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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便佝着腰边低声絮絮叨叨些什么,家长里短的街坊闲话,大部分周卿檐听不清,但唯独这一句,如雷鸣彻耳,近似身际。
    周卿檐掀起眼皮,不解地看向周惟月的时候,默契使然,两人的视线在秾夏粘腻的空气中胶着在一块儿。
    第38章 躲雨
    周卿檐抱着西瓜往回走的时候,周惟月步伐迟缓,提着两袋子水果铺老板不容拒绝地往怀里塞的,沉甸甸的苹果橘子踟蹰地落在身后不远处。
    “隔壁家的顾婆婆五年前癌症去世了。”半晌后周惟月加快了脚步,默不作声地赶到了周卿檐身旁与他挨着肩而走,“小乔姐姐的事儿有点复杂,三年前她和一个搞艺术的男人私奔了,跑到了城里去,有一段时间甚至和本家断了联系。可就在半年后她突然回来岛上,被她爸妈看见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一问之下才得知是那男人家暴了她。”
    “隔壁叔叔阿姨本把人喊回来只是想讨个公道,可哪想他却含血喷人地说是小乔姐姐爱慕虚荣图攀高枝,反正,说了挺多挺难听的话的。岛上你也知道,地方小,一传十十传百好事坏事都能传千里,最后传着传着,愣是把被害者说成了个浪荡不知检点的女子。”
    周惟月说着,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细枝节末也不好打听,归根结底到头来落了个两败俱伤,小乔姐姐一家也搬了家,渐渐也失去了联络了。”
    语落,周卿檐停下了脚步,怅然地长吁了口气:“俗世批判的永远都是追求自由和维护本我的人,理所应当地说什么女子应该被囿于家庭的桎梏,男子应该刚阳勇敢,仿佛只要不遵守社会的潜规则就活该被诟病、被指指点点、被拿放大镜检视一言一行。”
    试图揪出一星半点的不韪,哪怕那只是顺从自我本心的一种生活方式。
    “现世真的安稳吗?”周惟月垂下眼帘,问。
    周卿檐含笑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周惟月双手满当当地,只能空出手背去把滑落鼻尖的镜框推回鼻梁处,“我目光狭隘,现世如何我也无从插手,与其追求安稳,我更希望哥你平安顺遂。”
    穹顶不晓得什么时候晦涩溟濛了起来,云霭像落在干纸上的水墨似的,晕不开散不去,浓重地聚成一团一团边层分明的色块高挂着。天边那朵积雨云变了色,灰黑色一大片,然后就在迅疾之间向大地瓢泼倾泻了下来,雨珠子毫无预兆地急急而落,谁也没想到风云变色仅仅在倏然间。
    雨珠滴落在鼻尖的时候,周卿檐还未从周惟月那番话中回过神,他愣愣地想抬头去看冰凉来处,却在下一刻被周惟月攥住了手腕,扽拉着在淅淅沥沥的雨幕往未知地奔跑。
    “等……”
    大抵是挂心着周卿檐的健康,周惟月哪怕步子跨得生风也没不顾一切地疾速奔跑。
    毫无目的地向前奔赴的时候,周遭的风景、街沿、植被和店铺都像光速掠过般模糊不清,周卿檐的眼前只有周惟月宽硕的背脊,和被风鼓动吹来时候揭起了T恤下摆,露出深邃清晰的凹陷脊骨线。原先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不晓得什么时候落入了他的掌心,紧紧地扣着,周卿檐迟疑了半秒钟,想来周惟月也顾不上身后若有似无的细微动静,心下一横,他回握了周惟月的手。
    周惟月也的确没什么特别反应,他依然自顾自地向前跑着。
    “我们去哪儿?”雨幕吵杂,以至于周卿檐得提高音量,确保能被听见才冲周惟月喊道。
    “躲雨。”
    也不晓得两人就这样一味地跑了多久,反正是在雨真正磅礴倾泻以前,他们拐入了街角,再经过了一个犄角旮旯的甬道以后,来到了一间神社前。周惟月熟门熟路地推开神社旁门,一个闪身,进了屋檐底下。
    盘桓在红墙裂缝中的蕨草,被雨水打得一抖一颤的,应和着檐上滴滴答答落入地面,敲击着此起彼伏和谐节奏的雨水。不少掉进了积起的水坑,溅起了零星珠子到两人的鞋面,周卿檐一手抱着西瓜,一手撑着膝盖,弓着背吁吁地喘着粗气。
    “没事吧?”周惟月忧心地弯下身子,“对不起哥,是不是跑太快了?我怕你着雨感冒……”
    等气顺了,心跳也逐渐恢复平缓了,周卿檐侧目去看周惟月,抬手打住了他未尽的话:“没事,都说了没那么娇贵,哮喘在这几年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啦。”
    周惟月压根儿不像拽着他跑百米尽速跑似的,大气不带一喘,挺直着背站得如棵脆嫩坚挺的小白杨般,独独那眉心,拧巴出了小褶皱。
    周卿檐不服气地嗔了句:“你这也太能跑了。”
    “实习的时候,一天平均能爬二十楼。”周惟月不置可否地笑了声,他抬眼望着黑压压的云影,里头划过转瞬即逝的明亮以后,雷鸣像是虬龙低吼似的从天际响起,“反正只要和医生沾上边的,也不管你是医治人还是动物,都是考验体力的活儿。”
    “人民教师就不一样了,我们只考怎么样随机发挥。”
    “唬学生吗?”
    周卿檐耸着肩膀笑了出声:“对啊。”
    雨声隐去了诸多纷扰复杂的声音,比如蝉鸣,比如心跳。周卿檐总是不由得自己地摩挲被周惟月牵过的那只手,上头弥留的触觉存在得鲜明,和周惟月每每攥上他手腕时候的感觉并不相同,掌心和掌心毫无缝隙地镶嵌在一块儿的时候,彼此的温度、肌肤、力度、脉络,都纤毫毕现。
    还有周惟月带着薄茧的拇指抵在他指骨处,无心一蹭激起的酥麻感,都历历在目。
    盛夏的第一场雨骤然而作,空气中尽然是臭氧和潮土油混合物的草腥味,夹杂着飘渺不可察的丝丝紫檀香,突兀得像是在古书里蹦出个妙趣横生的卡通人物,彼此矛盾且不和谐。周卿檐没话找话地开口,“这是今年夏天的第一场雨吧?”
    周惟月“嗯”了声,探出手去接雨:“自从春末下了一场连日雨以后就再也没下过了,所以异常磅礴。”
    说起那场连日绵雨,周卿檐却闻恍若隔世。黄梅雨不比夏日降雨,多连绵不断,从他落地佛市机场的那天傍晚忽大忽小地下到了隔天头回到佛大报道,那天的空气也如同今日般,尘世间的气味和着不自然的一抹味。上回是海棠带烟,这回是水汽杂香,唯一相同的仅有身边的周惟月。
    春天他们重逢,夏日他们相伴,周卿檐不由得殷殷期盼起秋冬的到来了。
    他悄然地用余光去看周惟月,他镜片上缀挂着雨珠,发梢被雨浇得湿嗒嗒地贴在脑门上,分明是狼狈忙乱的时候,可他却依然一副气定神闲云淡风轻的从容模样。周卿檐自觉看的小心,可周惟月依然侧过了头与之四目相对,“等多一会儿雨势应该就会小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