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无双第9部分阅读
国色无双 作者:肉书屋
场景。花魁娘子的柔软身体,红绡帐中的旖旎风光,清晨青楼的寂静、楼梯上普通相遇的暗藏杀机,武学高手不动声色的挥掌间已是以命相搏,青年男子身手暗伤愤然逃离……
原来,真实的危险从来都不像电影电视中演绎的那样华丽花哨。平淡如水、三招两式就已是另一个世界。
“郑胜受了重伤,消息传出。那些与他有愁的,吃过亏的。无人不想趁机讨其性命。他也算条汉子,能伸能忍。硬是散去内力,化妆成一个乞丐,一路逃离。中间有多次遇见仇家,因他行动邋遢猥琐,磕头跪爬,在地上抢吃食,与真正的乞丐一般无二。倒也就这么逃出了城去。”
苏雷说了到这里,微微出了口气。端起茶盏欲饮。
“别喝,水凉了。”殷如行拦住,从他手里扣下杯子:“天还冷呢,喝凉茶不好,我给你重沏去。”
苏雷手指僵了僵,眼睁睁看着女子窈窕的身影推门而去,很快又端了托盘进来。重新换上热茶,淅淅沥沥的水声中,氤氲的白色水汽袅袅升空。房中尤为静谧。
“后来呢?郑胜后来如何了?可是报了仇?”殷如行复坐原处,晶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瞳孔中闪动着好奇。
苏雷垂下眼眸,十指交叉握住杯子,盯着碧清的茶水看了一会儿,喝了一口。
“郑胜逃出很远,隐姓埋名了两年。直到江湖上没有了他这人的消息,就连他的师门被灭都没有出现,于是人人便都以为他死了。如此才小心翼翼的寻访名医,医治内伤。他的内伤很严重,那暗发的一指破了他丹田气|岤。经脉损乱、真气逆流。半分内劲都使不出来。找了多少名医也束手无策。直到有一日,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到李家庄,找到了李大公子。”
“啊——”殷如行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苏雷看她一眼,接着讲述:“李大公子生性恬淡,不爱官场应酬。生平以研究学问为兴趣。郑胜的病十分奇特,李大公子一看之下动了好奇心,思考了半宿后对他道‘你的病,我并无把握。只有一方向可试一试。需要很长时间,而且不能保证可以痊愈。’郑胜原本早已绝望,闻的有一丝希望,当即表示让李大公子尽管试。生死不论。如此,李大公子便开始替其医治。因为郑胜是经脉损乱、真气逆流。医治途中便涉及了好些武学问题。李大公子虽不会武,基础原理却是懂的。郑胜的一身武艺,全靠奇遇而来的秘籍。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李大公子却是那知道所以然的,只是从不曾见过实例。两人互相一交流,倒是相见恨晚。郑胜对武学的理解之道更上一层。伤势又渐有起色,便投桃报李的将一身武学要传授给李大公子。”
“啊!”殷如行又轻呼了一声。苏雷再度瞥她一眼。她遂为尴尬之,只得道:“我,我就是想起来,慧净法师不是经脉俱通之体么,是不是被这郑胜给发现了。”
苏雷轻摇了摇头:“这事说来也很奇怪。郑胜好像并没有发现李大公子是经脉俱通之体,亦或者他念着救命之恩没有说。总之慧净法师的经脉俱通之体是后来才传出来的。也有另一种可能,他的周身灵窍只被封了薄薄一层,比常人要容易打通。这也能说的过去。总之,李大公子在好奇之下,也想亲身试验,便学了那武艺。他原本就基础厚重、医识丰富、博览群书。对内劲的理解以及招式的演化与普通武者不同,修习之下,事倍功半。三年后,已有小成。而这时,郑胜的伤已经完全被他治好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殷如行轻声道:“伤好了,可是要去报仇。”
“不错。”苏雷沉声道,“他要报仇。郑胜这时的功力,在李大公子的帮助和他自己的领会下,已半只脚踏入了巅峰之门。只是他幼年的最佳时段错过了,真气不能周身外放。但招式打法上,却是圆润通融,无懈可击。李大公子家中的藏书,不光有医术典籍,还有兵法计谋。郑胜这三年不是白过的。他离开李家庄,潜伏暗中,一连灭掉四家与他有仇的门派,鸡犬不留。如此倒行逆施,终是惹得官府围剿,动用军队与数名高手,将其击杀。在此期间,自是有人想起了他的伤势是如何治好的。李大公子便暴露在了这些人的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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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怀璧(下)
“李家虽为诗书传家,却是只在乡间偏安一隅,已有数代不曾外出为官。消息传递便滞涩了些。再加上这是江湖中事,郑胜从未对李大公子提过自己过往的仇家,他结仇的门派离李家庄隔的又远。李家人对郑胜后来的事便一无所知。江湖事江湖了,这些人原也不该牵扯上李家。只可惜,郑胜这一次不光是原本无医的伤势被治好,武学之上还半只脚踏入了巅峰之门。他死后,周身找不到那本《长拳秘籍》。唯一跟着他学会的人便是李大公子。如此一来,便引动了江湖人的垂涎。人人都想着,找到李大公子手中的秘籍。也能学会绝顶武学。”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殷如行喃喃自语,想起了《笑傲江湖》中的福威镖局。林平之的全家,就是因为辟邪剑法的秘籍满门皆亡。他一生的悲剧命运,也是因着这本秘籍而来。
苏雷的声音,沉重凝滞:“他们伪装成了过路的强盗匪徒,黑巾蒙面,于夜间翻墙而入,前后围堵。李家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有找到。气极之下开始逼问,李家老夫人当场气急而亡。李大公子的妻儿家小也无一人幸免。唯独李大公子临时外出会友晚归,未近家门便被忠仆敲晕,藏于过冬储物的地窖。家仆换了他的衣衫,冒充李大公子,与李家人一同被屠。”
依旧是平淡的叙述,殷如行却觉得喉间被堵住了似的难受。几乎要喘不过气:“你,你不是说江湖人要守律法的么?怎么还有这样的惨案?”她虚弱的质问。
苏雷叹息一声,略有艰难的道:“这事不是发生在我祺地,是在禧地。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李家,没有背景。”
殷如行沉默片刻,道:“也就是说,凶手没有伏诛,官府最后不了了之了。”
苏雷静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李大公子后来便失去了踪迹。五年之后,禧地不断发生连环惨案,好些江湖人无缘无故的身亡。凶手神出鬼没,似是有目的性的一一狙杀,无人可幸免。官府数次围剿都未成功。只知此人武入巅峰,真气无处不可外放。招式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禧地城主便派遣人来我师门烦请相助。我的一位师叔去了禧地,不久后两手空空而回。对着掌门讲述了李家庄的惨案过往。那位现今四处报仇的人就是当年逃出来的李大公子,李大公子答应,只要当日的凶手和谋划之人全都伏诛,他便收手。掌门师伯决定不再过问此事。后来,李公子将仇家全部狙杀后果然收手。离开禧地出家当了和尚,法号慧净。”
“这便是慧净法师的过往。”苏雷深深吸了一口气,“周身灵窍通融的最显著特点是,可内视体内循环,修复身体内耗损伤。容颜衰老缓慢。慧净法师报仇时已是三十多岁,看着却比五年前还要年轻。直至今日依旧是二十许人的相貌。便是因着这个原因。”
殷如行的心差点没跳出胸腔,她第一次庆幸起自己谎报了年龄。很显然,慧净是在那失踪的五年里吃了紫珈果,打通了周身灵窍。最要命的是,苏雷这些人好像并不知道这类灵果的存在。
太可怕了。原来她的境地已到了如此危险的地步。可笑她还懵懵懂懂,以为不急。
“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吧。”她幽幽的出声,“慧净法师能全身而退、平安生活。不是他会掩饰。而是他武艺高强到了无人可欺的地步,没有人敢打他的主意。是不是?”
烛火下,女子身体微微轻颤,眼中是惶惶不安的恐惧。苏雷一时哑然。
殷如行慢慢走到他身前,跪下祈求。泪光闪动:“我该怎么办?公子,我该怎么办?帮帮我,帮帮我。”
这是一个跪在他脚下的女子。仰颈而视,晶莹的肌肤在烛火下莹莹生辉。苏雷怔住,相似的面容令他一阵恍惚,抚上她碎发初生的鬓角:“……别怕。”
“你会帮我吗?”女子急切的渴求着保证,“帮帮我。”
“好……”指尖不由自主的滑到她的面颊,触感细腻柔滑。一如记忆中。跪而仰视的祈求姿势有一种别样的意韵,这是一种予给予求的身体语言暗示。当年,她也是这样笑着跪下,眼含戏谐。随后埋首在他的两腿间,用舌尖牙齿啃噬舔吮……苏雷的呼吸顿时粗重起来,相似的面容,相似的场景。他猛的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
殷如行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柔顺的承接,唇齿纠缠。苏雷吻了很久,从最初的试探到渐深的火热,他将殷如行压倒在桌几边,密密相贴,身体透过衣料传递着灼热的温度。
一直吻到殷如行几乎要喘不过气,他才松开口。双眸似火般燃烧。
殷如行轻轻的喘着气,满面嫣红,水润的红唇被浸渍的格外娇艳。苏雷的热情太过直接和炙热,烧的她头晕眼花,神智迷离。她甚至已经感觉到了他身体坚硬的变化和苦苦的压抑。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流在他身上交错宣战。是遵从欲望还是坚守诺言,你拉我夺间,男子压抑的闭上双眼,急促的平复着呼吸。
殷如行静默片刻,双手不听使唤的拢上他的脸,一遍又一遍的轻抚摩挲。其实,从纯粹的男人与女人角度来说,苏雷是一个很完美的欢好对象。
可这个男人却在坚守着爱情。她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惊呼倒霉。但无论如何,有心坚守的男人,都是难能可贵的珍稀物种。
男人当然也会产生爱情,可惜他们往往会因为更重要的东西而背弃爱情。比如殷如言。殷如言爱她吗?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如果殷如言不爱她,就再也不会爱上谁。至少现在还是这样。她已经学会了不要去相信永远。那么,眼前的这个年轻男子,又能在爱人杳无音讯的情形下坚持多久?
殷如行从书房里走出的时候,看见了守在门外的绿枫。绿枫一脸暧昧,露出一个‘早就知道你们有今天’的表情。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觉得有必要对着绿枫讲清楚。至少刚刚苏雷战胜了欲望,守住了诺言。在这种状态下传递绯闻,有些对不起他的坚持。
绿枫笑的越发暧昧:“如姑娘,我不是多嘴的人。”
殷如行无语,只能再露骨一点的暗示:“公子累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绿枫眼睛在她红肿的嘴唇上打了个转,满脸‘我懂的’安慰她:“不要紧,都是迟早的事。”
殷如行大脑彻底死机。又不能反驳什么。因为如果她的计划成功,还真是迟早的事。
绿枫推开书房的门,试探叫道:“公子,天不早了。可是在这边歇息?”西院大书房的后面有一个隔间,里面摆设着一张床,一应铺盖被褥都是齐全的。很多时候苏雷通宵忙碌,都是就手睡在了这里。
背光的背影传出声音:“嗯,今晚就在这边。”今日被撩拨过火的他,实在不宜去东院那群丫鬟堆里过夜。还是小厮伺候来的保险些。
绿枫利落的伺候自家公子洗漱完毕,吹熄了灯火关门离去。
苏雷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了很久,想了很多他和沈眉相识的经过。气血上涌,混混沌沌的睡去。
梦中,女子熟悉的容颜翩然而来,他惊喜的叫道:“眉眉,你终于回来了。”翻身而起。
女子施施然走近,嫣然一笑。按住他的肩头让他坐在床沿,盈盈下跪,仰面凝望了他一会儿,柔柔的俯身低头。颈脖弯曲成优美的弧度,埋首在他双腿间,含住。
苏雷全身一震,大口的喘着气,从她松开的领口处伸进手,抚上光滑的后背,顺着紧致细腻的肌肤来到前胸,一手握住。女子吞吐的越发用力,带来潮水般的快感,他一个颤身,喷薄而出。
黑暗中,一双黑白明目猛然睁开,苏雷目色冷凝。双腿间微热的湿意快速转为冰冷粘稠。心跳从高山跌至谷底。刚刚的梦中,他最后激动时扯开了女子的衣襟,露出一身冰肌雪肤,白璧无瑕,没有一丝伤痕旧迹。
那位梦中人,究竟是谁?
换了一身中衣,将污秽的裤子揉成一团,在惯常毁迹书信的火盆中点火烧掉。苏雷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一脸清爽的推门而出,于天色未明间开始晨练。
响亮的兵器击打声透过木门传递而入。殷如行愤愤的翻了个身,郁闷的抓过一个软枕捂住耳朵。
搬到西院来住有千般好,唯一的不好便是一大清早就要被院中的练武声给马蚤扰。哦不,说清早是抬举了。除了夏日时节,院中的习武声响起时,天从来都是黑的。见鬼!到底是五点还是四点。恼人的噪音比周扒皮的半夜鸡叫还要狠。
再翻一个身,目光朦胧中瞥过窗外一眼,果然,黑漆漆的不能再黑漆漆。人家说闻鸡起舞,这位连鸡叫都等不及了。
今天的动静还特别大,兵器破空声、脚踏大地的震动声、清脆的碰撞打击声,声声入耳……
啊——!殷如行愤恨的咬牙坐起。吵死了!这叫神经轻度衰弱的她还要怎么睡?
这男人是精力太亢奋了还是怎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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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快乐,上一盆肉末炒蛋给大家。
第三十六章 鄢都(上)
亢奋有亢奋的好处,苏雷当天便表示,要教殷如行聚气敛气之法。
殷如行大喜过望,扯了扯自己盖过脚背的裙裾,问要不要换身利落的衣服。
苏雷答曰:不用。带着她来到书房,翻出几本书给她:“我从未教过徒弟,只能学着师门长辈们依葫芦画瓢。我师门规矩严,内功心法和招式绝学是不能教你的,好在这最初步的敛气聚气都是大同小异,练法虽有不同,要达成的目的却是一致的。教了你也不妨事。”
殷如行听后心下一凉。怪不得他说只要学会掩饰就行了。内功心法和招式都不教,她便是练一辈子,也只得个身体健康,哪有自保的能力。
兴奋的心情凉了一大半,脑袋也渐渐清醒下来。是了,平白无故的,人家凭什么掏心掏肺的对你。能亲自教掩饰之法就不错了,至少没想着让她练歪功,日后传功便宜苏靖。已是很厚道了。
心中念头百转,时间却只得一瞬,面上不显半分。平静的将视线投向手中的书:“咦?怎么都是医书?”货真价实的吃惊。
苏雷解释道:“凡我师门中人,未学习武,先学医术。这是门规,几百年传下来了。这里面有一个好处,医术学熟了,后面教授武学时会很省力。我师门中人从不在外指点人,也是因着这个原因。我们习惯了这样教人,没有医术底子者,不大能领会我们的意思。我没徒弟,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对医术一无所知者教授。你横竖时间多,就先学个医术大概也好。两相方便。也不要你真学了去治病救人,只要你弄明白自己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行。”
殷如行听的震惊无比:“未学武、先学医。这是你师门几百年传下来的门规?”太厉害了。这项举措看着不算什么,其深远意义影响可是非同一般。知其然才能知其所以然,教出来的徒弟才不是生硬的接受,而是会自己思考,举一反三。不过这样一来,收徒的条件也相对苛刻起来。看来,顶尖的高门隐派确有其傲视天下的道理。
“事实上还不止。”苏雷轻笑了笑,想起了小时候学艺的趣事,“经史子集一样的要学,不求学贯古今,至少要做到心中有数。再之后是易学、玄学、八卦、九宫,这些和医术一样,必须要挑拣其中一项学会贯通。小时候不懂事,见拜了师不学武,先弄一摞子书来背讲,心里气的很。闹了好一阵子别扭。”
殷如行对这师门崇拜了,是真的崇拜。瞧瞧人家,培养的都是尖端顶级人才啊!两眼闪亮:“公子,你气恼了后又是学了哪一样?”
苏雷道:“九宫。舅舅告诉我,这个在行军布阵中大有用处。我便挑了。”他在那几本医书中挑了一本旧旧的黄册子,封面上写着《内经论》三个大字,笑道:“我初学医术,第一本背的就是它。你也从它开始吧。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然后便背手转身,去翻看自己的书了。
殷如行怔怔的看着那本黄旧手册,哑然失声。不是吧,这就完了,就这样?这就是教她?这是放羊吃草吧!
苏雷见她呆愣愣的立在那里不动,便想岔了,以为她怕难:“你也不用怕,这东西不难的。你将它背会了,逐句逐句的入脑。有不懂的,就来问我。”
殷如行回过神,愁眉苦脸的捧起书:“真不难么?我不大聪明的。公子别嫌我烦才好。”她怕什么?她有什么要担心的。先前还找不到人教她医术呢。现在可不是瞌睡就送枕头来了?放羊吃草算什么?大学生不都是这般自主学习么,有什么要怕的!
做完心里建设的殷如行垂头丧气的捧着一叠医书回房了。她记得康熙皇帝有一个学习大法。一百二十遍的读、一百二十遍的背、一百二十遍的写。她也死磕上了,正好抄书备份。她就不信了,还攻克不下这难关!
《内经论》是一本类似于《黄帝内经》的中医系统知识概论。对于没有任何医学基础的殷如行来说,不亚于是天书一本。首先,她有很多字不认识。毕竟常规字和专业字不是一回事。只读了半个时辰,就不得不灰溜溜的回到书房,和苏雷借了一本《说文解字》。
这般一来,她也不贪多,每天只背个七八句。除了一遍遍的书写外,还没事就放在嘴里唠叨。连走路时都叽叽咕咕的背诵。几天下来,人人都笑她学认字学痴傻了,苏府的三位成年主人却对此喜忧参半。
“想要精通一项物事,最难得的就是‘入迷’二字。雷儿身边的这位,显然也知道这道理。”苏晨略有忧心,“这样的女子一旦心大了,会很麻烦。”
而殷如行之所以这么勤奋。为的是掩饰慧净给她的那本草药手札。这手札也算得上是小小玉璧了。她每日晚间都会小心的用简体汉字眷抄几页,草药图形一笔笔勾勒描绘。打算抄好后将手札依旧还给慧净。
抄了几天,又想起一个头疼的问题。算算时间,四天之后就是和白陌尘的会面。原本以为不算什么大事,以往也不是没出门过,直接求求苏雷就完了。可谁知事态变化如此快捷,不光慧净来历奇特,她自身又有凶险。这种情形下说要出门,苏雷一定会觉得奇怪。有奇怪就会去查探。天知道白陌尘经不经得起查。
地图这东西,在现代不算什么。这里却是属于军用物资。苏家兄弟如今处境微妙,一旦被知晓她收集地图,猜测她想逃跑还算轻的,就怕会想到间谍密探什么的,那时她是不死也得死了。
而白陌尘和桓蹊的身份又是什么?她一无所知。
当天下午,殷如行抽了时间去院后厨房找甘九嫂、小茴香她们说话。
“九嫂,这是上回你托我画的花样子。”
“哟,这么快就好啦,不愧是知文识字的。”甘九嫂笑眯眯的接过。这是一幅鞋面的花样。她有个女儿今年十三,正在备嫁。想在嫁衣上绣些新鲜漂亮的花样。就拜托了殷如行。殷如行占了现代传媒快捷发达的光,见过的图样花色比这里的人丰富许多。书画不分家,小时也学过工笔线描,画几个新奇的绣花图样还是很能胜任的。
“我也是瞎折腾。倒是你家大妞,小小年纪就做得一手好女红,难怪一家有女百家求。听说新女婿家底厚的很,很是能干?”不动声色的将话题岔开。
甘九嫂脸上笑开了花,满面春风的道:“哪里哪里,不过是走南串北的行商贩货,家里还有些底子罢了。”嘴上这么说着,到底心里还是骄傲,又夸起来:“跟着大老板跑腿,一年来回走俩趟,虽是小打小闹的贩些东西。一年下来也有几十两银子的嚼用。先熬两年,等攒够钱,将来开个铺面就更好了。”
厨房里的众人少不得又是一阵羡慕的唠叨。她们是大家奴仆,银子见得多了,眼皮子也没那么浅。心心念念记挂的不过是自己是个奴仆身,生下的孩子也是奴仆,低人一等。甘九嫂家男人在前园也有几分脸面,求了主家将闺女放了出去,嫁了良民。这才是最难得的。
“九嫂,这贩货都要去哪些地方?一年两个来回走的及吗?”殷如行看似好奇的提问。
甘九嫂不疑有他,道:“他们只走一条线,专去祀地。自是来的及的。说起来也是作孽。好好的祺地被分了两块,往年直接从丘原走,一水儿大道,不知有多方便。可现在呢,丘原西边一带被继夫人守的死死的,只能从祉地绕道。要两过绵江,生生浪费了路程。”
“两过绵江?为什么?”殷如行立时来了神,津津有味的问。
厨房众人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妇人,这里交通不便,有些人一辈子都没出过远门。也好奇的竖起了耳朵。甘九嫂得意的给她解释:“绵江不是咱们天元的分隔线么?绵江以北是祺、祀、祝,绵江以南是禧、祉二地。咱们祺地和祀地相邻,以丘原为界分隔。原本从祺到祀只要翻过丘原坡就好。这丘原是盛产茶叶之地,横跨绵江,在祉地也有。现在要去祀地,就得在未到与继夫人对持之处先行过江,到达祉地。翻过丘原后再过绵江。这才到了祀地。”
殷如行认真的听着,脑中不停的画出方向图。和曾经看了一知半解的《山川河流志》相互印证。
厨房里的其它人却对地理知识不感兴趣。小茴香兴致勃勃的道:“九嫂。我听人说,从祉地过绵江入祀地,是要经过鄢都的,可是真的。你家好女婿去没去过鄢都?”
鄢都二字一出,厨房众人立时炸开了锅:“真的吗,真的吗?真是要过鄢都?”
甘九嫂笑道:“你这丫头倒还知晓不少。不错,是要经过鄢都。也就是因为这个,绕道祉地一趟才勉强不亏。”
小茴香双目晶亮,灼灼发光:“九嫂,鄢都漂亮吗?气不气派?你家女婿可有见到罗家的人?”
甘九嫂失笑:“你以为罗家的人是大街上卖的白菜啊!站在那里等着人去见。人家可是天元旧主。哪有那么容易见到。不过街上倒是有不少罗家的商铺。里头能见到罗家的管事。府衙里也有罗家的家臣。”
小茴香惊叹的捂着胸口:“呀——”仿佛听到了什么巨大的惊喜,面上的表情既幸福又崇拜。厨房里的其他人也差不多,虽不如小茴香这样严重,却也是一副喜悦过度的样子。
殷如行有些糊涂了。她从听见‘鄢都’两个字开始就高高竖着耳朵,一字不落的听到现在。结果越听越糊涂:“鄢都是什么地方?罗家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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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是没脸见大家了。今天等会儿再补一章。
第三十七章 鄢都(下)
甘九嫂、王大娘、小茴香等厨房里的人皆是惊诧:“你不知道鄢都?不知道鄢都罗家?”
王大娘上上下下的打量她:“难道你不是天元人?”
殷如行表情无辜的道:“我记不得了呀!鄢都、罗家,我真的没一点儿印象。”
小茴香恍然:“对了,如姐姐说过你是在出云山脚下被村民捡到的。翻过东出云山就是香川之州,莫非你是香川人?”
这个猜测让大家都很兴奋。香川之州,那是多遥远的地方!传说那里的人长相和他们差不多,生活习惯和风俗却大有不同。市面上只有最高档的商铺才会有香川之州的一些奇异特产,珠宝、香料、纱罗,和天元之州风格迥异。更别说,香川之州是佛法发源地。大乘佛法就是在六百年前由那边传来的。
“出云山高入云霄,岂是寻常人翻得的?”王大娘觉得很有道理,却只同意一半,“依我看,你若真是香川人,定是被人拐子从北蛮泽地绕道拐来的。听说这条道是行商的必经之路。”
“那我也有可能是北蛮泽地的人。”殷如行跟着混淆视听,北蛮泽地也有大批部落人口居住,风俗习惯和天元也是不同。
小茴香惊恐的捂住胸口:“天哪!北蛮泽地!那里全是土匪和蛮人!听说还吃人肉喝人血!如姐姐怎么会是那里的蛮人。”
甘九嫂也道:“是了,北蛮泽地的人野蛮不讲理的很。行走香川之州的商队,都要请最凶悍的镖师护卫。不过我听我家新姑爷说,这里头的利润也是大的不得了。一个商人若是能走这么一趟,可以十年躺着吃喝了。”
殷如行很巧妙的又将话题拉回来:“说那么远的事干什么?香川再好北蛮再凶和咱们有什么关系。还是说说鄢都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的思绪便又被拉回来。小茴香兴奋的道:“鄢都是咱们天元的都城。皇宫就建在那里,以前是天元最繁华的地方。”
甘九嫂笑道:“现在也差不多。鄢都是行商聚集之地,天元各地的货物,都可以在鄢都买到。大多商人不愿走远,就将货物在鄢都贩卖转手。”
商品集散中转地。这种商业城市带来的繁华殷如行可以理解。可皇宫又是怎么回事?她记得天元是五大城主各自为政的,哪里有什么皇帝?
王大娘解释:“现在没皇帝,以前有啊。两百多年前,天元就是罗家的天下。”
殷如行这才恍然大悟,想起了她零零散散看到的那本史书集。六百多年前,天下一统,建天元帝国。以国号为纪年,延续至今。天元国祚四百三十五年,亡。分裂为禧、祺、祉、祀、祝五大地,五城主各自为政。互通往来。
原来,鄢都的意思就是一座叫‘鄢’的都城。这里是曾经的皇朝之都。罗家,是曾经的皇族。怪不得!怪不得白陌尘一报名号,桓蹊就气蔫了。
她又不解的问:“那这鄢都,现属何地?”
甘九嫂曰:“不属任何一地。罗家最后一任皇帝自缢而死,五大城主商议,保留鄢都及其周边之地作为罗家的封地。世代享用。鄢都,有自己的官衙体系,不属于任何一地。”
殷如行若有所思。看来,是当初没有一家城主独大,能吃的进这块肥肉。才造成了这么一种夹缝中生存的畸形状态。这种情形,在现代社会也有。比如梵蒂冈就是一个独立之地,不属于任何国家。但梵蒂冈的超脱是因为宗教,延续下去自是不成问题。鄢都的超脱却是因为五大城主的交错牵制,这种平衡非常微妙。稍有不慎就会倾塌。罗家能保证鄢都屹立两百多年不倒,看来本事非同一般。
这也说明了白陌尘为什么说幸好是问他要地图。罗家当了天元之州四百多年的主人,完整的天下山川堪舆图一定是齐全的。而且照现今的了解来看,罗家人显然很有能力。这两百多年来也一定做了不少私下里的动作。完善一份地图应该也在其中。
还真是危险复杂的身份。殷如行又开始头疼。罗家这样的,比苏家还要难缠。付出一分必会收取十二分的回报。天知道她要为这份地图付出什么代价。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最好的假话是九句真话中参杂一句假话。亏得现代通俗文学的普及,这份撒谎秘诀知道的人不少。
过了两天,殷如行找苏雷询问她看不懂的医书内容:“‘夫自古通天者生之本,本于阴阳。天地之间,六合之内,其气九州岛、九窍、五藏、十二节,皆通乎天气。其生五,其气三,数犯此者,则邪气伤人,此寿命之本也。’这是什么意思?”
苏雷看了看,解释道:“这是说,天地间生有气,和人体内之气是互通的。体内之气不衡,就要生病。”
殷如行无奈的道:“公子,大人。你就行行好,给我具体解释一下吧。六合是什么?九州岛是什么?九窍是什么?五藏、十二节又是什么?什么叫其生五、其气三。我真是一点儿都不明白。”
苏雷“噗”的笑了,笑了一会儿,道:“六合:是指东南西北上下。九州岛:古人将地域广疆分为九个州岛。九窍:人体有九处与外部接口。分别为:双眼、双耳、双鼻孔、口、下阴、肛门,此为九窍。五藏: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精,此为五脏分藏。十二节:为四肢十二关节。双腕、双肘、双肩、双髀、双膝、双踝,共十二节。”
殷如行埋头,运笔如飞的苦记。《内经论》小册子看着薄薄一本,结果专业词语引申注解开还不知有多少,至少她现在记录的,就已经和原书一样厚了。
“其生五,是指生其五行,金木水火土。其生三,是指生三阴三阳,太阴、少阴、厥阴,太阳、阳明、少阳。”苏雷继续解释。
“噗——”殷如行要吐血了。注解,单单是注解,那是远远不够的。还得有再注解、补充注解等等。
只能皱着眉再度发问:“太阴、少阴、厥阴,太阳、阳明、少阳,又是怎么回事?”
好在苏雷为人师表的脾气实在不错,耐心的道:“太阴、少阴、厥阴,乃是阴的三种变化。一阴为厥阴、二阴为少阴……”巴拉巴拉,滔滔江水、绵绵不断。
好容易,今天的讲解课上完。殷如行眼花耳虚,手腕发酸。看着记录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叹了长长一口气。整理好纸笔,给苏雷和自己分别倒了两杯新茶:“隔行如隔山,我要学的太多了。”感叹完后又对苏雷表示敬佩,“公子知道的真多。”
这声敬佩真心实意。不学不知道,了解后才吓一跳。世家贵族的公子傲气,那是有其资本的。不管殷如行问到什么,苏雷都是张口就来,条例清晰、解说分明。肚中的才学是货真价实的多。
腹有诗书气自华。难怪他看着气质出众,与郭师傅那等武夫截然不同。
苏雷似是很享受这样的时刻,端了茶盏嗅着清绕的茶香,微眯了眼啜上一口,道:“知道的不多不要紧,只要学了能记住就行。慢慢来,总有学完的一天。”
其实这般教授学生,对他也是一个新奇的体验。尤其殷如行是个很好的学生。脑子清楚、自身用功、日日坚持。亲眼看着自己将一张白纸描绘成一幅水墨山水,此种感觉非常之好。
殷如行也瞧出了他心情好,师生之间在学习之后放松一下也属正常,便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两句闲话:“……好些日子没出门了,怪闷的。”
苏雷会心的一笑:“怎么,想出去逛逛?”
她不好意思的讪笑,小声道:“前儿刚想起来的,那日在慧净法师处,好像其中一人说,十日后和朋友约了在留仙居相聚。”
“十日后……”苏雷沉吟着算了算,“就是后天。怎么?你也想去?”
殷如行直言不讳:“那位公子很儒雅,看着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对我也很有礼貌,不像另一个,一幅看不起人的样子。”
苏雷微微一怔:“你对他……很有好感?”心里突然泛起奇怪的滋味。
殷如行咬咬唇,十指交错握紧了杯子,轻声道:“我来天元这么久了,除了慧净法师,他是仅有其二对我尊重有加的人。”
苏雷的心情突然就有些阴霾,语气略略升高:“那是他看你身处大家,不想得罪你背后的人。”
殷如行不服气的分辨:“我背后有什么人呀,我穿的那么寒酸,一点儿都看不出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苏雷更加不高兴:“那就是虚伪作假。这一类人,惯会做人讨巧。表面看着对人客气,实则心里也是看不上的。”说到这里,他扫了一眼殷如行的衣裙和头发,心下一动。
这是他第一次注意起对面女子的打扮,突然发现很特别。发分双股,两侧挽髻。不同于高飞的双鬟望仙髻,而是编了辫子紧紧的贴在头皮处挽就。乌黑的发丝间交错穿插着浅绿色的丝络,丝络尾端的流苏散落在耳侧。剩下的乌发散于后背,长度近腰。白色细棉曲裾,浅绿衣缘、浅绿腰封和浅绿百褶群。银色的织锦腰带系着不盈一握的纤腰,腰间配饰全无,只有一个穿着普通玉石珠的黄绿粉三色丝绳缨络。
看着看着,眉头就微微皱起。这样的装扮配着她的容貌,如水中新荷一般清新,夺人注目。然而却略显寒酸,全然没有富贵气象。不像大户人家出来的一等婢女。别说紫苏和紫苑,就是默思居东院的二等丫鬟,穿戴的也比她鲜亮华丽。
“月钱够用吗?”他想到了刚来时紫苏给他汇报的一些事,殷如行一无所有,什么都要自己准备。还喜欢买高档的香膏涂抹,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余钱购置。
殷如行不知他心中所想:“够用了。”她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后天放我上街去逛逛好不好?三月了,新笋上市。留仙居的笋尖野味汤一定很香。”
苏雷点点头:“也好,我也很久没吃笋尖野味汤了。就后天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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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一扭,我更了……
第三十八章 留仙居(上)
留仙居是江城有名的酒楼,三层高的木质酒楼,雕梁画栋,车来人往。苏家两兄弟在江城的地位属于首屈一指,门前迎客的小二一见苏家的马车,就恨不得把脸上笑出一朵花出来。
“二公子!这可真是稀客!”小二不敢独自招呼,分出一个人去请掌柜。很快,一个笑的和弥勒佛一般的中年掌柜,迈着胖呼呼的身躯疾走了过来:“快快里面请,三楼雅间可好?”
苏雷没有回答,而是扭头问身边的殷如行:“你想在几楼吃?”
殷如行顿时头皮一麻。果然,还没等她回答,唰唰唰,掌柜和小二们的目光全都朝她照射过来。
恨啊,殷如行恨的要吐血。这人是存心把她竖起来当靶子还是怎么的。这不,掌柜和随从们眼里的暧昧是个人就能感受到。
最要命的是现在是在酒楼大门口,再怎么也不能堵着不走吧。她必须快速做出决定。只能轻声道:“找间景致好的吧。”
胖胖掌柜立刻推荐:“三楼有几间,一排窗户对着临街,既能看见街景,又独享清静。是再好不过的。”
苏雷颔首:“那就去三楼吧。”抬脚便走。
一路上,殷如行眼珠子骨碌碌的四面瞧。唯恐漏掉了白陌尘。见她这样东看西看,苏雷心头略有不快,心道莫非真被那什么公子哥儿迷住了不成,这般恋恋不舍。
一众人声势浩大的上了三楼。小二上了茶水,掌柜的问苏雷:“二公子想吃些什么?”
苏雷照例转问殷如行:“想吃些什么?”
殷如行恨不得把头埋到桌肚底下,无奈今天苏二公子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事事询问,她注定被人瞩目。
算了,反正已经这样?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