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第26部分阅读
永夜 作者:yuwangwen
强有力的跳动着,忘记了在驿馆之中,只觉得天地间只有她和月魄两人。恍恍惚惚觉得这一切都只是个梦而己。
“……星魂……星魂……”月魄轻声喊着她的名字,见着她一如从前的男装,没有丝毫出嫁的感觉,心里激动不己。低下头看永夜闭了眼睛,却是一叹:“每日我都在驿馆对面的茶馆喝着茶等你。”
永夜眼睛一红,几乎落下泪来,推开他嗔道:“热不热啊!”
月魄喷笑:“你抱得这么紧,你还嫌热?”
永夜这才发现自己还紧搂着月魄的腰。脸一红觉得有些不自在,讪讪问道:“你如何进来的?”
月魄眨了眨眼道:“我从他们眼前走过来的。他们,看不见。”说着拉着永夜的手往外走,“我瞧着风扬兮离开才来的。午后天热,士兵最为疲倦,我下了迷魂散,他们醒了只会当自己打了个盹。”
永夜被他拖着离开院子,月魄没有走正门,拉着永夜往后门行去,他似对驿馆布置极为熟悉,一路行来,只偶尔遇到几个士兵一脸茫然看着他们。
永夜伸手在士兵眼前挥了挥,发出他们瞳孔似没有焦距,不禁笑了:“月魄的使毒的功夫真不赖。”
“笨,我要让这驿馆里所有人死,他们连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月魄敲了下她的头,两人居然非常顺利的出了驿馆。月魄戴上草笠,给永夜扣上一顶,拦着她钻进了小巷子。
走了一刻钟,突然身后一片噪杂声。月魄回头一望,惊道:“难道有人要杀你?你住的院子怎么会起火?”
永夜握紧了他的手笑道:“快走吧,我放的火。”
“走了这么久,你怎么放的火?”
永夜笑了笑:“我在煮茶,炉火不小心燃着了衣物,再点着了房子,就这样。”她说的简单,却费了番功夫,算准了燃烧的时间。本来打算混在救火的人群里离开,没想到月魄抢先了一步,倒也省了事。
月魄扭头看她,笑了笑道:“我知道我不来,你也是要走的。你进圣京已有几日却无动静,我便忍不住了。”
永夜望着远处飘起的浓烟想,天干物燥,五处着火点,怕是不好灭火吧。口字里面一个火该读什么呢?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觉得没有这个字,便笑了。
月魄对圣京甚是熟悉,拉着永夜东穿西绕,走了足足一个时辰,终于拐进了一道小巷。
“我们不离开圣京?”
“现在离开跑不远,没准儿连城门也出不去,呆些日子再说。”月魄狡猾的一笑,指着巷子里一座小院道:“你的平安医馆。”
永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小小的门脸,破旧的房舍,上面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招牌,写着平安医馆四个字,顿时呆了。
月魄握着她的手,轻声说:“我说过,若是你想过平静日子,我可以收留你。”他的手温柔而坚定牵着永夜推门进屋。
房子一如永夜的想象,前面是店,后面有个院子,院子里种着各种药草,墙角居然还养了只小猪。见他们进了院子,猪便哼哼叽叽的叫了起来。
阳光照在院子里,酷热之极,永夜却只觉得温暧。
“比不上驿馆里有冰镇着,这里热着哪。”月魄从身后略带歉意的说。
“很好了,你的生意好不好?我什么都没拿就走了,一个铜钱都没有。”
“生意不能太好。我不能太有名气。”月魄笑道。
“要是搜过来怎么办?”
月魄笑了:“你回头瞧瞧。”
永夜回头,吓了一跳,月魄的脸已换成一张中年人的脸,她仔细瞧了许久,叹道:“你易容的功夫比我高明多了。我总是会被认出来,风扬兮一眼就看穿了。”
月魄微笑着说:“有我在,包管看不出来。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街坊邻居都叫我……”
“什么?”永夜好奇的问道。
月魄轻咳了下道:“叫我月老夫子!”
“哈哈!”永夜被逗笑了,“你,怎么不换个姓氏?月老……哈哈!”
“笑什么!还不是怕你找不到!”月魄尴尬的去捂永夜的嘴,她像泥鳅一样滑了开去,笑意在她脸上绽开,阳光似乎全映在她脸上,月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心疼。轻声道:“星魂,再不要离开我。”
永夜一怔,低下了头,慢慢走过去,搂住了他的腰道:“上次……我担心我父王。”
月魄轻抚的她的发叹了口气道:“对不起,我只想那样……一直那样该多好。我不该在你汤里放睡眠的药。”
永夜一震,脸上挤出笑容。山中十日,初初她并没有发现,可是对于一个长年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一到晚上精神会好过白天的人来说,吃过晚饭就犯食困不正常。后来她才发现月魄只做汤,每晚总劝她喝汤。最后一晚,她才决定吐了汤用溪水冰醒自己。
很长时间里,她一直回避着这件事。只要想起月魄做的汤,她心里就有根刺扎着痛得开跳。然而月魄这样解释给她听,她很开心。怀疑与被算计的痛像冰一样被阳光一晒就融化了。她不要去怀疑他,这个世界上只有月魄是从小保护她,从小时候到现在。想到月魄对她算计……永夜的心像薄而硬的纸飞快的划过,还没察觉到伤就感到痛。
她抬头认真的说:“我没有怪过你,我也很想一直那样过下去。”
月魄眼中流露出愧疚与不安,仔细看着永夜的双眸,清澈如水,不见丝毫杂质与怀疑,他终于释然的笑了,牵了永夜的手来到西厢房:“我给你准备的。我睡东厢房。”
“蔷薇呢?”永夜看着房中光洁的竹席,叠着齐整的白底蓝花薄被,突然冒出了这个问题。
月魄沉默了会道:“上次我怕你担心,没有说,她落在游离谷手中,我逃了。你怪我吗?”
永夜心里一紧,阳光照在屋子里蒸腾的热气也化不开她心里的冰寒。游离谷,她还是要和游离谷再斗一场吗?
“星魂!”月魄轻唤了她一声。
永夜努力甩开对蔷薇的回忆,她回过头轻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我们谁也不管,自私就自私吧!我们就这样过好不好?”
她的声音突然带了丝哽咽,搂住他的手收得很紧。月魄回抱着她,大热的天,心里的内疚像火一样烤着他。
“咚咚!”门板被敲得快震破了似的。
两人一震,月魄果断喝道:“闭上眼!”他的手迅速在她头脸上抹着,指着床上道:“衣服给你备好了,你换,我先去应付。”
他旋身出了房门,永夜着急的换下衣袍,穿上床上的布衣。拿着自己的衣袍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情急之下塞进了院子里的猪圈。
这时,她听到月魄沙哑着喉咙说:“这里只有老夫与老伴二人……”
一群士兵已冲进后院,永夜呆呆的看着他们,一人冲她吼道:“有可疑之人没有?”
她摆手摇头,不敢露出牙齿。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怎么会有一口整齐洁白如编贝的牙?
“我老伴是哑巴!”月魄抚着胡须神态自若。
那群兵在不大的院子里翻找了会儿便走了。永夜松了口气,对着水缸一瞧,水里映出一个平华无实的中年妇女的脸。她没时间盘髻,也不会,只把头发披散了,简单束在脑后。见发间还有银光闪动,手一摸,竟满手银粉,这才笑了起来:“我真担心看到这头黑发会引人怀疑呢。”
“也不看看谁的手艺!”月魄抚着胡子望天极其得意。
永夜忍不住上前一把扭住他的胡子使劲一扯:“叫你得意!”
两人嘻笑着闹腾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月魄突然说:“这身女装不算!我要看你穿裙子。”
永夜低下头,自己穿着襦衣大脚裤子,而且还是深蓝色的那种普通老妇人的衣裳,和男装也没多大区别。她笑了:“好,我一定穿最漂亮的裙子给你看。”
“你真的就穿男装出嫁了?”
永夜不好意思的笑了:“你说过,要第一个穿给你看,我一定做到。”
月魄眼中涌出浓浓的情感,英俊的脸上那抹笑容渐渐深了,像饮了一杯醇酒,醺醺然。他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拉下永夜靠在了怀里,喃喃道:“星魂,有你,我什么都不想要。”
永夜嗯了声,月魄仿佛是一泓春水,温柔的快要将她溺毙了。
夕阳已慢慢填满了院子,永夜舒服的闭上了眼睛。她没有喝放了安眠药剂的汤,却安心的睡了。蒙胧中永夜倚在月魄怀中说了句:“这样,真好。”
月魄目光看着夕阳一点点消失,月亮淡然升起,心里升起一种近乎酸痛的幸福感,他喃喃道:“这样……真好。”
与此同时,落日湖畔的竹屋外,风扬兮正看着日落美景。
圣京有两大盛景,一是映月湖,另一处就是落日湖。
落日湖在城西,夕阳落山时,一泓湖水金光灿烂,像满盆黄金光芒四射。风扬兮很喜欢日落时看夕阳,觉得那种光芒让人心胸不由自主的开阔。
他眯缝着眼看着,一直等着所有阳光消失无踪。眸中的色彩也由金色转为灰暗,渐渐变得和黑夜一样冷。
以花为记
天色暗下来,永夜也醒了,见一直趴在月魄身上,歉疚的说:“我睡着了。”
“两个时辰,不久。”月魄站起来,拍了拍压麻的腿笑道:“我去外面把灯笼点上,井里浸着甜瓜,你取上来,晚上我们在院子里吃饭。”
“点灯笼?”
“晚上若有急病的人家会寻了来。”月魄揉揉她的头发笑道。
永夜去取了井里的瓜,见小猪又哼哼叽叽,便笑道:“闹猪,你能听懂人说话?你难道也想吃?不过,我吃瓜,你只能吃瓜皮。”
闹猪哼了几声,小眼睛望着永夜不作声了。
永夜哈哈大笑:“你真的能听懂啊!我和月魄都是穷光蛋,等你再肥一点就宰了吃了。”
小猪愤怒的哼哼。
永夜去捞她藏在圈里的衣服,小猪张嘴就是一口。永夜手缩得快,啧啧几声:“闹猪你比小星还厉害,我不宰你了,把你牵张屠夫哪儿,让他宰你,如何?还我衣服吧?”
小猪又哼了哼。永夜扯住衣服的一角拉了出来,捂着鼻子扔在了地上:“毁掉,不能留下证据。”她拿起锄头挖了个坑,将衣服埋了进去。衣服抖落出一块田黄印石还有她的金蝉冠,永夜想了想把金蝉冠一并埋了,无法证实她身份的田黄印石却拾了起来。
月魄支着小方桌,看她一个人又是和猪说话,又是挖坑埋衣服,闷笑不己。“来吃饭。”
永夜走过去,荷叶粥,酱小黄瓜,还有几个馒头。她笑嘻嘻地说:“放心,我会赚钱。而且包管没有人知道。”
“以你的功夫去劫大户有谁会知道?现在风声紧,将就过着。跟着我,可不像你在王府里山珍海味。”月魄边啃馒头边说。
永夜温情脉脉的看着他道:“你是不想引人注意罢了。以你的医术早发财了,我做的是见不得人的事,发的是见不得人的财。”
“不行,现在风声紧,就忍忍吧。”
“我又不去打家劫舍。”永夜没好气的说。
月魄敲了她一下:“除了接任务打家劫舍,你还能做什么!”
“小看我!哼!”永夜住嘴不说,心里暗自盘算着。
第二天,永夜睡醒,听到外面月魄已在替人看病了。
他的声音暗哑低沉,带着一种笃定,一份从容。
阳光从窗外照在床上,安宁的生活,原来如此简单。永夜伸了伸懒腰,跳下了床。
她把药草都浇了一遍,又喂了小猪,听到外面没人,才悄悄探出头喊道:“你帮我易容啊!”
月魄回过头摆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懂不懂?不准出院子!”
“外面情况如何?”
“城门查得紧,全城在找人呢。”
永夜哦了声,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又缩回了脑袋。
两人窝在医馆里呆了足足七天,永夜摇了摇收诊费的竹筒,从里面倒了七个铜板出来,如果吃最简单的东西,一日需花费十个铜板。永夜叹了口气,叹了口气道:“咱们还有没有别的钱?”
“没有。”月魄耸耸肩。“好在院子已支付了半年的租金。不然,咱俩要露宿街头。”
“能去劫大户吗?”
“不能,咱们总不能一辈子劫大户吧。说好了像普通人一样过日子的。”
永夜愁死了,月魄不敢收治太多的人免得名气传开,人也暴露了。这间医馆就是个暂时落脚的幌子。外面风声紧,两人想躲过一阵再离开京都,可是……“明天我们吃什么?”
她说着和月魄同时看向了闹猪,狞笑。
“你杀还是我杀?我只会一刀取喉。吹气剥皮我可不会。”
月魄想了想道:“我只会让它安静没有痛苦的死。”
两人对望良久,月魄叹道:“送巷口买猪肉的李大叔哪儿杀吧。”
“不是张屠夫?”
月魄敲了她一记笑道:“我老家不是这里。看来,我们要想办法离开了。窝在这里迟早饿死。”
闹猪变成了两升米,一块肉,一罐酱菜。
打量了下存粮,月魄和永夜打算离开圣京。
永夜打量了下自己的蓝布衣裳,再瞧了瞧月魄的灰布衣,忍不住笑了。从前自己只穿紫色的衣裳,因为那个孩子只爱穿紫,下意识跟着穿了这么多年。而月魄总是一袭月白衫子,他又是为什么呢?
“好的医者都是仙风道骨,白衣飘飘一看就没病没灾。”
永夜嗤笑:“原来白衣天使是这么来的。”
“天使是什么?”
“就是上天派下来给老百姓看病解除病痛的人。”永夜如此解释,看月魄神情不以为然,又忍不住笑了。
两人慢慢往城外走,她离开驿馆已经有十天,看两人易容还不错,大概混出城应该没有问题。
然而走到南城门两人呆住。城门处搭起了两间房子,但凡出城者,单分男女两列进屋检查,一个不漏。
永夜心里有些发怵,让月魄出城试试。一个时辰后月魄出了城又回来,告诉永夜没什么,进了屋每个人脱衣服脱鞋检查而己。永夜懵了。
月魄疑惑地看着她说:“你身上有什么明显的标记是吗?”
永夜气红了脸,拉着月魄回了医馆关了门跺脚大骂端王卖女求荣。完了她把鞋一脱,露出脚板心那朵花问月魄:“这个能遮住?”
月魄仔细瞧了瞧,脸上神情怪异得很,半晌才说:“用烙铁烙了可以。不过,你疼死不说,还更明显。”
“易容的药能遮吗?”
“脚板心不好弄。”
永夜瞬间蔫了:“那怎么办?我哪知道我娘用啥画上去的。”
月魄悠然的看着她,慢吞吞地说:“其实也不是不能除掉……”
“有什么办法?”
“星魂,你嫁给我好吗?”
永夜一呆,嫁?她和月魄住在一座院子里很舒服,可是她还没有想嫁他的想法啊,她疑惑的看着月魄:“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吧,现在,是怎么解决这朵花的问题啊!”
“那朵花……”月魄欲言又止,见永夜着急,吞吞吐吐地说,“你嫁了人就没了。”
啊?永夜顿时哭笑不得又恼羞成怒。赤着脚站在地上把王妃又骂了一顿。然后气呼呼的进屋关上了房门,顺便还吼了句晚饭不吃了。
她从门缝里往外瞧月魄,见他又好气又好笑又带了点失望似的伫着。她叹了口气,让她现在嫁给月魄,她好像有点接受不了。这不是嫁的问题,是她还没有思想准备如何与一个男人zuo爱的问题。
永夜叹了口气,她有些沮丧。十八年来她已经接受是个女孩子的事实,而且一点也不反感男人。可是为什么,一想到和月魄亲热她就有点别扭?她可以抱他,可以躺在他怀里觉得很舒服,唯独,她对他没有冲动。永夜想,自己不会是因为带了前世的记忆有心理障碍吧?
她很苦恼的躺了很久。肚子渐渐有些饿了,她起床灌了一壶白水下去,又躺下。月魄是男的,饭量比她大,今晚趁着赌气就省了,让他多吃点。闹猪换来的米粮也吃不了几日。
她躺在床上想事情,手里不停把玩着那块田黄印石。是否该瞒着月魄出去找家大户偷点银子使使。她知道若是她去偷,月魄会不好受,他毕竟是个男人。他不是没本事赚不了银子,是他不能。圣京城如果出了个名医,他就太惹人注意了。
永夜觉得是自己拖累了月魄,而不是月魄让她过清贫日子。
想着想着,她眼睛一亮,把手中的田黄印石放在嘴边亲了一下,这块印章色泽金黄,如玉般润洁。当个百八十两银子绝无问题。
永夜甜甜的笑了。她想去当了田黄印石还想买套衣裳,她望着月魄想着他当日说的话,换了女装第一个给他看。她不想勉强自己与月魄上床zuo爱,顺其自然吧,也许有一天,一切自然都会水到渠成。
破石烂料
阳光洒在院子里的时候,永夜站在院子里呼吸了口早晨的新鲜空气。打了井水洗脸,水珠扑在脸上,带来清爽的感觉。
月魄从外屋进来,高兴的弹了下她的额头道:“我把院子里的药草拿到西城药铺里去卖。你乖乖的呆在家里等着我,都是些好药材,天天看着差点忘了。回来我给你买好吃的。粥在厨房,昨晚没吃,记得喝了。”
永夜正想说当田黄印石的事,想想给月魄一个惊喜,嘿嘿笑着点头应下。
月魄小心的将土里的药材挖了出来,装进竹篓里,摸了摸永夜的头,低下头在她颊边一吻,见她傻傻地望着他,笑了笑便出门了。
永夜在院子里摸着脸出神,月魄低头亲她的气息仿佛还在,良久她高兴的跳了起来。月魄亲了她,她却没有半点反感,她不是男人!绝不是有心理障碍的人!
永夜喜滋滋的找了件月魄的灰布长衫,剪短了袖子和袍边。袍子宽宽松松的挂在身上,永夜嘿嘿笑了,邋遢点还省了易容费事。把自己弄成了个黑小子,觉得还行,兴冲冲拿了印石上街了。
她轻松地走在圣京街头,见城内布局四平八方,街道宽敞,地面全铺以大块青石。
三国走完,京都贵气,泽雅秀气,而圣京,永夜直接赞它大气。
大昌号是圣京最大的当铺,是座高大的四合院子,门楼高三层,倒像座碉堡,铺面外立着两座大石狮子,张牙舞爪。三道青石台阶上的大门敞开,像吞人的大口。永夜仰望良久走了进去。
当铺的柜台也是高高在上,她的个子在女人中算是高的了,柜台仍高出一头。永夜便退后一步笑容可掬的对铁栅栏后的朝奉说:“在下想典当家传上品田黄印石一枚。”拿出田黄印章放在柜台上,又后退一步瞧着。
朝奉拿起石头看了看,问道:“公子是死当还是活当?”
“死当多少,活当多少?”
“死当二十两银子,活当十两!”
这么少?永夜叹气,“我不当了。”
朝奉并不多言,把田黄印章交还了永夜,见他出门便瞥瞥嘴摇了摇头。
果然,永夜转了一圈,又回来了:“我当,死当!”
“破石烂料印章一枚,二十两!”朝奉长声呦呦的唱道。
“等等,这是上品田黄,你在当票上写成破石烂料?”
朝奉冷冷一笑:“公子当不当?!”
永夜气结,语带讥讽:“别家听说大昌号当二十两,纷纷出价十八两十五两,大昌号这么高的价,怎会不当?写当票吧!死当了!”
“好说,好说。本号能做到齐国最大,自然比别家价钱更为公允!”朝奉皮笑肉不笑的接了一句。
在破石烂料石章一枚的再次唱票声中,永夜拿了二十两银子和一张当票恨恨然离开了。
照这样的当法,把金蝉冠切零碎了也撑不了多久。
永夜并不打算在齐国偷点钱包或夜入富户借点银子花花。三大强国都被她搅得翻天覆地,如今太子燕四处找她,她还想和月魄在齐国过点安静日子。作j犯科当夜盗的事,她不想。
眼睛瞥见街对面的济古斋,永夜呵呵笑了。想起大昌号又撇撇嘴,她不想胡来不等于她不想报仇。前世的技艺这一世得到美人师傅的指点更上层楼,反正一时半会儿出不了圣京城,她决定重操旧业。
与大昌号一样,济古斋是圣京最负盛名的古玩店,据说齐国的王公贵族有钱人家是这里的常客。永夜眯了眯眼瞧瞧了济古斋的招牌,擦了把额头的汗走了进去。
济古斋门脸不算大,里面博古架上摆放着各式珍玩,墙上挂着名家字画。只有一个伙计,正在招呼一个大腹便便的客人。
永夜慢条斯理的看着,竖起耳朵听客人与伙计的对话。
“这怎么可能是假画?这是京都张怜草亲笔绘就的。”客人似乎是拿画来寄卖的。
“爷,你瞧这印鉴有些模糊。你再瞧瞧小人手里这幅。还有,张怜草擅工笔花鸟,你的却是幅水墨画,小的不敢接这幅画。”
永夜一听来了精神,赶紧凑过去瞧。这世上别人的画她可能不熟,安国京都张怜草往她老爹脸上画掌痕,她对张怜草是再熟悉不过。
永夜瞧了几眼,见伙计与客人争得面红耳赤,便笑道:“在下略知一二,可容在下说说?”
伙计抬眼打量了下她。见她一身最常见的灰布长衫,袖边袍角都没有缝边,虽做读书人打扮却极为寒酸,便哼了一声道:“这位公子在店内盘亘良久,可选有中意的?”
永夜知他以貌取人,也不生气,手指点着画作道:“世人只知张怜草擅工笔花鸟,笔法细腻,用色喜艳。却不知他取字怜草,最长水墨兰花。叶形飘逸秀美,花似美人螓首。且张大师往往醉后心情大好时才会画兰,醉后用印手颤故而印鉴稍有轻移模糊的现象。此画正是张大师难得一见的醉后兰草图。”
客人越听眼越亮,伙计越听越清醒。
重金收了画,伙计态度瞬间变得谦恭:“在下有眼无珠,多谢公子指教。”
见他懂得退让谦逊,永夜对这间济古斋看法又有不同,暗暗佩服东家用人得当。
“公子可有看上的?”
永夜在店内转了一圈,笑道:“小哥,这外间摆放的东西不入在下的眼。”
“哦,什么样的画作能入公子的眼呢?”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从后院走了出来,抱拳一礼:“这位公子请了,小老儿姓梁,是此店掌柜,方才已闻公子高见,不知公子能看上何人大作?”
“在下李林,安国人士,听闻济古斋珍品无数,想一饱眼福,并不想求购。”她是安国口音,并不掩饰这点。
梁翁早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事。眼风往永夜一瞟,见她安然自若的站着,虽布衣穷酸邋遢,举手投足间却有一股气度,言语间却还在打探,脸已沉了下来:“我这济古斋若无珍品,齐国上下便再无古玩店有珍品可售。”
永夜前世家里是做印章的,她自己少不了与玩古董的人打交道。自然深知古玩店千百年的规矩。好货一般是不会全摆在外头的,店堂内最多有一两件珍品压堂就行了。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卖一件值钱玩意儿,就够撑很长时日了。有钱的主儿除非有淘货的爱好,否则店内的东家往往得了稀罕物事都会亲自送上门去。
她笑了笑拱手道:“既然如此,告辞。”
“公子请留步!”梁翁知遇到了内行,精神一下子就来了,急呼一声,拱手道:“老夫有一事要求!能否请公子再看一幅画!”
永夜回过头说道:“济古斋能做到齐国最大,自然有鉴别高手。梁翁客气了。”
梁翁见她还是要走,赶紧上前一步深揖一恭:“老夫失礼!公子可否移玉随小老儿内院一观。”
永夜淡然的看了他一眼,勉为其难的点点头:“梁翁先行!”
转过回廊来到内堂,梁翁小心捧出一幅卷轴展开。这是一幅大青绿山水。笔势大开大合,山川雄奇险峻。
“公子请看,这笔力手法气势非陈秋水莫能画出。水泊居士正是陈秋水的印鉴,然他一年只画三幅画,据老夫所知,今年陈大家已画有三幅画,老夫收得此画却有些惴惴不安,想请公子帮忙看一看。”
永夜听美人先生说过,齐国陈秋水的大青绿山水乃当世第一人。画作产量极少,又因其画气势非凡深得王公贵族豪门大家所喜。当下问道:“可还有陈大家的画作?在下好做比较!”
梁翁又捧出一幅画卷展开。
永夜细细研看,足足看了一柱香工夫才吐了一口气道:“此画是陈大家真迹。梁翁是想着陈大家一年只画三幅画的缘故所以置疑吧?”
“正是!”
“细观此画,用笔大胆,且一气呵成,虽具大青绿勾勒,却笔法飘荡,落款一气呵成,飞白笔法张扬有神,想来是陈大家醉后所画。破了一年三幅画的规矩也有可能。且这印鉴是最不易造假的,梁翁请观此处,印鉴是朱白文,这末字一笔略有凸出,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如果有放……放在一起细细比较就能看出来了。”她差点把放大镜说出来,仔细一想却觉得自己要是有的话就更好了。前世做假别说放大镜,显微镜也用的,这一世么,别人没有,就更不容易发现她做假了,永夜悠然微笑。
梁翁叹服,连连称谢。
永夜当即便要告辞:“在下寻亲不得,还要去见工筹银返乡,不耽搁了,告辞!”
“公子稍等,公子说想要见工?”
永夜叹了口气道:“在下囊中羞涩并不为买画而来,只是喜好,路经济古斋便入店瞧瞧。能亲眼欣赏到陈大家画作已是幸事,不作他想了。多谢梁翁。”
“济古斋正值用人之际,公子目光如炬,不如留在济古斋。”梁翁听说永夜要去见工,干脆留下,他深深佩服永夜的眼力,如此人才当然不肯放过。
永夜大喜,她本还想着该用什么方法能常来济古斋转转,没想到机会这么好。赶紧长身一礼:“多谢东翁。”
“呵呵,李公子不必客气,月银十两如何?”
五十两够普通人家一家三口舒舒服服过上三个月了,十两是相当高的月银,足够她和月魄过小日子,顺便还能实施她的赚钱报仇大计,岂有不答应之理。
“你只能另觅住处,白日见工,晚间收铺回家。明日起上工可以?”
她知道古玩店的伙计都是必须住店看店,也只用亲信之人。像她这种赚工钱筹路费回家的外地人,是不会让她住在店里的。她本来也不想住在店内,当下连声答应,
出了古玩店,永夜露出一丝贼笑。买了一堆吃食并纸笔颜料等工具,准备开工造假。她看了一柱香的时间,看得最多的还是那枚朱文的水泊居士印鉴。
她拿着东西笑逐颜开的回去,心里想着月魄卖了药材今天都有收获,晚上一定好好庆祝生财有道。
夕阳如金,晒得小巷带出一种温暖的色泽。
那盏红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晃动,晃得永夜的心带起一丝喜悦。
在她前面,一对老夫妻携手慢慢走过。永夜看着两人躬背携手的身影,想着将来和月魄也这么老,也这样牵手走过黄昏的小巷,嘴边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嫁给他,好像也不是很为难,也许慢慢习惯就好了。永夜突然想起忘记买女装,不由暗呼糟糕。正想回头去买的时候,她看到那对老夫妻经过医馆门口时脚步停了停,老头子猫着腰往门里张望了下,两人又接着往前走了。
永夜的脚步很轻,是习惯性的。她可以肯定夫妻俩不知道她远远的走进了巷子。永夜目中露出了奇怪的表情。老头子往门里看的时候,脚步也是习惯性的放得很轻。轻得不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她经过医馆的时候发现月魄还没有回来,门还锁着。永夜将手中物什放在门口,跟上了那对老夫妻。
一直在你身边
出了巷子,永夜提高了警觉,远远的看到他们进了一座宅院。她没有多想,足尖一点飘身跃了进去。
一道匹练般的剑光刺过来,永夜飞刀迅急出手,听到一声惨号,凌空一个翻身,头顶突现出现一道鞭影,硬生生向她压下来。院子里传来一声低喝:“什么人一路跟踪!”
永夜侧身避过,飞刀迅急出手。袖刀挥出一道光芒瞬间逼住了对手。持剑的老太太中刀倒下,倒在血泊中喘气。她逼住的正是持鞭的老者。“你是什么人?你能听到我的脚步?”
对方不理,望向老太太的目光充满了不舍与爱恋,回过头时咬牙切齿道:“星魂,你是星魂!”
“你如何知道?”
“你的暗器,小李飞刀,例无虚发!”
“你是何人?”
老翁笑了起来:“咱们一座楼里出来的,我叫日光,你记起来了吗?感觉,出了巷子不久,我便感觉身后有人。你的轻功相当不错,不过,你也知道,刺客的感觉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日光?这名字让永夜一震,想起多年前李言年为楼里五个刺客取名字的情形。也就瞬间的恍神,日光突然身体呈九十度往后一仰,双足飞起踢向永夜。
她的动作比他想象得更快,身如魅影,已绕到他身后,袖刀抵住了他的背心:“你去那间医馆干什么?有什么目的?”
日光呆住,他没有想到永夜的功力比他想像的还要高出很多。
“我的刀在你背脊上,我一刀下去会割断你的脊梁,你死不能,却再也没办法站立。一个只能躺在床上的刺客会有什么下场?”
“我不会告诉你,你杀我好了,你知道的,我告诉你,会比死更痛苦。”
永夜笑了笑:“我还有十八柄刀,我的飞刀很小,准头不差,她还没死,我可以一刀射瞎她一只眼睛,再射瞎她另一只眼睛,顺便一刀刀从她脸上片过,你可以看着她的美丽的脸颊变成两个血洞人却不会死……”
地上的老太太还是鹤颜鸡皮的脸,明亮的眼睛却露出了深深的恐惧,分明是个年轻女子的眼神。她突然伸手往天灵拍下。手才一动,便痛得一颤,手背上已钉上了一柄飞刀。
“我在你身后,可以让你感觉不到我何时出刀。回答我的问题!”永夜声音一冷。
日光额头汗出如浆,怔怔的看着地上的女子喃喃道:“你只担心月魄是吗?他……”
院内突然爆出一团紫雾,永夜暗叫不好,脚尖用力,人如纸鸢斜斜飞起。回头瞥见日光跃在半空的身体像被什么击中,直直摔倒,而扮成老太太的刺客全身僵硬一动不动。
紫雾散去,院子里横躺着两具尸体。
是谁杀了他们?日光与这个女人为什么在医馆外偷窥?游离谷终于找到他们了吗?
永夜心情沉重的回到医馆,伸手取下了医馆的牌子。
“星魂,你去哪儿了?我看到你放在门口的东西。你把医馆牌子取了干什么?”月魄吃惊的看着她。
永夜叹了口气:“我发现有两个人在医馆外探头探脑的,跟下去杀了他们,居然有一个日和咱们一样从小楼里出来的刺客,他叫日光。”
“他们终于找来了?”
永夜想了想道:“有可能他们想找你,想到你会使毒也肯定会行医,所以才对医馆特别注意。咱们换个地方住吧。我有法子赚钱了。”
月魄嘴边露出一丝笑容道:“我早想到这一天,诊金不够花是因为我另外还租了个地方。”
“不会吧?你有几窟啊?”永夜没想到月魄居然还有准备,怀疑的看着他。
月魄笑了笑,拉着她出了医馆,到了隔壁。一模一样的格具,只不过外面店门始终关着没有做生意。他得意的笑了:“这里。没人想到是在隔壁吧?住在这里的可不是月老了,是赵大叔。他是个怪人,少有出院子。嘿嘿,我一般十天左右会扮成赵大叔出门买东西。”
永夜忍不住也笑:“赵大婶呢?”
“她长年卧病在床,床前离不得人,所以赵大叔总是在家里照顾她。”
“赵大叔靠什么生活呢?”
“你没见院子里挂着草鞋?赵大叔每隔十天就会拎着草鞋去卖。勉强渡日。”
永夜板起了脸:“今晚赵大婶心情好,病也轻了,所以要坐在院子里喝酒吃肉赏月!”
月魄哦了声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赵大叔见赵大婶病好了,便想与她研究下如何不再让脚板心长着那朵花……”
永夜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个肘拳击在月魄肚子上,跳了开去:“赵大婶今天起要开始赚钱报仇大计!我把田黄印章拿到大昌号才当了二十两银子,再去济古斋见工,你卖药材也赚了不少银子,咱们在圣京住个一年半载,我看太子燕还会不会在城门检查。”
月魄听了皱了皱眉道:“星魂,你就别去见工了。我卖了五十两银子的药材,加上当的印章二十两,够咱们花好几个月了。”
永夜嘟着嘴不干,她才被勾起瘾,想要报仇,还顺利的进了济古斋,怎么就放弃?再说,成天闷在家里也无聊。
月魄见她态度坚决,轻叹口气。笑了笑道:“出门小心一点,我替你易容。”
接连五日,永夜易了容去济古斋见工。她一边做事,一边欣赏济古斋收藏的名人字画,暗自将各人的笔画特点牢记于心。晚间在家挑灯夜战,模仿画作。
半月之后,印鉴完成,她对着画作上的水泊居士印鉴,再瞧瞧自己手中的,与画上一般无二,不由得意之极。
月魄见了啧啧称赞,看向永夜的目光又多了些疑惑:“你什么时候学的?”
“在王府学的。”永夜的前世记忆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难不成告诉月魄她前世是男人?
月魄笑道:“等你当了画出了气,就不要再抛头露面了。听到没?”
永夜愣了愣。月魄揽了她入怀,轻声说:“每回你出门,我都担心你再不回来。”
“我怎么会不回来?你等我。等当了这画,我就不出门了,在家教你画假画玩!对了,咱们再养只猪好不好?像闹猪那样的,好玩。等小猪长成大猪,城门估计也放行了,我们就离开。”
“好。”对她的要求,月魄似乎从来没有不答应过。
永夜细心裱了画,又花了五两银子的大价钱买了个雕工细腻的檀木盒子兴冲冲抱了上大昌号。她骄傲的将檀木盒子往柜台上一放:“死当一千两,在下急等银子周转!”
朝奉早忘了上次花二十两银子拣了个价值百两的上品田黄石,见人上门开口就要死当一千两吓了一跳,伸手就去开檀木盒,永夜把手往盒子上一搭,抬着下巴问道:“你洗手了么?”
朝奉一愣,正要出言叽讽,永夜挑着眼道:“这是陈大家的墨宝,你尽接些破物烂衣裳,弄脏了怎办?”
朝奉被她哽得脖子通红,听说是陈大家的画作,狐疑的看了永夜一眼,却真的用雪白的毛巾擦了擦手,才小心的打开盒子展开画。
里面也是一幅大青绿泼墨山水,他仔细看了又看,盯着落款与印鉴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