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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

      “哈哈哈......”杜谦肆意张扬的笑声响彻夜空。他本狂放不羁,目空一切,莫说是个头牌,京中诸贵女都从未放在眼中,碰了她们还嫌脏了自己。

    知言听闻前院三个男人都醉了,脚下匆忙赶出来。

    只见秦昭扶着小厮的肩头在院中嬉笑言语,那里有半分往日雍容的气度,好似一小半的秦晖在眼前。

    杜谦也是直接蹲坐在台阶上,放声大笑。

    孟焕之虽比前两人要好一点,却也倚着柱站不稳,看见知言眼睛都变直,幽幽泛光。

    知言的嘴巴张大,这是她家老成持重的四哥?眼睛长头顶上的杜六郎?

    某人也终于现出原现,大尾巴狼藏不住暴露出来。

    酒乱人性,一点没说错,三杯下肚,尚是文人雅士;一壶灌进去便是武夫莽汉;再喝下去全成疯子。

    全都醉成这样,还怎么骑马。知言做主意,打发小厮回秦府和杜府报信,又命人扶了秦昭和杜六郎到客房歇息。至于她家那个登徒子早急不可耐粘在她身后,只等着她安顿消停跟着回屋,前脚刚说着情话,身子挨到榻上也沉醉不醒。

    知言边给孟焕之擦洗抹拭,从头脸到脖颈,触到手心时,摸着他手中的茧淡了几分。令她想起新婚之夜,第一次上手替他打理的情景。时光流转,已过了三年多,当初两个人的手轻轻一触旋即离开,比对现在全身契合无一处不熟悉。

    身体有了默契,心呢?

    知言伸手解开孟焕之的衣襟,结实的胸膛现在眼前,捂着他的心房,一下一下强有力的跳动。这一刻他像个孩童睡得香甜,浓蜜的睫毛投下半分阴影,俊颜如玉,毫无戒备和警惕。

    知言俯下身吻上孟焕之的唇,伴着微暗的烛火陪他入眠。

    ☆、137|4.3|

    又到一年除夕日,知言好想拉着孟焕之回秦府吃团圆饭,不用问肯定行不通,去了准被老狐狸和方太君给赶回来。惟只在老实呆在孟府,他们两人冷冷清清的守岁,人少真是无趣。

    年前她打发奶娘回庄子和儿子老头一起过团圆家,燕子也有了身子,奶娘边收拾着小衣裳又开始絮叨。

    孟府中总共这么几个人,知言的耳朵都听出茧来,好说歹说哄走奶娘,顿觉耳根清静许多。

    年前给下人们发了双份月钱,又裁了新衣让除夕日全穿上,十来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满院跑动,也添了几份喜气。

    院里彩珠和聂妈妈的干女儿青蔓两人对踢着键子,见到孟焕之进来,全都恭手站在一旁,目送大爷进屋后,吐了吐舌头,蹦蹦跳跳拿了键子去后花园。

    知言透过明窗瞧见这一幕,打趣道:“你都变成煞星,小丫头们见了你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孟焕之从背后揽了妻子入怀,闻着她的发间深嗅一口气。

    “真香!”他又借机亲了一口。

    知言也不回首,全身倚在孟焕之的胸膛上,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鼻尖冰凉,从前院回来这几步路浑身也带着寒气,再摸向环着她的腰际的一双大手,也是冰凉。

    不对,知言回头责怪起孟焕之:“你又敞着书房窗户忘记关了,一点儿也爱惜自己的身体。大冷的天,明天又要进宫朝贺,在殿前站上多半日。今日倘若冻着了,可怎么是好。”

    她带着愠怒,又满是心疼,拉着孟焕之坐到炕上,又取了手炉来塞到他怀中,喊着丫头沏了滚烫的热茶,瞅着不听话的男人喝下去,才觉得心中安定。

    从头至尾,孟焕之不发一言,眼中带着笑意听从妻子支使。他在前头书房忙着查阅典籍,真忘记关窗户的事,小厮们又都不敢进来,刚走在路上觉得身上略有点冷,也不打紧,常年风吹雨淋还怕这点受冻。不过总是妻子一片心意,她全心全意为着自己才小题大作,由着她安顿罢。

    知言忙乱了一阵,拿出八宝攒盒,挤到孟焕之身边剥起干果来,说着无关紧要闲事,无非这个姐妹送了一件珠花,那个姐妹捎来两块料子,兄弟们送了几件顽意。

    孟焕之嘴里应承,眼睛不离妻子片刻。她是越来越美,大红艳丽的衣裳衬得肤色更白,樱唇小巧,鼻子挺直,眉间风情妩媚,双眸亮如星芒,美玉终于现出光泽。

    快到晚饭时,他两人去了府里闲置的小院,因此处摆着香烛等物,意在供奉逝去长辈。依是知言亲自从丫头手中接了,又捧到孟焕之手中,看着一一摆放好,又磕过头,回屋用晚饭。

    桌上琳琅满目的珍馐,提了梅花酒壶,倾倒在同套的梅花单耳杯中,孟焕之先贺词:“除旧迎新,愿吾妻美貌胜昔,愉悦如厮。”

    他今天换上深红万字流纹锦衣,腰系灵芝窄玉腰带,乌鸦鸦的黑发用一根羊脂玉簪挽住,笑若春日暖阳,整个人透着喜悦气息。

    知言同举杯:“新年伊始,原夫君春风得意,无往不胜。”她滴溜着眼睛,露出俏皮的笑容,再加一句:“夫君只需在家俊俏,出去装得丑点。”

    孟焕之无声微笑,皓齿分外明显。

    三杯过后,知言捂了自己的杯子,先作防备,免得他居心不良又想灌醉自己。

    可是瞧出来了,孟焕之酒量奇好。上回他和秦昭、杜六郎三人喝醉,次日另外两人睡到午时才勉强起身,喝了醒酒汤,各自回家。孟焕之依是天不亮闻鸡起舞,按时辰去了翰林院,完全瞧不出夜里吃多了酒。

    使得秦昭见了知言戏语道,难得在她家吃一次饭,倒被妹夫灌醉,说什么等过年归宁时,也要约上兄弟们轮番灌醉妹夫。

    知言听了莞尔,今日在饭桌上对着孟焕之说了,引得他笑语:“非是我酒量好,实在是舅兄要和杜六郎拼酒,两人喝得比我多,才烂醉如泥,次日也宿醉不醒。”

    知言嗔怪道:“当日你也不拦着,任由四哥喝成那个样子,回去后又睡了一整天,害得我不敢见四嫂和母亲。还有杜六郎在咱家混饭上瘾了不是,隔三岔五跑来,真让人心烦。”

    杜谦一来,知言没得机会和孟焕之一道用晚饭,有两次她都困得不行了,依是等不来孟焕之。派人到前头一打听,原来杜六郎仍赖着不走,拉了孟焕之禀烛夜话。

    这下好,没了女人和她争抢丈夫,倒来了个不识趣的愣头青和她抢孟焕之。

    知言一点也不开心,嘟着嘴抱怨道:“以后不许杜六郎上门,他一来,整晚我都见不着你的面。”

    孟焕之笑着点头,伸臂给妻子挟菜,知道她挑嘴,羊肉也不喜,鱼肉尚要别人挑好剌。只有吃饭时,才能体会到真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

    用完饭,两人倚在炕上,知言手中摸挲着双燕,又扒开孟焕之的衣襟瞧着玉麒麟,冲着他讨要年礼。

    “我都是你的,还要什么年礼?”孟焕之边亲吻着妻子,温声回答。

    知言哼哼唧唧撒娇,非要一样别致的礼物,扔出诱饵:“我给夫君也备了礼,晚间再给你。”

    孟焕之电眼如炬,似要穿透知言衣衫看清里边,言语暧昧:“很是好奇娘子拿什么当礼,不用太好。”剩下的话他凑在知言耳边窃语。

    太不正经,上回那十二对小玉人无意间让孟焕之发现,他磨得知言尝试了一大半,这又在讨要两种新花样。

    知言不依,耍赖伸手要着自己的礼,不多时两人在炕上缠闹作一团,她的发髻乱了,珠花也掉落,衣襟不知何时被人打开,敞着脖子坐着缓口气。

    孟焕之也没好到那里,发簪抽落,乌发披散,玉带也被抽出,斜靠在枕上嘴边噙笑,玉面郎君名副其实。

    再玩下去,又该开始滚床单,知言果断收手,缠着孟焕之让他讲外头的见闻。就这么躺在他的膝上,听着平缓的语调,知言不时插一句,两人亲呢相吻,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相视一笑。

    外间的厢房里立冬带着小丫头们玩乐,顺带调|教长兴,哄得长兴团团转,聂妈妈等全都捂嘴笑。

    大家不时探头出去,瞧一眼上房的动静,窗上两个人影相偎在一起。小夫妻和睦当是最好,众丫头婆子继续敞开兴致玩乐。

    长盛三十年的除夕就这么过去,新年在无声无息中来到。

    正月里照例是百官到大明宫中朝贺,初五以后才是各家走动并拜访亲友。因姐妹们也都出嫁,知言一日不歇连走了数家。

    又三房的儿女、媳妇和女婿们跟着秦枫和常氏去了常氏娘家拜访,十几口人全涌到小小的常府,花厅中都坐不下。秦家儿女相貌本就出众,儿媳和女婿也全都不弱,聚在一起好生养眼,听了常家上下众多奉承话,用过饭才各自回家。

    知言一回屋直奔着热炕而去,过年走亲戚真是累人,陪着笑脸说着好话,发不完的红包封赏,说起来又破了一笔小财,侄儿侄女外甥们已数不清。年前打的上百个金银锞子所剩无己,照这么发下去,知言就是生十个孩子也收不回来。

    想到此处,知言坐起来,唤过立冬问话:“上个月我的小日子是哪一天?”

    “初十,今天正好也是初十。”立冬扳着手指头,笑弯了眼睛:“姑娘,莫非这个月就有了喜信。”

    刚好月对月,虽说是二十八的周期,不好说。知言前世有过经验,心中默念一遍,再等等。

    孟焕之早已觉察到妻子的小日子推迟了两日,半是欣喜半是紧张,他也不敢确定。这几日连着四处走亲访友,生怕她有个闪失,所幸妻子一向身体底子好,自幼又喜欢骑马拉弓,本就比别的女子健壮几分,观得她不曾喊累,也放下一半的心。再等上多半月,才能有准信,一年都等下来,不急于这两日。

    晚间,并榻而卧的人异常老实,知言心中也有数。两人打着众所周知的哑谜,未到真正有结果,谁也不肯先说出来。

    知言怕失望,孟焕之怕空欢喜一场。

    接连几日,知言的小日子仍不见踪影。孟焕之趁妻子熟睡时为她诊脉,许是他心情浮燥,也许是时日尚浅,竟一点摸不出脉相。他探手伸到妻子的小腹处,如常平坦柔软。关心则乱,他暗自嘲笑,收了手搂着妻子安睡。

    ******

    今年大明宫上元宫宴,天子除了召集五品京官和其家眷同乐,另召了新任众翰林随驾同行。故孟焕之不能陪知言过元宵节,他又不放心妻子一人在家,遂送她回岳家,待晚间回来再去接。

    恰逢秦敏也在家,见到孙女和孙婿回来,笑意温和:“修远也要去宫中,正好一会儿我们一起动身。”

    知言向祖父母行了礼,往方太君跟前走去,她因走得急了点,踩了裙角差点被绊倒,匆忙间扶住旁边的椅子才稳住身形。

    正与秦敏说话的孟焕之见状,蓦然站起身,两步赶到知言身边扶起她,满脸忧急,轻声询问:“有无伤到?”手下微用劲,怎能如此不小心。

    知言摇头,表示自己无事,带笑安慰他。

    知言从小慌里慌张,不是这儿被磕了,就是那儿被碰了。方太君虽心疼也是习以为常,瞧着今日情形不对,触动心事,一时心下也紧张起来,忙让坐到自己身边,不许乱动。

    孟焕之却又后悔送妻子回来,来回坐马车奔波不说,她又天生不安份,总想着会姐妹兄弟,倘若......他不敢想下去。

    “祖母,知言就交给您,尚要劳您费心看管她莫要四处走动。”孟焕之对着方太君郑重托付。

    方太君听出话中意味,应诺道:“你去罢,万事有我,今天就是拴也要把她困在我身边,不让出去走动一步。”

    他两人你来我往,誓要把知言当成重点保护对象,她插不上话,更做不了主,只剩郁闷的份。

    秦敏在旁也了然,注视着榻上苦着的脸孙女,心中好笑。孩子们都有了好去处,他也到告老还乡归隐山园的时候。

    见有方太君打保票,孟焕之跟着秦敏放心离去,同行的还有秦府几位老爷和太太并秦昭。

    知言在方太君严密监视下吃了睡,睡了吃,就等着孟焕之晚间来接她。

    真是越来越不好玩。

    ☆、138|4.3|家

    且说秦敏一行人去了大明宫中,方太君唤来知言的贴身丫头和婆子细问起居,听后满意地点头。

    “立冬这丫头打小就看着机灵,人又可靠,现在长成大姑娘更比小时候强百倍,我果然没看走眼。”方太君当着满屋的人夸奖立冬。

    立冬手足无措站在当地,她进秦府有十五年,头一回受老太太的肯定,且当着这么多人,这份体面在丫头里头也算得上头一份,面子上添了光彩又深觉惶恐,故脸微红推让:“老太太的夸奖奴婢不敢受,奴婢别的本事没有,唯有一心想着姑娘,冷了热了记得给姑娘添减衣裳,姑娘偶尔不在意时,想着提醒。”

    尽本分也不张狂,方太君更觉满意,拉着知言的手称赞:“这几个丫头都不错,将来莫亏待她们,以后府里能帮你的地方不少。”

    知言被拘炕上脚都不能下地,只歪在迎枕上利落的回话:“孙女明白,等她们出嫁时全都添份大礼。”

    出嫁众孙女中惟知言迟迟没音讯,方太君嘴上偶尔念叨一两次,背后思来想去睡不着,生怕这孩子福薄,只有一半运道,若真没子嗣,和姑爷再恩爱也成了笑话。正值新春佳节,她听了知言的起居后,忖度着十有八|九是喜信,心里头一块大石头可算落地,顿觉欣慰,也凑趣道:“既这么着,我也加上一份,添个彩头。”

    老太太打赏,可没有拒绝的份,屋里人齐声道喜。立冬带着几个大丫头磕头谢过恩,眼睛里喜气掩不住,脸颊兴奋得红彤彤。

    秦家几位少奶奶并小姐们三三两两结伴而来,进屋瞧见老太君满脸喜气,又瞧见知言被拘在炕上不让动,都是机灵人,绕弯子说了许多好听的话哄得方太君愈发愉悦。

    还没准信,万一不是可就诳了方太君,都怪孟焕之多事。

    知言今天只能做背景板看着大家热闹,不时扫到四奶奶笑容中那份落寂,她虽无奈也不知如何开解。算了,四奶奶的心结交给秦昭,小夫妻之间的事外人难以插手。

    见四奶奶在,方太君极力掩饰喜气,话说得平常:“九丫头出阁了仍是淘气,方才在屋里跌了一跤,脚腕扭了,才上过药只能呆在炕上养着。我们借机可尽乐,让她一人在旁边干瞪眼着急。”

    知言识相得手下揉着脚腕,苦着脸让嫂嫂们看。不用说,午饭也只能在榻几上用,做戏也要做全套。

    几位奶奶们相视一眼,心下明白,另寻出话头说笑,又伺候着太婆婆和众小姑用过饭后,她们才各自回屋。

    方太君留了知恬陪着说话,她手下搂着知言,一手拉着知恬,碎碎念她们幼时的往事。

    “你们姐妹小时候一个个跟粉嫩的玉娃娃一般,八丫头风风火火不知打碎了屋里多少东西;四丫头最要强,生怕比别人差一分;七丫头坐上一会儿偷偷到镜子前瞄一眼,还以为别人不知道。”

    想到知雅臭美样,知言笑出声,知恬抿着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