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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钵罗(女尊)np第28部分阅读

      优钵罗(女尊)np 作者:yuwangwen

    自是希望有番作为,而西蜀政局平稳,国力强盛,正是对外扩充的大好时机。

    四国中以西蜀、南梁实力最强,北秦地处蛮荒,唯东越国物产富饶却又偏安一隅。多年来,各国虽有边境上的小摩擦,却始终没有爆发大规模战争,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鲛国在四国间的隐约制衡。

    如今正逢西蜀与鲛国宣告永世睦好,又赶上东越帝皇新丧、政局不稳,曾经作为中流砥柱的乔氏一族已被拔除,可谓天时地利俱全,只待找个合适的名头,便可发兵东越。而西蜀一旦出兵,离朱便是元帅的唯一人选。

    所以嘉延女帝在等,离朱也在等。只不过她等来等去都没等到乔灵素,而是等来了一封口谕,急召她入宫。

    十月中旬的西蜀已是四面萧条,冷风肃杀。金碧辉煌的皇宫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有些刺眼,却也衬得其愈发宝气庄严。

    离朱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递给宫门守卫,便由宫侍领着直奔御书房。门外伺候的小宫侍见了离朱,似是松了口气,笑着迎上来,道:“殿下等候多时了,春风侯快请进吧。”

    离朱点头道了谢,跨过门槛,跪地行礼。

    “起来吧。”女帝摆摆手,放下紫毫小笔,捏了捏眉心。“离爱卿,东越外戚温氏弑君犯上,杀害太女,屠戮忠臣,扶持傀儡皇帝……如今其逃离在外的二皇女乐文请求我西蜀与南梁联合出兵,匡扶天下正义。”

    她顿了顿,盯住离朱,一字一顿:“离爱卿,以为如何?”

    离朱沉吟片刻,悠悠一笑。“陛下乃圣明仁德之君,心中明明已有了决断,又何须调侃微臣呢?”

    嘉延帝愣一愣,低头把玩着青玉镇纸。“朕听说,离爱卿与鲛王修关系匪浅,出使鲛国之时,日日与鲛王泛舟水上把盏言欢,甚至在海狩节当日,得鲛王舍身相救?”

    离朱双眉微挑,自然明白女帝话中暗藏的玄机。只不过这件事,她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若认了,在出征东越一事上更难脱身。若不认,便视同欺君。

    她垂眉不语,暗地里已问候了女帝的祖宗十八代……

    嘉延帝也没有再追问,只是继续奋笔疾书,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轻轻叹了口气。“离爱卿暂且退下吧。”

    离朱行礼告退,牵马慢慢往回走。直走到春风侯府门外,看见容色焦急的沈秋实,才知道前来传旨的宫侍早已先她一步到了。

    嘉延帝果然同意与南梁联合出兵征讨东越叛逆佞臣,约定两国同时起兵,一西、一南成夹击之势。拜春风侯离朱为三军元帅,殷锐为大将军,东越二皇女乐文随同出征。

    两国联合出兵,最难的便是相互信任。如今东越乐文皇女虽在西蜀,其夫侍及幼女却在南梁,就算到时一方私自毁约,另一方也已大兵压境……两国女帝都心思缜密,断断不会给别国可趁之机。

    离朱皱了皱眉,暗道这圣旨恐怕早已拟好,女帝传她入宫也不过是做做兼听则明的样子,顺便借罗修之名暗示她此事非她莫属、休想回避。

    她领旨谢恩,让沈秋实打点好行装,并与殷锐沙场点兵,只待出征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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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蜀嘉延十二年十一月初一,晴,煞北冲虎,未日玉堂,诸事大吉。

    二十万大军出城东胜旌门,奉春风侯离朱为三军主帅,殷锐为大将军,兵部侍郎姜津并御前三品侍卫统领冯宏远为左右监军。

    离朱本意只带荼靡一人随行,皆因他医术无敌,之前在医仙居时又扮惯了女子,如今简单易容,换了女装后,竟无一人分辨得出。

    然而就在军队出发的前一刻,白琥珀竟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他自幼服药改变体质,不像一般男子般弱柳扶风,反而似女子刚毅坚韧,身高容貌俱是雌雄莫辩。因此离朱怔忡了片刻,便也默许了。

    另外随行的还有白云城的五位堂主,离朱带着她们的目的只是为了寻找乔灵素。据沈秋实收到的飞鸽传书,乔灵素在盛氏山庄只停留了几天,随后便随乔采容一同前往都城淮阴。如今东越局势不稳,两人已失去行踪长达一个月之久,甚至连一贯沉稳的含烟也没有消息传来……

    日落前,大军在琼华城东四十里处安营扎寨。离朱命众兵士生火备炊,自己则与殷锐一起出了帅营,拜访素未谋面的东越乐文皇女。

    守卫入营帐通报,随后却从帐内传出一个极为沙哑的声音:“乐文皇女请离元帅及殷将军入帐一叙。”

    离朱愣了愣神,感觉此人说话的音调语气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想不起曾在哪里听过如此嘶哑的声音。她正埋头冥思苦想,冷不防被身后的殷锐推了一把,急急两步撞入了营帐。

    帐内,一人玉冠华服,端坐榻上,长得白白净净,面色虽然略显疲倦,却看得出长期养尊处优所形成的贵气。

    另有一女子立于她身后,周身流露出难掩的英挺之气,然而脸上却布满刀伤,半边脸颊连同脖颈狰狞扭曲,血肉外翻,尽是烫伤的痕迹。离朱一眼望去,竟暗自吃了一惊……这女子虽看不出本来面貌,眼睛却如鹰眼般锐利阴鸷,闪烁着戾气乖张的幽光。

    离朱不说话,乐文皇女也不好先开口,营帐中一时安静得有些诡异。殷锐连忙干咳两声,扯扯离朱的衣袖,轻声唤了声:“元帅……”

    “哎哎?”离朱瞬间清醒,清了清嗓子,含笑一揖。“离朱见过乐文皇女。行军路途艰苦,皇女今日可还习惯?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告知在下或者殷将军。”

    乐文皇女微微点头还礼,神色有些拘谨而木然。“离元帅太客气了,贵国助我诛乱弑叛,陛下更是对我以礼相待,是我一心信赖的盟友。”

    “乐文皇女言重了,西蜀与贵国本就友睦,在危难之中伸出援手也是应当的。”离朱随便寒暄了几句,便带着殷锐告辞离开。

    她走了几步,停下,转身,视线扫过文皇女身后的侍卫。“乐文皇女,在下略通岐黄之术,您侍卫脸上的烫伤看上去时日不久,应该有药可医。如有需要,在下可找人为她医治,恢复她原先的容貌。”

    “离元帅可有把握?”乐文皇女不由动容。“昔日温氏叛党放火焚烧我的府邸,我被人迷昏、命垂一线,是周侍卫冒死闯入火海,以一己之力杀死对方数名高手。我毫发无伤,她却几乎命丧当场……”

    她话音未落,却见那周侍卫身形一闪,单膝跪了下来,沉声道:“皇女,属下不需医治。当日属下随皇女逃离淮阴城时,曾对身上的伤痕起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她声音嘶哑难听,仿佛被火烧过的沙砾划破耳膜,然而却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离朱愣了愣,也不再勉强,转身出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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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军路途枯燥乏味,离朱开始的时候还坚持骑马,后来便干脆带着荼靡和白琥珀钻进马车里,偶尔温习些简单的医术,偶尔练练普通的拳脚功夫,或者临阵磨枪地读些兵书。

    离朱一直担心身为东越第一暗器高手的盛无涯在战争中的态度,毕竟白琥珀是她的亲传弟子,乔府众男眷亦栖身于盛氏山庄别院。

    然而白琥珀却笑离朱杞人忧天。盛无涯虽为东越人,但自小在各国游历,本身并没家国天下的概念。不过他还是架不住离朱的苦苦哀求,修书一封,让属下快马送至盛氏山庄。

    数日后,离朱接到回信,偌大的白纸上只写了力透纸背的两个字——多事。

    大军行至西蜀与东越交界处时,正值除夕。离朱下令众人安营,原地休整三日。

    除夕夜,曼朱沙依约来陪离朱守岁。四个人围坐在营地外的一座小山上,看篝火丛丛,似萤虫微光。

    寒风呼啸而过,离朱紧了紧身上的棉服,指点起天空中的星宿。只不过不知为何,她提到的星宿似乎都会莫名其妙地亮上一亮。她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却被荼靡趁机调侃几句。白琥珀与曼朱沙忍俊不禁,相视而笑。

    子时过后,曼朱沙掏出玉屏箫,放在嘴边低声吹奏。离朱听着听着,竟歪在荼靡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夜,没有烟火鞭炮,没有屠苏酒,甚至没有一顿像样的年夜饭,可是却美好得宛如梦境……

    正月初一,离朱在一阵噪音中醒来,却是殷锐在营帐外高喊她的名字。她无奈地摇摇头,套上衣服,离开了温暖的床铺。

    “殷将军可有急事?”帐外刺骨的寒风吹得她一个激灵,瞌睡虫顿时烟消云散。

    殷锐不由分说地拉起她向外走去,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元帅,军营外有人求见。”

    “哎?是谁?居然赶在这个时候……”

    离朱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凝结在冬日暖阳下,那一袭云纹鲛绡,蓝眸金发,相貌如神魔般俊美霸气的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jj最近晚上经常崩溃~

    所以俺决定改在下午更新鸟~~

    第 97 章

    “哎?是谁?居然赶在这个时候……”

    离朱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凝结在冬日暖阳下,那一袭云纹鲛绡,蓝眸金发,相貌如神魔般俊美霸气的男子……

    那男子眼角含笑,嘴唇上扬成完美的弧度,海蓝色眼眸仿佛两团漩涡,深不见底又波澜不惊。

    离朱一时愣在了原地,许久说不出话来,直到一阵冷风吹过,吹得她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才微微蠕动嘴唇,轻声道:“殿……”

    “很冷么?”她话没说完,已落入一个坚定的怀抱,鲛绡斗篷迎风一扬,紧紧裹在她身上。

    “呃……好些了,多谢殿下。”离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里暗暗翻着白眼……这人难道不知道鲛人的体温比人类低么?虽然夏天里抱着还不错,不过冬天就……

    她甩甩头,扔掉脑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念头,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离朱不知殿下前来,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罗修愣了愣,诡魅一笑,俯身在她耳畔低语。“阿朱记性不好,又要与修疏远了……不过无妨,修的记忆力向来是极好的。”

    他看似不经意地略略侧头,嘴唇擦着离朱耳垂划过,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离朱却感觉耳畔火一般滚烫。

    她仓惶后退两步,却见罗修已迅速站直身子,脸上重新挂起令人窒息的微笑。“阿朱要领兵攻打东越?”

    “呃……那个……”离朱与殷锐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一惊。四国间实力相差悬殊,但多年来相安无事,全靠鲛国从中制衡。这一场战事虽然已箭在弦上,但若鲛国支持东越,那形势必定极其棘手。

    “殿、殿下……”离朱皱皱眉,埋头苦想着如何说服罗修。

    “阿朱想要东越,修打下来给你便是,又何必自己千里迢迢地跑来?”

    “哎?”离朱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罗修,只见他负手而立,灿金色长发迎风飞舞,眉宇间不可一世的华光能让任何人心甘情愿地匍匐在他脚下膜拜。

    “鲛国千艘战舰已集结在东越领海,只等阿朱一声令下。”罗修漫不经心地笑笑,牵起离朱的手走向一旁的马车。

    “元帅!”殷锐下意识伸手拦在离朱身前,眼中闪过一抹担忧的神情……罗修虽口头表示会征伐东越,但谁也不知其心中真正的想法。他若私下扣住离朱,则三军无帅,自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罗修怔了怔,斜睨着殷锐,刹那间已看透了她的心思,喉中溢出一声杀机四伏的冷笑。

    离朱又打了个寒战,一手反握住罗修蠢蠢欲动的手指,另一手拍了拍殷锐的肩膀。“殷将军不用担心。以殿下的实力,若是真心反对这项战事,也不必使用下三滥的手段。”

    殷锐一愣,脸色变了几变,终于拱手一揖,闪身让到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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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随侍的鲛人奴隶打起车帘,离朱感激地笑笑,正要爬上马车,却忽然感觉身子一轻,竟是被罗修打横抱起,纵身一跃上了车。

    车帘缓缓落下,遮去了一室阳光。她惊魂未定地眨眨眼,刚刚扯出丝笑容,便有两片冰冷的嘴唇覆盖下来,几乎在一瞬之间夺去了她的所有神志……罗修的吻,是攻城略地的战火,是风起云涌的强权,是不容置喙的朝拜,是千树花开的盛景。

    他拥抱着她的手臂渐渐收紧,似乎要把她一点一滴融入到骨血里去。她头脑中的最后一线清醒大声疾呼着危险,然而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却都叫嚣着想要靠近……

    她和他仿佛是两段弧,只有连在一起,才能凑成完整的圆。整个世界都被隔绝在时间之外,数万年光阴只是荒芜一片,她与他之间应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谶,谁也逃不脱,谁也走不掉。

    “这几个月……阿朱有没有思念修?”不知过了多久,罗修放开离朱的双唇,眼眸中氤氲着黯黯的情潮。他微微仰着的面容完美得不够真实,积聚了天地灵气、万千宠爱,宛如一尊天神亲手雕刻的白玉塑像。

    离朱受了蛊惑一般地点点头,随即又猛然一惊,拼命摇着脑袋。

    罗修怔了怔,轻笑两声,伸手揉乱她柔软的头发。“阿朱点头又摇头,到底是思念还是不思念?”

    “呃……”离朱眨眨眼,聪明地转移了话题。“殿下独自召见离朱,不知有何吩咐?”

    罗修的目光定定落在她腰间的佩刀上,轻声道:“阿朱一直把这刀带在身边?”

    “呃……殿下您的佩刀,跟着我有些可惜了。”离朱点点头,反手握住刀柄一抽,银白色刀身瞬间爆发出赤红光芒。“我夫侍白琥珀的内功心法独步天下,也不能完全发挥此刀的威力,只能勉强不被反噬而已。”

    “白琥珀?”罗修眼神一凛,瞬间释放出无限杀机。“阿朱将修送给你的刀交给旁人?”

    “没、没有!”离朱被他巨大的气场压抑地几乎喘不过起来,身体向后蹭了蹭,紧紧贴在车壁上。“只是……我一碰它,它就变色。我、我怕弄坏了殿下的刀,就让别人试试看……”

    罗修双眉微挑,悠悠一笑,周身萦绕的恐怖气息倏然消散。“阿朱,你还记不记得修曾说过,你命中注定是修的王后?”

    他一手将离朱重新拉入怀中,另一手稳稳握住刀柄……诡异的赤红色光芒似乎闪了一闪,随即竟如火山喷发般暴长,刹那间映红了整辆马车。

    离朱下意识抓住罗修的衣袖,一时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罗修也不多做解释,只是默默收刀入鞘,双臂轻环在离朱腰间,神色凝重而冷静。“阿朱,修安排在东越的密探在两个多月以前,曾接到含烟发出的鲛人求救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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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蜀嘉延十三年正月初四,离朱率二十万大军自西向东攻入东越境内,同时,南梁及鲛国一南、一东呈夹击之势,致使东越三面受敌,防御力瞬间崩溃。三路军队势如破竹,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已攻至东越首都淮阴城下。

    东越几次请求北秦出兵相助,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北秦与西蜀、东越相邻,并不与南梁接壤,因此北秦女帝自然明白东越战败、唇亡齿寒的道理。只是北秦地处偏远、地贫人稀,无力与西蜀及南梁抗衡,况且连一向保持中庸之道的鲛国也参与了战事,此时出兵无异于以卵击石。

    淮阴城地势较高、易守难攻,城内尚有驻军五万,守备极其森严,甚至连地下暗河都被严格控制,以免鲛人从水路潜入城中。

    围城数日,东越始终高挂免战牌,随后又派出使节,分别与三国军队议和。南梁主帅为拉拢东越乐文皇女,二话不说斩了来使。鲛人之王身在西蜀军中,其余将领不敢做主,使臣无功而返。只有派至西蜀的使节,在递上一封书信后,被士兵恭恭敬敬请进了帅营。

    没有人知道那封信里说了什么,只知道离朱远远屏退了左右,帅帐内只留下一名貌美又医术超群的侍从,一名武艺高深莫测的护卫,以及冷冷一眼便能吓破英雄胆的鲛人王……

    元帅单独召见议和使节本是大忌,但左右监军碍于离朱的身份,不愿与其多生罅隙。殷锐更是事不关己、乐得清闲,反正她只管排兵布阵,其余的麻烦越少越好。

    西蜀军营中,数十万士兵操练的声音如天雷阵阵,偶尔夹杂着帅帐中传出的怒骂声、桌子掀倒的翻塌声、以及瓷器掷地的碎裂声……

    守在远处的十几名贴身侍卫一时面面相觑,却又不敢走近一探究竟。就在众人苦恼纠结之际,却见帅营的门帘一挑,面色铁青的离元帅亲自将东越使节送出军营,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日落之前”。

    日落前一刻钟,正在烧水备炊的西蜀士兵们看见,一辆不太起眼的东越马车缓缓驶入了军营内,而她们那一向漫不经心的离元帅竟脱兔一般冲了过去,只来得及喊了个“含”字,便被随行护卫捂住了嘴。

    马车行至帅帐旁一处临时搭建的小小营帐,离朱亲自将车上的人抱了下来。那人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头深灰色长发和苍白得有些诡异的脸颊。两名军医行色凝重地进进出出,离朱亦在营帐中守了几个时辰,直至夜深,才满脸疲倦地离开,留下几名侍卫看守。

    天空中浮云蔽月,投下巨大的阴影。营帐内原本笔挺如松的几名侍卫几乎同时身子一软,眼神涣散、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地上。紧接着,一个黑衣人跃入营帐,明锐犀利如鹰隼般的眼眸扫过榻上昏迷的人,刹那间,闪过一丝慌乱、一丝怀疑、和冰冷的杀意。

    那黑衣人正要欺身而至,忽然略一迟疑,俯身在几名侍卫身上点了几下,才手腕一抖,自绑腿中抽出把手里剑,动作如闪电一般,向伤者脖颈处划去……

    明亮的剑光一闪,鲜红的血液喷溅而出!

    黑衣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退后几步,踉踉跄跄跌坐在地,肩头斜插着那把明晃晃的手里剑。

    床榻上的人缓缓起身,冷睨着黑衣人,一手拂去妆容和假发,露出张棱角分明、线条流畅的男子的脸……

    他是如何避开了攻击,又是如何四两拨千斤地使剑尖逆转……竟全然看不清。那黑衣人呼吸渐渐急促,自额头流下几滴冷汗,看向射向自己膝盖处的两枚暗器……居然,只是两根至柔至软的灰色长发,却以内力激射而出,瞬间贯穿了她的双腿。

    “琥珀,辛苦你了。”

    营帘一寸寸打起,露出营帐外离朱略有些单薄的身影。她深深低着头,看不出脸上有什么表情,却让黑衣人背脊阵阵发凉。

    “灵素他,纯净而温润得宛如这世间最上等的白玉,从来不会怀疑人心的阴狠和险恶。他不管受了怎样的□与伤害,都只会觉得是他自己做的不够好。他一而再、再而三被至亲至爱的人逼到走投无路,却从来没有恨过谁。甚至,直到他离开峚镇的前一夜,还在对我说,他的姐姐不会害他。他其实并不傻,他只是,不愿让这个黑暗的世界玷污他美好的心。”

    离朱顿了顿,抬头直视着黑衣人,清澈的眼眸中毫不掩饰地写满了轻蔑。“别来无恙,乔大小姐……”

    第 98 章

    “甚至,直到他离开峚镇的前一夜,还在对我说,他的姐姐不会害他。他其实并不傻,他只是,不愿让这个黑暗的世界玷污他美好的心。”

    离朱顿了顿,抬头直视着黑衣人,清澈的眼眸中毫不掩饰地写满了轻蔑。“别来无恙,乔大小姐……”。

    “元帅认错人了。”那黑衣人缓缓起身,扯掉了面纱,露出一张布满伤痕的狰狞的脸。“鄙姓周,是东越乐文皇女的侍卫,日前曾见过元帅。”

    离朱好整以暇地笑笑,微扬起下巴。“那不知周侍卫深夜行刺本帅的客人,意欲何为?”

    黑衣人脸色一变,又迅速恢复了正常,手指暗暗摸向袖中的飞镖。“元帅说笑了,在下也不过将她错认成了杀父仇人,是个误会而已。”

    “哦?深灰发色是鲛人奴隶的特质……没想到乐文皇女的侍卫竟与鲛国有些渊源。”离朱微微侧脸,后半句话却是对着她身后俊美非凡的男子所讲。

    黑衣人心神一颤,望着那不知何时出现的蓝眸金发男子,握着飞镖的手心冷汗涔涔。

    “乔大小姐,你即使现在杀了我,也对你没什么好处。”离朱慢悠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端起茶杯抿了抿。“人的相貌和声音虽然可以改变,但说话的声调、语气,以及细微处的小动作却难以更改。我在乔家生活了十几年,大小姐,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

    “你……何时发现的?”黑衣人背脊僵直,不可抑制地发冷,却不再否认。

    离朱愣了愣,放下茶杯,沉吟了片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有所怀疑,不过不敢确定,因为我不相信你会隐姓埋名地跟在乐文皇女身边。后来我问了你身边的侍卫,发现你很多生活细节都与乔采容一模一样,便确定了。”

    乔采容身子一抖。“你,为何……”

    “为何不告诉乐文皇女你的真实身份?”离朱浅浅一笑,眉宇间一点哀恸。“第一,乔家于我有恩。第二,一向以英俊著称的常胜将军居然容貌尽毁,且毁得如此彻底,必是有难言的苦楚,我又何必揭穿呢?”

    “既然如此,为何你今日又让人假冒含烟诓我?”

    离朱忍不住冷笑一声,自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张薄纸,纸上写着娟秀清透的十个字——“西风拂梦断,唯有与君绝”。

    “这、这是……”

    “这是东越议和使节拿来的灵素的亲笔。大概……是他不经意时所写。”离朱爱怜地看着那张纸片,仿佛正透过纸片看着那钟灵毓秀,温和纯净的男子。“唯有与君绝……他是要有多绝望,才能写下这样的字句?只不过,若他知道,他的亲笔被人用来胁迫我,恐怕杀了他,他也不会写的。”

    “她们……提出什么条件?”

    离朱怔一怔,重新把薄纸折好,放入怀中。“她们要我临阵倒戈,与东越一起攻打南梁大军。”

    乔采容脸色巨变,急问道:“你、你答应了?”

    “还没……”离朱颓丧地摇摇头。

    “我就知道!”乔采容唇角扬起一丝笑容,渐渐一发不可收拾地狂笑出声。“阿四是个聪明人,断断不会在一个残花败柳与将来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之间拎不清。”

    离朱又摇了摇头,缓缓应道:“我没有答应,是因为我还在考虑,究竟怎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少的牺牲为代价,消灭十几万南梁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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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疯了吗?”乔采容目光一凛,沙哑的声音如嘶如吼。“西蜀女帝命你征讨东越,你敢违抗圣意,不怕满门抄斩么?难道乔灵素……”

    离朱双眉一挑,已明白乔采容话中所指。她缓缓笑开,澄澈如水的眼眸中跃动着无与伦比的华彩。“我,绝不会自私地去衡量一个人与另一个人孰轻孰重。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理由,虽然生命各不相同,但活下去的信念却是一样的。而且我的夫侍,并非任人欺凌的寻常男子,就算全世界的语言加在一起,也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好。所以……只要离朱活着一日,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们。”

    她抬眸看向乔采容,眼底一抹怜悯与厌恶。“大小姐,若你心中还有一点人性与良知,就请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也好让我想办法营救灵素。”

    “人性?良知?”乔采容眼睛里闪过一线迷茫,随即阴冷地一笑。“那些东西……在我乔府满门忠良被斩的时候,便已经没有了。我那个愚忠的娘,一直到临死前,都还在告诉我不要记恨。可是,我怎么能不恨?”

    “我娘辛苦经营,乔府明明是东越首富,却要为了填补国库给那个狗皇帝挥霍而削减府中用度。我自小习文学武,在蛮荒之地一守数年,拼了性命地保家卫国……可结果呢?那个狗皇帝一声令下,轻而易举毁了我东越第一世家……她为君不仁,又怎能怪我为臣不义?她觊觎灵素,我便与温氏合谋,在灵素体内下了剧毒,然后献给她……她果然,一夜毙命。不过我却没想到,温如冰那贼子竟会留下灵素作绝地王牌……”

    温如冰?

    离朱猛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霍然起身。“你想报仇,为何不直接对我说?就算你再不信任我,我对灵素总是真心的!灵素他……好不容易才摆脱过去的噩梦,你竟然、竟然……又亲手将他推入火海!你知不知道,欺辱灵素、害他失明的畜生就是那个该死的温如冰?”

    “原本不知道。”乔采容垂下眼,布满伤痕的面容显得愈发狰狞。“后来……知道了,却也晚了。我与温如冰合谋弑君,说好成功后为乔氏翻案,并重建东越第一世家……谁料她却包藏祸心,在计谋成功当日委派十几名暗卫刺杀我。我设计将她们引至二皇女府,并放火嫁祸温氏,然后在火海中自毁容貌,又呑炭烧坏了嗓子,救出二皇女,一起逃离了东越。”

    离朱心中陡然一惊,不由愣在了原地……虽然早已想到乔采容毁容一事与东越政变有关,却没想到,居然是她自己亲手毁了容貌、毁了声音,跟在仇人之女身边伺机而动。

    “很惊讶么?”乔采容笑得愈发猖狂,然而那猖狂之中,却隐藏着难以言明的绝望与恨意。“乐文生性懦弱愚蠢,我跟在她身边,为她出谋划策,陪她游说西蜀、南梁出兵,取得她的信任,只为借她之手铲灭温氏。等她沾沾自喜、荣登大宝的那一天……”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离朱却已明白了她的用意……只要杀了乐文,东越皇家血脉已尽,便等于报了灭门之仇。

    只是,这样的结果,真的是乔采容想要的么?

    这样的结果,会不会,太过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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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越皇宫,殿宇森森、楼亭重重,灯火虽然昼夜不灭,却照不亮人们心头那块被死亡和战争压抑着的阴影。内院角落处一个简陋的房间里,身材纤细而单薄的男子抱膝临窗而坐,仰头看着夜空中忽明忽暗的弯月。

    蓦地,房门“吱扭”一声应声而开,从外款步走来一丰神俊朗、面如冠玉的年轻女子,朗朗笑道:“素素还不歇息,可是在为明日之战担忧?”

    乔灵素身子颤了颤,没有说话。

    那女子脸色沉了沉,随后又换上一副沉痛的表情。“素素,你还不肯相信我吗?当初那样对你,完全是狗皇帝逼我,以温氏上下数百条人命要挟我的。如今你我已手刃昏君、报仇雪恨,接下来便是长相厮守的日子。素素,我是喜欢你的,就算当初被迫毒盲了你的眼睛,我也想好了要照顾你一辈子。那些欺负过你的人,已经都被我杀了,素素,你、你原谅我一次不行吗?”

    “我,没有怪过你。”程灵素低低应了一句,仍然抬头痴望着浮云晦月。

    那女子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却仍故作深情地向前几步,抬手摸向乔灵素脸颊。乔灵素微一侧身,避开了她的手指,浅浅一笑。“我没有怪过你,可是,却不会听你的话,去强迫她退兵。”

    “贱人!”那女子原本微微蜷缩的手掌迅速摊开,毫不留情地甩在乔灵素脸上,将他从椅子上打翻在地。随后她又欺身而上,膝盖半压在乔灵素腰间,正要作势撕裂他的衣衫,却忽然顿了顿,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这张脸倒还能看……可是那身子,实在已经肮脏到令人恶心作呕的地步了。”她退了两步,鄙睨着乔灵素苍白的面容,脸上露出嫌恶的神色。“当年你名动天下、自视清高,我用了多少手段才让你钟情于我……那个死鬼皇帝酒囊饭袋,竟然还妄想纳你为侍?而你,枉我在你身上花费的诸多心思,居然想要乖乖领旨入宫?东越有多少男子慕我成痴,就只有你乔灵素如此不知好歹!你、你究竟把我温如冰当做了什么?”

    她俊逸的容貌渐渐扭曲,双手紧攥成拳。“现在……乔府因你倒了,狗皇帝因你死了,甚至连东越都要因你亡了……你这个不详之人,大概也只有乔阿四那个天生贱婢才会把你当成宝贝一样地护着。”

    “温姑娘,请你,不要这样说阿四。”沉默了许久的乔灵素忽然睁开双眼,平静地看向温如冰。“她的眼睛里,盛开着,你看不见的莲花。”

    “你、你说什么?”温如冰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这个逆来顺受、从不反抗的乔灵素,竟然会为了那个女人,而不计后果地驳斥她的话吗?

    乔灵素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弹了弹身上的灰尘,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继续遥望着九天之上的新月……那一轮浅浅的弯,宛如她微笑时的眼。

    而与此同时,在与东越皇宫遥遥相对的西蜀军营里,年轻的主帅同样抬眼望天,在同样霜冷露重的夜晚,沐浴着同样一汪如水的月光……

    第 99 章

    乔灵素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弹了弹身上的灰尘,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继续遥望着九天之上的新月……那一钩浅浅的弯,宛如她微笑时的眼。

    而与此同时,在与东越皇宫遥遥相对的西蜀军营里,年轻的主帅同样抬眼望天,在同样霜冷露重的夜晚,沐浴着同样一汪如水的月光……

    晨光熹微,驱散了朦胧的雾气。早春料峭寒风中,东越首都淮阴城如一座危楼,被三路大军自西、东、南三个方向合围夹击。

    离朱一身银白色战甲,策马立于大军之中,远望着朝阳下的淮阴城楼。城楼上数千名弓箭手严阵以待,高高翘起的檐角挂着精巧的风铎,偶尔反射出柔和的白光。

    她右边、左边及身后分别守着三人。

    其中一人高大英挺,薄唇微抿,棱角分明的脸容如一尊青铜雕塑,腰间长剑散发着淡淡的青色光芒。

    另一人红衣胜火,蔷薇色双唇挂着浅浅的笑,慵懒绝美的眼眸流转如粼粼波光,乌发间一根掺杂着黄|色杂质的白玉簪。

    而她左手边的男子,穿一袭散发着金属光泽的鲛银轻甲,质地轻盈的兜鍪遮去了他完美得惊世骇俗的容貌,只露出一双纯粹的海蓝色瞳孔和几缕阳光般璀璨的金色长发。

    离朱看了看逐渐升起的太阳,轻声叹了口气。

    昨夜与殷锐等人彻夜商议的结果,便是今日佯装攻城,然后在南梁与东越两败俱伤时,一举击破两国兵力。这样即使女帝怪罪下来,也可以将功补过,毕竟比起东越,南梁才是西蜀真正势均力敌的对手。

    只不过这个时机太难把握,早一分则我方牺牲太大,晚一分则战事已成定局……

    几乎,没有一击成功的可能性。

    离朱握着缰绳的手渐渐收紧,掌心中汗水涔涔得一片湿腻。忽然,她双眼蓦地睁大,目光死死盯住城楼上的一点稀薄的白。虽然隔着上百丈的距离,但她却仿佛能看到,那个男子身上散发出的如玉般润泽的光。

    他那样定定站着,似乎是在告诉她,他不害怕。

    离朱垂下眼,心思一团乱麻,双腿不自觉地一夹马腹,策马向前走去。

    队伍自然而然地让出一条通道。白琥珀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右手边,单手扣在腰间的清霜剑上。罗修露在兜鍪外的海蓝色双眸一凛,也策马跟了上去。荼靡满不在乎地扁扁嘴,凤目中虽闪烁着不耐的幽光,最后却还是轻轻拍了拍马头,慢悠悠地走在她身后。

    几人行至藤牌兵阵时,两只手臂同时伸来,一左一右抓住了离朱的缰绳,让马停在了弓箭射程以外五丈远的安全距离。然而离朱却似什么都没察觉,只怔怔望着城楼上,那道浅白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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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越城楼上,风铎发出玲珑的轻响。朝霞透过云层,将一道道七彩的光柱洒落在早春时节的旷野。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见过这样的美景……城楼上的男子一袭素白而单薄的长衫,默默看着眼前开满了野花的原野,未曾束起的长发在风中瑟瑟飞舞。

    南梁的号角徐徐响起,军队整齐有素地向淮阴城靠近,而西蜀及鲛国却迟迟未见动静,既不发兵、也不后退。

    “乔阿四那个臭丫头还在犹豫吗?”曾经带给他无数梦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乔灵素打了个寒战,猛然看向西蜀数十万大军中,那一袭铠甲的年轻元帅。

    他有一双穷极千里的赤鱬灵眼,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脸上最细微的表情,以及眼眸中若隐若现的焦虑。他知道,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以她的眼力不可能看见他,可他却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分毫不差地落在他身上,从未离开。

    她策马缓缓上前,身上的银白色战衣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那种温暖,就仿佛那个黑暗的军营里,她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的触觉。

    “她对你还真是情深意重!”温如冰阴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嘲讽,单手拎起乔灵素的衣领,抛上了半人高的墙头。“选择你,便等同欺君、株连九族。选择西蜀,你就会被乱箭穿心、死在这里。梦溪公子,咱们不妨打个赌,赌你那个天生贱命的使唤丫头会不会……”

    温如冰话音未落,乔灵素已缓缓站了起来,双手理了理及腰的长发,随后又掸去衣摆上沾染的灰尘,怔忡地看着那个手执帅令、眉头紧锁的女子。

    那个时侯,她还只是乔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