但把投田拿了回去,还说要把赵家的祭田收回去。

    在场的安南和赵世荣都带着愤怒的目光瞪着姚老爷。这人之前腆着脸上门讨好他们,就为了能将更多的田地送到赵家名下,现在刚刚传出二叔(二弟)被害的消息,他居然就想趁火打劫。

    魏清源皱眉道:“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赵家的祭田应该是从姚老爷你这里买的吧?我们手里有田锲,还有当时买卖的契约。”

    姚老爷知道魏清源是举人,却不像从前见到举人老爷那样恭敬。他当即乐呵呵地笑道:“魏举人说笑了。五两银子一亩上好的良田,您上哪儿买去?这么说吧,如果把田还我,一切好说。如果要是不还,我就上县衙告状去,就告赵举人逼迫我以低价将良田卖给赵家……嘿嘿,如果你们不怕在赵举人灵前闹起来不好看,本老爷奉陪到底!”

    见姚老爷如此无耻如此肆无忌惮,赵家人都不禁火冒三丈,气得不行。当初明明是他非要低价卖的,现在却想诬陷赵世华,眼看人都死了,还要往人身上泼脏水,他们赵家什么时候得罪他这样狠了?

    魏清源隐约发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回头问赵世荣和安南:“你们看怎么办?要不然把田给他吧!”

    赵世华怒道:“那田地分明是我们拿银子买的,怎么能还给他?说到哪里都没有这个道理!”

    安南迟疑了一下道:“要不姚老爷将买地的银子还回来,我们将地契还你吧!”

    魏清源点点头,觉得这样也好。赵世荣看了看儿子,想着儿子已经是秀才了,自己当面驳了他的话不太好,也就没有再坚持。

    谁知姚老爷却桀桀笑道:“赵秀才,魏举人,这帐可不是这样算的。你们赵家强买我家的良田,这几年得利多少银子?现在本老爷宽宏大量,就不跟你们计较了,你们还想要银子?没门!”

    “你,你实在欺人太甚!”安南怒指着姚老爷道,“就算我二叔出了事,我还有功名,下一届就会参加乡试;我姑父还是举人,我岳父还是湖州知府!你不要小人得志看不起人……”

    “呵呵,知道,知道!本老爷还知道你们赵家和李知府关系也挺好的。对了,听说还有位姻亲在西南边境的一个小县城里当县令?”姚老爷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洋洋得意地说道,“怎么?难道你们还想着要以势压人?好大的威风啊!告诉你们,本老爷不怕!”

    魏清源听了,皱着眉头让个小厮立即去找安然过来。

    安然在照顾娘亲,这半个月来,顾宛娘的情绪很不对,又因为哭得太多,眼睛里满是血丝,让安然很是担心。听说有人闹事,小姑父请她过去,她赶紧哄着娘亲喝了药,让玉兰一刻不离地看着,自己匆匆到了前院大厅。

    一边走,一边听传话的小厮说明情况,还没到大厅,安然已经知道那个姚老爷是有备而来的,只怕背后的靠山很硬。而他们赵家除了得罪了卢家,并没有别的仇人。看样子,卢家杀了爹爹还不够,竟然还想将他们赵家赶尽杀绝么?

    这一刻,安然真想提把刀出去将那姚老爷杀了。可是,等她走进大厅的时候,她已经冷静下来了。

    现在,她不是一个人,她的身后还有整个赵家。而且,这姚老爷不过是个小卒子罢了,杀了也不解气。

    姚老爷见从大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着孝服的七八岁的小女孩,不由微微一愣,而后便笑道:“这就是赵举人家的姑娘了吧?听说许了那个小芝麻官的儿子?”

    安然冷冷地看着他,忽然顺手从矮几上端起一杯茶就泼在他脸上。

    姚老爷没想到安然二话不说,上来就动手,被泼得跳起来,指着安然就要怒骂。

    安然先他一步厉声道:“姚升达,你不过是个白丁,乡下人无知,叫你一声老爷,你就以为自己真的是老爷了?你有什么资格侮辱朝廷命官?就算我贺伯父只是个七品县令,那也是皇上亲自封的!你侮辱他官职小,就是在侮辱皇上!”

    那姚老爷一怔,指着安然急切中半天说不出话来。

    安然冷哼一声道:“你知道之前的知县卢大人是怎么死的吗?就因为他派出来的爪牙黄师爷说了一句话,黄师爷说‘我家大人说的话就是律法’,这话可是暗示卢家有谋朝篡位之嫌。所以,卢大人就死在了回京的路上,那黄师爷死的更窝囊,他是掉在粪坑里淹死的!卢大人是什么人?他是大隋八大世家卢家的嫡子,可是做错了事,说错了话,还不是说杀就杀了?而你这个小卒子,一旦说错了话,卢家杀你灭口就跟捏死一只蚊子一样,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说起来那姚老爷,不过是个乡下土财主,从没认真读过两天书,也没见过多大世面,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县令大人了,他哪里听过这些?当即就被安然的话镇住了。

    安然冷笑一声,对大伯父道:“请大伯将地契取来,让他拿着立即滚出去!”

    刚才魏清源派人去找安然的时候,安南就让人去祖母房里将地契取了来。安然一开口,他立即便让人拿给姚老爷。

    姚老爷接过盒子打开来看清楚了,正要说几句狠话,安然又及时抢在他前面道:“看清楚了就滚!下次你再敢进我赵家的门,我就敢让人将你打死!再到县衙里告你到我赵家盗窃杀人!虽然现在我赵家是被人打压的小卒子,可你姚老爷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倒要看看我杀了你,你主子会不会为你报仇!你以为你背后有人,我们赵家上面就没有人吗?”

    一番话说得姚老爷又惊又怕,抱着地契盒子,轻轻哼了一声,就飞快地跑了出去。

    一边跑他还一边想着,真是邪了门了,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怎么就有那么强大的气势?

    这是赵世荣和赵安南第一次见到安然如此机敏如此强势的一面,心下也不由得震撼。难怪小姑父曾言,说然姐儿若是个男孩儿,必是封侯拜相的料!

    这时,王氏在女儿安柔的搀扶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