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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好事多磨第51部分阅读
穿越好事多磨 作者:肉书屋
点头,揣着信走了。
“老爷!”沈穆清欲言又止,很想问清楚刚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萧飒如果能回来,自己还能不能见他?
可惜她刚喊出口,外面的小厮通禀:“姨娘来了!”
沈箴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径直答了小厮一声“让她进来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近在咫尺
陈姨娘是十月下旬回来的,但大舍并没有跟着她一起回来,而是留在了舟山,在闵氏家学里读书。
她笑着给沈箴和沈穆清行了礼,“老爷,晚饭已经好了,您看摆在哪里好?”
沈穆清心乱如麻,趁机起身告辞。
沈箴也不留她,让丫鬟送她出门。
陈姨娘进门就感觉到了屋里气氛不寻常,眼睛骨碌碌地转,等把汤羹给沈箴奉上,打量着沈箴的面色比刚才好了很多,这才低声道:“老爷,我看您不高兴,可是姑奶奶惹您生气了!”
“没有!”沈箴不假思索地答道,反而给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欲盖弥彰。
陈姨娘掩嘴而笑:“你们是父女,有什么话说不开的?”
沈箴默默地喝着汤,没有作声。
陈姨娘见沈箴没有发脾气,胆子变得越发大起来,“您是为了姑奶奶去看萧公子的事生气吧?”
沈箴抬头看了陈姨娘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老爷”陈姨娘拿起筷子夹了些绿豆芽在沈箴的碗子里,“说起来,也不怪您生气。现在萧公子这样,别说是前程了,就是性命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偏偏那小人又得了圣眷。我们家姑奶奶怎么也不能找个比那人差的吧!”
沈箴望了她一眼,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陈姨娘听着,上前快步走到了沈箴的面前,低声道:“老爷,我在舟山的时候,倒给姑奶奶看了一户好人家。那人姓夏,在舟山也是大户人家,一个姐姐嫁给了闵先生的叔伯弟弟。夏公子今年二十岁,因父母早亡,在闵家私学里读书,去年中了秀才,因他立志要找个合意的人,又没有个管头,这才把婚姻大事给耽搁了。后来夏公子的姐姐听说京都被围,我们姑奶奶遣了家仆在您面前服侍,就觉得我们家姑奶奶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特意回去跟夏公子说了这事,夏公子听了就有了几分意思”说到这里,她脸上有了几分不自然,“那夏公子说,开春了会到京都来拜访闵先生您看,我们要不要招待招待这位夏公子。说起来,大舍在舟山多亏有他照应”
“这件事以后再说吧!”沈箴皱着眉打断了陈姨娘的话,“先把眼前的事处置好了才是正经。再说,穆青的婚事,得她自己满意才行。要是她不满意,我还不如把她留在家里的好。”
“是!”陈姨娘听着沈箴不十分的反感,觉得有了几分希望,答应的满脸春风,“我会看着办的!姑奶奶要是没有那意思,我也不敢勉强啊!”
沈箴神色微黯,放下筷子:“撤了吧!”
沈穆清回到听雨轩,味如嚼蜡地吃了饭,草草梳洗了一番就上了床。
屋里的丫鬟们见她脸色不好,自然是打气十二分的精神服侍。
在大红罗帐里点了一支安息香,明霞和凝碧亲自上夜。
三更更响,沈穆清却披衣而起,说要去时静姝那里。
明霞和凝碧不敢拦她,拿了件厚厚的青莲底四喜如意毛呢披风给沈穆清披了,小心翼翼地提着羊角灯笼去了绿萝院。
上夜的婆子看见沈穆清吓了一大跳,一个跑着去通禀,一个殷勤地迎了过去。
等沈穆清他们走到正屋门口的时候,紫荆已在屋口迎接。
“姑奶奶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她笑道“我们家姑娘正在穿衣。”
“这么大冷的天,也别折腾了!”沈穆清和紫荆进了屋,直奔时静姝的睡房,“我就是一个人睡不着,想来静姝姐这里找个伴儿!”
时静姝正在披衣服,见沈穆清进来,忙拍了拍被角:“你也知道天冷啊?还这么折腾人!快上来,被窝里暖着呢!”
明霞和凝碧就服侍沈穆清脱了衣裳钻进了时静姝的被子里,紫荆她们少不了重新上炭,在床头暖炉里温了茶水,放下帐子,这才和明霞等人一起退了下去。
等屋里没有了别人,时静姝望着沈穆清的脸色就有些肃然:“出了什么事?”
沈穆清泪盈于睫,把萧飒被飞鱼卫带走却没有回京都的事告诉了时静姝:“也不知道萧飒现在怎样了?这都到了家门口了,我真怕他这个时候出事!”
“不会,不会!”时静姝忙道,“今上总得留几分体面,说不定是把飞鱼卫派去吓唬吓唬太上皇他们不会有事的。正如你所说的,现在都到了家门口了,今上就是想怎样,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吧!今上登基的时间毕竟还浅。”
沈穆清知道时静姝在安慰自己,遂把她和沈箴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萧飒没有出事之前,老爷是同意这桩事的,只是我为了涂小雀的事有些恼他,不想掺进那浑水里去。可我想通了,老爷的口风却全变了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伯父也是为了你好,怕你以后跟着萧飒吃苦。”时静姝思索道。
“我怎么不知道!”沈穆清苦笑,“可我想不通的是老爷这突然的变化?”
“穆青,你别急。”时静姝听了沉吟道,“沈伯父宦海沉浮几十年,他自然有他的考虑。你现在关心则乱,不如静下心来等一段时间。先看看情况再说。萧飒才回来,皇上会有怎样的雷霆雨露是谁也不知道的。而且你自己不也说,只想和萧飒试一试,你不要一听说老爷反对就心中不快,对这干”
沈穆清忙辩道:“我怎么会和老爷对着干呢?我是怕老爷为了我的事摞手不管了”
“说你关心则乱,你还嘴硬。”时静姝不由笑道,“沈伯父是什么人?怎会为了儿女私情不顾社稷安危。想当初京都被围,他完全可以避祸江南,但他最后却选择了与京都共存亡。穆青,越是这个时候,你越是要冷静才是。”
沈穆清脸上露出几分羞惭来:“静姝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老爷那么一说,心里就乱了,脑子里胡成一片不想再多作考虑了”
时静姝不由叹息。
穆清这段时间为了萧飒的事心里憔悴,看到萧飒回来,人松了一口气,又听到沈伯父反对两人来往,她害怕之余自然也就没有了以前的灵敏!
可现在萧飒生死未卜,既然穆清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也不要点破为好!免得萧飒真有个三长两短的,穆清白白为他伤心!
念头闪过,时静姝笑道:“快睡吧!关键在于明天看沈伯父的信会不会有效果!”
可沈穆清哪里睡的着。
她想翻身又怕吵到时静姝,想想又后悔不该跑到绿萝院来。再一想,不来找人说说自己的担心和害怕一个人胡思乱想更痛苦。
时静姝闭上眼睛,听着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知道沈穆清睡不着。可想到她要再这样担心下去,只怕身体要拖垮了,遂不理她,只管调整了呼吸佯装睡着了的样子。沈穆清翻来覆去了好一会,终于声息均匀地睡了。时静姝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睡觉。可当她正朦朦胧胧要入睡的时候,又被沈穆清的呼叫惊醒。
“怎么了?”时静姝张开眼睛,看见身边的沈穆清满头大汗地坐了起来。
她忙起身,从枕头下拿出一条帕子给沈穆清擦汗。
沈穆清接过帕子,声音颤抖:“我,我梦见萧飒被杀了!”
时静姝叹了一口气,正欲劝她,听到动静的明霞和紫荆已撩了大红罗的帐子走了进来,看见沈穆清汗透衣襟,少不得又是一番折腾,待沈穆清擦了身子,重新换上褁衣,天色已经发白。
反正也睡不着了,时静姝索性起了床,吩咐明霞去给沈穆清熬燕窝粥,自己则和沈穆清一起梳洗了一番。黄昏的灯光下,屋子里弥漫着香粉的味道,驱散了冬日早晨的寒冷。
沈穆清勉强自己吃了一小碗燕窝粥,时静姝见她神色还是有些恍惚,就和她说起茶铺的事来。
“虽然庞管事管着,生意也好,但你毕竟是东家,年关的红包、明年生意上的打算,还有福建的茶场你都得拿个主意才是。”
自己可以不在乎茶铺生意的好坏,可还有很多像周秉这样的人指望着茶铺维生呢?自己当初开这个茶铺一来是为了有件事做不至于胡思乱想让自己变成一个怨妇,二来也是想为李氏给的陪房们找个营生,不至于什么事都依靠自己,造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
沈穆清想着,敛了心思,叫了六禄去连升客栈找萧诏问萧飒的情况,这才坐下来和时静姝一起算账。
茶场还只是初具规模,都是一些流水账,两人很快就算清楚了。
沈穆清看着时间不早了,起身去给沈箴请安。
时静姝趁机商量她:“不如把一文茶铺的帐算算!”
沈穆清知道这是时静姝怕她乱想给她找点事做,想着自己不做点事也的确难受。沈穆清笑着向时静姝道谢,然后去了沈箴那里。
沈箴见到沈穆清,只是让她这几天在家里好好的歇歇,其他的话一律没有讲。
沈穆清也不好问,闷闷地回了听雨轩。
六禄还没有回来,庞管事已着人把一文茶铺的账册带了过来。
沈穆清和时静姝就在算盘声中度过了一个上午。
第一百九十二章 有惊无险
吃过午饭,六禄还没有回来,时静姝借口算账太累了要沈穆清陪着她一起歇个午觉,沈穆清虽然担心萧飒,可看着时静姝眼睑下的青色,又想到她昨天晚上几乎一夜没睡,很是过意不去,笑着陪她一起在临窗的炕前歇下。
两人刚躺下不久,时静姝就睡着了,沈穆清睁着眼睛,没有一点睡意,想着自己昨天的噩梦,又觉得心酸……正在这不好受的时候,她突然听见有小石子打窗户的声音。
沈穆清一怔,静下心来仔细地听着。
果然有人用小石子打她窗棂。
她悄然起身,披着衣裳打开了窗户,就看见常惠像蝙蝠似地挂在屋檐下晃悠。
沈穆清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
常惠指了指窗户:“我有事跟你说!”
沈穆清一听,立刻悄声道:“你从大门进来吧!炕上还睡着时姑娘呢!”说着,又忘了时静姝一眼,见她睡得熟,这才蹑手蹑脚地披了披风去了堂屋。
还好沈穆清不是那种有架子的人,因为天冷,没有安排人在门外服侍。常惠悄无声息地从屋檐下落了下来,沈穆清撩了帘子让他进了屋。
“出了什么事?”
“昨天晚上沈老爷不是让我去送信吗?”常惠笑嘻嘻地道,“我想着萧公子下落不明,就在城外跑了一圈。”
沈穆清望着常惠的笑脸,一个念头浮上来。她满脸的震惊:“你发现萧公子的下落了?”
常惠笑着点头:“飞鱼卫的人把太上皇和王夫人、萧公子这些从八河回来的人带到了西山大营。”
西山大营沈穆清是知道的。
那里是皇上的亲卫,和飞鱼卫一样,都由皇上亲自调管,但也因为如此,在那里当差的官兵多是功勋子弟出身,常有些聚众闹事、争风吃醋的丑闻传出来。
沈穆清听着不由一喜:“西山大营可是有名的粉脂营,拉出来摆摆威风还可以,让他们干点正事,只怕有些难。难道今上根本就没有杀人的意思?”
常惠笑得得意:“本来是有的,可今上偏偏选了西山大营,这事估计要黄!”
沈穆清一怔。
常惠眉眼带笑:“我摸到西山大营的时候,已经是三更了,除了南边有座小院里还有灯光透出来,其他的地方都是漆黑一片。我当时就摸进了小院。你别说,我还真找对地方了。当时那小院的偏厅坐了七、八个人,都衣饰华丽,我听那口气,不是西山大营的副使就是佥事。”
沈穆清点点头。
飞鱼卫的人把太上皇带到了西山大营,西山大营的人怎么能睡的着?
“其中有个老头说,不管今上是什么意思,反正太上皇不能死在西山大营。要不然,被当成替罪羊给杀了说不定还要被泼一身脏水。大家听了直点头。那老头见了,就点了一个叫‘汪图’的人,让他带几个好手去太上皇住的地方守着。还说,要汪图好吃好喝、恭恭敬敬地把太上皇服侍舒服了,没有今上的圣旨,就是飞鱼卫指挥使来了,也不能把人给带走。”
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沈穆清又惊又喜:“这样说来,他们都没事了?”
“何止是没事!”常惠笑道,“我悄悄地跟着汪图去了太上皇那里。看见汪图不仅给太上皇行大礼,还抱着太上皇的腿说了很多奉承话。他从太上皇的屋里出来,还让人找几个漂亮的侍女来服侍太上皇呢?”
沈穆清听着有些啼笑皆非:“这个时候,谁还有心让侍女来服侍?”
“可不是。”常惠眼底全是笑意,“说实话,他找来的那些侍女还真的很漂亮。不过,太上皇说这段时间赶路太辛苦,把人全给退回去了——我就是趁着退人的机会跑进屋去的。”
“那你见到萧飒了?”
常惠点头:“不仅见到了萧公子,还见到了太上皇。你不知道,太上皇看到我可高兴了。听说沈老爷让我给人送信了,他还让我给沈老爷带句话,说大恩大德,永生不忘——我就是来给沈老爷捎话的。”说到这里,常惠唏嘘道,“能让太上皇说上这样一句,沈老爷这一生可算是没有什么憾事,功德圆满了!”
只怕沈箴不这么想。
“太上皇说的有什么荣耀的?要是皇上说的还差不多!”
“沈老爷可能和你想的一样。”常惠道,“我把这话带给沈老爷的时候,我看沈老爷也不是十分的高兴。”
沈穆清苦笑。
想到沈箴让她和萧飒断绝来往的事,她就很彷徨。
违背沈箴的意愿是不可能的……可想到萧飒对自己的好——这样放弃又觉得很遗憾!
沈穆清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些事,问常惠:“那萧飒他们现在如何了?”
常惠道:“应该没事。我来的时候,汪图正在服侍太上皇吃早饭。那个叫汪图办事的老头子也在。他还再三向太上皇保证,没有今上的圣旨,西山大营一定会保护太上皇的周全。”
“那就全看今上还顾不顾颜面了!”沈穆清叹了一口气,对常惠道:“老爷不让我再管萧飒的事。我现在不方便出门。你如果有萧飒的消息,就来跟我说一声吧!说起来,这件事走了九十九步,我想知道最后一步是个怎样的结果!”
常惠笑着点头:“你放心吧。我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沈穆清刚送走常惠,六禄回来了。
“……萧大老爷刚回客栈,说萧公子被关在西山大营。让我来跟姑奶奶说一声,想请老爷出面打点打点,看萧公子是不是还活着!”
沈穆清一怔。
没想到萧诏这么快就知道了萧飒的去处……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萧诏的能耐。
沈穆清想了想,吩咐六禄道:“你去跟萧家大老爷说一声,就说萧公子暂时没事。至于以后的事,谁也没有办法说的清楚……”
六禄应声而去。
到了下午,萧诏来拜访沈箴。
沈穆清想到沈箴对这件事的态度,她叫了英纷来:“你去看看,萧大老爷找老爷都说了些什么?”
英纷应声而去。
一旁的时静姝沉吟道:“会不会是来求沈伯父出手相救的?”
沈穆清点头:“十之八九是这样!”
过了好一会儿,英纷才返回来。
“萧大老爷求我们老爷救萧公子,还说,不管什么条件,萧家都答应。”
时静姝听了不由道:“那沈伯父怎么说?”
英纷睃了沈穆清一眼,道:“老爷说:我只是个赋闲在家的散人而已,哪有能力去管朝中的事……萧大老爷就跪在了老沈的面前,不住地叩头,请老爷出面救萧公子。”说着,有些怯生生地望了沈穆清一眼,“我看着老爷当时很生气的样子。”
时静姝倒吸一口冷气:“这如何是好?刚刚传出萧飒有惊无险,萧家大老爷又整出跪求之事……这以后两家见面,萧家哪里还有颜面可言?”
“也许这正是老爷所想的。”沈穆清眼神一暗,神色也有些恍惚,“也许,老爷是对的!”
时静姝听着这话没头脑的,语气又很是感慨的样子,怔道:“怎么了?”
“啊!”沈穆清朝着她勉强地笑,一副粉饰太平模样,“没什么?没什么?”
时静姝满脸困惑,却不好追问。
自那以后,沈穆清好像想通了什么似的,突然安静下来,恢复了以前的淡定。她主动找了庞管事商量铺子里伙计们过年的事,还去了陈姨娘那里:“……虽然老爷体恤我不容易,可我也不是那不懂事的人。”又让英纷拿了五百两银票给陈姨娘,“这是过年的钱。”
陈姨娘一怔,笑着接过了银票:“实不瞒您说,自从今上登基后,老爷的俸禄就一直没有下落。这眼看着都要到腊八了,内务府却没人通知我们去领春祭的恩赏。我正盘算着今年的年怎么过,可巧姑奶奶给了这五百两银子。”
沈穆清上次就听到陈姨娘隐隐提起沈箴没有俸禄的事,所以才特意送了五百两银子给陈姨娘过年的。
“老爷虽然天天在家里,但也有使银子的时候。”沈穆清含蓄地道,“如果姨娘这边紧,老爷以后的开支就算到我这边吧。我好歹有个茶铺支着。”
“那怎么能行?”陈姨娘忙道,“姑奶奶只管放心,短了谁的也短不了老爷的。”
尽管如此,沈穆清还是叫了百木来:“老爷要是想买什么东西姨娘那里要是银子上不凑巧,你就来我这里哪吧!”
百木笑道:“姑奶奶多心了。现在老爷一副字画都要卖五百两银子。哪里还有差钱的时候!”
“老爷在卖字吗?”沈穆清听着一怔。
百木吱吱唔唔地:“没有。就是有时候有人来求,老爷给写上一副。”
沈穆清听着,去了沈箴那里。
沈箴正在练字。
沈穆清看着眼眶就湿了。
她走过去给沈箴磨墨。
沈箴见她神色怏怏,还以为她是为了萧飒的事,沉声道:“你要是觉得在家里憋屈,就搬到白纸坊去住吧!”
沈穆清望着沈箴:“您不是说我一个人住在白纸坊不安全吗?我想住在家里。”
沈箴挑了挑眉。
沈穆清含泪而笑:“我是您闺女,自然得住在家里。”
第一百九十三章 其意已定
听了沈穆清的话,沈箴眼底闪过笑意。
沈穆清看着,在心里叹了口气,笑着和沈箴说起过年的事来:“……和姨娘商量过了,喝了腊八粥就开始置办年事货了……家里的人虽然少,但过了初五闵先生那里、袁大人那里只怕都要走动走动,家里还是要摆几天酒席……吃食都好说,就是脂坊那边的温棚里养的盆景要早定下来,听说他们过了腊月十二就歇业……”
沈箴听着点头,道:“你也去问问静姝有什么喜欢的?她毕竟是在他乡为异客,你要好好的招待才是。”
“已经问过了。”沈穆清笑道,“说是让我多订几苗水仙。我想这几天金钱桔也应该结果了,也订了几盆,准备放在花厅里。”
两人断断续续地说着闲话,沈箴写了七、八页大纸也有些累了,沈穆清叫了小厮进来服侍沈箴洗手,又亲自帮着收拾了书案。沈箴更衣出来,沈穆清又亲自奉了茶,这才提起去庙里的事:“……太太的长明灯一直对亏庙里的师傅们照顾,马上要过年了,我想亲自去一趟,舍些米油棉匹什么的。平日里虽然没有少人家的香油钱,可这对面道一声谢和只给钱还是有点差别的!”
沈箴听了神色一顿,叹道:“你定个日子吧。我和你一起去。”
……
大雄宝殿里香火袅袅,菩萨恬静的面容隐在其中,更添了几分神秘感。
沈穆清跟在沈箴的身后,恭恭敬敬地给菩萨叩了三个头,然后上前扶了沈箴。
庙里的主持早已在一旁恭敬,大家说了些客气话,主持又领着沈氏父女去看了给李氏点的长明灯。
黄油里浸泡着一圈一圈看不清楚颜色的线绳,粗若手指,依在盆边的灯芯摇曳不止,却依旧明亮温暖。
沈箴看着一怔。
主持已示意一个身材粗壮的尼姑把长明灯重新吊起来:“施主放心,我们这里的长明灯,灯油足,灯芯粗,刮风下雨也不会熄……”
沈箴望着被徐徐吊到半空中的长明灯,叹了一口气,对沈穆清道:“你陪我去后院走走。”
如今正是寒冬腊月,后院的树木早已凋落,只留下孤零零的枯杈。
沈箴缓缓地走在青石路上。
“一眨眼,太太都已经过世五年了。”沈箴的声音有些呆板,“时间过得真快!”
沈穆清上前一步,和沈箴并肩而行。
“是啊!”她语带回忆,“我在太太跟前长大,‘音容宛在’这四个字,最能体会。”
沈箴没有作声,停下脚步,打量着身边的一块碑塔。
沈穆清跟着望过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如今连碑文也看不清楚了——只怕是那砌碑塔的人也没有想到。您说,要是那砌碑塔的人早知道这碑文有塔遮风挡雨也一样会遭到风化,会不会不去砌那碑塔呢?”
沈箴望着女儿有些严肃的目光,淡淡地笑了笑,转身走进一旁的小径。
沈穆清跟了上去:“以前我和太太到庙里上香的时候,看到那些被风化了的碑塔,也问过太太。”
“哦?”沈箴转过身来望着沈穆清,“太太是怎么说的呢?”
“太太说,”沈穆清眼底全是肃穆,“砌碑塔的人自然也知道这碑总有一天会被风化,这塔总有一天会坍塌,可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去砌碑塔,因为,砌了碑塔,总可以让风化的时候来的晚一些。很多事情,早已注定,我们只不过是让他来的晚一点。只不过是在它来之前为自己寻找一个不后悔的时光而已。”
“太太一向喜欢和你说旧事。”沈箴转身拔开伸到小径上的枯枝继续向前走,“那你可曾听太太提起过在龙安府的艰辛!”
“提过!”沈穆清声音苦涩,“可太太提起来的,除了龙安府的艰辛,更多的是留恋和淡淡的甜蜜。太太还说,如果当年她没有追上去,不知道老爷会不会安安心心地在龙安府从头再来……”
沈箴呆住,面无表情地望着横落在小径上的枯枝,久久没有作声。
从庙里回来,很快就到了年关,家里的事多了起来。
沈穆清断断续续地从常惠那里听到一些消息。
“太上皇被迎回了皇宫!不过王大人和萧公子他们还被关在西山大营里。”
“王大人去提督四夷馆做了少卿,是正四品……想到以前是个七品,这也算是升官了吧?”
“曾大人呢除了诚意伯这个世袭的爵位,先前打元蒙人得的爵位都给夺了,甘肃总兵也做不成了。被调到了五军都督府做了个都督。”常惠说的很委屈。
“他没有圣旨私自调兵入京,就这一项,今上就可以让他人头落地。”沈穆清笑道,“在五军都督府做个都督,虽然是个闲职,但好歹保住了性命。”
“是啊!”常惠笑道,“至少可以回到京都和家里人一起了……在外面当总兵虽然威风,可家眷却要留在京都……长期分开,也是不好!”
沈穆清想到关于曾菊的传言,不由面露异色。
常惠却想偏了,他嘿嘿笑:“萧公子做了大汉将军!”
大汉将军,名称很好听,实际上就皇宫里一个守门的……
沈穆清怔住:“他,他从西山大营里放出来了?”
常惠点头。
沈穆清松了一口气。
好歹留了一条命。
“他人在哪里?”
“正和沈老爷说话呢!”常惠笑道,“是我去萧家报的信。萧公子说他能回来,都是因为沈老爷的帮忙,所以回去换了件衣裳就来府上向沈老爷磕头。我反正没事,就陪他来了……”
“他,没事吧?”沈穆清又惊又喜。
惊的是萧飒放出来后先来和老爷打招呼,对沈箴够尊敬;喜的是萧飒承了沈家这个人情,知道沈家的好歹……
“人瘦了很多!”常惠笑道,“不过,精神很好。”
沈穆清沉思片刻,把萧飒装了船坞契约书的匣子拿在手里,对常惠道:“走,我们去见见萧公子。”
……
站在屋檐下,沈穆清听到屋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是沈箴的!
她有多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笑声了……好想自从太太死后,自己和离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这样开怀的笑声了!
相谈甚欢……沈穆清突然间对自己来见萧飒的事勇气倍增。
不一会,小厮出来撩了帘子:“姑奶奶,老爷让您进去。”
沈穆清轻轻抚了抚手中的匣子,笑着走了进去。
她一眼就看见了身材高大的男子。
亲切的笑容,温暖的目光,隐隐含着喜悦的神情——不是萧飒还是谁?
沈穆清大大方方地上前给他行礼:“恭喜你得脱困境!”
萧飒给她还礼:“对亏沈老爷大力相扶!”再抬头,看她的目光中竟然有份痴痴的贪婪。
沈穆清一怔,来不及细想——沈箴已面色不悦。
她给沈箴行了礼,将手中的匣子放在茶几上,解释道:“萧公子遇难之时,曾经想把船坞的生意托付给我。现在萧公子人已经回来了,东西也应该物归原主了。”
“不用了!”萧飒忙道,“我现在身无长物,你把东西给我也没地方放,还请姑奶奶暂时帮我保存为好!”
沈穆清欲出言婉拒,却见萧飒望着她目露哀色。
她一怔。
想到了萧飒强迫她给他做鞋的事……
可惜现在不是耍花枪的时候……沈箴已经动用他微薄的力量把萧飒救了回来,她也应该遵守诺言才是,特别是她没有说服沈箴的情况下……
沈穆清垂下了眼睑:“我不懂船坞生意,萧公子把东西放在我这里,只怕耽搁了。”
沈箴的目光就在那匣子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轻轻地在那匣子上叩了叩。
沈穆清和萧飒听到声音都循声望去。
“东西还是物归原主的好。”沈箴淡淡地道,“也免得以后扯不清楚。”说完,将匣子递给了萧飒。
萧飒听着眼神一暗,薄唇抿了抿,脸上就露出几分凌厉来。
他默默地接过匣子,轻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箴听着点了点头,端起了茶盅。
沈穆清一怔。
她来之前两人不是有说有笑的吗?怎么突然间就要送客……
萧飒也很意外的样子,但他还是很快恢复了谦恭的神色向沈箴行礼告辞。
这样的局面是沈穆清没有想到的,她望着萧飒的背影,低声对沈箴道:“老爷,我还有话想对萧公子说。”
“你要记得我们之间曾经说过的话。”沈箴目光平和地望着她。
“我知道!”沈穆清真诚地回望着沈箴。
沈箴点了点头。
沈穆清提着裙摆追了过去。
她转过抄手游廊,就看见萧飒正笑立在游廊的尽头等着她。
“我有话跟你说!”沈穆清望着他含笑的眸子,有些犹豫。
萧飒点头:“我也有话跟你说!”
“那你先说!”沈穆清笑望着萧飒。
犹豫在萧飒的眼底转瞬即逝,他脸上有淡淡的笑:“我想把庞德宝要回去——相比之下,船坞的生意更重要!”
沈穆清愕然。
心里如打翻了调味盒似的分不出是什么滋味。
第一百九十四章 依依不舍
“一文茶铺已经走上了正轨,我那边却乱着。”萧飒笑道,“不如让他回去帮帮我。”
“也是!”沈穆清心中苦涩,“再让庞管事待在一文茶铺,的确有些大材小用了。”
“既然你也同意了,”萧飒笑得风轻云淡,“那明天就让他回我那里吧!”
沈穆清点头。
“至于先前给我救急的那三万两银子,我明一早就让大太太给你送过来。”萧飒垂了眼睑,“利钱就按三分算,你看可好?”
沈穆清笑望着他:“三分利?我可赚了!”
萧飒再抬睑望她,目光中已是一片清明:“你救我之急,我总不能让你太过吃亏。”
“那我就多谢了!”沈穆清笑得开怀。
萧飒也笑,问道:“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沈穆清的神色镇定自若,“我本来想和你说庞总管的事,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就照你的想法办吧!”
萧飒闻言一怔,随即欲言又止。
沈穆清却已笑着朝前走:“我送你出门吧!说起来,我们也很久没见了!”
萧飒望着沈穆清如杨柳般袅袅的背影,眼神一黯,呆立片刻,缓缓跟了上去。
两人出了垂花门,延着夹道往外院的花厅去——穿过花厅的穿堂就可到正门了。
连下了几天的雪,夹道扫得干干净净,但屋顶还残留着皑皑白雪,在冬日的照射下闪耀刺目的光芒。
“今年是在京都过年?还是回临城?”沈穆清语气温和地问萧飒。
“不知道!”萧飒声音低醇,“我明天会去禁卫军报到,怎样决定,还要看那边的安排。”
沈穆清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萧飒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也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到了花厅。
沈穆清提着裙摆上了花厅的台阶,萧飒却停住了脚步。
穆清从来没有向他提过什么要求……
“你,刚才说,想和我商量庞管事的事……”他到底是放心不下,迟疑地问她,“你原来有什么打算?”
沈穆清笑着回头,好像这才发现萧飒停住了脚步似的露出惊讶的表情。
“没什么!”她笑吟吟地望着萧飒,“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反正已经做了决定!”
萧飒的目光更深沉,喃喃地道:“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是啊,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
也许是隔得太远了,沈穆清好像没有听见他嘴里嘀咕着些什么,侧着头问他:“你说什么?”
望着她亮晶晶的眸子,萧飒心里突然一阵烦躁……他粗声地道:“没什么!”
沈穆清走下了一阶台矶,清雅的茉莉花香淡淡地萦绕在萧飒的鼻尖。
她望着花厅的穿堂:“再过去就是外院了——我就不送了!”
萧飒凝望着沈穆清,久久未动。
沈穆清眼底含着盈盈笑意,神色恬静地回望着萧飒。
空气中慢慢弥漫着一种让人不舍的淡淡温馨。
两人就这样站着,谁也不愿意开口说话打破这美好的瞬间——想让这感觉延长些,想让这感觉深刻些,想让这感觉永远留在记忆中……不忍打破。
北风吹过,枯树被吹得瑟瑟作响,刺骨的寒意让人颤栗。
沈穆清这才回过神来,她望着萧飒笑得客气而疏离:“大太太一定盼着你回去了——萧飒,我就不远送了。”
萧飒身子一震,目光黯然:“那我就告辞了!”
沈穆清点头,笑得璀璨:“不送了!”
萧飒怔住,目光一寸寸落在她的眉上、鼻尖、嘴唇,衣襟……深沉的目光如波涛汹涌的海,翻滚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你多保重!”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与她擦身而过……
沈穆清望着他挺拔如松的身姿,坚定不移的步伐,高喊了一声“萧飒”。
萧飒步子一顿,回头望着沈穆清,神色复杂。
“萧飒!”沈穆清眼角有晶莹闪烁,“我帮你做双鞋,好不好?”
萧飒目光明亮的如夏日的太阳。
“萧飒!”沈穆清嘴角轻弯,“我想帮你做双鞋,好不好?”
萧飒明亮的目光一点点的褪去,深沉的如无星的子夜。
“穆清,”他艰难地开口,“禁卫军要穿皂靴……不用了!”
沈穆清笑起来,眼底有温暖的笑意:“我知道了!”
知道了!真的知道了呢?又知道了多少?
心底的苦涩一点点的涌起来,让萧飒无法开口,不知道怎样开口……
他望了沈穆清一眼,转身大步而去。
……
“人送走了?”沈箴淡淡地道。
“嗯!”沈穆清应道。
“该说的话都说了?”
“是!”
“我听静姝说,瑞春在福建做的不错。”
沈箴目光锐利地望着沈穆清,“开了春,你就和静姝去福建吧!这些日子,你铺子上的事几乎没管,也该捡起来了。”
沈穆清很是意外。
她没有想到沈箴会让她去福建……
可望着沈箴鬓角的银白,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应了一声“是”。
回到听雨轩,沈穆清的神情还是有些恍惚。
时静姝很是担心:“怎样了?沈伯父训斥你了?”
沈穆清摇头,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老爷的态度一点也没有软化,甚至是更坚定了!”
“那你怎么办?”时静姝不由皱了眉,“总不能为了这件事忤逆沈伯父吧?”
沈穆清沉吟道:“初五就可以开春宴了,我想让闵先生出面劝劝老爷。”
“这是个好主意!”时静姝喜道,“不如写封信给闵夫人,定下邀请的日子。”
沈穆清觉得时静姝这主意好,忙叫了英纷磨墨:“我来给闵夫人写封信!”
……
大年三十的晚上祭了祖,吃了年夜饭,然后守岁。到了初一,沈穆清和时静姝去给沈箴拜年,沈箴给了两人红包。
时静姝接过红包,笑吟吟地左看右瞧:“我也有吗?”
沉稳的时静姝很难得露出这幅孩子气,沈箴不由呵呵地笑:“你是小字辈。都有,都有!”
陈姨娘又端了什锦水饺来吃。
大家笑盈盈地吃了水饺。沈穆清想到自沈箴退下来以后,初一沈府门可罗雀,而自己和离后,初二、初三亦不用出门,相比别人家,年过的比较冷清。她就提出来玩麻雀。
时静姝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别人家过年,虽说一直表现得喜气洋洋,但心底不免有几分悲凉,就更希望这个年过得热热闹闹。沈穆清一提议,她立刻响应。
沈箴爱好书法,偏偏陈姨娘一点不感兴趣。大舍不在家,她心里本来就在咕嘀,不知道怎样凑沈箴的兴趣。
听说玩麻雀,她自然是喜出望外,立刻叫田妈妈去设座椅,拿麻雀。
沈箴看透世情,过年亦没有什么特别欢喜的,只是想到沈穆清和时静姝还年轻,人静心不能静,本来就是领着她们玩,当然也不会反对。
四个人各怀心思,欢声笑语地玩了三天。
到了初四,陈姨娘开始准备春宴,沈穆清和时静姝就跟沈箴练字。
初五安排的是闵先生和袁瑜,到了那天,两人带了女眷,早早就来了。
闵先生带的是锦绣,袁瑜带的是沈穆清在他家里见到的那两个小姑娘大双和小双,沈穆清这才知道,这两个女孩子都是袁瑜的小妾。
时静姝看着不由啧舌:“只怕是比他孙女还要小?”
沈穆清也觉得有些气闷,但还是小声地提醒时静姝:“那是别人家的事!”
沈箴把宴设在外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