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断魂(清穿)第3部分阅读
清梦断魂(清穿) 作者:po18.site
宫里哪位主子的贺礼,整日埋头苦做,只有两眼乏了才会出来透透气。姨娘自是不会陪我说话,翠珠那丫头一天到晚视姐姐为偶像,对我是爱搭不搭的,叫她端茶倒水都要扯着嗓子喊上几遍,枉费破坏了我好端端的淑女形象。
十四爷每次来,我都是能躲便躲。也好,自打我上次动手打了他的福晋,他现在远远看着我,也是绕道走。即便是姐姐躲到我这里不见他,他也不过是让小厮三请四请的,自己决不进园子来。姐姐说,上次完颜氏身子好了之后,没少找他闹了一通,全被十四爷压了下来,阿玛也未必知道。
我心想,管他呢,我不过是帮他小老婆教训了大老婆一番,而已嘛。
因为姐姐回府,大哥避嫌也不常来园子里看我。即便是见了姐姐,也是客气有嘉,疏远得多。对我是极好,大哥来不了园子,可怜丁三跑断了腿,好吃的好玩的一件不落的往园子里送。姐姐笑说,照大哥这么个宠法子,就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我回道,没关系,有靠山就好了。
我唯一能退而求其次的玩伴只有乌图了。可好景不长,阿玛说,乌图要被十四爷接到府里给弘明做伴读。真是天要绝我啊。
这个弘明就是完颜氏的大儿子,我没见过,不过有母如此,他未必是个善茬。与乌图同年生的,我去十四爷府邸也没见过,有机会记得告诫他不要欺负我弟弟,否则我就欺负死他。
剩下我只能天天在府里转悠,在阿玛面前转悠。后来阿玛也被我烦得哭笑不得,每次见着我都借口有事避开,一边走还一边挥手说:“有事,忙着呢。你找姨娘去玩吧。”好像我除了吃喝就只知道玩似的。真恨不得追上去咬他几口。
说来也奇怪,阿玛虽然只是个礼部侍郎,可家里的宅子却大得吓人,我好几次很丢脸的在自己家里迷路了。想在现代时,老爸的两层小楼,一楼是诊所,二楼我们自家居住,常常为了抢卫生间撞到一起,老爸从来不会让着我跟老妈,积极的发挥自身力量优势,将我们挤到一边去。虽是小了些,却是很温暖。楼下的诊所就更是如此了,稍微病人多一点,走路都踩人鞋跟。
如今我住上大园子了,心里却并没有意料中的喜庆,相反,园子空荡荡的,心里也空荡荡的。我花了不少时间让我跟着府里的一切慢慢熟悉,却不料还没熟悉完,阿玛就要送我去西北。
至于阿玛为什么要送我去西北,估计只有他和大哥知道了。
我试探过好多次,都被他们技巧的避开,碰了一鼻子灰不说,还招阿玛嫌弃。
阿玛被我缠得烦了,才松口让翠珠领着我去集市上转转,等将来到了西北,回忆京城可不能总是这一方窄窄的院墙。
翠珠听说能出府,欢天喜地,兴冲冲抬腿就走。我想着前几次跟大哥一起,没带银子无所谓,这次自个儿出去,可少不得带些钱财,顺便买些玩意儿留给姨娘和姐姐做纪念。
这天,我早早的用了午膳,别了姨娘和姐姐,领着翠珠将要出门去。姐姐不放心,追出园子,从袖子里掏出个牌子交给我,上面写了个“祯”字,看来是十四爷的令牌了。这家伙未免也太过于精虫冲脑门了吧,连这东西都用来讨好姐姐。我搂着姐姐,在她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说:“爱死你了,老姐。”
姐姐擦着脸上的口水,叮嘱翠珠说:“她没个分寸,你可要处处留心些。这牌子也不是万无一失的。万不要乱用,给爷惹麻烦。”
我们是千恩万谢,别了姐姐,兴高采烈的出府去。以前大哥每次带我出门都是坐马车,这回我们要步行去。还未出门,丁三就屁颠颠的跑来说大哥让他跟着,不然就不让出门。我横了他一眼,让他远远的跟着就好。难得出府一次,可不要他跟个尾巴似的在身后拖着。
翠珠比我还疯,东瞧瞧,西望望,好几次我一转身就瞧不见她人影,还是丁三一直稳妥的不离半步。翠珠不是阿玛府里长大的丫头,说是我六岁那年大哥从街上买回来的,后来就一直伺候我。前些日子,我拐弯抹角问她可记得生身父母,她只是面容平淡说早忘了。这府里现在就是她的家。往日里有我和大哥给她撑腰,在府里可谓是横行霸道,这不刚出门,就给我惹事了。
我在脂粉摊子边选好几样东西欲买回去送姐姐,一转身准备叫人付账,却抓不到人,见丁三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说,翠珠前面被人扣,还说要拉去见官。我一听,抓住腰间的牌子,急忙忙往人群里挤去,丁三不敢拦我,只跟在后面说:“小姐,还是回府让少爷来处理吧。那人咱们得罪不起。”
我瞪了他一眼,心想,我好歹也是十四皇子的小姨子,有什么人是我得罪不起的。也顾不得自个的身份,拼命往人群里挤着,可还是只能远远的在外围,死活也进不去。难怪鲁迅先生要写文章批评国人的劣根性,没事就喜欢凑热闹的。隔着人逢瞧见翠珠被人推倒在地上,一只脚还落在她腰上,丫头似乎被吓住了,也不敢喊,只是呜呜的哭着。
我立马火冒三丈,翠珠再怎么不是,也是我的丫头,谁都没资格动她一下。丁三也不知道被人挤到哪里去了。我终是没忍住,爆吼一声:“都给我让开!”我知道自己的声音很大,可没想到,刚才蜂拥的人群,这会儿突然听话极了,让出一条道来,翠珠见着我,脸色更是煞白,忙挥着手叫我走开。只见她嘴角带血,似乎还被打了。我走过去,一掌推开那人,将翠珠拉起来。她惶恐的说:“小姐,你就不要管奴才了。”
我白了她一眼说:“废话,你是我丫头,我不管你谁管啊。”
一句男声在身后不阴不阳的响起说:“那你倒是说说看,要怎么管你这丫头的。”我回头瞧见一旁说话的男子,生得一副猥琐的模样,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起我来。看来今天是遇到个找死的主了。我也懒得理他,拉着翠珠的手,就要走,却被那人两个帮佣挡住了,其中一个还伸手过来拉扯,我又一巴掌挥了过去。
人群中有人似乎认出我来,小声说:“这不是阿鲁大人的府上的格格嘛。”
“怎么可能?瞧她凶巴巴的样子,怎么会是苏尔佳府里的格格。”
我瞪了那人一眼,从腰间摸出十四爷的牌子说道:“这是十四爷的牌子,回头,少不得打断你一条腿的。”那人看看牌子,又看看我,极其污秽的笑着说:“我当是谁呢。原来真是十四爷的小姨子,刚好,这回我们请十四爷来评评理。”说着,一把攥住我的胳膊,把我往一旁的酒楼里拉去。翠珠连忙抱住我,也被拖了进去。我心里暗惊,天子脚下,泱泱皇城,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
第八回
第八回 那人一路几乎是拧着我的胳膊。我虽是极力挣脱,可终究是个毛丫头,哪比得过男人的力气。一直走到酒楼二楼的包厢内,推开门进去,果然十四爷坐在里面,瞧见我跟外人拉拉扯扯,立刻站起身喝道:“这都怎么回事?”
我还没开口就听见那人抢先一步说:“十四爷,适才街上有人打着您的名号,招摇撞骗,刚好被奴才瞧着了。这不,把人给您带过来了。”说完,夺了我手里的令牌,恭敬的交到十四爷手上,他看了一眼牌子,收在腰间,瞥了我一眼,说道:“苏尔佳蕙宁,你倒是说说爷的令牌怎么会在你手上?”
他不问还好,一问火气更大。甩开那人的手腕,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道:“看来是我家姐姐托大了,十四爷的令牌未必好使啊。”又瞪了适才拖我进门大的小厮一眼,那泼皮脸上已是一阵红一阵白,煞是好看。十四爷堵着火气,怒骂道:“瞎眼的东西,爷的令牌,有几块是假的?”估摸又见到翠珠脸上的伤,抬腿补给对方一脚说:“自己滚回去领板子。狗奴才,要不是看在九哥的面子,定要你脑袋搬家。”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泼皮,这会就跟被人抽去骨头似,耷拉着脑袋,灰溜溜的走了。
十四爷打发人领翠珠下去,我这才瞧见,雅间内,除了十四爷还有三个我没见过的人。上首坐着位月白色长袍男子,面容俊朗,嘴角含笑,可眼睛里却是愁云密布。他侧边坐着位身着绛紫色大襟镶黑边马褂的那位,正一脸玩味的望着我,再右侧是位身着藏青色长袍的,已是憋不住笑意,忙着喝茶掩饰起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八爷党?
额滴神,还是饶了我算了。
十四见我只是同大家大眼瞪小眼的,狠狠的嘲笑了我一番,半天才介绍说,那位月白色的是八爷,绛紫色的是九爷,没忍住笑的是草包十爷。
三位爷到时悠闲,等了半天也没见我啥反应,十爷说道:“十四弟,这就是你说的那位,苏尔佳蕙宁?咱上回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十四爷笑说:“老夫子过世那会,在苏尔佳府上见过。她缩在十三弟身后,任谁叫不搭理的。“
十爷大笑说:“这就是对了。没想到,当初咱就觉得这丫头是个刺头儿,如今果然不虚。九哥,你可记得,这丫头眼睛里只有十三弟,咱几个兄弟没少吃她的冷门。“
九爷说话恶毒得很,语带讥诮的说:“我还当是个闭月羞花的佳人。如今看来,到时蛮像那位蒙古格格的,泼辣有余,娴熟却无半分。你怎么不找你家三哥哥了?”
我冲九爷冷冷一笑道:“那奴才可是要让九爷失望了。不好意思,痴长了几年,没料到性子大变,一时真对不住了。”
九爷并未恼,只是笑望着我,我也盯着他瞧。历史上有名的美人九果然名不虚传,只怕是个仙子站在他身边都逊色三分,叫人自惭形秽。细叶眉,丹凤眼,秀气十足,却不乏阳刚之气。这样的人为何一直被人挤兑说成是两面三刀,极尽阴险之能事的小人呢。
他见我盯着他看,三分得意,七分自满,冲着十四爷挑眉一笑,道:“坏了,这小丫头莫不是看上我了。十四弟,她老子迂腐得很,我可是吃不消的。”
我怕他想歪了去,连忙呸了几声,回嘴道:“鬼才看得上你。不过只是觉得你长得稀奇,才多看两眼。我看耍戏的猴子也是这么看的。”
十爷、十四爷皆哈哈大笑。连一直不说话的八爷都笑出声。老九眯眼瞧着我,电光石火,危险得很。
我懒得再理他,又好奇的看着八爷,见他视线从我身上扫过,却始终一脸落寞的望着窗外的街景。也难怪,算算时间,如今康熙对老八忌惮得很,全无父子之情,就连一向最支持他的九十也转投十四爷的怀抱。他心里的落寞只怕是外人难以体会的。
十四爷的小厮领着翠珠回来,好端端一个姑娘家,半张脸青了一大块,我拉着她的手,对十四爷说:“我要回去了。回头再让姐姐寻你的不是。”
十四爷一笑道:“我如今倒是里外不是人了。八哥,这边要是没事,我送这丫头回去,顺道看看蕙兰,说是要回去绣东西的,我倒是看看,绣了几成。”
八爷微微一笑,九爷却是起身道:“刚好,咱们也没事,就陪十四弟走一趟吧。”十爷也掺和进来说:“是啊,八哥,老夫子离世后,咱就再没去过那园子。想当年,老夫子为了那府邸,没少跟皇阿玛磨嘴皮子。咱几个兄弟可也是出了不少力。”说完几人不知想到什么,都乐呵呵的笑起来,连一直愁眉不展的八爷也点头称是。
我心想,阿玛去江南未归,你们几个皇子突然登门,少不得引起慌乱。十四爷倒是无所谓,他如今去那里比回自个的府邸还勤快。可八爷他们……
不好,不好,这种亏本生意我才不做。便冲十四爷说:“十四爷,我阿玛今日不在府上,姐姐陪姨娘去了庙里也不知可回了,要不改天吧?”
十爷抢白说道:“你不叫爷去,爷今个非要去不可。”
这时,突然听见大哥声音从包厢外传来,我对翠珠使个眼色,她拉开了门,大哥神色匆忙走进来,双腿一弯,跪倒在地上说:“求几位爷念在蕙宁年幼,饶了她这次吧。”
我直翻眼珠子,心想,大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要是跪也得看清楚再说。他们有哪个脸上写着不放过我的吗?
八爷看了看九爷,见九爷一脸无动于衷,才缓缓地说:“起来吧。也没什么大事。是九弟的人有错在先,同蕙宁无关。”
不知为何,蕙宁两个字从八爷的嘴里说出,如沐春风般,沁人心脾。
我心想,要是早几年来,早些时候认识意气风发时的你,不知是何模样。历史上的八爷让康熙和雍正都恨之入骨,一个是断绝父子关系,一个是幽禁其至死。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让天子之榻都睡不安稳。可历史只是冰冷的文字记载,我而如今眼前活生生站着的人更加现实。他看上去那么虚弱,简直不敢一击,可却仍是挺直着脊梁,天塌下来也压不垮似的。
十四弟拉起大哥说:“乌泰,你来刚好,我正要去府上一趟。”
大哥垂手退到一边,也没多问,叫来丁三,早先回去准备。那丁三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三魂七魄还没归体,怔怔的跪在门口。我叹口气,打发翠珠先回府里安排。好在不过是一条街的距离,也不是多远。
大哥拉我走在他身后,回去的路上脸色十分难看,好几次看着我又是皱眉,又是叹息。
我大哥应该不是很喜欢这几位爷的吧。虽然恭敬是有的,可未免也客气过头了。阿玛和乌图对十四爷都是赞不绝口,可大哥却冷冷淡淡。难道大哥不是八爷党的?还是暂时没有被拉拢过去?
不过,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他事情吸引了过去。同几个阿哥逛街压马路最大的好处就是赚取足够的注目礼。以前教清史的老姑婆,常常课上到一半,突然一脸花痴态,无限向往的说起几位皇子来。老姑婆最爱的就是美人九,整整的一堂课无限花痴极力为九阿哥平反,把雍正几乎说成|人面兽心卑鄙下流的龌龊男,惹得一些四爷党差点掀了教室和她对着干。
清史的课开了一学期,每次上课都是热热闹闹,台上一人大骂,台下无数人小骂,嘈嘈杂杂,比菜市场还热闹几分。也是因为老姑婆的关系,我才找了不少穿越小说来看。当然她极力推荐的本来就多。考试的课题都同穿越小说有关。
想当初,我无意在论文中提到雍正每日批阅奏折达万字,可见其勤勉。被老姑婆数次退回,最后一次,直接扔在地上要求重写。
呜呼哀哉,老姑婆要是知道,如今活生生的美人九离我不过三步之遥,不知道当年的论文分数会不会给高点。
老姑婆信誓旦旦的说,美人九每次上街都有女子朝他的马车丢东西,以示爱慕的。如今看来,怕是有些夸大。那个姑娘有胆识挑战比自己还貌美如花的男人呢。
倒是有不少姑娘盯着十四爷瞧的,指指点点,一副花痴般不胜娇羞模样,看着就让人乐呵呵的。反观八爷,似乎周身散发着颓废的气场,周遭的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他一个人,如同走在乡间小路上,几分寂寥,几分惬意,更无人可说。十爷一副乐天派的样子,昂首走在最前列,生怕人家没瞧出他是个皇子。
我躲在大哥身后,全当是看戏,脚步渐渐落了下来。丁三牵着马,亦步亦趋的跟着,见无人处才小声对我说:“小姐,刚才动手打翠珠丫头的是九爷府上的管事万立更。只怕这事没这么好商量的。”
我问:“怎么好端端就对翠珠动手的?翠珠招惹他们了?”
丁三听了直摇头道:“才没有。翠珠想买那条珠子,都付了银子,万立更动手抢了去,还说翠珠偷了他银子的。翠珠不过辩了几句,才挨了打。”
我又问:“那泼皮一向如此横行?”
丁三回说:“还不止这些。今个是刚好遇见十四爷在,不然就是九爷瞧见了,也无济于事。万立更仗着九爷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奴才也是怕万一小姐有个闪失,才回去求少爷的。”
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还挂着汗珠子,大冬天的,来回奔波,又替我担惊受怕的。“丁三,谢谢你。”
“小姐,你这是折煞奴才了。”丁三脸上也挂着笑,那种笑容是阿玛府里人人常常挂在脸上的,一种满足和安定。
面对突然出现的几位皇子,姨娘是被震得手足无措,还好有姐姐在,怨怪了十四爷几句,才张罗就座吃茶。十四爷一打进屋子,目光就没从姐姐身上离开过,真是叫人掉一地鸡皮疙瘩的,也全不顾及自个兄弟在场,受不了。
我借口梳洗,跑回自个园子里。翠珠肿着半张脸,还在指手画脚的教训别人,我一瞧她没事也就放心了。好端端出个门,弄成这样,真叫人郁闷。当初还以为天子脚下,皇威雷霆,万民的生活该是和谐才是,不料却是如此混沌,比现代有过之而无不及啊。还有那个叫万立更的,回头一定好好收拾他。就算他是九爷养的一条狗,我也要打得他不会乱叫唤,乱咬人。
前厅伺候的丫头来说,十四爷要接姐姐回去,姐姐却死活不肯,正僵持不下呢。
姐姐也真是的,自个有老公的,非要跟我挤小院子,这回人家上门来接,还当着兄弟面,怎么不会顺水推舟呢。那丫头鬼机灵的,见我半响没回话,问道:“小姐,你都不问问大小姐为啥回来的?”
我眼一眯道:“为啥?”
丫头看看四周,见没什么人说道:“皇上下旨要把伊尔根觉罗家的小姐指给十四爷做侧福晋呢。”
what?
我记得十四爷府里不是已经有位庶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怎么又多了一个?难怪姐姐以前一直张罗让我进十四爷府的,原来是为了这个。姐姐连日来的愁眉不展也是为了这个了。
我撇下丫头,自个去前厅寻姐姐,前厅里却静悄悄的,连个鬼影也没有。难道姐姐已经回去了?我又绕了半个园子,去姨娘住的院子,刚进去,就瞧着几个丫头聚在一起,不知嘀咕什么,见我过来忙着散开,我扯住一个问姨娘在哪,伸手遥遥一指,说道:“小姐,您还是不要过去的好,大小姐这会闹脾气呢。”
姐姐没走。我直直奔姨娘的厢房去了,没进门,就听见姨娘的说话声,道:“你也不用担心,十四爷还是很在乎你的。那又是皇命,哪能说退就退的。”
还夹杂着姐姐低泣声,说:“额娘,我不是小家子气的人。伊尔根觉罗家的小姐别人想求也未必求得了。”
姨娘道:“好福晋,明天就回去吧,大大方方的把她迎娶进门,总是有个先后大小之分的。十四爷顾着你,你还有阿玛额娘呢。”
姨娘说着也跟姐姐哭做一团,我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的。十四爷宠着姐姐,却必须要娶另一个女人进门,不管他愿不愿意,他府里总是有个院子里多出一个人儿来。在古代,就是平常百姓家三妻四妾也是正常,何况皇家呢。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替姐姐,更替那还未进门的伊尔根觉罗氏。想起姐姐那日昏睡前说的那句:男欢女爱在帝王家里,不过是枝头红梅,赏玩罢了。
我最终还是决定回自个的园子,至少眼下那里是我唯一可去之处。翠珠见我神色怪异,也不敢多问,伺候我梳洗。我拉着她的手说道:“十四爷独宠姐姐,却必须再娶。“
翠珠摇头说:“十四爷宠着大小姐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可眼下人人都在说,伊尔根觉罗氏貌美如花,才德并淑的。再加上她堂姐也在十四爷府里,回头姐妹俩一联手,只怕大小姐的日子也难过。“
我问:“之前姐姐让我进十四爷府也是为了这个?“
翠珠说:“也不全是。大小姐再怎么受十四爷待见,毕竟只是个侧福晋,上面还有嫡福晋,还有一众姐妹。再者,大小姐一直……”
我接道:“无所出?”
翠珠说:“十四爷虽没说什么,可听说宫里的已经有意见了。十四爷独宠大小姐,其他房一年去不了两回的。”
只怕就是连德妃娘娘也未必能容得下姐姐。真不知这宠爱到底是良药还是毒酒。
那日姐姐歇在姨娘处,第二日一早就回了十四爷府里,连句话也没对我说。姐姐心里应该是万分凄凉。她整日整夜绣的山河图应该是进献给德妃娘娘的,希望能博得她老人家的欢心。
姐姐,你到底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明明身边有心疼你的人,可你却依旧愁眉不展的。
第九回
第九回 阿玛没回府便知道了这事。姨娘进书房时,我正跟大哥在阿玛书房里罚跪。准确说,是我在看大哥罚跪。错是我犯的,可每每总是大哥挨罚。我端着糕点靠在阿玛书桌边看他写字。阿玛一边写,我一边晃着桌子,终于他老人家忍无可忍,瞪了我一眼说:“宁丫头,你再这样,阿玛可要罚你了。”
我笑嘻嘻的取了块糕点送到阿玛嘴边说:“阿玛是要打我鞭子,还是罚跪啊?”
阿玛推开糕点,望了眼跪像极帅的大哥说:“起来吧。你如今也是领朝廷俸禄的人,做事前不懂思量,一味横冲莽撞。我跟你讲过多少次,你有哪次是听进去的。这府里几十条性命迟早毁在你手里。”
大哥刚站起身,见阿玛神情依旧严厉,又甩甩袖子跪下去说:“孩子谨记教诲。”阿玛气得胡子直翘,又瞪着我说:“还有你,宁丫头,我不过出去十来天,你可没少给阿玛惹事的。”
我撇撇嘴,委屈的说:“是九爷的人先动手的嘛。”
阿玛叹口气说:“十四爷不是也在,难不成还委屈了你。”
我闭嘴没再说话,不然阿玛就能唠叨一天,刚好姨娘进来,我拉着大哥一溜烟跑掉了。出了书房,大哥的腰板子才直起来,拍拍我肩膀说:“宁儿,回头大哥谢谢你。”
我回头望了眼书房说:“就是阿玛也没有办法的,对不对?”
大哥也怔怔出神,半响才说道:“放心吧,宁儿,大哥绝对不会让你受这份委屈的。”
虽然知道大哥的保证未必管用,可心头还是一暖,笑望着他说:“大哥,那林子里的人是谁啊?”
大哥脸色微变说:“好妹妹,我们讲过的,这个不提。”
“可我非要知道。”
“那我也不能告诉你。”说完,大哥就撂下我,自个走了。我倒是想听听姨娘会跟阿玛说些什么,可回头让阿玛逮着了,又得让我抄四书,还是算了吧。
转眼年关近了,府里处处高挂着大红灯笼,丫头们个个一脸喜气,我却高兴不起来。十四爷让人稍话说,姐姐让我随她进宫去,说是德妃娘娘下的懿旨。姐姐进宫去见婆婆,管我什么事。我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哀求了阿妈半天也无济于事。不知道是哪个嚼舌根的,跑去德妃那念叨我的名号,否则她老人家哪里会认识我的。见到德妃说不定能见到千古一帝嘛。
好歹我穿越过来,总要见一回活的。
姨娘正忙着张罗我穿戴时,十四爷让人把东西都送过来,说是姐姐都备好的。我望着托盘内那双高底旗鞋一阵恶寒,敢情比我平日里穿的足足高出五个厘米。这我要穿着还不跟荡秋千似的。不过那件湖水绿镶滚彩绣的旗袍却是好看极了,花纹素雅,朵朵夏荷点缀其中,外罩浅绿色镶黑边金绣纹饰大褂,同我往日里穿着并不一样,想我这具身子虽然年幼,可模样出挑,要不然怎么会花名在外呢。
等到入宫那一日,早早的就被姨娘拖起来,昏昏沉沉中梳洗打扮。姨娘说了,因着是陪姐姐一同入宫,既不能太过朴素显得不庄重,又不能太过华贵,盖了福晋们的风头。最后,翠珠替我梳了旗髻,配了两柄翡翠簪子,据说是我额娘的东西。等一切收拾停当了,大哥过来接我时,瞅了我半天说:“宁儿,你今个好看极了。”我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听他这话,呵呵露齿一笑,大哥一瞥嘴说:“还是装着斯文样子,在宫里千万别傻呵呵的笑,人家只当我们苏尔佳府里的二小姐是个痴子。”
大哥话音刚落,阿玛已经快步迎上来,瞪了大哥一眼说:“闭嘴。就数你话多。”一转脸面对我却又是喜笑颜开的。阿玛不去演戏真是可惜了。
我同阿玛坐一辆车子,等到了宫门前再将我放下,候着姐姐一同入宫去。我本来就困,加上马车颠簸,睡意更浓,也顾不得阿玛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扶着他老人家大腿,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只觉得才闭眼,阿玛就叫我,说是已经到宫门了。阿玛赶着去早朝,留了丁三陪我在外面候着,冰天雪地的,也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来,我裹着斗篷,在雪地里来回乱走,不多时,一辆马车停在脚边,我只当是姐姐,乐呵呵的过去嚷道:“姐姐,你可来了。”
那马车一撩帘子,从里面跳下个身着褐色长袍的男子,一脸冷峻的望着我,我见认错人,连连摆手说道:“对不起,我以为是我姐姐呢。”
丁三已经扑通跪在地上说:“四王爷吉祥。”
四王爷……雍正……
该死的。
不是该死的他,是该死的我自己,居然没想都入宫是会碰到他的。
我一时间大脑支配动作,立刻跳离他两步距离,以示安全,又见自己未及行礼,忙惊慌失措的弯下身子,说道:“四爷吉祥。”
“起吧。”他声音冷淡极了。如果人的发音能是平的,那么他一定是其中翘楚,别说音调了,连嘴角都没动一下。
我看他似乎没有走的打算,急忙忙解释说:“奴才在等姐姐的车子,一时不察,冲撞了四爷,请四爷恕罪。”
他的视线从我身上扫过,所到之处无不一片冰天雪地。想起刚才抱怨地里寒冷,此刻却是万分怀念。他依旧淡淡的说道:“苏尔佳府里的。”
我转转眼珠子,心里无数次叹气道:“奴才苏尔佳蕙宁,同姐姐来给德妃娘娘请安的。”心想,德妃娘娘也是你老妈,听说你们关系一直不是很好,您老人家应该不会一时兴起也要过去吧。
可惜。
他道:“我正要去给额娘请安,你同我来吧。”
说完,驾车的太监撩起车帘,他立在马车边等着。我却只觉得那黑洞洞的车帘怕是有只凶猛怪兽,此番一去,我命休矣。
可要是拒绝了他吧,说不定结果更坏。他可是未来的皇帝,小气又记仇的,说不定上位第一件事就是报我今日拒绝他之仇。
我只得乖乖的挪步过去,挨着马车,正在担心自己要破坏形象的爬上去,不料身子一松,人已经坐在马车上。他跟着上来,对地下的丁三说:“跟你主子说,人我带去永和宫了。”
丁三只顾着磕头,也不知听没听明白,还不赶紧回去让姐姐来救我。
同他相对已经死伤无数,这回还坐在一辆马车里,我适才的瞌睡虫不知偷跑去哪里,现下清醒得每个毛孔都在呼喊:救命啊!救命呀!救命哦!并且是成千上万种不同声调的哀嚎。
马车里昏昏暗暗的,我闭上眼睛装作假寐,就是死活不睁眼看他。却突然犹如天籁般听见了一阵笑声,说道:“乌泰可不是这么说你的。”
“什么?”我一睁眼,发现出声的居然是对面这人,三魂七魄也在天空回荡了一圈,半天没有归位。
他继续道:“后院那笼喜鹊可还活着?”
“呃。”我简直犹如吞下颗整鸡蛋似的,呼吸困难,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却老神在在的说:“听说叮当离家出走了。”
我脑袋一时不察,重重的磕在马车柱子上。
入秋时,我住的园子后面枯树上,平白无故的多了一个鸟窝,我瞅了好几天也没见有鸟来喂食,几只小家伙饿得没日没夜的乱叫。于是我就背着阿玛和大哥偷偷爬上枯树,把鸟窝给端了。如今几个小家伙被我养在笼子里,好得不得了。当然,我也受到应有的惩罚,阿玛罚我抄了一个月书,大哥把枯树给砍了,后院所有的树同人等高的位置,全是光秃秃的树皮。叮当是我最近养的猫,长毛猫,天天在屋子里给我免费拖地擦鞋。我闲来无事,替它辫了一身小辫子,后来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大哥说叮当不想我继续虐待它,所以离家出走了。
可是这事,四爷怎么会知道?
他倒是很快帮我解惑了,说:“你大哥告诉我的。”
我只道:毁了,天要绝我啊。
低声问他:“我大哥怎么什么都乱说,其实……”
他打断我的话说:“不重要。图个乐子而已。”说完就自顾自的闭上眼睛,不知是不是在打盹。
我瞧着他,愈发觉得上天多么不公平,按照历史记载,如今他应该也是四十多岁了。可怎么瞧着也不过三十而已,跟我们家哇爷又得一拼,逆时光生长的主。可惜我们家哇爷秉性纯良,而面前这位却是个活生生的梦魇。
我一直尽量把身子朝门帘边挪动,不时有微风掀起帘角,阵阵寒气灌进来,吹凉了半边身子,可我依旧死守坚持着。
心想,如果面前这个男人搁在现代,或许值得放手争一争,就算最后结果不尽人意,可好歹能对得起自己的努力。可眼下,或者将来,我只是希望自己的寿命更长些。同他呆在同一个屋檐下,太消耗体力了。
不过,也许将来我们可以煮酒品茶,聊聊未来的世界。
历史上记载,雍正皇帝因为同亲生母亲德妃一直关系不虞,所以总是选择凌晨三四点去请安,这样就可以避免两人见面,最后不欢而散。估摸这时间,应该离早朝还有些时间吧。我们马车一路上除了遇见一些大内侍卫,再无他人。皇宫内静悄悄的,仿佛也在沉睡中,尚未清醒。
快到内廷时,马车是不能进内的,我们下了马车,前面有掌灯的公公领路,宫灯昏暗暗的只能照亮脚下方寸路径,四周雾霭沉沉,静寂无声。不知何时飘起的雪花,大朵大朵的落在斗篷上,不一会儿功夫,他的黑色斗篷已经覆盖住薄薄的一层,我忍了好几次想要动手帮他拍掉的念头,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他的背影消瘦伶仃,却在漫天的雪景中,有着病态的凄美之感,仿佛这四周的孤寂不过是为了他而存在,为了映衬他,孤寂越发孤寂,冷清越发冷清,缘只是由着他一人。
想着数年之后,他终将一个人独自踏上这片内廷,陪伴他的会不会只是个老太监而已。他得到了天下,身边人却相继离去。那遮天蔽日的寂寥,他应该不会陌生吧。
我心里想着,脚步也慢了下来。他偶尔会驻足等我些时候,我每每快步撵上,他又再疾步往前走,总与我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脚下的鞋子早已浸透,双足也渐渐失去知觉,不过只是一步接一步的跟着他而已。
我终于忍不住喊住了他:“四爷。”
他回头刚好看见我狼狈不堪的急急稳住身子,低声说:“嗯?”
我以前看韩剧时,总是好奇,为什么独独这个字,从男女主人公嘴角说出来时,会那么的风情万种,让人不由得怦然心动。那轻描淡写的语气,不经意间的挑眉动作,全都集中在抬起眼角的一瞬间而已。
他只是淡淡的丢出一个字,却让我在冰天雪地里看到一出异样的风情来。
面前的这个男人虽没有艳冠群芳之态,却有风华绝代之神。
他示意让领路的公公先走,自己缓步朝我走来,停在我身边说道:“这里离永和宫还早。”语气微凉,甚至透着淡淡的不耐,拒人千里。
我忙掩饰自己的慌乱说:“四爷若是有事,让公公领我过去便好。”
他却说:“你姐姐差不多也该到了,我再陪你等等。”说完,便伸手牵住我的手腕,朝一旁的避风亭走去。他的气力很大,几乎是拖着我往前走。手指消瘦、骨骼突出,硌得皮肤都疼。
避风亭在树群的后面,位置隐秘,却能隐约看见那条小道。我们等在此处,姐姐发觉不到,我却能看到姐姐。进了亭子,他便松开我,背手站在一旁,仿佛专注的盯着雪景出神。
我走到他背后说:“四爷,我想问您件事,可以吗?”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说:“说。”
我道:“四爷,如果一些事情,我不想记得,却又忘不掉,该怎么办?”
如果可以,我宁愿选择做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古代人,情愿盲婚哑嫁指腹为婚,也不愿意通晓未来,处处提防来得好。
他目光疑惑的望着我说:“等。”
“等?”
他又微露笑容的说:“既然不想,又怎么会念念不忘。”
第十回
第十回 转眼之间,今日已是我到永和宫第三十天。德妃依旧没有要我走的意思。大概这个春节怕是回不去了。我还整日念叨着要同翠珠去灯市里再疯一回呢。
德妃娘娘似乎很喜欢这个苏尔佳蕙宁。我本以为第一次见面,处处小心谨慎,可她却走下贵妃榻,拉着我的手,满脸欢喜的盯着我瞧,嘴里直说:“像,真是像极了。”或许她之前认识我额娘吧。
娘娘待我很好,安排我住在偏殿的小院子里。听说以前这里住着的是位女官,到了出宫的年龄被放出去了。
屋内摆设都是极其雅致,可以想象出前任主人的心性。院子里种满了海棠花,虽是寒冬却枝繁叶茂,绿意盎然。院子由一道窄窄的月牙拱门直通德妃娘娘的寝居。这园子地处热闹却难得静谧。
我入宫的第二日,德妃娘娘又宣我觐见。让永和宫里的领头女官考问我书法及女红,当然书法压倒性的完胜。接着下午又试了试烹饪和琴棋,勉强算是过关。
德妃看着我交上去的东西,笑道:“你阿玛说得没错,果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这女红……”
她从托盘里挑了半天,才拣起那块被我糟蹋过的白布条,叹了口气对贴身宫女夕玥道:“记住了,以后可千万别让这丫头碰针线。仔细你们的脑袋都被她一针轧掉了。“她虽是说笑,可我还是一阵恶寒。
又过了两日,我被分派到云墨阁,替德妃抄礼佛经,要赶在皇太后回京前抄完。德妃说了,抄我就可以让我阿玛接我回去。就冲着这句话,熬夜我也要赶紧的。
白日里是要去娘娘跟前伺候。我如今在永和宫里的身份颇为尴尬,非主非仆的。每日无非就是让伺候我的宫女打扮得漂漂亮亮,等德妃醒来时陪她说说话。眼见着我几乎把前世所会的笑话说个遍,再下去就要露底了,可德妃娘娘依旧笑容满面的说,再来一个吧。
德妃同我阿玛一样,口口声声喊我:宁丫头。
抄经书这样的事,只能挪到晚上,再不然就是德妃娘娘午休时,我日复一日的朝着难懂的经句,却没有丝毫的开阔,只觉得腰酸背痛。如今我的字迹虽比不上家里从前的那个自己的,可放野京城,也未必能有几个比我好的。我这叫先天优势再加后天补拙,活脱脱把自己弄成个天才。最拿手的正是这种娟秀的小楷,所以更是得心应手。眼见着炒得差不多,熬夜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有时候停笔时才发现天快亮了,急忙忙爬回床上眯一小会。
后来德妃见我白天精神不济,便不再准我熬夜。我只得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