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长女,九年诞下幼女。我说的可有错谬?”
“老爷说的都对。”
“我不是什么老爷。”孙熊蹙眉,“你何时起了换孩子的心思?”
“妾也是无奈啊。”焦氏以手遮面,“我那第一个冤家走的早,妾本来也想为他守节,可大人你哪里晓得寡妇的难处。那段时日,我数月尝不到荤腥,奶不够,娃饿得狗崽一样,嗷嗷直哭。迫不得己妾才抛头露面,去堂叔焦喜府上吃了几顿好的,有了奶,才得以去周府做乳娘。周府为了他家少爷,我的膳食里顿顿都有鸡鸭鱼肉,每次我看到那小崽子躺在绫罗绸缎做成的襁褓里喝着我的奶,我的孩子却只能睡在破瓦房里忍饥挨饿,我不甘啊!”
孙熊对她的声泪俱下不置一词,“所以你一共在周府停留了不到一个月,便做下此事。老实交待,你是何时做好打算的,你又如何将你的孩子夹带进周府,又如何将周府的少爷遗弃?”
“妾不过进了周府三日,见那少爷和我儿子眉眼颇有几分相像,便打了这个主意。我每日都会带些针线去做,总带针线篓子,有一日我便将我自己的儿子喂饱哄睡了,带入州府,换回周家的少爷,也未有人留意。”
焦氏嚎啕大哭起来,“至于周家的少爷,是我猪油蒙了心,将他带出后,便直接找了个人牙子卖掉了。是妾对不住他啊!”
孙熊面上露出讥诮的笑容,“离开周府时,周家夫人陈氏额外赠了你五两银子,让你医治儿子,加上你卖了人家小少爷的银两,你攒了一笔钱。后来才能找个老实巴交的农户嫁了,日子过的和和美美,以至于最终还能和周家这般的富户攀上亲家。倒是一桩好买卖。”
焦氏无地自容道:“大人,一切都是妾的过错,妾早就不想活了,只求一死。”
“我只是问话的,无权审你,至于具体如何处置,待开堂后,知县大人自会给你个说法。”
说罢,孙熊懒得再看他一眼,回去向贺熙华回话了。
正巧贺熙华正在用膳,见他来了,温雅一笑,“正好,边吃边谈吧。”
孙熊低头看了眼,还好,今日竟还有一道咸鹅,便默默地坐下,简明扼要地把方才焦氏的搭话复述了一遍。
“你觉得这案子难断么?”贺熙华冷不丁问他。
孙熊诧异地抬眼,“小的哪里会断案,老爷莫要拿小人玩笑。”
“无妨,不过是想听听旁人的看法。”
孙熊想了想,谨慎道:“小的以为,首先是要确定焦氏所言是真是假,特别是真正的周少爷的去处。若是未死,便是拐带,若是被那毒妇害了,那直接就可以判斩了。”
“说的是,此事我已派旁人查探了,兴许过个几日便会有结果。”贺熙华按眉心,“我朝律例,乱、伦可是大罪,甚至可以判斩。”
“但周公子似乎并不知情,不知者不罪。”孙熊蹙眉。
贺熙华叹了声,“若是严格按照玄启律,只能判他有罪,当然若有确凿证据他本人不知情,自然可以逃过一劫。以及张家那两个小娘子如何安置?”
“发还回娘家,”孙熊不假思索,“这倒是没什么可说的,至于现在这位周少爷,是不是也得给周员外一个交待?”
“大人,大人不好了!”有一衙役跌跌撞撞地走进来,“周员外的夫人陈氏发狂,将两个畸儿全部掐死了!”
贺熙华苦闷一笑,放下筷子,“本县不出面,已然不行了。你觉得此事最大的疑点是什么?”
“小的在想,议亲之时发生了什么,才让焦氏未见到周家任一人,毕竟她去过周家,也识得他家的人,若认出任一人,都绝无可能同意这桩亲事。而张十八是个殷实农民,和周员外门第相比,还是相差甚远,为何周家依旧同意了这桩婚事?”
“确实可疑,”贺熙华沉吟片刻,“你对陈氏怎么看?”
孙熊摇头,“未见过不好说。”
“我是在想,这世上当真有女人,认不出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子?”贺熙华见还剩了不少咸鹅,干脆将盘子往孙熊那头推了推,“就算是两个素无关联的襁褓中的幼童,长得有几分相似,也不至于连亲生骨肉都难以分辨吧?”
“大人的意思是这陈氏早就知晓了,那她为何一直隐而不发?”孙熊顿了顿,“小的立刻去查其中关节。”
“还有,”贺熙华提醒他,“焦喜也得查,我以为此人在此事中分量不轻。”
“是。”
孙熊退出房门之后,不知何时贺熙华身后出现了一位老管家,“公子,这孙熊的身份文牒确是真的,可他从京畿道千里而来,又飘零一人,恐怕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亲友来指认。”
贺熙华蹙眉,“这倒也不急,就算他身份有异,也并非为我而来,应该就是穷途末路,病急乱投医罢了。如今我用他用的顺手,他的来历,我并不在意。”
“可留这样的人在身边,岂不是随时会让公子陷入险境?”
贺熙华摇头笑笑,“就是放在身边才安全。”
第5章 第五章:匪夷所思
孙熊平日里操着一口京畿道口音,无奈此人天资极高,只要去了一个地方几日,便可将当地口音学个八九不离十。于是他扮成临淮县城里的秀才,在骈台和汴南两村四处打探,当真让他打听出不少东西。
孙熊回到县衙,已是后半夜,书房里的灯竟还亮着。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就见贺熙华斜靠着窗边软榻,手边有一本话本,似是看了一半便睡了过去。扉页上面清雅地画着白牡丹,约莫是本古早的讲牡丹花妖的传奇。孙熊小心翼翼地将窗户阖了,又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盖在他身上,转身走到案边坐下,将今日查访所得落到纸上。
许是这段时日伏案太久,难得能外出走走,竟是难得的舒爽。四更天都快到了,孙熊竟仍文思泉涌,丝毫不觉疲惫,不过半个多时辰,便已誊录完毕,神清气爽地抬头。
贺熙华仍是方才那姿势,睡得更沉了些,嘴唇微微张开,那一瞬间看着还有几分无邪。孙熊静静地看他,也不知这样的一个瘦弱纤细的少年如何能担起一县的重担。
“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何不去歇下?”不知何时,贺熙华已经醒了,打了个哈欠,微湿的眼中仍有些懵懂,平日白皙过头的面上微微晕红。
孙熊移开视线,双手将方才整理的供述呈上去。
贺熙华接过,往旁边坐了坐,挪了一半的榻给他,“坐罢。”
孙熊下意识地便要拒绝,却被贺熙华一把拽下去,无奈地在榻上坐定。
“说吧,有何发现?”贺熙华笑吟吟地看着他,宛如一个慈祥的老父亲。
孙熊自幼失怙,周遭长辈不知是寄望过重还是别有用心,对他总是不假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