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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气
    岛屿的三伏天来袭时候暑气最盛,乡野连绵至山峦顶上囤着一大片砧状积雨云,软蓬蓬的,像是在酝酿一场暴雨,可偏偏半阴半明的云影周围是万里蓝天。彼时三四点钟的太阳不比晌午时候毒辣,逐渐西下以后,却仍然天光敞亮。
    奶奶家和商业街离得并不远,对于不熟乡下街道规划的人,安全起见多会选择走大道,但周卿檐和周惟月不会。从后门出去有一条犄角旮旯的羊肠小径,贯穿户户人家的后巷,一直往前走,小径嘎然终止处是一处陡耸的台阶,由上往下望,便能清晰可见人迹如云。
    自行车下不去台阶,于是他俩默契地决定一块儿走着去就成。从屋内出来后周卿檐神情一直蔫蔫的,和他说话也有一搭没一搭,俨然一副走神的天外的模样,周惟月也不是不懂,就是懂得不能再懂了,才后知后觉开始在心底埋怨自己的口无遮拦。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哥哥了,周卿檐虽心思柔腻,但其实是个闷葫芦,温吞乖谬的背后藏着个钢韧的尺子,上头刻画着他心事的深度。
    很深很深,若非情绪触底,否则是从不显露的。
    和自己本性多疑多虑,心思缜密乐于算计,血骨肉体都是打不折拧不弯的傲骨头不同,周卿檐心底的那把尺子,就是支撑他挺胸孤高的脊梁。
    “哎哥!”眼看着周卿檐神智恍惚地差一些就要踩空阶梯,周惟月下意识地唤了出声,并且本能胜于理智地,率先一步伸出手拽住了周卿檐,“小心!”
    周卿檐被他扽拉得步下踉跄,往后退了几步,后背连着肩胛骨兀地撞进了身后温热厚实的胸膛。他们俩身高本就差得不多,这么一挨进了,周卿檐甚至感觉自己的耳廓碰在了周惟月唇上,又滚又烫的,也不晓得是谁的温度了。他忙地向前走了两步,回过头,歉意十足地对周惟月说,“对不起,没撞疼你吧?”
    周惟月轻而缓地摇了摇头:“是我应该说对不起。”
    “为什么?”周卿檐问,“明明是我自己走路不看路,你不拉我我可就摔了。”
    “都怪我和你说了不该说的事儿,才害你心情不好的。”
    周卿檐梗了一下,张了张口欲为自己辩解什么,但周惟月话说得也不是全然不对,自己的确是因为奶奶的事儿而兴致缺缺的,又抿起了唇笑了声,“你不说的话,要是哪天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就不是心情不好这么简单了。”
    “我会生你的气的。”
    “那你现在生气吗?”不晓得是否因这番话,周惟月神情有些仓皇,忙不迭地挨着周卿檐话语末端吐鲁了这么句。
    蝉鸣此起彼伏地开始喧嚷的时候,周卿檐开始沉默地凝视着周惟月,直勾勾地望进他镜片后那深邃无垠的眼底。眼镜像是隔绝了他年少时候的满身戾气,被浓缩在漆黑的圆珠子里,再加以镜片为之封存,以至于平日里待人处事的周惟月,淡然得有些冷漠,周卿檐想然他终于找到了他熟悉的周惟月缺少的那一味——他的率性、勇往直前、天真灿漫和无惧风霜。
    成长大抵就是这么一回事儿,我们相遇,然后分别,各自改变;你变得不再像以前的你,我变得不再像以前的我。可时间的指针兜兜转转重新相遇在一块儿的时候,我们却试图从彼此身上掘出,内里熟悉的青稚和曼丽。
    “哥?”
    或许是他这么盯着看的时间过于长了,背部被日照泛出薄汗,濡湿地紧贴着衬衫,周卿檐总算是移开了视线,不置可否地笑了声,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刻度,“一点点。”
    “也就一点点生气。”他补充道。
    虽说岛屿僻壤但商业街里店铺繁复,该有的一个也不少,人来人往的,只要踏入地界马上就能闻到街角一家卖小笼汤包的早餐摊传来四溢的香气,水果铺头就挨在它边上。周卿檐和周惟月到的时候,店摊前站了个提着满胳膊塑料袋的妇女,十有八九是装着蔬菜水果,其中一塑料袋的边缘处露了两株青葱角儿,重量可见不轻,勒得她双臂泛红。
    两人在不远处听着她大气不带喘地杀完一通价,把老板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拱手相让了两颗香橙后胜意洋洋地扭头就走。
    “老板。”周惟月越过周卿檐来到水果铺前,和老板打了声招呼,“傍晚好。”
    水果铺的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叔,约莫五六十的模样,头发理得很短却不失整洁,可唇周尽然是青青涩涩的拉碴胡渣,形象矛盾,就好比身上分明穿着宽松朴素的棉质T恤,脖颈处套着个破了个豁口的围裙,脚上踏的却是潮流的李宁高邦帆布鞋。
    这一点和周卿檐的记忆已经截然不同了,从前的水果铺是一对年轻夫妇一同经营的,两人很恩爱,除去逢年过节会给街坊邻居送水果以外,就是十月二日,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了。可现在这对夫妻已经不知去处了,还会回来吗?去了哪里呢?这些他都无从得知。
    老板擦了擦手回过身,见了周惟月,惊讶地高声“哟”了声:“这不是小周吗?好久不见啊,上次见都什么时候了来着?”
    “去年暑假的时候。”
    “对对对,”老板点了点头,迭声道,“去年暑假,都一年过去了啊,我可没少听你奶奶叨念你呐。”
    周惟月带着礼貌的微笑开口:“是啊。”
    说话的间隙眼精的老板瞥见了周惟月身后一直沉默杵在那儿的周卿檐,疑惑地眯了眯眼,似乎是在试图看清来者长相的样子。半晌,老板恍然大悟的瞠着周惟月,支支吾吾地,指了指周卿檐,又往回指着周惟月说,“他、你……小周,这不是你哥吗?”
    “老板,好久不见。”周卿檐有些羞赧地冲老板点头示意后说。
    “哎哟!”老板夸张且熟稔地从铺头的小门跑了出来,抓着周卿檐的胳膊,上看下看地打量着,“都这么大了啊?你好久没回来了吧?感觉最后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
    老板探出手从自己腰际比到胸前,划拉了一下,咂舌:“才到我胸口这么高吧?”
    “都十二年了吧。”周卿檐被老板自兀的热情打了个措手不及,又碍于情面不好推开,悄然地睨了眼周惟月望他能接收到自己求救的电波。诚然,知心者莫若手足亲人,周惟月在周卿檐余光投过来的下一秒,便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侧了侧身,挡去了周卿檐半边身子,以至于老板再怎么着也不能硬是推开周惟月去抓周卿檐的。
    老板也意会过来自己不合时宜的热情,讪讪地笑了声,转身回了铺子里招呼他们说,“哎你们要买什么?来!叔都给你们挑个最甜的!”
    “哎这几年鸢岛啊大大小小的事儿发生了不少,周奶奶家的俩邻居都出了点事儿,不过小周你在国外应该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