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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情丝 完整版第11部分阅读

      斩情丝 完整版 作者:rouwenwu

    玉殿,小橘,拉出去杖弊!”

    小橘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拉了出去,妍妃猛地抬头,不可思议看着云晋言,她以为他是爱她的,她以为姚妃不过是替代品,她以为他至少会查清事实再做决定,原来,也不过如此……

    妍妃嘴角突地浮起一层笑意,向云晋言磕头道:“皇上,臣妾想亲自向姚妃娘娘请罪。”

    云晋言扶姚妃靠在床榻上,颔首示意她过来。

    妍妃跪着挪步,却是挺直了身子毫不示弱,到了榻边,愧疚道:“娘娘可否屈尊听我一句耳语?”

    姚妃脸上恢复了些生气,眉梢带笑,轻声道:“你站起来便是。”

    “谢娘娘。”妍妃起身,附在姚妃耳边。

    黎子何听不见她说了句什么,只看到姚妃的脸色一变,好似未等妍妃话完,一手猛地推开她,妍妃连连退步,脚一崴,身子没能稳住,直直倒向后面的屏风。

    黎子何只是站在一边静静看着,收到妍妃飘过来的眼神,心中冷笑,这出闹剧,真真好看。

    第三十二章 合作

    第三十二章 合作

    屏风是云国工匠特制,一年只有一扇,裱上图案之前晶莹剔透,如若冰凌,绘上百花灵鸟之后更是别致,唯一的缺点便是易碎,如瓷器一般,且碎片锋利伤人。妍妃脚步不稳,直直倒在屏风之上,只听“嘭”的一声,刚刚屹立不倒的屏风随着妍妃倒地,瞬间砸作碎片,划破妍妃的广袖长裙,如被利刀割过,鲜血染透衣襟。

    再受不住疼痛,妍妃红着眼眶,眼泪一串一串,凄楚看着云晋言,她错了,错在心疼自己和他的孩子,六年来做梦都想有他的孩子,即便腹中是个公主,她也是高兴的,她舍不得对这孩子动手,不仅仅因为这是自己的骨肉,更因为她爱,爱眼前这个男子。所以她赌,赌他对自己有一丝情分,推出小橘便就此了事。

    终究是自己输了,他不信自己,不愿多调查一步,武断判决。一旦被贬为嫔,秀女入宫,她再无出头之日,那她再赌一次,赔上孩子赌最后一次,姚妃可以博得他的怜悯,为何自己不可以?最不济,今日姚妃将她推倒,拉着姚妃一起被贬,她也不愿从此低这个丫鬟一等!

    云晋言惊得站起身,忙对黎子何道:“快看看妍嫔如何了。”

    黎子何领命,快步到妍妃身边,蹲下身子拿脉,跪下皱眉道:“臣该死!娘娘的龙种……怕是保不住了……”

    云晋言突地一声冷笑,看着妍妃的眼神更是鄙夷,道:“就因为摔了一跤?”

    “这……”黎子何垂首,故作为难,半晌抬头坚定道:“娘娘怕是用过扰乱心神的药物,胎气本就不稳,如今伤得这般严重……自是保不住了……”

    妍妃楚楚可怜的眸光,瞬间化作利剑,直直射向黎子何,什么药物,什么胎气?

    “去妍雾殿搜。”云晋言在姚妃身边坐下,对魏公公道。

    魏公公领命退下,妍妃脑中一片混沌,明明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原以为只要小橘认罪,自己就能置身事外,皇上既然不肯放过她,如今姚妃将她推倒,该受责罚的,不该是她么?她装可怜,自己也可以!自己究竟哪里比不上她,为何失了孩子,他对着自己仍是一片冰冷?

    不过片刻几名太监前来,搜来一床被褥。天气转凉,宫内各宫各殿都准备发放御寒物资,大红的被套,绣在被底的一个“姚”字,任谁一看便知,这该是准备送往桃夭殿的。

    此时被褥已被破开,绣得精致的雪白梅花里,镶着两样药材,云晋言面色更冷,问黎子何道:“这是什么?”

    “回皇上,这两味药产自西南郡,长时间吸食会导致心脉受损,心神不宁,若是有孕在身,极容易导致滑胎。”黎子何垂首如实回答。

    云晋言冷眼看着妍妃,笑道:“看来让顾将军驻守西南边境,没有好好照顾平西王,倒是方便了爱妃你啊!”

    “臣妾……臣妾没有……”

    “听闻前阵子朕中的毒,也是来自西南郡,被抓住的那名秀女,被朕召走之前,可是在爱妃的妍雾殿呢,爱妃可还记得?”云晋言打断妍妃欲要开始的哭诉,淡淡的声音里透着令人颤栗的寒气:“这两味药,怕是顾将军忘了告诉你,这药放在妍雾殿的时间久了,也会对爱妃有所影响吧?”

    “没有……我爹没有……”

    “传朕指令,妍嫔谋害皇子,心狠手辣,恶毒为人所不齿,即日起打入冷宫,任何人等不得探望!”

    云晋言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震得妍妃连眼泪都再流不出来,木然睁眼好似失了一半魂魄,呆跪在地上一句反驳的话都吐不出来。

    “黎御医,送她去冷宫,保住半条命便好。”

    姚妃倒在云晋言怀中,嘴角勾起笑意,云晋言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一边随口吩咐道。

    两名太监上前,毫不客气拖走跪在地上的妍妃,妍妃不挣扎不哭喊,只是回头死死看着云晋言,任由人愈拖愈远,所过之处,留下一片血色拖痕。

    冷宫地处皇宫北面,还未靠近便迎来一股寒气,入了宫门更是静得让人心虚,明明阳光普照,却始终给人阴森森的颤栗感。

    两名太监随便找了间空出来的小殿,将妍妃扔在床上便不管不顾地抱着手臂出去了,黎子何坐下替妍妃拿脉,还未触到她的脉门便被她一手甩开,木讷许久的双眼恢复神采,却是蓄满恨意,冷声道:“滚开,不用你的虚情假意。”

    “子何奉命而已。”黎子何淡淡回答,再次拿上她的脉门。

    “那药,你是故意给我的?”

    “是。”

    “然后陷害我?”

    “不,子何却是为娘娘着想,只是未料到小橘会私藏下来,姚妃落胎,若是娘娘狠心拿下肚子里的孩子,不会沦落至此。”若是她拿下孩子将一切推在小橘身上,自是不会惹人怀疑。

    妍妃怒极,喝道:“说得这般轻松,丧子之痛,是你这种贱人能理解的?”

    说话间,甩掉黎子何的手,一个巴掌便要打在黎子何脸上,黎子何神色一凛,抬手阻住,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反手一个巴掌狠狠抽在妍妃脸上,冷声道:“黎子何向来如此,别人给我一个巴掌,我便两个耳光还回去!今日如此对你,自认为已是仁至义尽!”

    妍妃粹不及防,捂住左脸不可置信看着黎子何,气急之下声音都有些颤抖:“我……何曾害过你?姚贱人才是害你最多!若非我……”

    “若非娘娘,我也不会挨那三鞭。”黎子何沉声打断妍妃的话,接着轻笑道:“况且小橘也说过,你可是害过别人的骨肉,如今算是罪有应得!”

    “哈哈,我问心无愧!”妍妃突地大笑起来,容态尽失,好似连身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歇斯底里喊道:“这后宫中想要生存便要争要抢,那个季皇后,天真愚蠢,活该落得那副下场!她的那个孩子,宫中人人皆知那孩子是因为皇上赐的落胎药,无人敢怒,无人敢言,便将罪名压在我的头上,凭什么?”

    “不如娘娘也在怀胎八月的时候在雨中跪地一晚,看看孩子能否保住?”黎子何握紧了拳头,压抑住怒气讥笑道:“不过,娘娘也没这个机会了。”

    “娘娘的孩子是保不住了,药会让药童送过来,子何先行告退。”黎子何冷声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亲手毁了自己的孩子,将自己送入冷宫,遗恨终生孤独终老,这个结局,比直接杀了姚妃更让她解恨。

    阴风瑟瑟飘过,带出冷宫之中的猖狂大笑:“我没错,我没错!要错就错在不知自己身为棋子,错在轻易说爱,错在轻易信人,错在急功近利……哈哈,帝王之爱,你们去争,你们去抢……我在这里守着你们一个个的进来……”

    宫外刚刚还是阳光灿烂,片刻便阴沉下来,黎子何沉着步子慢慢向前,未曾害过她?当年是谁日日遣人去红鸾殿中喧哗,大肆宣扬妍妃如何美艳如何受宠?是谁屡屡投毒想要她腹中胎儿?是谁假传消息让她在雨中哭跪一夜?又是谁带着将领围困季家门生,捉拿季家满门?

    不错,罪魁祸首是云晋言,但身为帮凶的你们,同样不可饶恕!

    随着天气愈渐寒冷,多事之秋好似即将消逝,妍姚二妃的争斗尘埃落定,妍妃打入冷宫,姚妃虽然痛失一子,却成为后宫唯一宠妃。皇上毒已痊愈,投毒者究竟为何人,未有定论,皇上亦未追究,医童黎子何救驾有功,晋升御医。秀女殿选一事因后宫是非被推迟一月,皇宫霎时一片安宁。

    黎子何虽已为御医,仍是每天跟在冯宗英身后学习,殷御医念着他与殷平的纠葛,时常为难,却也未出什么大乱子,就在众人以为一切恢复正常时,消失了一些时日的沈墨,又回来了。

    黎子何在太医院再次看到他时的心情,连自己都无法形容,讶异,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不解,以为他被自己抹过面子,再不会原谅,还有突然生出来的淡淡安心,好似一条长无尽头又充满艰辛的路上,终于有人作陪,无需他抚上一把,无需他护着前行,跌倒也不会拉他一起,只是,偶尔回头,发现自己并非孤单一人。

    沈墨只是淡淡瞥了黎子何一眼,拧着眉头一声不响进了黎子何的小屋,见她跟上开口道:“关上门。”

    黎子何照做,犹豫着开口道:“你……回来作甚?”

    沈墨好似没听见她的问话,沉默半晌,抬头看住她,黑眸中波光闪动,看不出情绪,仍是淡淡的语气:“你是季府的人。”

    肯定句,并非问句,黎子何愣在当场,想要否定,却如何都开不了口,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眸子,干脆点头,若是沈墨,她还是愿意相信的。

    “你入宫,想要报仇,因此打击妍妃针对云晋言。”

    黎子何又怔住,不为沈墨猜中自己的目的,而是他口中的云晋言,随即转念一想,他这种不在乎名利等级之人,直呼帝王名讳,也像是他做的事。

    黎子何坦然点头,沈墨紧接着坚定道:“我帮你。”

    “不用。”黎子何毫不犹豫拒绝,她不想拉任何一个对自己好的人来踩这趟浑水,成功与否,没有定数,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无所畏惧,但沈墨不一样,他该有自己的人生,继续做他悬壶济世的神医。

    沈墨像是料到她的回答,轻轻一笑,道:“你以为,我入宫只是为了帮你?”

    黎子何心中一空,她的确是这样认为的,身为女子,对情之一事太过敏感,自负的以为沈墨抛去原则入宫是为了自己,可他既然这样问,便真的是自己太过自负了。

    “若我说,我入宫,也为报仇,你可相信?”沈墨眸光一亮,整个人竟是从未有过的神采飞扬,含笑看着黎子何,却突然让她觉得陌生,这笑容里,隐匿的东西太多,不再是与世无争,更不是淡然出尘。

    “你与我说这些,意欲为何?”黎子何压抑住满怀的失望,这条长路,有人默默作陪,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与你合作。”沈墨回答得斩钉截铁,道:“我不问你详细的来历出身,你也无需顾我,我动用所有人脉物力,你靠你的才智计谋,还有……一些常人不知的事情,不管你我出发点在哪里,目的只有一个人。”

    “好。”黎子何同样斩钉截铁道,心中却是在讪笑,话已至此,沈墨既然能查到她季家人的身份,势力定是不小,放在手边的力量,为何不用?自以为是地认定他对自己的关心出于有情,却不知,只是利用二字。

    如此最好!

    □裸的互相利用,没有牵绊更没有感情瓜葛,日后便少了伤害少了愧疚少了顾虑,目的达到,一拍两散。

    “我想知道六年前云晋言身边郝公公的下落。”

    “最多三日,给你答复。”

    沈墨起身离开,屋外的阳光再次突破云层,却使得小屋内更显昏暗。黎子何压住心中酸涩,轻轻一笑,如此便好,无牵无挂,孑然一身,复仇之路,愈渐平坦。

    第三十三章 棋子

    第三十三章 棋子

    太医院突然多出两名御医,一师一徒,却是平起平坐。沈墨入宫第二日便被皇上召见,传闻二人在勤政殿内整个下午,只是下了一盘棋,过程中谈话内容无从知晓,只知他出来之后便被皇上授予太医一职,并准他出诊随个人意愿,太医院众人纷纷乍舌,看着沈墨的眼神,除了崇拜和敬意,又多出几分探究。

    自从那番对话之后,黎子何与他之间看起来更加不似师徒,平日若是无事,甚少呆在一起。冯宗英对此很是满意,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讨厌那个师父,但是喜欢这个徒弟,黎子何和沈墨关系不好,倒是对自己毕恭毕敬,让他有种从别人那里抢了宝贝的满足感。

    “子何,今日我便不随着你去给皇上看诊了,这两天下来,你也该能应付了才是。”

    冯宗英笑吟吟地开口,最近他心情甚好,自己带的医童不过一个来月便晋升御医,让他涨足了面子,最重要的,后宫那个一直让他恨得牙痒的女人终于被整到冷宫了,哎哎,初冬的阳光,就是灿烂啊。

    黎子何颔首应允。冯宗英本是不再替云晋言诊平安脉,许是担心自己哪里出错惹怒云晋言,初时两天都随着她一起去勤政殿。不过他和云晋言一旦见面,便少不了尴尬和摩擦,两日时间让自己了解流程,适应一下便匆匆退居幕后。

    其实还是季黎的时候,看过无数次冯宗英诊平安脉,但他有对自己的这份关心,还是让黎子何觉得分外温暖。

    今日本该是殷御医诊脉,可是不知何故,云晋言遣人来召,今日仍是黎子何前去,而且把时间从早间下朝之后推到了傍晚。

    黎子何心中已有计较,这段日子发生这么些事,他不可能毫无知觉,既然按兵不动,便是有自己一番考虑,只是无论他如何聪明,心机如何深沉,他不可能猜到自己的身份,也不可能知晓自己进宫的目的。

    勤政殿三鼎香炉已经换作全新,铜黄|色的底座上仍是轻烟袅袅。上次的粟容花种,当然有人怀疑到这三鼎香炉,只是上下找过一番,除了一堆灰烬,别无其他,干脆将香炉换作全新。

    云晋言手持朱笔,明黄的龙袍衬得整个人英气十足,挺直的肩背更显得人精神矍铄,听到开门声,放下朱笔,随意瞥了一眼跪在地上行礼的黎子何,刚刚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带着莫名的笑意,道:“黎御医,可知今日朕为何单独召见?”

    “微臣愚昧,不敢妄测君心。”黎子何未得允许,不能起身,跪在地上沉声道。

    “你愚昧?呵呵。”云晋言合上手中的折子,放在一边轻笑道:“若要朕说,黎御医的聪颖,非常人所能及。”

    “皇上谬赞,臣愧不敢当!”黎子何心中一紧,磕了一个响头。

    “朕不管朕的毒,是你师妹下的,是你师父下的,抑或,是你下的。”云晋言顿住话头,看着黎子何的眼里尽是全盘皆在他手中的自信,续道:“也不管妍雾殿里的药,是顾家给顾妍琳的,还是你给的,能知晓朕的意思,你很聪明。”

    能看出他的意图,顺着他的意思牵出妍雾殿中的两味药,只是入宫不久的黎子何,的确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

    “臣只是实话实说。”黎子何的话稳重诚恳,实则有一瞬间的慌乱在脑中奔驰而过,云晋言知道她是有意推妍妃下水!

    自从听妍妃说云晋言放话,谁先诞下皇子,便由谁掌管后宫她便意识到了,他是想让两妃恶斗。

    如今她身在局外,再加上对云晋言的了解,其中利害关系一目了然。姚妃无背景,前朝无势力力扶,凭着云晋言的偏袒在后宫坐上妃子之位,已近极致,让她怀上龙种,就算是诞下皇子,也不可能登上后位。只可惜妍妃,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因着姚妃的嚣张容忍了六年,云晋言对姚妃的偏袒已经深入她心,以至于忽略了后宫对前朝的影响和牵制,一心认为,姚妃凭着皇上的宠爱,有何不可?

    倘若她继续忍气吞声静观其变,一旦产下皇子,这后位非她莫属,可是这个结局,不是云晋言所愿见。

    妍妃若是为后,顾家势力必将猖獗,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局面,又会打破,正是因为如此,云晋言才设下此局,姚妃向来跋扈,不会容妍妃在她之上,妍妃虽说隐忍,也不是毫无手段,两虎相争,本该落得个两败俱伤,又因为云晋言的偏袒,姚妃旗开得胜。

    说云晋言偏袒,只需看他在桃夭殿的行为便可知晓。有意声称灭小橘满门,逼她露出破绽,拉小橘走的两名太监有意放慢动作,让她多出说话的机会,揭开妍妃的谎言。接着顺水推舟,自己所中之毒和妍雾殿搜出来的草药,产自西南郡,这宫中与西南郡联系最为密切的便是驻守西南边疆的顾将军。

    如此一来,妍妃无话可说,又失了龙种,再无翻身机会。顾家更是留了把柄在云晋言手上,敢怒不敢言,除非他们能揪出给他下毒和给妍妃药材的真凶。偏偏云晋言下旨,任何人都不可探望,妍妃所知晓的真相,便烂在了肚子里。

    唯一让黎子何不太明白的,是云晋言对顾家态度的突然转变。打压妍妃是为了侧面打压顾家,这是必然,可他未免有些草率了,就连自己都未想到,他竟直接将妍妃打入冷宫了。他如此举动,是在向顾家示威?还是,顾家最近有什么出格举动,在提醒他们收敛气焰?

    当然,黎子何同样不明白的,还有云晋言对姚妃的态度,是为了压制妍妃假意偏袒逢场作戏,还是情之所至真心爱怜?无论如何,这些,与她无关。

    云晋言见黎子何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又道:“事情究竟如何,朕不知道,不代表永远不知道,同样,不追究,不代表永远不会追究!黎御医,还是将此事忘了的好。”

    “臣谨遵圣命!”

    “那粟容花种哪里来?”

    “云国之内,只有西南郡产。妍雾殿内两味药材,同样只有西南郡产。”黎子何咬紧了“只有”二字。云晋言此言,无非是想将罪名全部放在顾家头上,虽说此事还未挑明,却是日后对付顾家的把柄,一如当年,在时隔三年之后,借刺杀平西王一事,灭季府满门。

    “如此甚好,退下吧,明日一早再来替朕看诊。”云晋言轻笑,满意地挥手,让黎子何退下,自己再次拿起朱笔,翻开奏折,垂首批阅。

    黎子何退出殿外,明明阴冷的天气,后背几乎被汗水浸透。绯红夕阳钻出云层,给大地平添几分暖色,却始终暖不入黎子何心里,看着恢宏磅礴的各宫各殿,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仿若天地间毫不起眼的尘沙,由衷的无力感再次袭来,想要斗过云晋言,何其容易?

    这次表面上成功让妍妃入了冷宫,报了当年哭跪之仇,可实际上呢,自己何尝不是棋子?云晋言的棋子。

    若非自己投毒在先,送药在后,云晋言不会那么容易拿到顾家的把柄,妍妃也不可能轻易被送入冷宫,自己有意无意的报复行为反倒帮了云晋言这个罪魁祸首,甚至连自己的把柄都在他手中,日后他若还想拉拢顾家,将她这个真凶推出去,万事皆休。

    这次自己所谓报仇的成功,前提是她与云晋言所要打压的对象,不谋而合。

    黎子何拖着步子回到太医院,静立的宫殿,来回的医童,偶尔嬉笑议论声,她却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死气沉沉,不断飘落的黄叶更是如心境一般萧瑟,落在地上几个翻滚,沾惹一身尘埃。

    颓然回到小屋,刚刚躺在床上,便被“嘎吱”的开门声惊得坐了起来,回头看见沈墨正好抬头,对上自己的眼,眸中不知名的情绪一闪而过,转个身关上门,在桌边坐下,低声道:“云晋言与你说了什么?”

    黎子何垂眸,怔怔看着暗灰色的地面,不知该如何开口,说她自以为的报仇帮了云晋言一把?说云晋言借她抓到了顾家的把柄,还抓到了自己的把柄?

    挫败,进宫以来,一直对自己说,就算凭着一己之力,一步步来,倾尽全力,大仇一定得报,容不得自己有丝毫懦弱丝毫胆怯,日日提高警惕瞻前顾后步步算计,结果到头来,也还是别人的棋子。

    黎子何轻叹一口气,闷声问道:“你说,我以打压顾家为切入点,是不是错了?”

    沈墨见着她的表情便知道她郁郁不乐,云晋言与她说的话,自己也能猜到几分,至于她这问题……

    沈墨轻轻一笑:“你可信我?”

    闻言,黎子何抬头,正好看入沈墨的眼,闪烁着坚定的芒光,微微的暖意透出来,竟好似一阵暖风一点点驱散心底的乌云,不由自主地轻轻点头。

    “你以为你帮了云晋言,云晋言又何尝不在帮我们?”沈墨淡淡笑道:“所谓的敌人,朋友,当我们与他有共同敌人的时候,暂时先做朋友,未尝不可。你信我,与他一起,先除去顾家,定不会有错。如此说来,你可明白?”

    黎子何愣住,这些道理,她不是不清楚,可被沈墨这么说出来才发现,自己对云晋言复仇的执念太深,潜意识里觉得与他自始至终便该站在对立面,完全忽略了沈墨的这一说法……

    黎子何恍然一笑,点头道:“明白。”

    窗外恰好吹入一阵轻风,泥土的香气浸在空气中,随着沈墨的笑容舒展开来,映在黎子何眼里分外清晰,心中突地一动,这样的香气,这样的笑容,这样的温暖,让人久违,似曾相识的感觉,记忆里,这样坦然的面对一个人的笑容,该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吧……

    “黎御医。”

    突地一阵敲门声,拉回黎子何的思绪,她起身开门,是同期的医童,恭敬站在门外道:“外面有人找。”

    黎子何对着屋里的沈墨点头,示意她先行离开,便去了前厅。

    前厅空荡荡,并未看到旁人,黎子何看了看四周,抬脚走出太医院,刚刚抬头便看到殿外台阶下,绯红云彩依托着的那个男子,黑发夹杂着白衣,随着清风微微飘起,苍白的面,在夕阳下有一丝红晕,干净到仿若不含丁点杂质的眸子一瞬不瞬看着自己,嘴角弯起,和煦的笑意渗入眼底,耳边再次响起稚嫩清脆的轻唱:“梧桐雨,树下栖,爹娘弃,梧护汝……梧同雨,树下栖,爹娘弃,吾护汝……”

    番外 三年

    番外 三年

    万安三年,正值夏季,雨如瓢泼,寥寥可数的几名路人撑着油伞匆匆而过,街道上只余哗啦雨声,还有门窗被大风刮动的乒乓之声。街道上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年,身上污泞的灰色长衫,虽是残破,刚好将上下遮了个严实,又因着被沉重雨滴拍透,尽管正在急速奔跑,仍是紧紧贴在身上。

    少年的脸黝黑黝黑的,雨水顺着脸颊滑下,被困在雨中却未见愁色,反倒很是惬意的笑着,若不是怕被淋出病来,炎炎夏日被大雨刷去一身脏污,也是不错的选择。

    正思量着雨天哪里去寻吃食,一眼瞥到小巷里,一个瘦弱的身影,蜷在角落,瑟瑟发抖,猛地刹住脚步,少年干净的眸中闪过一丝怜悯,一边踏着轻缓的步子,一边犹疑地偏着脑袋,想要看到地上那个孩子的模样。

    那孩子一身破布滥衫,头发凌乱,全身勉力缩入角落里,想要避免雨水的拍打,脑袋埋在双臂中间,看不清模样。

    少年提步上前,伸手想要拍拍他,又怕自己太过突然吓到他,缩回手,轻声问道:“你怎么了?要不要我送你回住处?”

    少年看到这孩子一身穿着便知道,他也和自己一样,是个乞丐,流落在云都,无所依靠,只是乞丐也有乞丐的窝,他会在这里,是因为刚来云都,不熟悉状况吧?否则也不会大雨天的困在这里了。

    那孩子好似没听见少年的问话,一动不动。

    少年再喊了一声,还是没动静,觉得有些不对,伸出手推了推他,没用多少力气,那孩子竟直直倒在地上,扑了一身的泥水。

    少年一急,忙过去扶起他,喊道:“喂,你醒醒!”

    孩子身上的衣服本就湿漉,这会摔在泥水中更是污泞不堪,少年习刚抚上她便发现他浑身滚烫,顾不得他身上的污泥,匆匆扫了他一眼,小脸倒还干净,该是生病,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没再多想便背着他,加快了步子。

    回到杂院少年才知道自己猜测不错,他是前日才来的云都。

    “哎,这女娃怪可怜的,小梧,你在哪里捡到她的?”杂院里年长的老婆婆一头白发,颤悠悠地问道。

    小梧看了看一边呼吸沉重的孩子,岁的模样,身子瘦小,不是他们说,自己还真没看出是个女娃。

    “在城西一条巷子里。严婆婆,她什么时候来的云都?”

    “就在你出城的第二日,她爷爷带着过来的,刚过来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的,结果,没两天就给病了,你也知道,我们这种人,哪来银子看病,染了风寒就准备好入土吧,她爷爷哭着说就这么个宝贝孙女,抱着她到街上讨钱,哎……没讨到钱就算了,也不知怎地被人毒打一顿,回来没多久就咽气了。这女娃昨晚倒是醒了一次,整个人就是跟傻了一样,看着她爷爷的尸体不哭也不闹,呆呆坐了一整晚,今天早上趁着雨小的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自个儿把爷爷拖出去葬了,这不,这会就被你背回来了……”

    小梧怜悯之色愈甚,掏出城外山上找到的一些草药,本来还打算卖些银两,算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草药并非对症,作用不太明显,可那孩子的身体也逐渐好转,小梧暗暗高兴,又救了一条人命呢。

    “嘿,你叫什么名字?”小梧见她坐起身,凑过去兴冲冲地问道。

    孩子抬头看着他,眼神空洞,茫然而无神,不发一语。

    小梧只觉得她浑身上下都散着绝望的死气,想到她爷爷刚刚去世,不好意思再笑了,坐在她一边,认真道:“不怕,就算做乞丐,没人敢欺负咱的。”

    孩子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扇子一半覆在脸上,仍是沉默,片刻自己躺在稻草上,背过身去,抱着双膝窝成一团,好似又睡了。

    小梧无奈叹了口气,心结啊,要解开,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哪,吃吧。”小梧递给孩子一个刚刚捡来的馒头,把外面一层脏的剥去了,除了冷一点,还是可以入口的。

    孩子怔怔看着馒头,不说话,不眨眼,不动手,小梧尴尬笑道:“这个其实……”

    未等他话说完,孩子伸手,接过馒头塞到嘴里,小梧未出口的话转作欣慰的笑意,柔声道:“我叫暮翩梧,这名字是不是很好听?”

    孩子垂眸不答。

    小梧无谓地笑笑,又道:“你叫我小梧就好了,你呢,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好么?”

    孩子撇过脸,起身,背对小梧,留给他一个背影,愈走愈远。

    小梧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知道她不是哑巴,可是自从遇到她,除了病中梦里的哭叫声,便没再见她开口吐一个字,夜里醒来经常见她坐在角落里,有时呆呆看着窗外,有时怔怔盯着地面,整个人死气到好似连眸中的波光都不再闪动。小梧尝试过整夜不睡,结果就看着她同样整夜睁着眼,一动不动。

    小梧心想,只要她肯开口说话,肯开口说话,便会慢慢好了。

    只是让她说话,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小梧自己给她取了名字,思来想去,既然碰到她是在一个雨天,便简单称她小雨。初时她还有些抗拒,慢慢好似习惯了,可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不哭不笑,不喜不怒,若是无人搭理,她可以一坐整日不吃不喝也不动。

    小梧日日将她拽在自己身后,深怕被这里其他人欺负了去。人情冷暖,在哪里都是一样,他们这群乞丐虽说住在一起,平日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无人有心情有能力去照顾同情其他人,甚至时常有抢食打斗的事情发生。

    小梧生就一副热心肠,只要力所能及的事情,便会帮人一把,因此杂院内甚少人来找麻烦,虽说小雨不太喜欢跟着他,可她还那么小,又是个女孩子,只身一人,总怕会出什么意外。

    这些担心并非不无道理,这日小梧才出去一个早晨,回来便发现杂院内静得诡异,忙踏着步子进去,一眼看到三五个大小乞丐,将小雨围在中心,几人笑得不怀好意,小雨倔强站在中间,紧抿双唇仰着头一个个扫视着,双眼里是毫不示弱的芒光,未等小梧出声,其中一人钳住小雨的肩膀,“撕拉”一声,本就破旧的上衣瞬间被撕下,小梧一声大喊:“你们都给我滚开!”

    “哈哈,这宅子里就这一个女娃,老子找乐子,你小子给我滚开才是!”刚刚那人对着小梧怒目道。

    小梧飞快冲到他们中间,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一脚踢在那人小腹上,那人吃痛,手一松,小雨便摔在地上,小梧将她护在身后,大吼道:“不许你们欺负她!”

    正值白日,杂院内只余他们几人,小梧的声音打了个转,让几人愣了一会,便打算动手继续。

    小梧没来得及想明白该怎么办,手上一凉,听到一声惨叫,被一股力道带着急速向前,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跟着小雨跑出杂院许远。

    夏日炎热,汗水一滴滴落在地上,小梧坐在一片阴凉的梧桐树底,看看靠在一边闭眼喘息的小雨,还好外衣里面还有一层底衫,还好今日早些回来了,还好他们逃出来了,长出一口气,小梧往小雨身边挪了挪,想到她刚刚因着害怕而煞白的脸,心中一阵懊恼,第一次在她脸上见到的表情,居然是恐惧。

    小梧攒起袖子,抬起手,欲要给小雨擦汗。

    小雨突地避开,睁眼,见是他,复又闭上眼,靠在梧桐树边,呼吸渐渐沉稳。

    小梧轻轻触上她的额,由上到下,细细擦去汗渍,还有不知何时沾染的灰尘,轻声却坚定道:“以后你扮作男孩子,跟我一起,我来保护你!”

    小雨的长睫颤了颤,终究未再睁眼,更未开口回答。

    替小雨擦去汗,一阵微风拂来,小梧握住小雨略有冰凉的小手,轻叹一口气道:“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回答他的,永远是沉默。

    小梧带着小雨离开那个杂院,在城南居然找到一间废弃的旧宅,宅院内一棵梧桐树无比茂盛,两人在那里住下来,小雨便愈发安静了。

    只是,安静,比原来冰冷来的好。虽说她仍旧不说话,仍旧时常整夜不眠,仍旧不喜自己随时跟在她身后,可毕竟她脸上时而会有其他的表情,例如那股让他无由来兴奋的淡淡微笑。

    每当这个时候,小梧便不由自主地对着她绽放一个笑容,却不曾知晓,这笑容,看在一个人的眼里,是这世上最干净的。

    日复一日,小雨安静,小梧便找着法子想逗她开心,说戏唱曲讲段子,那棵梧桐树底,小雨的眸光愈渐闪亮,小梧的笑声愈加响亮,金黄落叶下,相依相靠的两个身影,成为那个秋天最浓的墨笔,夜夜回荡在院内的低吟声,是那个秋天最美的旋律。

    “梧桐雨,树下栖,爹娘弃,梧护汝……小雨,你听懂了么?梧同雨,树下栖,爹娘弃,吾护汝……”

    “……”

    在宅院的日子,静如止水,小梧时常想,若有朝一日能听小雨喊出他的名字,这辈子做了个乞丐,值了。

    万安四年冬,云帝突发急令清整云都乞丐,小梧心头慌乱,离开不是,不离开也不行。若是离开,在其他地方必定遭人欺负,若不离开,日后在云都又如何生存?

    小雨闻言,只是听到云帝二字时略抬眼皮,接着便沉默不语。小梧知道她不想走,唯一的爷爷便葬在这里,其实自己也不想走,在云都,自己还能和小雨出城上山采些简单的草药卖银子,若是换了地方,难道真要日日去街头行乞?更何况,天寒地冻,怕是还未到下一个城镇,便冻死在路上……

    既然如此,那便不走!

    原本空荡荡的宅子,一夜之间热闹起来,许多不愿离开的乞丐,不知如何找到这里。小梧向来心善,一个个留住,给他们收拾房间,挪出空位。

    那一夜月光尤其透亮,洒在雪地上幽亮亮的莹白色,小梧趴在窗前,看了看因为寒冷缩在一起的乞丐们,叹口气道:“日后若我有大把银子,一定要让这宅子里的乞丐一人一份!”

    “……”

    “小雨,你有心愿么?”

    “……”

    “我最大的心愿啊,便是这宅子里的人都能笑得开开心心的。”当然,最最大的心愿,便是听到你说话……

    “……”

    “小雨,明日皇上要出巡呢,还带着妃子,难怪这么急着清理城内乞丐……”

    “……”

    “小雨,你睡着了?”

    “……”

    第二日一早,寒风凛冽,小梧一觉醒来,不见了小雨的身影,心头一跳,想都未想便急急往街道上赶。

    云帝出巡,云都盛事,街道上人声鼎沸,摩肩擦踵,小梧顾不得其他,钻在人群中四处找寻小雨的影子,城内乞丐三日前便开始清理,到今日为止,衣着褴褛者一眼便能挑出。小梧转了两三条街道,终于在临近皇宫的主街道上看到小雨,她不知哪里来的一身衣服,倒看不出来是个乞丐,心头一喜,喊道:“小雨!”

    小雨回头,看着小梧,却是一脸惊诧。

    小梧还未明白,便被人扭着手提起来,只听到身后人怒道:“居然还有个漏网之鱼,幸亏老子出来看看,否则今天就得人头落地了!”

    宫门恰在此时大开,明黄的“云”字大旗率先飘出宫门,刚刚的喧闹之声戛然而止,众人跪地,山呼“万岁”,唯有人群中央的那个瘦小身影,寒风中孑然而立,盯着那抹明黄巍然不动。

    抓着小梧的衙差面色惨白,紧紧抓着小梧,几个大跨步到了小雨身前,拉着她的手拼了全力将她往一边拉。

    小雨不过一个九岁的孩子,又本就瘦弱,反抗也不过两三下便被拖走,摔在地上一身脏污,眼睛仍是死死盯着宫门的方向。

    小梧只觉得寒气串顶,小雨的眼里,是深不可见的恨。

    “跪下!”

    在衙门关了一两个时辰,两人同时被押了出来,云都知府大人四十来岁,还未坐稳便一声喝道。

    话未落音,小梧已经跪下,见小雨站在一边置若罔闻,忙扯了扯她的衣角,她却好似毫无知觉,仍是不动。

    知府大人只看到一个孩子而已,却是一脸倔强,不害怕也不打算求饶的模样,心里窜起无名之火,连审问都懒得,摆摆手道:“不跪的,险些惊扰圣驾,杖刑,这个乞丐,关几日再放。”

    小梧心中一惊,又重重拉了拉小雨的衣角,仍是不见她动。

    不过片刻,小雨便被架在长凳上,手持棍仗的两名衙役上前,眼都不眨地来回击杖。每一下,都打在小梧心里,看着小雨闭眼,除了因疼痛而咬牙,却不发任何声音,心头如被刀绞,自己都未反应过来,便一个翻身扑过去,趴在小雨身上喊道:“你们要打就打我!我替她受了!”

    衙役停下,见知府大人未有反对,持杖继续。

    一棍接着一棍,打在身上慢慢没了知觉,小梧渐渐意识迷离,数不来受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