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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吴庆东在电话里道:“今天我看到你了。”

    “是吗。”宁俐不置可否。

    “……昨天我去研发部,听周工说,你工作一直很努力,很认真,看样子,他对你已经改观了。”

    “对我改观?”宁俐有点惊讶。

    “有些人会对别人抱有一定成见,特别是第一印象不好的时候。周工对你应聘时说的一句话,印象非常深刻。”

    “哪句话?”宁俐完全忘记了。

    “应聘的原因——太闲了。”吴庆东笑道。

    宁俐想起来,“我是实话实说。”

    “为什么回答得这么老实?我猜,物质水平达到一定层次,很多事情不是非做不可,很多东西不是非拥有不可,对不对?”

    宁俐愣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默认了?这么年轻就无欲无求,你是如何平衡自己的?”

    “平衡自己?”宁俐有些茫然。

    “别跟我说你没想过,就没有空虚的时候?”

    宁俐没有答话,她感到吴庆东今天的语气不仅咄咄逼人,而且有些严肃。她的思绪飘向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别误会,不是刺探你。人的行为模式,往往真实地反应内心,我对宁老板的一些举动和想法比较好奇,迫切想了解你,了解你的思想体系。”吴庆东接着说道。

    “我记得你说过,你对女人没有多少了解的意愿。”宁俐回过神。

    吴庆东干笑一声,“记性太好不是好事情。”

    接下来两人之间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吴老板,不要再找我了,我不需要你了解。”宁俐率先说道。

    那端吴庆东停顿一下,“那么,你的朋友了解你吗?比如说何瑞珍和徐小允,或者说,这世上有人了解你吗?”

    宁俐沉默,莫名的怒气在心底一点点聚集。

    “在庆扬,我太忙,基本没有交流的机会,古玩城是你地盘,你比较放松,能够更准确地反映出你本人的状态与心态,同时我也很放松,这样便于我们相互了解,所以我……”

    宁俐笑了一声,打断他,“再说一遍,我不需要你了解,我更不需要了解你。”

    又是一阵沉默。

    “我说错话了?你好像很生气?”吴庆东语气明显变得冷淡。

    “没有。”宁俐有点烦躁,这个男人正象陈嫣说的,不会轻言放弃,只是她实在没精力应对他。此刻她莫名感到有点疲惫。

    “不要再联系了。”这次宁俐先挂了电话。

    ☆、第二十八章

    电话那头的吴庆东沉默地看着手机, 此时此刻, 他感到与电话那端的女人一下子疏远了,似乎连日来他们从来没有密切联系过, 她在把他推向一个遥远的位置。

    这时手机响了,是林晖,他连忙接起来, “林晖, 正好,上次的事,多谢了。”

    “自家兄弟, 客气什么。”

    “最近太忙,改天请你吃饭。”

    “得了,你什么时候不忙?我不给你打电话,你会想起我? ”

    两人在电话里打着哈哈凑趣。

    吴庆东想了想, 借机问:“林叔最近身体还好吧?”

    “好,他老人家精神着呢。庆东,那什么, 公司的事,我可帮不上忙, 我爸也不让我插手。”林晖提前打预防针。

    “我还没开口,你就急着撇清。”吴庆东笑。

    “你知道我, 我对做生意一直没兴趣,公司的事,真帮不了你。”

    “明白。”

    “唉, 生命就是一次有去无回的旅程,沿途看看风景就好,何必搞那么累?我有车开、有妹子陪就足够,不像你,把自己累成狗,还美其名曰——过得充实。”电话那端林晖嗤笑一声。

    吴庆东笑笑,没有反驳。

    林晖继续他的理论,“都说男人要有事业,其实什么是事业?做事业的目的又是什么?到头来还不是要兑现成物质享受?总在追求物质的路上,又不尽其用,其实是在浪费宝贵生命。”

    吴庆东没有吭声,手里没闲着,按了免提,轻轻滑动手机屏幕,不自觉又打开那份资料。

    “对了,那天开白车那哥们儿,你给引见引见,技术不错,有机会一起练练。”

    “什么白车,哦,她啊……”吴庆东反应过来,林晖指的是宁俐。看来林晖找他是意不在酒。

    “她对飙车没兴趣。”吴庆东冷淡地说。

    “没兴趣?”林晖不信。

    “她那天就是临时帮我个忙。”吴庆东不想过多解释。

    林晖听出来,有点失望,又想起来,“庆东,你那辆蝰蛇借我玩玩呗。”

    “行啊,有空开走吧,就在车库。”

    林晖停顿一下,“反正你也不玩了,放在车库也是积灰,卖给我吧。”

    “你还真贪心,想都别想。”吴庆东笑着,直接挂了电话。

    这时秘书把明日的行程发到他手机上,他仔细看了一遍,想起董事会的事又是一阵头疼。看完行程,他冲完澡回到书房,把宁俐那份资料传输打印成纸质。

    他按了按太阳穴,拿起那叠纸,循着时间轴,化繁为简,又一次逐一查看。

    资料是从宁俐初中开始,她上的是市重点,学习成绩一直很好,特别是数学,毕业后她被保送上了本部高中。高中时期,在父母病逝后,宁俐基本与亲戚没有往来,社会关系趋于简单。考上大学后,她学习非常刻苦,热衷于考证,并利用课余翻稿。大一时她就开始接触投资,最初是进入股市,大三开始买卖与出租房产,她的投资经历一直延续到现在。

    她以前基本没有朋友圈子,大学里经常独来独往,毕业后,即使有过两段短暂的工作经历,身边也没有关系密切的同事,平常接触比较多的,除了房屋中介、租户就是证券公司的投资顾问,再有……就是心理医生。

    宁俐从宏程翻译公司辞职后曾经看过三个月心理医生,接着她去国外游历了一年,去过很多国家,回国后办理了美国的投资移民,手续走了几个月,又被她终止了,然后她去古玩城开店至今。

    吴庆东很难说清自己现在的心理,其实第一次看完资料后他就有了某种认定,他内心不想承认,他一遍遍反复查看资料,其实是想推翻这种认定。

    他决定从宁俐接触比较多的人入手,看看有没有新发现,他给秘书打电话,要求他修改明日的行程。

    第二天上午,吴庆东开完早晨的例会,来到位于新乐路的天基证券,找到了投资部的洪文莉。这个人是宁俐当年的投资顾问,如今已升为部门经理,三十多岁模样,一头齐耳短发,看上去很干练。

    洪文莉一见到吴庆东,就露出职业笑容,马上把他当做潜在客户,热情地把他迎到接待室。

    两人坐定后,一番攀谈,吴庆东先是问了问最近新股发行的情况,然后就开门见山,“我是龙先生介绍来的。”

    洪文莉愣了一下,当即明白他的来意,“您是想问宁俐的情况?没问题。”

    吴庆东不禁佩服龙石,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说服洪文莉,令她如此痛快地透露客户资料。

    洪文莉很上路,对宁俐的事情毫无保留,和盘托出,“宁俐来开户时给人印象很深,她很谨慎,问了很多问题,开始我没太注意她,她当时账户里钱比较少,也就几千块,这种小散户基本就是垫背赔钱的。那阵子我们经常举办投资讲座,她开始来得很勤,听得很认真,问的问题也多,不过几次后,她就拿一只股票问我们老师后期怎么数浪,她说老师的方法只能推导过去,未来走势根本不可能知道,弄得我们老师挺尴尬,后来她就没再来听讲座了。”

    “再后来她的交易额越来越大,其实她每年的交易频率并不高,但是数额比较大,现在她是我们网点的大户,为留住她,我们已经把佣金降到全公司最低。”洪文莉继续说。

    “她有没有亏过钱? 08年情况怎样?”吴庆东好奇。

    “她后期几乎没亏过,08年她虽然没有卖在年前的最高点,可也在年初及时退出了,当时真是泥沙俱下……不得不说,她出手比较准,当然运气也不错,属于极少数在股市里赚到钱的人。我们这里几个投资师曾经研究过她的交易,极少落空,简直不可思议。”

    吴庆东点点头,看来宁俐的确是投资高手,资料显示,08年中,宁俐又转投房市,入手了一套小户型,当时正值a市房地产的价格低谷,随后一路涨到疯狂。

    “有人天生有盘感,羡慕不来,我08年被套住,去年趁高点卖出才勉强持平。”洪文莉自嘲。

    “洪小姐与她交情怎么样?”吴庆东换了一个话题。

    “我们其实没有什么私交,刚认识时,我曾给她推荐过股票,她也问过我一些炒股的基本问题,后来她就不问我了。曾经有私募通过我找她入伙,不过她拒绝了。感觉她这个人比较独,做事不喜欢被束缚。大户群里的人对自己的交易都讳莫高深,但是在群里也会相互聊聊天,开开玩笑什么的,她几乎不发言,一直很低调。”

    “除了会炒股,她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给你留下印象?”

    “要说有……很多人迷信技术,她更关注新闻与大势,有赚就行,不贪。”洪文莉三句话不离本行。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吴庆东有些失望,此行除了进一步了解到宁俐学习能力比较强,还有她的投资风格,似乎得不到其他更有价值的东西。

    告别洪文莉,吴庆东又来到一家心理诊所,这家诊所位置很不起眼,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地址,他恐怕很难找到这个地方。整座大厦比较老旧,不高,只有十层,门口挂的诊所招牌却很显眼,在一堆招牌中格外突出。

    来到楼上,诊所仅占据了第六层的一个小门脸,上书“欣欣心理咨询”,外面走廊狭窄又昏暗,墙壁上刷的半截绿漆已经斑驳不堪,露出点点灰白的底色,诊所门口的长椅上仅坐了两个人在等候,看来生意并不是很好。

    吴庆东也坐下来,一边耐心等候,一边打开手机邮箱查看邮件。待他处理完所有邮件,他无聊地四处打量,想象当年宁俐等在这里的情形,想象她当时的心情。

    轮到他时,他走进诊所,对比外面,里面虽然也小,却焕然一新,看样子是新装修过,家具陈设是原木色的,墙壁上贴着淡蓝色的条纹壁纸。

    宁俐的心理医生名叫黄欣,看上去比较年轻,看不出年纪。

    吴庆东说明来意,黄欣并没有表示诧异,只微笑着温声道:“宁俐是我的第一位客人,那时我刚开诊所,她付给我双倍诊金,要求我不要发表什么专业看法,只是听她诉说就好。”

    吴庆东注意到,黄欣说的是“客人”,不是“病人”。他追问:“那她主要说些什么?”

    “抱歉,这我不能告诉你。”黄欣语调依旧很温和。

    吴庆东点头表示了解,看来龙石并没有撬开她的嘴。他换了一种问法,“黄医生,她看了三个月,你觉得有效果吗?”

    “她自认有效果吧。”黄欣笑道。

    吴庆东看着黄欣,看着这间小小诊室,难以置信当年宁俐曾在这里滔滔不绝,还是面对一个陌生人,对比她平日为人,简直无法想象。

    “我有个问题想请教黄医生,如果,我是说如果,从你专业角度讲,一个人相对封闭自己,如果突破她的心理防线,会出现什么结果?”

    “这很难说,有人能够平淡接受,也有人会歇斯底里。”

    “那么宁俐呢,她会是什么反应,你能不能评估一下?”

    黄欣反应过来,笑了,“吴先生,你这是曲线救国。好吧,当时我对宁俐最大的观感,是她对自己要求很高。”

    “她的确对自己要求很高,比较在意细节。”吴庆东赞同,想到宁俐开车时不接电话不打电话,还有那把钓鱼椅……

    “对,当时她有强迫症,但不严重。”

    “强迫症?”

    “简单地说,就是做事非常讲究某种规则或秩序,如果不做到就会感到不安,比如反复检查门锁,反复洗手,物品需要摆放在一定位置等等。”黄欣解释。

    “原来如此。”吴庆东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