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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现在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以我当时对她的印象,如果突破她的心防,会有些冒险,她表面上应该不会有太激烈的反应,但是可能会招致她内心极度反感或抵触。”黄欣继续说。

    吴庆东陷入沉默。

    黄欣见状又补充,“内心坚强的人会对言语伤害,或者他们认定的言语伤害有自己一套方法来化解或抵御,所以也不用太担心。”

    “黄医生,是这样,我不想破坏与她的关系,但是保持现状,我与她之间的隔膜恐怕永远破解不了,关系始终不能更近一步。”

    “看来你很看重与她的关系,哦,对不起,我不该过问你的私事。”黄欣抱歉地说。

    吴庆东看着黄欣的眼睛,肯定地回答:“不用说对不起,黄医生,你说得很对,我很看重与她的关系。”他站起身告辞,“谢谢你,再见。”

    “等一下……”黄欣犹豫片刻,“其实宁俐和我聊了三个月,也没聊什么,就是些生活上的琐事,比如她去超市买了什么,在哪里遇到什么人之类的,都是些很琐碎的事情,相互之间也没什么关联。”

    吴庆东惊讶,“她没有说些自己的私事,比如父母家人?”

    “没有。一般人心理出了问题,有的是封闭自己,有的是围绕相关事件倾诉、发泄,她相对温和,或者说她懂得自我纾解,并不需要旁人帮助。她的意志力与自控力都比较强,或者她自认比较强。”

    吴庆东又一次沉默。

    “吴先生,你问了这么多,那么我能问一下,你是她什么人吗?”

    “我是她的一个朋友。”吴庆东回过神。

    “她的朋友还真多。”

    “哦?”吴庆东来了兴趣,“还有人找过你?”

    “对,还有两个人找我问过宁俐,一个身材比较胖,姓龙。”

    吴庆东点头,那是他雇的侦探龙石。

    “另一位先生比龙先生来的要早,姓郑。”

    吴庆东皱眉,那人应该是郑桐。他再一次与黄欣道别,走到门口,突然又想到什么,他转过身,“黄医生,你对孤儿心态怎么看?”

    黄欣一愣,刚要说些什么,吴庆东笑了笑,已打开房门,“谢谢你,黄医生,再见。”

    进电梯之前,吴庆东又回头看了一眼那间小小诊所,很显然,黄欣只是一个听众,根本没有走进宁俐的内心。

    吴庆东来到地下停车场,看了看手表,中午他约了张连成吃饭,时间还早,他慢悠悠地把车开到地面,恍然发现,天基证券与这家心理诊所的距离是这样近,本来他还在疑惑宁俐如何找到这里,看来她是偶然发现的,他想象着某一天宁俐也是这样驾着车,去天基证券办完事,漫无目的地行驶在路上,然后就看到这家诊所的招牌,然后就上楼去找一个听众——不需要给她回应的听众……

    她没有朋友,没有娱乐,生活中只有学习、赚钱,只有枯燥、乏味与无尽的孤独。

    ☆、第二十九章

    吴庆东来到一家中档饭店的包间, 张连成还没到, 他打开手机邮箱,把那个叫江澜的个人情况又看了一遍, 江澜是比宁俐大三届的校友,l城济武县人士,家境贫寒, 大学里成绩优异, 头脑也很活络,大一就开始做生意,开始只是帮同学联系外面翻译公司的活儿, 中间挣个辛苦费,后来毕业后和几个同学一起开了一家小翻译公司,是个大学生创业比较成功的例子,本来很有前途, 可惜,五年前他失踪了,那时公司刚开始盈利, 后来只能落个注销的结局。

    他还有一个妹妹和两个弟弟,他妹妹叫江漓, 五年前也考入a市的一所大学,毕业后留在了a市, 目前在一家小公司任文员,她上大学的资助人是宁俐。

    吴庆东打了一会儿腹稿,这时张连成到了, 他连忙起身招呼。张连成是a市东区分局刑侦支队队长,五十多岁,由于常年艰苦又紧张的工作,他面相显得比实际年龄老,眉间川字纹很深。两人落座后寒暄了几句,聊了聊上回截获抢劫团伙的事。

    接下来张连成话题一转,“前些日子我看到卢启明了,当时没来得及问,他爸最近怎么样?” 张连成是当年绑架案的负责人,那时他还年轻,只是刑警队长,吴庆东也只是一个少年,张连成惊讶于吴庆东的少年胆色,两人自那时起就结下渊源,多年来一直有来往,关系处得不错。

    “还那样吧,不太好。”吴庆东回答。

    张连成想起当年的事颇有些感概,“老爷子当年为了儿子也挺拼的。”

    “老实人,被逼急了。”吴庆东笑了笑,给张连成点上烟,“张队,请您来,是想请您回忆回忆,五年前宏程公司江澜失踪那案子。”他转到正题。

    “这案子我有印象,至今没破。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是这样,江澜不是有个妹妹吗,我不认识她,也不知她找了什么人,托了好几层关系,找到我这儿了,想让我帮忙再问问情况,她上个月应该去找过您。”吴庆东按事先想好的托辞解释说。

    张连成看了吴庆东一眼,想了想,“对,他妹妹上个月是找过我,要我们再找找她哥哥,姑娘挺可怜的,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找我。案子我们肯定不会放弃,可是查了那么久,能做的我们都做了,目前实在找不到。”

    “这事够邪性的,就没有任何线索?一个大活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们发过悬赏通告,有人打电话提供过一条线索,说是在c市见过江澜,她提到的时间正好是在江澜家人报案的前两天,我们查过那个电话,是从c市郊区的一个报亭打来的。”

    “哦?”吴庆东眼前一亮。

    “可惜,我们连同c市警方把整个c市都搜遍了,又走访了当地很多群众,还是没找到江澜。”

    “那么提供线索的人呢?”

    张连成摇头,“也没找到。那人只说在c城见过江澜,没说具体地点,打完电话就挂了,也没留下联系方式。”

    “那人男的女的?”

    “女的。”

    “那应该是江澜认识的人吧,就没排查出结果?”吴庆东心中一动。

    “毫无结果,报亭我们找到了,收电话费的是个耳聋眼花的老太太,只记得那人戴着口罩,根本说不清那人的长相。而且那地方是个死角,摄像头监控不到。”

    吴庆东有些失望,“那么江澜是怎么被发现失踪的?”

    “他妹妹那年考上大学,他爸妈和他未婚妻一起送她来a市,本来一家人在a市相聚,高高兴兴,结果喜事变丧事。上午江澜说是去公司安排点事,结果一去无回,他的车就停在小区里,根本没动,公司的人也说那天根本没见到他,人就这么消失了。”

    吴庆东沉默,随后问:“那他家里现在怎么样?”

    “他家里经济条件比较差,四个孩子,他是老大,父母好不容易把大儿子供出来,大儿子又好不容易在a市站住脚,人却找不到了,他还有个未婚妻,在他老家工作,听他妹妹说,他未婚妻后来虽然嫁人了,但她一直有帮忙照应他爸妈和他两个弟弟。”

    “挺仁义的。”吴庆东点头。

    “是啊,两人当年感情应该很好。”张连成叹息。

    “这事真是奇了,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江澜身边的人有没有反常的地方?”吴庆东不死心。

    张连成又想了想,摇摇头,“找不到江澜,怎么说都白搭,失踪地点又无法确定,即使是他出了意外,也无法证实,因为没有任何有效证据。”

    吴庆东皱起眉头……

    中午吃完饭,吴庆东告别张连成回到公司,他坐在办公室里思考,从张连成口中得知,江澜为人和善,周围没有与他交恶的人,更没有仇家,他公司里的人对他印象都很好,没有不良嗜好,工作努力又上进,对待下属也很和气,他家人更是对他赞不绝口,爱护弟弟妹妹,对老人也很孝顺,只要赚了钱都寄回家里。

    吴庆东又把思路重新整理了一遍,宁俐辞职,看心理医生,资助江澜的妹妹上大学,这一切都发生在江澜失踪之后。按照常理,一个人如果出于同情心,完全不必为了帮助一个人而同时帮助其他人,还完全封锁消息,不让对方家人知道。这是龙石的提示,也是吴庆东看完宁俐资料后的最初认定,宁俐心中有鬼。

    当年宁俐在a市一共资助了六名不同学校的大学新生,并要求校方保密。本来这件事可以用善心善举来解释,但是这六名大学生中,其中五人宁俐完全不认识,只有江漓与她有关系,因为宁俐认识她的哥哥——江澜,这就显得这件事有点欲盖弥彰,耐人寻味。

    吴庆东又想起从张连成口中得知的那条新线索,就是那个匿名电话。从这个电话看,如果排除恶作剧,江澜应该是与c市有关系,凡事不可能空穴来风。那么如果他真的去了c市,他为什么会去那里?而且瞒着家人?那个打匿名电话的女人又是谁?

    吴庆东上网查询,c市很小,不是旅游城市,也没有什么特色,只有一个古家具市场比较有名。他猛然醒起,又仔细查看江澜失踪前后那段时间宁俐的资料。

    资料显示,宁俐大学毕业后,有过一段膨胀期,她买了两辆新车,都价格不菲,她还在郊区锦绣园买了一栋别墅,也就是她现在住的地方,为了装修,那段时间她经常离开a市,去各地搜罗各种古旧家具和各种稀奇古怪的饰品,填满家里每一个角落……

    那么宁俐很有可能去过c市,只是吴庆东没有找到她在c市入住酒店的记录,他查了查网上地图,c市距离a市比较近,宁俐很有可能是驾车去的,有可能当天去当天回,可惜没有高速收费路口记录。

    吴庆东陷入沉思,如果江澜失踪真的与宁俐有关,那么她与江澜到底是什么关系?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下午开完会,吴庆东拿起准备好的花束,驱车来到陵山公墓,来到父母的方寸之地,他蹲下身,放下花,看着石碑上父母的名字,脑里一片空白,想说什么,又觉得空洞,只道了一句,“爸、妈……”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四周沉寂,吴庆东站起身,抬头望了望天空,天空多云,看不到一丝阳光,是个混沌沉闷的天气,他很想抽烟,又极力忍住,最后还是掏出一支,却找不到打火机,估计是落在车里,他手指无意识地摆弄那支烟……

    “哥。”

    吴庆东扭头,看到吴庆南和陈嫣两人一身黑衣走过来,他对上吴庆南的视线,又看看陈嫣。陈嫣没有看他,径自走到墓前,把一大捧百合放在老人面前,她双手合十慢慢跪下去,眼里已渐渐湿润。

    吴庆东看着吴庆南,涩声道:“你还记得。”

    “爸妈的忌日我怎么会忘记?”吴庆南掏出打火机,想帮他点烟。

    “不抽了,妈讨厌烟味。”吴庆东摇摇头,把烟揣回口袋。

    陈嫣已站起身,三人一起默默站在老人墓前……

    静立很长一段时间后,吴庆南怕陈嫣身体吃不消,先告辞了,吴庆东点点头,“我再待一会儿,你们先回去吧。”

    吴庆南与陈嫣往回走,走出一段路,吴庆南不自觉回头去看,欲言又止。

    陈嫣看在眼里,“怎么,心软了?”

    吴庆南转回头,看了陈嫣一眼,“你懂什么,他是我哥。”

    陈嫣惊愕,“你们哥俩这是都拿我当恶人?要不是你当初给你哥拆台,我才懒得搀和你俩这些破事!”她赌气走向一边。

    吴庆南愣了愣,疾步赶上,扶住她肩膀,放缓声调,“好了,嫣嫣,我说错话了,我们先回去。”

    陈嫣瞪他一眼,两人无言地走出墓地,坐上车,吴庆南扭头看看陈嫣,陈嫣眼睛有些发红,神态显得有些憔悴和疲累,吴庆南给她系好安全带,“嫣嫣,我不对,别和我计较,对孩子不好。”他柔声说,亲了亲她面颊。

    陈嫣把手轻轻抚在肚子上,“这几天不知怎么了,我总想起小时候的事……”

    吴庆南仔细看着她,默默坐正身体,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陈嫣转向窗外,又看了一眼那片公墓,根本看不到吴庆东的身影。

    直到天光暗下,吴庆东才离开陵山,到家后,他靠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抽烟,手机响了,是刘文熙,他连忙接起来。

    “吴董,分公司出事了。”

    “怎么回事?”吴庆东激灵一下,马上坐直身体。

    “是车间起火,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我已叫人去买机票。”

    “赶紧控制消息,要把影响降到最低,我马上就到! ”吴庆东急忙把烟按灭在烟缸里。

    ☆、第三十章

    宁俐这一天很悠闲, 上午她来到古军家, 谷建强与张凌燕抱怨最近古军很少与家里联系,宁俐也有点纳闷, 她与古军的联系虽不频繁,但至少每周会在微信上相互问候几句,最近几天的确没有音讯, 她一连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他都没有回复,手机也是关机状态。

    陪老人吃完午饭,又聊了一会儿天, 宁俐走出古家,这片小区的停车位不多,很多车都是见缝插针,她来到自己的车前, 发现旁边斜着插/进来一辆车,车尾紧挨着她的车头,她摇摇头, 上车后一点点小心地转向,避开那辆斜停的车, 一点点挪出车位。

    时间还早,宁俐来到附近超市, 买了点零食水果和生活用品,又驱车来到一家连锁蛋糕店,她买了一块蛋糕和一杯牛奶, 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透过大幅落地窗看外面来往行人,此时不是饭点,除了自选区有几个买蛋糕的人,座位区这边人很少,店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宁俐很放松,很享受这难得的静逸。

    天光渐暗,店里进来几个男女,相互说笑着,拥在自选区选蛋糕,宁俐看了一眼,认出其中一人竟是孟蕾,可当中却没有看到郑桐,对比他们三五成群的热闹景象,她感到自己形单影只,就不想主动打招呼,如果对方没看见自己,她打算装看不见。她扭过头,继续打量窗外的街景,不料那边孟蕾发现她,大声招呼:“宁俐!”

    宁俐只得回头笑笑,“是你啊,孟蕾。”

    “怎么一个人?”孟蕾端着一个小碟子走过来,上面有一小块蛋糕。

    “是啊。”宁俐随便应着,敏感地认为她这话有些刻意,“郑桐呢,你没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