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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节

      “你之前受伤,如今可全好了?”

    “回阿母,伤已痊愈。”

    “那便好。”刘夫人夹起一块糖糕,送到秦璟面前,道,“这是南地的新花样,滋味很是不错。”

    “谢阿母。”

    看着一举一动透出生疏的儿子,刘夫人忽觉心酸。

    她知道秦璟不是故意,而是太长时间离开西河,母子再见,总需些时日适应。但……刘夫人叹息一声,疲惫的放下竹筷。

    “阿峥,近月的事情,你从阿岢和阿岫嘴里听到了吧?”

    秦珍和秦珏正吃糖糕,不期然听到这句话,同时噎住,忙饮下半盏茶汤,才将堵在嗓子眼的糕点咽了下去。

    秦璟斟酌片刻,方才开口道:“阿母,如是大兄之事,儿确已知晓。”

    “你如何看?”

    秦璟抬起头,表情中闪过一丝诧异。

    “阿母?”

    “阿峥,你们都是我子。”刘夫人看着秦璟,酸楚藏在心底,表情中不露分毫。

    “我之前以为阿嵁钻了牛角尖,是受身边人唆使。经过这些时日,该看的总会看明白。如果他自己没有心思,旁人再挑唆也不会犯下糊涂事。”

    “阿母……”

    “你父为何会召他回武乡,又为何不让他继续带兵,我一清二楚。”

    秦璟没再出声,十指一点点收拢,指尖牢牢攥入掌心。

    “你父不想让我知道,但他忘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既然发生,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循。”

    刘夫人声音渐低,刘媵担忧的看向她,“阿姊。”

    “无事。”

    摇摇头,刘夫人继续道:“事到如今,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你父的处置太轻,非但不会让阿嵁认错,反而会让他在错路上走得更远。”

    “阿母……”

    “且听我说。”刘夫人抬起右臂,示意秦璟暂莫出声,“如果秦氏没有称王,这种处置纵有偏颇,也不会惹出太大的麻烦。如今却是不同,阿嵁不会反省,只会越想越不甘心,路越走越偏。”

    “阿母,儿已自请镇守朔方。”不等刘夫人继续向下说,秦璟突然出声,“来之前已禀明阿父。”

    “朔方?”刘夫人一顿,沉声道,“你父答应了?”

    “并未。”秦璟道,“阿父让儿回彭城,并将荆、豫、徐三州交儿掌管。”

    “算他还没糊涂。”

    “阿母?”

    “如果阿嵁没钻牛角尖,你自请戍北并无关碍。现如今,”刘夫人顿了顿,双眸微暗,“你父必已有了打算。”

    “阿母,我不想同阿兄争。”

    “但也不会忍?”

    “……”秦璟无言。

    刘夫人忽然笑了,道:“你是我生的,想些什么我会不知道?”

    秦璟耳尖微红。

    “这事你没错。”刘夫人收起笑容,正色道,“贼寇未灭,阿嵁就起了旁的心思,实在不应该。与其让他继续胡闹,以致最后坏了大事,不如让他留在武乡,再不碰兵权。等到日后,秦氏成就大业,亦可做个闲王。如若不然……”

    接下去的话,刘夫人没有再说。

    乱世中,无论士族高门还是庶人百姓,都见过太多的灾祸苦难,知晓太多的人情冷暖。

    刘夫人是母亲,同样是秦氏主母。

    秦玖钻了牛角尖,一时半刻转不过弯来,与其拖拖拉拉,让外人看秦氏笑话,趁机进一步挑唆,不如快刀斩乱麻,将事情尽快解决。

    “这事牵扯秦氏旧将,还有几姓高门。”刘夫人挥动长袖,淡然道,“之前的阴氏未能让他们警醒,总该再杀一儆百,才能让他们彻底明白,外贼未灭就想杂七杂八的事,实是愚蠢之极。”

    “诺。”

    “你父既让你回彭城,你便去吧。”刘夫人话锋一转,道,“你同遗晋的淮南郡公交情匪浅,可维持盟约,短期之内与你大有裨益。”

    “诺。”

    “另外,我有一物要交给你。”

    刘夫人向刘媵示意,后者轻轻颔首,回身绕过屏风。片刻后走出,手中托着一只巴掌大的木盒。

    木盒通体漆黑,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只有一把铜锁。

    刘夫人取下发上金钗,拧开钗头,倒出一把刀形的钥匙。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两下,只听咔哒一声,铜锁落地。

    盒盖掀开,里面静静躺着半枚虎符,由青铜打造,年代久远,明显是前朝的古物。

    “阿母?”

    “当年我入秦氏坞堡,大君给我一支部曲,袭自前朝羽林军。这些年来,一直以家将之名守卫堡内。当年坞堡被破,十去其九,如今其子陆续长大,仍尊虎符号令,就让他们随你去彭城。”

    “阿母,儿不敢受。如其离开,何人护卫阿母?”

    “无需担忧,我让他们随你走,身边自不会缺人。”刘夫人微微倾身,将木盒放到秦璟手上,“阿子,我生于乱世,却不想死于乱世。如你能让我终于太平,我死亦含笑。”

    秦璟握紧木盒,用力得指关节发白。

    许久,将木盒放在身侧,再次稽首。

    “诺!”

    “好!”

    刘夫人按住秦璟的肩膀,抚过他的发顶。自其外傅,母子俩极少如此亲近。

    “阿峥,你要牢牢记住,情谊可顾,天下更重。”

    “你父年迈,终有一日要卸下重担。”

    “中原乱了太久,汉室苦了太久,我大父、大君皆死于胡贼之手,我不想再见胡贼盘踞汉家之地,欺凌汉家百姓。”

    “我想见你一统华夏,断绝这两百年的灾祸!”

    “诺!”

    秦璟沉声应诺。

    “儿遵阿母之命!”

    情谊可顾,天下更重。

    八个字压上心头,闪过脑海的身影未变得模糊,反而更加清晰。

    仇池郡

    桓石民抵达仇池半月,建康的旨意仍迟迟未能发下。

    据姑孰送来的消息,就仇池和武都太守之事,朝中分成几派意见,始终莫衷一是。

    陈郡谢氏和琅琊王氏站在桓氏一边,谢玄和王献之更曾借出城之机,命心腹往姑孰送信,言明两家态度。

    高平郗氏和部分武将对桓伊出任武都太守没有意见,却坚决反对桓石民执掌仇池。

    以太原王氏为首的建康高门两者都不同意,坚持要再选英才。

    朝会之上争执不休,圣旨迟迟未下。

    司马曜不想得罪任何一方,偏偏三方都得罪个彻底。

    王太后干脆称病,群臣总不能闯入后宫。褚太后有心无力,想要彰显一下存在感都没条件。

    “阿父的意思是,不忙着上表,让建康继续吵。”桓容将来信递给桓石民,笑道,“阿父还说,秉之在建康没少走动,朝中的水越来越浑,文武被牵扯精力,正方便将仇池武都彻底握于掌中。”

    建康朝堂吵得太厉害,多数人没有意识到,地盘是桓容打下来的,他们争执得越久,桓容就能进一步消化两郡,从容进行布置。

    哪怕太守没落到桓氏头上,以桓容此时的布局,甭管谁来,也甭管多么英明睿智,都会被郡治所的职吏假空。

    豪强?

    仇池和武都的豪强早已转投,郡中不少职吏都出身当地高门。不客气点讲,他们和桓氏穿一条裤子,利益早已经划分妥当,岂容外人再来插上一脚。

    “郡内政务交给阿兄,待荆州再来人,我便启程返回幽州。”桓容道。

    “这么快?”桓石民诧异,“阿弟走了,不怕建康趁机派人?”

    “有阿兄在,我自然放心。”桓容笑道,“再者说,我乃幽州刺使,如今战事已平,总不能在外太久。”

    另有一件事,桓容没有当着桓石民的面说。梁州城里还关着吕延,事情不能再拖,拖得太久,难免被王猛察觉不对。

    趁着建康无暇顾及,长安那边也没察觉,正好趁机狠狠坑苻坚一回,为幽州再添些劳动力。

    这出戏想要演好,需得他亲自出面。

    至于坑人的陷阱,更要他和杨亮父子一起挥锹。

    “阿兄尽管放心,至少两月之内,建康吵不出个结果,仇池武都不会生出大的变故。”说到这里,桓容不自觉勾起嘴角,“两月之后,说不定长安也会生乱。”

    看着桓容脸上的笑容,明知不是针对自己,桓石民仍有些脊背发凉,禁不住头皮发麻。

    第两百章 坑死不商量一

    宁康二年三月,秦璟率五千骑兵南归彭城。除胡骑之外,另有五百刘氏部曲同行。

    拔营前日,闻听将要南下,染虎等皆是摩拳擦掌。

    “将军,可是要去打长安,要不然就是建康?”

    不怪他们会产生如此想法,随秦璟纵横草原数月,攻城拔营,连战连胜,稍有败绩,众人兴奋之余,对秦璟心悦诚服,敬称“汗王”。

    在胡人的部落中,强者才能成为首领。

    染虎出身的秃发鲜卑部,压根没有什么“嫡长”,首领的儿子有一个算一个,谁最勇猛凶悍,能被部落中的勇士共举,被部落长老和贵族承认,谁就会接下首领的位置,带领部落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