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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情丝 完整版第12部分阅读

      斩情丝 完整版 作者:rouwenwu

    少棍,可这身上的疼痛,却使得心里的焦躁平复,自己疼了,小雨便不会疼了。

    想要睁眼,却是一片赤红,感觉到一双冰凉的手拉住自己,缓解身上的燥热,一滴滴温热的湿润,浸在自己脸上,眼泪,这是谁的眼泪……

    耳边忽远忽近,传来细细的轻唤,软软的,一声又一声:“暮翩梧……暮翩梧……”

    好像,在梦里,听见小雨这般唤过……

    “乞丐,遵圣命,丢出城外!”

    一声暴喝打破梦境,小梧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一片冰凉紧紧抓住,身子越来越轻,那双手好似慢慢被剥离,轻轻的呜咽声直刺心底。

    强迫自己睁眼,入眼一片雪白,又是一片血红,四周景色飞快倒退,殷红染在雪地里,好似一条血染的小径,血色小径的尽头,看到日夜牵挂的影子,蹒跚着跟来,却是越来越远……

    “暮翩梧……暮翩梧……”

    耳边的轻唤被寒风一吹即碎,终究,是自己的一场梦么……

    第三十四章 娈童

    第三十四章 娈童

    黎子何双眼灼热,久干逢露,却是浸得生生的刺痛,怔怔看着暮翩梧原本黝黑的皮肤变作苍白,原本透亮的黑眸蒙上一层雾气,原本咧嘴欢笑的唇只是淡淡扬起,浅浅的笑意带着几分生涩看自己慢慢走近。黎子何踩着步子拾阶而下,很短一段路,好似用尽全部力气,终是到了人前,蹲下身子,抚上他僵硬如石化般的膝盖,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喜,忧,愧,怜,最后化作一句话,三个字,轻轻吐出口:“暮翩梧……”

    暮翩梧脸上的笑容忽的展开来,一手搭在黎子何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笑道:“终于会说话了,黎御医?黎子何?”

    黎子何看着他毫不在意的模样,扯出一个笑容,无法避免的苦涩,轻轻颔首。

    “黎御医可否随我去一趟丞相府?”暮翩梧放下手,声线都比原来轻柔纤细许多,除了眉目间不曾改变的熟悉感,和看着黎子何始终不变的干净眼神,再找不出曾经那个小乞丐的半点影子。

    黎子何的心绪马上被拉回现实,净凉的风吹得神经一拧,站起身问道:“去丞相府,为何?”

    暮翩梧垂下眼睑,双手推动木制轮椅,随着“嘎吱”声,吐出的一句话轻不可闻。

    “丞相大人已向皇上请旨,由黎御医来替我医治双腿。”

    黎子何忙跟在后面,帮着暮翩梧推动轮椅,黑色发丝飘在脸上一阵□,她举手理顺长发,轻轻放在后背,有些犹豫,仍是开口问道:“你……如何进的宫?”郑颖又是以何理由请御医来医治……一个……

    “丞相大人收我为义子,今日受皇上召见,皇上悯我双腿折断,故恩准黎御医亲自调理。”

    暮翩梧轻叹口气,话语里有淡淡的嘲讽,是讽刺郑颖?还是自嘲?

    黎子何不缓不急地推着轮椅,沉默不语。无数个疑问压在胸口问不出来,他如何会在丞相府?为何郑颖收他为义子?云晋言又为何召见他?

    秋风阵阵,吹乱刚刚平复的心绪,一如那年冬天,云都城门呼啸不止的寒风,吹入骨髓却再无任何知觉,忍着剧痛支起双腿,想要跟上前方越走越远的马车,想要缩短她与他之间的血路,想要亲口对他说,暮翩梧,我……叫季黎……

    黎子何闭了闭眼,那个冬天,自己如何熬过的?旁人都说她命大,在雪地里昏迷两三个时辰,无人医看的腿,连续三日的高热,居然还能再活过来……

    可是,她如何能死?从未间断的噩梦,曾经的笑靥如花,瞬间幻作在眼前一个个滚落的头颅,曾经的甜言蜜语,突地变作猖狂大笑,曾经的轻声吟唱,只变成杖刑之声,一下下敲打在胸口,暮翩梧惨不忍睹的双腿,即便疼到昏迷仍旧想要睁眼看看自己的表情,雪地里越来越长的血迹……

    即便是在梦里,她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能死。若她死了,谁来报季府满门之仇?若她死了,谁来替她看看罪魁祸首的下场?若她死了,谁人去找回被扔在城外的暮翩梧?

    所以她醒了,拖着重病的身子,在云都城外找了一个日夜,血色早被新雪掩埋,大风飘起的雪花落了全身,在城外的那片乱葬岗,如行尸走肉般刨开大雪,心心念念,只有一个暮翩梧……

    那时候她以为他必死无疑,那样冷的天,那样重的伤,在城外三日……

    黎子何止住眼眶酸涩,怔怔看着暮翩梧的银白色发冠,或许,看见他仍旧活在这个世上,该庆幸,可偏偏,她比谁都清楚,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黎子何穿的御医官服,暮翩梧也有丞相府的令牌,两人顺利出宫,一路无言,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倒也不会觉得尴尬。

    宫外已有丞相府的人备好的马车,正在等候,几名体型健硕的大汉守在马车边,见黎子何推着暮翩梧出来,其中一人上前,恭敬行礼道:“暮公子!请!”

    说着背了个身,示意暮翩梧到他背上。

    暮翩梧淡淡一笑,看了一眼黎子何,眸中的失落让黎子何的心又像被人狠狠敲了一下,想到沈银银曾经问过自己,股骨折断可有治愈之法?

    现在她的回答,仍是和当初一样,没有。六年的旧疾,当时又伤得那般严重,黎子何不用拿脉便知道,暮翩梧,不可能再站起来了。

    那大汉将暮翩梧背上马车放下便离开,黎子何跟着上了马车,在他旁边坐下,不自觉地伸出手扶住他,深怕一个颠簸他便会坐不稳。

    暮翩梧反握住她的手,轻笑道:“你的手,还是这么凉。”

    “黎儿,有些话,必须趁着现在说。”未等黎子何有所回答,暮翩梧看着她认真道。

    一句“黎儿”,让黎子何愣了半晌,小雨,毕竟已经是过去了吧……

    “我,不是郑颖的什么义子,是他的娈童。”暮翩梧毫不在意地吐出这么一句话,带着些许自嘲,甚至欲要笑出来,抵不住黎子何突然灼烫的目光,撇过脸,看着马车车壁。

    黎子何早已猜到,只是未曾想到会从他嘴里这般轻松地吐出来,郑颖的喜好,满朝皆知,其实富贵人家养几个男宠,也不少见,郑颖这一喜好会引人注意全因他还喜虐娈童……

    黎子何胸口如被大石压住,一句“对不起”哽在喉间如何都吐不出口,暮翩梧为她所牺牲的,不是一句对不起便可清算,这句话出口,只会玷污他对自己的情分。

    可,对不起他的人,的确是她。

    是她蒙他百般照料还不知感恩,连一句话都未曾对他说过;是她听见云晋言带着妃子出巡便控制不住自己不顾后果想要看他们一眼;是她放不下所谓高贵所谓骄傲不肯跪拜;也是她,在一年多无望的乞丐生涯后,没骨气地想到了死……

    衙门里的她,是想死的。

    身为乞丐,想如常人般过普通生活都是一种奢望,更不提有机会进宫报仇雪恨,自己在云国的最底层摸爬滚打,云晋言却带着宠妃逍遥快活风光无限,深刻体会到两人的差距的那一刻,黎子何只觉得心如死灰,既然报仇无门,活着还有何意义?

    所以她不挣扎不反抗,一心等死,换来的却是惜她护她的暮翩梧一条性命,也是他这条性命,再次唤起了自己生存的意志,重燃她复仇的火焰。

    背负这般血债,容不得她有丝毫逃避软弱怯懦。

    “莫要难过,此事与你无关。”暮翩梧握紧了黎子何的手,轻声安慰,续道:“时间不多,你我长话短说可好?”

    黎子何颔首。

    暮翩梧继续道:“那日我被人扔在城外雪地,醒来之时已是在丞相府,六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逃出去。”

    暮翩梧微微叹了口气,黎子何马上接口道:“我帮你。”

    “不。”暮翩梧断然拒绝,黑眸好似蒙上一层迷雾,看不到眸光闪动,轻笑道:“如今,我想光明正大的出去。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黎子何愣住,他想,扳倒郑颖么?

    “要么他直接杀了我,要么他关我一辈子,否则……”暮翩梧看住黎子何,突地轻轻一笑,抚上黎子何微微收拢的眉头,“莫要紧张,郑颖为官不仁,为人不善,偏生的心大脑粗,即便没有我,他也时日不多……”

    黎子何轻轻颔首,担心的不是郑颖难除,而是……

    “人总是要变的,黎儿,你我不再是孩子。”暮翩梧好似看透她心中的想法,话锋一转,轻叹口气缓缓道。

    “你想要如何?”黎子何打起精神,现在,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

    “郑颖的一干罪证,我都有办法拿到手,包括他与朝廷各官员的利益关系,暗中操持的一些把戏,事无巨细,我皆知晓。等的,只是将所有罪状抖出来的机会,以及皇上的诛其之心。”暮翩梧将看着车窗外的视线拉回来,放在黎子何身上,“还有,一个替我出面的人。”

    黎子何轻轻一笑,弯膝在暮翩梧身边,仰面道:“那你可知道,我想对付的,不仅仅只有顾家?”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找你。”暮翩梧伸手拂去吹在黎子何脸上的乱发,“郑颖与我说过,你是季家人。”

    “看来他还没太傻。”黎子何眸光一沉,当日在丞相府既然那般问过,便估摸到郑颖会做这番猜想,那么,沈墨知道她季家人的身份,消息也只能是从丞相府传出去的,他与郑颖是何关系?

    “也不聪明。”否则不会说小小医童能耐他何这种话……

    “的确。”黎子何轻笑,郑颖当年是她爹的门生之一,这个人,初时老实本分,恪守礼教,出身平民,毫不出挑,为官亦是由下至上,低调规矩,季宁正是看中他的本分,才扶持他平步青云,若他老j巨猾,恐怕也坐不上这丞相之位。只是她爹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郑颖人不聪明,可那贪心,却是在做了丞相之后毕显无疑。

    “稍后到了相府,你对郑颖说我的腿,有痊愈之法。”暮翩梧拉了拉黎子何的手,让她在滚滚车轮和马蹄乱踏声中注意到自己压低的声音。

    黎子何了然点头,以医腿为名,便有了与他接触的机会。

    “每月初一十五,郑颖会去庙中烧香。”

    黎子何仍是颔首,那便与郑颖说每月只有初一十五两日稍有空闲可以出宫,且月亏,医腿良辰。

    “还是这般聪慧。”暮翩梧欣慰一笑,又道:“剩下的时间,与我说说这些年你是如何过的可好?”

    如何过的……

    黎子何垂下眼睑,这些年,她不顾一切地活下去,尝试各种摆脱乞丐身份的方法,想尽所有可以接近拉拢的人,每年雪日在城门口守望祭奠,直到遇见沈墨……

    勤政殿内,云晋言低头批阅奏折,垂首拧眉,朱笔舞动,书桌前跪伏在地的正是妍妃之父,握有重兵的顾卫权顾将军。

    “谢皇上不杀之恩!小女刁蛮善妒,实不配侍奉皇上,皇上网开一面,饶她一命,臣愿万死以谢恩!”

    云晋言手中动作不停,眼皮都未抬,只是轻笑道:“顾将军何出此言,朕还有些事要麻烦顾将军才是。”

    “皇上有何吩咐,臣万死不辞!”顾卫权年近五旬,头发花白,精神矍铄,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只需一眼便知道必是久经沙场的武将。

    云晋言不经意道:“此次朕中毒在先,在妍雾殿搜出毒药在后,三种毒,均是产自西南郡,顾将军久驻西南边关,定是对此有所了解,可否帮朕分析分析,这宫中,可能是谁人投毒?”

    顾卫权浑身一抖,急声道:“臣听闻小女在宫中犯错,故连夜赶回面圣谢罪,其他一概不知!”

    “哦?”云晋言这才抬起头,停下笔,脸上表情状似不解道:“前阵子西南郡长之女被人劫出宫,朕细数宫中之人,与西南郡长相熟,且熟悉宫中禁卫之人,好似只有一人。”

    “皇上明察!臣驻守西南,恪尽职守,与西南郡长只因公务有过数面之缘!”

    “呵呵,这么说是朕多疑了。”云晋言释然一笑,接着道:“这么说,前几日有人来报,平西王做客将军府,也是误传?”

    顾卫权心中一抖,冷汗都快冒出来,前面两件事不知是何人有意为之,将矛头指向自己,可平西王日前登门造访,的确属实,他非文人,有诡辩之才,干脆如实回答道:“平西王的确到过将军府,只是……”

    “顾将军无需解释,你驻守西南多年,平西王登门道谢也无可厚非。”云晋言打断顾卫权的解释,拿起手中的一份奏折,道:“这倒也提醒了朕,这么些年顾将军手握重兵,承担护国重担,必定也是累了,听闻顾将军靡下莫副将年轻有为,为将帅之才,可有此人?”

    “有,但是……”

    “好,传朕指令,升莫菱为右将军,分管顾将军手下二十万大军,守西南边关。朕听闻西南潮湿,于养生不利,西北反倒与云都天气相近,不如顾将军先回云都修养,三月后再前往西北驻守。如此安排顾将军可有异议?”

    “臣叩谢皇恩!”顾卫权磕头谢恩,这句谢却是底气不足,若是不愿回来,便有勾结平西王之嫌,可这么回来一次,损失二十万兵力,这一刀,当真割到他心眼里去了。

    “哈哈,郑丞相果然有慧眼,他这折子,朕是准对了!”云晋言爽朗大笑,将手中的折子放在一边,对着顾卫权道:“爱卿快快平身,去了西南便速速准备回云都修养,朕还需要顾将军多多指点才是。”

    顾卫权谢恩起身,转身退出勤政殿,手中的拳头捏的卡擦作响,郑颖,果然是他!朝中与他作对的只有郑颖一人,能在宫中劫走秀女的,不是自己,便只有他有这个能耐,还有妍儿殿里的药,向来便只有他力挺姚妃!以为削弱他的兵权便能独掌大权?痴心妄想!

    勤政殿内云晋言眸光渐沉,属于他的,必会一点点拿回来。

    “皇上,顾将军当年随先帝打下江山,忠心耿耿,理应不会……”

    “在权势面前,没有人会一成不变。”云晋言肯定打断魏公公的话,若当真忠心耿耿,便该及早交出兵权,手握重兵还与平西王走近,便容不得他再多留了……

    “黎御医今日可曾过来?”云晋言突地话锋一转,看着魏公公问道。

    “回皇上,未曾过来。”魏公公如实回答,低着头犹豫片刻,又开口道:“皇上,老奴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

    “朕的脾气你该是清楚,有话直说便是。”

    “那黎御医……皇上既然知道真相,为何留他?”魏公公问出心中的疑问,皇上明知他的中毒和妍雾殿的药材与黎子何有关,为何还不除掉他,甚至升他为御医?

    “黎子何,生为乞儿,四处漂泊,六年前停留云都,爷爷病逝,曾被官府杖刑,捡得一命,三年前拜沈墨为师,随后入太医院。他有胆量给朕下毒,再给朕解毒立功,有谋略为顾妍琳除去姚妃,失败后察觉朕的意愿,转而嫁祸给顾妍琳,呵呵,这个人,还算聪明,贵在无身份无背景。”云晋言盯着半人高的折子,眼神幽亮,淡笑着缓缓道来。

    魏公公仍是有些不解,鞠躬道:“老奴愚钝,猜不透皇上用意。”

    “呵呵,无身份无背景,用之,感恩戴德,弃之,犹如敝屐。”

    魏公公噤声,瞬间想到自己,由一个小太监,迅速升为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感恩戴德还是犹如敝屐?不想被皇上废弃,便只有忠心耿耿一条路。

    云晋言轻轻一笑,幽深的黑眸一望不见底,更何况,这个黎子何,比自己想象中有趣得多……

    “传黎御医诊脉。”

    第三十五章 棋局

    第三十五章 棋局

    初冬的天,白日时间缩短了许多,黎子何回到太医院时,时辰不晚,可天已经是灰蒙蒙的一片,一路上都在回想刚刚在丞相府的场景。丞相府对暮翩梧很是恭敬,“暮公子”前后不敢有怠慢,郑颖显然不知道暮翩梧对她交代了二人的关系,表面看起来,两人还真如父子一般。郑颖对她所说的医治之法概不多问,对她提出的每月初一十五到丞相府也没有异议,言语间毫不在意上次自己对他的那份威胁,又或者说,他让自己替暮翩梧医腿,是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即便不是合作,至少不是敌人……

    黎子何入了后院,抬头正好看见自己小屋里烛光透过轻轻阖上的门流泻出来,沈墨定是还在屋中等她,今日许多不清楚的问题,恐怕要从他那里才能得到答案,思及此,心中没有来的一阵安稳,脚下动作未慢,推门进屋。

    沈墨正坐在桌前翻看黎子何的医书,烛光一闪一烁,映得他面上也是一明一暗,看到黎子何的瞬间眸光微微一亮,随即恢复如常,淡淡道:“回来了。”

    黎子何颔首,踱步到他旁边坐下,未等她开声,沈墨又道:“你要查的郝公公,六年前葬身火海。”

    “火海?”黎子何诧异,皇宫之中,岂会轻易失火?

    “不错。”沈墨肯定道:“六年前皇后居住的红鸾殿突发大火,直到夜半突下大雨才将压下火势,红鸾殿中所有物什化作灰烬,只有皇后身边侍女侥幸逃脱一命。”

    侍女,那便只有姚儿了。当年她驱尽红鸾殿宫女太监,只留得一个最信得过的姚儿,郝公公为何会在红鸾殿?他是自云晋言还是三皇子时便跟在身边的太监,若说云晋言真要有信得过的人,他便是那第一人。

    本以为他只是年老出宫,却未想到命陨红鸾殿,少了他,当年之事便又少了根线索,黎子何微阖双目,静静坐着,知晓当年事件的人,如今可以问的,便只有一个冯宗英,可她实在不想他再为了季家的事忧心,如今这般过完余生,远离这些是非便是最好。

    突地觉察到手上一阵温热,暖意夹杂着湿润,是沈墨握住了她的手,黎子何心下一跳,蓦地抽开手,从未在意过手心的温度,此时却突然觉得一阵沁凉,忽略掉心中的异样,撇过眼问道:“季府一事,我只知道云晋言以谋杀平西王为由治罪,下令诛杀满门,你可还知道其他细节?”

    沈墨眸光一暗,沉默半晌,怔怔看着蜡烛上跳跃的火焰,突地开声问道:“是不是所有害过季家的人,你都不会放过?”

    “不错。”黎子何毫不犹豫地回答,季府家大业大,不可能云晋言一声令下便瞬间崩塌,这其中有多少人得利,多少人出谋献计,如今就该有多少人偿命。

    “不管是直接间接还是有意无意?”

    “是。”

    小屋内又是一阵静默,一个倔强决绝,一个阴晴不定,两人身影随着烛光闪烁,竟是无一人再开口说话,好似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良久,终是沈墨一声叹息打破僵局,淡声道:“我只能查到最近六年间的事情,六年前,概不知晓。”

    “无碍,只是问问而已。”黎子何这才觉得自己语气有些生硬了,她和沈墨是合作而已,他并没有义务帮助自己,更何况,现在一个顾家便足够让她头疼,那些细节,自然会慢慢水落石出。

    “今日找你的男子,是丞相府的男宠。”沈墨抬眸看住黎子何,细细看着她的神色。

    黎子何目光一沉,脸上本就浅少的柔色消失殆尽,男宠又如何?她不想听到任何人因着这个身份而歧视暮翩梧。

    “他,是你朋友?”沈墨察觉到黎子何的不悦,却不愿将话题转开。

    “嗯。”黎子何颔首,“他想出丞相府。”

    “然后?”

    “我们暂时目标一致。”

    沈墨轻笑:“我只是怕你轻信他人。若你信他,我不反对你从他那里套来郑颖的消息。”

    黎子何心里微微一惊,尽管对自己说自己的事与旁人无关,还是不自觉地向他解释,何时开始,连自己的心意都无法把持了?

    沈墨反倒轻松许多,这才想起黎子何刚刚从外边回来,翻起茶杯替她倒了一杯茶,缓缓道:“你对朝廷局势,可还了解?”

    黎子何摒去杂念,拧眉道:“目前为止,我所知晓和猜测的,朝中两股势力对峙,一面偏向郑颖,一面偏向顾卫权,两股势力应该旗鼓相当不分上下,明争暗斗固然少不了,可也明白互相牵制维续平衡的道理,谁也不愿先行动手露出破绽落下把柄,因此几年下来,也算是相安无事,可若我们想动顾卫权,必然要在这滩静水中投入一颗小石子。”

    小波澜掀起□浪,接着,浑水摸鱼。

    “那颗石子,你已经投下了。”沈墨给了黎子何赞赏的一眼,道:“今日皇上封副将莫菱为右将军,接管顾卫权驻守西南二十万兵马,并令顾卫权回云都修养,三月后直接去西北。”

    “莫菱?”

    “不错,近几年迅速蹿升的副将。”沈墨看着手中的茶杯,茶叶随着手中的动作在水中盘旋游弋,淡淡道:“当前朝廷,明面只有两股势力相抗衡,实则不止。”

    “你是说云晋言?”

    “不错,六年来他必定在暗中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比如这个莫菱。还有早已被众人忽略多年的左将军云唤,常年驻守极苦东北,东北边境绵长,当时一批批军队拨过去并未引人注意,可仔细一算,云唤手中,至少有五十万兵马。包括朝中官员,表面看起来不是郑颖一边便是顾卫权一边,若要我说,恐怕其中有不少云晋言的耳目。”

    黎子何缓缓点头,她也知道云晋言不可能让大权旁落,可六年来他到底干了些什么,还真是无从得知。

    云唤乃先皇亲弟弟,也就是云晋言的叔叔,按例本该封王,坐享锦衣玉食,偏偏他生性好战,不喜宫中安逸,许多年前她只见过几次而已,因为朝廷安定,他又甚少回宫,若不是沈墨提起,她也未想起还有这么个人存在。

    当年先皇率三百万大军一统云国,登基后修生养息,大批兵将卸甲归田,这么些年云国一直安定,未有战事,兵力大概在一百五十万左右,先皇在位时兵权如何变动,她是不知,只记得云晋言登基之初,东北驻军应该是二十万,保皇军三十万,她爹本就是由武将转文臣,手中握有五十万兵马,顾卫权手中也有五十万。

    黎子何心中打了个凸,这么说来,季府一劫之后,她爹手下的兵马便是被瓜分了。如今,算上莫菱手上的二十万,云唤的五十万,保皇军三十万,这么一来,不知不觉中,云晋言已经拿回大部分兵权。

    “如果猜测属实,云晋言已经握有一百万兵马,还会咬着顾卫权不放么?”黎子何都知道顾卫权为人厚道老实,就算有叛变的贼心,怕是没那贼胆。

    “会。”沈墨肯定回答,侧首问道:“子何可知道云晋言登基前,顾卫权拥护的哪位皇子?”

    黎子何沉默不语,心中已有了答案,顾卫权是守旧一派,固执地认为长幼有序,皇位该由大皇子来继承,对当时还是三皇子的云晋言不屑一顾。

    “当年他拥立大皇子不成,最后云晋言登基已成事实,才未有异议。可云晋言此人,定不像表面那般温和可亲,多疑,恐怕才是他的本性之一。”否则,不会将扶持他上位的季家赶尽杀绝。

    最后一句话沈墨未说出口,只是看了一眼黎子何,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助他除了顾家,兵权尽在他手,不是更如他意?”黎子何不解,届时想要撼动他的地位,更是难上加难。

    沈墨轻笑,道:“收兵权容易,收人心难。若是有人煽动,跟了顾卫权多年的老将,必定不服,况且,其中还有许多季家旧部。”

    你究竟是何身份?

    黎子何差点脱口问出,擅长医术,心思细密不足为奇,可对朝廷里舞权弄势这套好像信手拈来,就算她自己,出身官家也从未仔细研究过。

    只是,当初既然诺过不问,那便信他。既然决定合作,便不再犹疑。自己终究是吃不惯这一套套计中计局中局,或许,有了沈墨在,她对云晋言,才有些许胜算。

    “你设计让妍妃被打入冷宫,已是这场内乱的导火索,如今我们静观其变便好。”

    沈墨仔细看着黎子何,安慰的笑意在脸上缓缓荡开来,让黎子何久悬的心慢慢落地,只要挑起郑顾两家的争斗,云晋言必定找借口削掉顾卫权的兵权,他们再找机会煽动军心,一旦内乱,云晋言这皇位,便不牢靠了。

    思及此,黎子何对着沈墨欣然一笑,这条复仇之路,总算找到了方向感。

    气氛终于缓和下来,两个人相视而笑,黎子何却突然觉得尴尬起来,垂着眼睑装作倒茶喝水,沈墨却一手抢过茶壶,替她倒满道:“稍后好好休息。”

    黎子何默默点头,即使是利用的合作关系,为何沈墨给她的感觉,还是这般温暖?

    沈墨还欲开口说些什么,刚刚动了动唇便顿住,眼神一凛,对着黎子何轻声道:“有人过来。”

    黎子何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开门,正好看到魏公公持着灯笼朝小屋过来,见到黎子何,弯腰和声道:“黎御医,皇上召见。”

    黎子何略有诧异,诊脉么?今早才刚刚说过明早再过去,怎么这个时候又传她?

    回头给沈墨一个安心的眼神,关上门便随着魏公公的步子向勤政殿走去。

    勤政殿灯火大亮,竟比平日还多点了两盏灯,黎子何入门时正看到云晋言手执黑籽,盯着黑白棋局,凝眉沉思,亮堂的灯光,明黄的袍子,暖黄的色调倾洒在脸上使得五官线条格外分明,眉目间习惯性的笑意,又平添了几分柔色。

    黎子何只是扫了一眼便跪下行礼,温和谦逊,这是云晋言曾经给自己,给旁人的错觉,对任何人都是温柔地笑着,却在不经意的时候给你最温柔的一刀。

    “平身。”云晋言未抬眼皮,仍是盯着眼下的棋盘淡淡道:“黎御医可会下棋?”

    黎子何起身,垂首恭敬道:“微臣愚钝,未曾学过。”

    下棋,其实她会,身为丞相之女,季宁有意栽培,季黎贪玩但也不笨,长久下来,可说是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只是作为黎子何的她,不该会的,更何况,棋品看人品,就算她平日百般注意,到了棋场,有些自己都注意不到的,潜藏在灵魂深处与季黎相似的本质必定会在不经意间暴露出来。

    “哦?”云晋言扬眉,略有些失望,笑道:“那你上来收拾掉这盘棋局吧。”

    说罢,垂手放下手中那颗黑子,黎子何略瞟了一眼,一子定输赢,只是这颗子下去,竟是一盘和局。

    黎子何略弯着腰,低首到云晋言对面,不露声色地举手,将黑白棋分别放回棋盒中,本是冰凉的棋子,却因着黎子何本来冰凉的手,让她察觉不到丝毫冷意。

    蓦地手上一热,抬头间对上云晋言黑亮,隐含笑意的眸,熟悉的温度握着她的手细细摩挲,轻笑道:“黎御医这双手,竟是比女子生得更加纤细娇嫩,就算是朕的那群嫔妃,恐怕也是比不上……”

    黎子何一怔,夹在两指间的棋子,应声而落。

    第三十六章 刺探

    第三十六章 刺探

    勤政殿内暖气肆意,飘在黎子何眼前仿佛浮起一层水雾,对面的男子,熟悉的面,熟悉的笑,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唯有深不见底的黑眸中,再找不到丝毫情意,只有浅淡的笑意,徐徐泛出来,却是看不明白那笑的含义。自己的手举在半空中,云晋言抬手轻轻握住,甚至有轻细的抚摸,黎子何看清两人之间这诡异的动作的瞬间,第一反应便是要抽回手,那只染过季府满门鲜血的手,凭什么再碰触她?

    可是心中一顿,反应过于激烈,必定惹他怀疑,若是不动,他那只手,如烙铁一般,让她疼得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只手都砍掉。

    心思百转千回,却也不过一个刹那,棋子落地,落在地上清脆地一声,连带着弹跳的振动声都清晰入耳,黎子何连忙跪下,那只手自然而然地抽开来,磕头大声道:“微臣失态,请皇上降罪。”

    云晋言手中一空,看了看满盘皆乱的棋局,再扫了一眼略有紧张的黎子何,突地一笑,道:“平身,是朕看到爱卿的手,有些失态才是。”

    “微臣的手常年浸在草药中,干黄不堪入目,且因捣药老茧厚重,有伤圣体,请皇上降罪!”

    黎子何跪在地上不曾起身,她的手只是比一般男子略小,若说纤细还勉强搭衬,可娇嫩?任是谁只需看一眼便不会用这个词,更不说将它握在手里了。

    那么云晋言这一言语这一动作,是何意?

    “爱卿莫要紧张,是朕一时迷糊了。”云晋言温和笑着,起身便打算扶黎子何起来,黎子何不着痕迹避开他的手,自己起身站在一边,垂首等着吩咐。

    云晋言看了黎子何一眼,眸中意味不明,自己坐回去,慢慢将棋子放在棋盒内,退下棋盘,轻声道:“诊脉。”

    黎子何拿出随身带着的脉枕,放在小桌上,还未开始探脉便听云晋言又道:“爱卿拜沈墨为师之前,为何方人氏?”

    “臣幼时生过一场大病,除却自己名讳,往事皆不记得,只知道醒来时与云都众多乞丐一起,因此估计自己在病前也是乞丐。”黎子何垂首回答,讲述既成事实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为何会想到学医?”云晋言没有摆出帝王的架子,反倒好似普通人之间的聊天一般好奇问道。

    “臣听闻唯一的爷爷便是死于重病,臣也是在病中捡回一命,望学医可自保,可医人。”黎子何见云晋言已经将手放在脉枕上,伸出一只手捏住脉门。

    “原来如此……”云晋言一声轻笑,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道:“半月后冬至,宫中大庆,姚妃喜热闹,可近来身子太弱,她对殷御医看诊不满,昨日特地找朕点名要你去看诊,你这几日随殷御医去看看便是,冯院史上次为你说情,她也不会为难于你,不必担心。

    黎子何放下拿脉的收,拱手道:“臣领命。皇上脉象无异,只是过于疲累,需好生歇息。”

    云晋言颔首,挥手示意他退下。

    黎子何走出殿外,一阵凉风让她心绪清明许多,姚妃特地找她去看诊,为何?六年前红鸾殿的大火,她六年来的疯病,云晋言对她的百般纵容,这中间究竟发生过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上次在冯宗英那里套话,未果,那么,去套姚妃的话?

    黎子何长叹一口气,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想套她的话,如今的姚妃,不是姚儿。

    回到太医院,沈墨已经离开,黎子何打了一盆水来洗脸,接着烛光细细看水中倒影,这张脸在女子中长相算是普通,放在男子中,算得上清秀,可长相白净的男子,也不是罕有,再摸了摸自己的喉结,牢牢贴在脖颈间,不会出破绽才是,那是自己的声音?

    平日她说话甚少,而且注意压低声音,不会惹人怀疑才是。可云晋言今日这番试探的意图太过明显,莫不是自己何时举止不当?

    黎子何将今日两次与云晋言相处时自己的行为举止前后想了几次,没有找到头绪,拧着眉头倒掉水,明日问沈墨是否有能让嗓音更加低哑的药更为稳妥。

    从小窗探出脑袋,黎子何看了看沈墨的房间,是前殿八间房里其中一间,从小窗外刚好可以看见侧面的一扇窗,烛光未灭,沈墨好似坐在桌前,在窗上投下斜长的身影,一动不动。

    黎子何只是看了一眼便关上窗,躺下睡去,未曾发现,那烛光,一亮便是整宿。

    第二日晌午,黎子何随殷奇去桃夭殿给姚妃看诊,殷奇显然不满黎子何的插入,临走前狠狠瞪了她一眼,接着便不理不顾径自向前走。

    黎子何也不在意,她无需别人刻意对自己好,也不在意别人刻意对自己不好,只要不阻着她的路,悉听尊便。

    如今这后宫之中,妍妃被打入冷宫,便只余一个姚妃最为得宠,可桃夭殿内反倒没有往日热闹,宫女太监被遣去大半,其余人等皆退在殿外守候。

    黎子何随着殷奇入殿,刚刚进去便见一只茶杯扔过来,砸在地上一声脆响,好在反应及时,险险躲过,殷奇则没有那般幸运,滚烫的茶水洒了一身,恨不得马上把官服扒下身才是,想喊疼又喊不出来,憋着又着实难受,只有一个劲拉开衣服扇抖,随即姚妃一声厉喝,险些吓走他半个魂。

    “殷御医!入了本宫桃夭殿,连行礼都免了,皇上莫不是给过你这个特权?”

    殷奇回头,发现黎子何早就老实跪在地上,再想想连日以来姚妃对自己的刁难,连忙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大声参拜道:“臣参见姚妃娘娘,娘娘万福!”

    “滚进来!”

    殷奇闻言,不敢起身,跪在地上挪着膝盖直到姚妃榻前,磕头道:“臣殷奇替姚妃娘娘诊脉。”

    姚妃躺在榻上,帷幔后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一声不屑地轻笑飘出来:“你来诊脉?诊得出什么来么?前几日开始本宫浑身不适,也未见有好转,你这御医到底是拿什么俸禄的?”

    “微臣该死!请娘娘责罚!”殷奇只有一个劲在地上磕头,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过姚妃,以前还好好的,自从妍妃被打入冷宫,姚妃便有事没事针对自己,莫不是她天性好斗,缺了斗的对象便找上自己?

    又听姚妃轻笑,挑起纱幔,眼神锐利,盯着殷奇道:“责罚当然是免不了。”

    殷奇浑身一个哆嗦,本来是官场的客套话,可姚妃这么一说,再加上她打量自己的眼神,让人浑身颤栗,忙磕头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我看殷御医这身袍子,哎,都湿透了。”姚妃干脆坐直了身子,示意旁边的悦儿替她拉开帷幔,续道:“殷御医还是赶紧褪下来,以免染了风寒的好。”

    殷奇脸色大变,众目睽睽之下让他脱了袍子,日后还有何颜面在宫中行走?不停磕头道:“微臣体贱,烦劳娘娘操心!”

    “哦?不介意啊?”姚妃挑眉,将殷奇上下打量了一遍,满意一笑,就着悦儿扶着她的手便欲起身,悦儿担忧地摇摇头,姚妃皱了皱眉,还是下榻站了起来,转个身拿起榻边木架上的木盆,双手一扬,“哗啦”一声,冰冷的水顷刻倒在殷奇身上。

    殷奇未及反应,只觉得突降大雨,浑身被水淋了个湿透,瞪大了双眼,一阵凉风,冷得上下牙止不住地磕响。

    “你不是要惩罚么?滚出去跪着!没有本宫命令,不许起身!”姚妃扔下木盆,狠狠瞪了一眼殷奇,坐回榻上。

    殷奇一股子气闷涌上胸口,皇上都不曾待他如此,这个婢女出身的丫头,凭什么这般嚣张?

    气归气,终究是敢怒不敢言,她连妍妃都能扳倒,就不说他这个没有任何权势的御医了,悻悻磕了个头,咬牙起身,低头弯腰快速行至殿外,还不忘瞪黎子何一眼,想想遭殃的也不止自己一人,上次黎子何不是被她无缘无故抽了三鞭么?

    黎子何对于姚妃的改变,早已见怪不怪,但若她仍是咬住自己不放,莫要怪她提前下手了。

    姚妃坐在榻边,好似心情大好,唤道:“外面的可是黎御医?”

    “正是微臣。”

    黎子何沉声回答,里面没了动静,只有衣物悉索之声,片刻便看到姚妃穿着红色长衫,披着雪白披风走出屏风,黎子何还在犹豫是否要开口劝诫,便听到她旁边的悦儿道:“娘娘,娘娘还未足月,不宜下榻,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