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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城郸梦 作者:酸酸凉凉的梨子
他目中的狂澜突然死一般沉寂下来:“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姑娘,她问我,复国为的是什么?我道,为的是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她道,如今不正如公子所愿吗?我竟无言以对,什么为天下为万民,何必将自己的私欲标榜的如此高尚”
这样的话,不用想也知是谁说的,这世上怎会有她这样的女子,宣景贤不想再辩驳什么,闭目复又睁开问道:“所以今日此行是来找我报仇?”
寒光闪烁的利刃直直的抵在他的心口,隐在竹楼里的女子推门踉跄而出,双膝匍匐在宣亦脚下一手素手紧握住剑刃,喉间发出惊恐黯哑的音调,她急急的摇头:“不要”这些年,她不是不能言语,只是音色狰狞,不想污了他的耳朵,所以鲜少开口言语。
依令掩藏于四处的云扇等人终是忍不住现身,将宣亦团团围住,风声鹤唳吹动着兵器出鞘的响声,这些人看似追随他多年,却从未真正将他当做过他们的主人,到头来自是没有一个人是站在他这边的,唯有那个唤作栀子的小姑娘因未沾染过那段刻骨仇恨,此时只是慌乱的掩在她姑姑身后,不知所措。
心神分散间,长剑似被一股力道吸附般倏地脱手而去,女子柔弱的身躯直直的扑倒在案几之上,殷红刺目的血色在那人的烟灰麻衣上迅速晕染开来,他在遗老旧臣的惊呼声中硬撑着道:“燕已亡,余等可散”
散?一个散字岂能平复他们这些人攒积压制在心中的恨?皇室不再复国,标榜大义的国仇在顷刻间化为私恨,多年来维系的信念顷刻间崩塌成灰烬。
他凝视着他无悲无喜的淡薄,似乎在说:“小十七,为兄将命偿给你的阿颜了”
宣亦嘴角抽动了一下,冷冷的哼笑一声,转身一步步离去。他这算是为阿颜报仇了么?可是他并未动手。他来时心如狂澜,去时平如镜面,有何可喜?他从此在这世间真真正正的再无亲人,有何可悲?他的阿颜终于可以瞑目了吧!
远远的只闻得似是栀子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倾卿姐姐”
八岁被养父卖去青楼泥淖之地,十三一曲临江仙绝惊四座,十金可观其影,百金换独享丝竹之音,千金与其吟诗小酌,万金方可一亲芳泽,芳华苦短,靡靡终日,碧玉之年身染重疾,寒冬之夜一卷破席被弃城墙之下。
月夜如昼,她拼死拦于过路的马车之下,一身溃烂不知被多少人嫌恶驱赶。万念俱灰之时,宝马雕车的锦帘微微掀起一角,如霜月华印照出一抹慈悲之色。
他将她带至城外一处别院,着人精心医治调养,许是命不该绝,半年之后病愈,反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态靥之愁。
他甚少至此,偶然来之,听她细细糯糯歌上一曲,略坐坐就走。她阅人无数,什么忠贞誓言、娇软情话不曾听过,什么丰神俊逸的玉面郎君不曾见过,红尘笑骂之中她从未放在心上,遇上了他,游丝软系,时时盼君至。
他来了,那日终于能与她说上几句话,说的却是问她愿不愿意为他去做一件事,她听完他的叙说,除却震惊于他的身份,并无一丝犹疑。如若她去陪那位番邦国主一夜,能为他换来他想要的,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不过是他豢养的诸多府妓中的一个罢了,但是许多年的后来他才看到她与他同生共死赴黄泉的一腔悲情!
河山苍茫,一楼烟雨暮凄凄,织就多少人间故事!
☆、造化弄人
别过栀子,两人慢慢下山去。
辛夷感叹:“我大婚当日有人送了两箱金子来,说是代我父亲为我添嫁妆,我左思右想不知是何人所为,今日算是全然明白了”
宣景贤感念辛百草救命之恩,故早就留有礼簿,他去之后云扇诸人夜闯西梁王宫行刺而死,只余栀子代为尽其生前未尽之事。
烛心沉默着,栀子的话依旧萦绕在耳边:“当日你被囚禁在西梁大营,梁贼以你性命要挟少主,他夜奔千里抱着必死的决心入梁营救你,动用的是多年以来私下培养的势力,少主能在姑姑这些人的监视之下苦熬出这么一点心血可想而知有多不易,若非恰逢得遇两军交战,只怕真的是一去不归”
她蓦地想起南宫二小姐大婚前夜在青石小院的忠告,后来在南姜临安的时候她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只是那时烛心并不明白她闪烁其词的真正原由,大小姐的死因只怕南宫老大人和竹思一直心知肚明,二小姐之所以被远嫁恐怕也是因为其父怕这唯一活着的女儿重蹈覆辙。
烛心从前与南宫颜一样都时常劝诫宣亦放弃复国,去过他想过的日子。如今想来不觉心惊,那个女子已然成为埋入黄土垄中的一缕幽魂。当日她怨恨宣亦离弃于她,久久不能释怀,想来那时他就已经得知了南宫颜的死因,他伤她,弃她,不过是为了给她一条生路可走。
原来所谓的幸运,不过是因为有人以命相护。
这些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躲在深山里无从知晓 。
快到山脚时,辛夷望着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马车道:“好像是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