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故里第7部分阅读
烟尘故里 作者:御书文
清晨,有鸟儿迎着朝晖而歌。 爽朗的日光落在青石板上,犹如被掷碎的金黄宝石,灿烂得让人的心情一下子畅快起来。
尘香山庄的下人正在默默地打扫庭院,忽然听到山庄的大门口那儿起了很大的喧哗声。轻尘刚好醒来,推开窗,呼吸早晨的新鲜空气。站在窗外的下人都向她打招呼,“九姑娘醒了。”
“你们好呀……咦,门口那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下人们摇头。轻尘凝神听,发现那喧哗之声越来越大,便走出房门,向山庄的大门口走去。才刚刚转过长廊,就看到门口围了很多人,萍儿和一个背对着她的红衣女子正在争吵。
萍儿显然身子还有些虚弱,声音比平时小些,但作风仍旧泼辣,扶着身边的一个丫头,开口就说,“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要脸?找男人找到这来了,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么!你是怎么进来的?”
立时有人回答,“这姑娘说来找庄主,有十万火急的事。我们看她身上有凭信,不敢拦。”
那红衣女子显然也不甘示弱,大喝道,“岂有此理,你知道我是谁吗?竟然敢这样跟我说话!”那声音依稀有些熟悉,轻尘猛然想起正是昨日见到的那位夫人。她几步跑上前去,来到萍儿身边,果然看到红衣女子正是容初云。因为轻尘已经换回女装,容初云见到她时,惊愣了一下,“你……是女孩子?”
轻尘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好,真好!”容初云气愤地拨开人群,冲到院中高声喊道,“今天如果你不出来见我,我就让神策军把这里的人都杀光!你听到没有!”
萍儿已经受够了这个嚣张跋扈的女人,指挥身边的护卫,“来啊,把这个女人给我丢出去!”
“我看谁敢!”容初云双目一瞪,护卫都不敢上前。因她是一个姑娘,又满身的金贵,一口一个你们爷你们爷的喊,似乎很理直气壮。他们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到底为何,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怎么,你们都不动手吗?我来!”萍儿狠狠地推开扶着她的那个小丫头,轻尘连忙拉住她,“萍儿姐,别冲动,这位是……”
门外有人接道,“这位是夫人!”刚刚赶回来的石安,几步跑到萍儿身边,用力按住她,“疯丫头,你不要命了,这是爷新娶的夫人!”
“夫……人?”萍儿狐疑地看过去,那边,容初云已经昂起了下巴,像只骄傲的孔雀,“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野丫头,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口口声声要把我丢出去,是我把你丢出去才对吧!我才是这里的女主人!”
“谁说你是这里的女主人?”
长廊的拐角那里传来了清灵灵的一句话,一个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远远地坐着,整个人在太阳的光影里面仿佛散开的烟火。容初云本来还想好好地教训一下萍儿,见到他,全然没了脾气。其实她心底是真的有些怕他,但又恼他,瞅他一眼,怯怯地说,“我,我不想呆在驿馆,我是来找你的……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炎上斥道,“没有人允许你来这里。若你自己走,我便让他们客气些,若你不肯走,我便让人请你出去。”他的表情很严肃,目光中透露着不快,仿佛那纤纤女子不是他新婚的妻子,而是什么有宿世冤仇的对头。轻尘很少看到他这样严厉的表情,不禁开口,“炎上,既然夫人找来了,怎么也不能就这样把她请出去吧?毕竟她是你的妻子呀。”
石安也说,“是啊爷,先请夫人进去吧?她毕竟是……毕竟是带着老爷的意思来的。不好……不好……”不好得罪吧。石安把后半句吞了回去,婆婆妈妈委实不是他的作风,却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不能说出来。很憋屈。
炎上遥遥看着容初云,表情莫测。
轻尘看了看炎上,又看了看容初云,觉得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护卫,下人,丫头,全站成排,表情似惑似疑。
轻尘扯了下萍儿,萍儿清嗓子喊,“都散了,都散了!”她弹弹手,人群便像滚出的珠子一样四散而去。
容初云迟疑了一下,向炎上所在的地方走去。萍儿看向石安,石安把手指竖在嘴上。
容初云背对着轻尘,轻尘看不见炎上此刻的表情,只觉那红艳艳的衣服,就像春天的时候漫山的茶花,有说不出的勃勃生气。容初云俯身跟炎上说了些什么,而后走到炎上的身后,推着他转身离去,炎上也没有阻止。
“搞定了?爷这也太没立场了吧!”萍儿卷起袖子,刚想破口大骂,身体不适,又咳嗽了几声。轻尘忙说,“萍儿姐,我求你了,你回去好好休息行不行?以后再出什么事,你叫身边的人出来看看不就好了?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石安扯着萍儿的手臂,告诫地说,“疯丫头,夫人的身份很不简单,你别没事就找她麻烦,对你没什么好处!”他甩掉萍儿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说,“我跟去看看,你别再惹事了啊。”
萍儿轻“哼”一声,石安摇头离去。
轻尘扶着萍儿,“萍儿姐,石安也是为你好。我先陪你回去休息吧?”
萍儿挪动步子往回走,嘴里却不肯饶,“我才不管她是哪门子的千金小姐,大家闺秀呢,哪有硬闯别人家的道理!?再说了,爷自从回来,就没跟我们提过什么夫人,她算什么夫人?除了长得好看点,身材勉强可以以外!”
轻尘掩嘴笑,“萍儿姐,你是不是在吃醋啊?”她凑近了一些,盯着萍儿,“呀,你不会真的喜欢炎上吧?”
“吃……吃什么醋!喜,喜欢个鬼!”萍儿的脸一下子涨红,掐着轻尘的手臂,咬牙切齿地说,“臭丫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轻尘的手被她掐疼,一边往后躲,一边说,“萍儿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不知道你喜欢炎上,也不知道你看新夫人不顺眼,我什么都不知道……哎哟!”
“你还说,你还说!”
萍儿追着轻尘在花园里面跑了起来,轻尘担心她体力不支,又着实怕被她掐疼,就放慢步子跑,只在快被她抓到的时候才迅速地闪躲开。萍儿每次都扑了个空,动起了别的心思。这丫头的轻功她知道,不是盖的,要抓住得使点诡计。
“嘶……”她弯腰蹲地,轻尘果然停了下来,跑过来急道,“萍儿姐,萍儿姐!”
“哈,可叫我给逮住了吧!”萍儿一把抱住轻尘,轻尘在她的怀抱里笑开了怀。轻尘伸手把落在萍儿髻上的叶子放在眼睛上,叫道,“猜一个成语!”萍儿狠狠推了一下她的脑袋,“臭丫头,就你肚子里那点墨水还敢考你姐姐?”轻尘吐了吐舌头,恭敬道,“是,姐姐神勇,姐姐英明,小九不敢了,别不高兴了啊。”
她们笑闹的光景,石康刚好回庄。他走过长廊的时候,发现不知道何时,在她们附近,有意无意地经过很多下人和护卫,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侧目看她们,似乎想要沾染她们的快乐。原本清冷的山庄,就这样跟着炎夏,一同灼热了起来。不过是短短月余光阴,这个叫顾小九的女孩,几乎是虏获了每个人的心。而他,也在不知不觉中,放下了最初对她的戒备和警惕。
这,算不算是一种让人叹服的本事?
长廊只有他的步子声,刚转过弯,就见石安迎面走过来。“哥。你回来得刚好!爷,不太对劲。”
石康还在看花园中的萍儿和轻尘,听到他这么说,转过头来,“怎么不对劲?”
“爷不是最讨厌那个容家三小姐么?可是竟然让她进书房,单独跟她说话,这不奇怪吗?简直太奇怪了!”石安一拍拳,发现石康心不在焉,“哥,你怎么了?”
“那个顾月池,在五爷的手里。”
石安翻了个白眼,“我知道啊,之前我们调查的结果不就是这样吗?”
石康看向长廊尽头,“而五爷的心上人是……容小姐……”
“奥!”石安叫了一声,闷着头,匆匆折返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烟要把前面的师傅,通通改成师父,悲剧了,悲剧了!
话说,目前为止,筒子们比较喜欢哪个男银?小小调查一下,欢迎与烟交流。
都喜欢的直接pia飞!
第二十六回 心有猛虎
容初云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得以在尘香山庄的西院住了下来。
夏天,天气闷热,却也最容易下雨。轻尘从萍儿那抱养了一盆文竹放在窗台上。萍儿说文竹好养活,不用多施水,能看一到三年,最为实用。
雨下得不大不小,院子里除了哗哗的雨声,再没有别的声响。轻尘特意把窗户打开,雨打在文竹翠绿茂叠的枝叶上,枝叶被压弯,抖落了雨珠,又弹回原处,似琴弦般动了几下。
这样的日子最难过,百无聊奈。又不能出门,只能在屋子里面走走坐坐。
“砰砰砰”,有人敲了三下门。轻尘问,“谁呀?”
“小九,是我,石安。能进来吗?”
“进来吧,门没锁。”轻尘本来坐在床头,说完就站起来。石安推门而入,先是拍了头上的雨珠,又觉得不妥,尴尬地笑起来,“那个……把地都弄湿了。”
轻尘摇头,“不要紧,你突然来找我,有事吗?”
“很重要的事。”石安走到轻尘面前,认真地说,“小九,下面我要说的事情关系重大,你必须说真话,否则你跟你师父的性命都将危险。”
轻尘心中一沉,用力点了点头。
“你告诉我,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师父的身份?还有,他可曾放了什么东西在你身上?”
轻尘摇头,“师父就是师父,我只知道他叫顾月池,是无名剑客。不知道你们说的别的身份指什么,他也没放过什么东西在我身上。”
石安想了想又说,“这些年,他都没提起什么,或者跟什么人有过交往吗?这很重要,小九。”
“师父从来没跟我说过什么……他好像有仇家,这些年我们一直在东躲西藏,就怕仇家找上门来。师父也没有跟什么人交往……对了,有一个老伯,我只见过一个老伯来找他。”
石安大喜,“你还记不记得那老伯长什么模样?”
“不记得……”轻尘摇头,“那个时候太小,记不住事,何况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石安有些失望,轻尘看着他的神色,不禁问道,“那个老伯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石安按住轻尘的肩膀,“非常非常重要!你一定要把他想起来,因为他可能牵扯到一件紧要的大事。再见到,你还能把他认出来吗?”
轻尘摇头,复又拍掌,“啊,我能认出他身上的味道。”
石安扬了扬眉,匆匆转身要走。拉开门的瞬间,他又回过头说,“我师父暂时不会有事,他们过几天都会到尘香山庄来,包括秋水宫的人。”
轻尘惊道,“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这是爷的意思。想来日前江湖上说,尘香山庄藏着传国玉玺,所以庄主为避人耳目,不用真面目示人。爷说,不如大大方方地请他们来,省得牵扯到传国玉玺,让朝廷也注意到这里。”
轻尘叫住石安,咬了咬唇问,“你是近卫军指挥使,那炎上呢?是不是也是朝廷里的官?我师父究竟在什么样的人手里,炎上能救得出来吗?”
石安自信地笑笑,“这天底下还没有爷办不到的事。扣住你师父的那个人确实有些棘手……”他闪烁其词,“总之爷会想办法,你不要急……关于那个老伯的事情一定再好好想想。”说完,就出去了。好像,不想再等她问什么。
脚步声没几下就消失在了雨里。轻尘走到窗前,铺天盖地的雨,像是有人在天上用力泼下般。她支着下巴,靠在窗边,有意无意地拨弄着文竹的叶子,有时还用指尖用力搓下点绿沫来。
她住的屋子很偏,下了雨就更没有什么人。她正发呆,一双脚踏在窗棂上,一个人翻身进来。地上顿时湿了一大片。
轻尘大惊,喊叫声脱口而出之际,被人用手捂住。凤目轻勾,说不出的风流。“乖孩子,不要声张。”他柔柔地说,声音在雨声中格外缠绵。只是整个人身上都在滴水,像刚从河里捞上来般。
轻尘点头,他松开了手,仍旧潇洒地抖开外袍,悠然坐下。
“你怎么会在这!”
五郎伸手拖着脸颊,凤目瞅她,“你应该说,‘郎君,可要妾身为你净身更衣’,这样我才欢喜。”
欢喜个鬼!轻尘瞪他一眼,明明那么狼狈,却因为一副好皮囊,动作间多了万种风情,真叫人咬牙。轻尘转身拿了白巾丢过去,五郎举手接住,笑道,“你就不能温柔点,总像只张牙舞爪的猫。怎么说我也是冒雨来见年你,要记着我的好才是。”
“你为什么总能在沉香山庄来去自如的,这里是你家吗?”轻尘没好气地说。
五郎径自解了头发,边擦边说,“我轻功好,他们发现不了我。”
“你为什么不说你专挑他们防御最松懈的时候来?不是半夜,就是下雨天……”轻尘嘀咕了声,手却被他擒住,“小九,你跟我走吧?”他说得含情脉脉,脸上湿漉漉的,竟让轻尘想起故事里那深情的书生来。
轻尘去扯他的手,他握得更紧,“那个人很危险,不要再呆在他身边。”
兰桂的香气,在雨水带来的清新空气中飘散。他身上的味道每闻一次,便有些不同,仿佛一次比一次浓郁。轻尘觉得他像一只白鹿,要带她涉水,只是那水一次比一次深,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脚踝,只觉水流湍急。
轻尘撇撇嘴,“你是说炎上?他很好,一点都不危险。至少我觉得,他比你像好人。”
五郎莞尔,伸手把轻尘抓入怀中,“他很好?你知道的他有几分?他明明知道严凤凰是被冤枉的,仍然叫石安去杀他,这就是好人?他动一动手指头,就可以呼风唤雨,却把武林中人耍得团团转转,偏偏人人还对他感恩戴德,这叫好人?他不过是皇帝用来牵制江湖的一颗绝佳棋子,一条狗而已!”
轻尘看到他眼中的恨意,他言辞中弥漫的那如呼啸山洪般的恨,瞬息间淹没了她。他的美,他的风流,原来那么脆弱。
“五郎,他答应帮我救师父……”
“救?你别天真了!”五郎捏住她的一缕发,放到嘴边,“他有无数的机会救,偏偏每次都错过,只一次又一次地在问你知不知道,不是吗?”
轻尘的心仿佛沙坑般陷下去,她抓住五郎的手臂说,“那你告诉我,他究竟是……”
“不要问,你只要跟我走!”他拉住她的手腕,态度坚决,“进了红都,你就会后悔跟在他的身边。”
“你放开我,我不走!”轻尘往后退,拉扯间身体撞到书桌,在边沿的杯子翻下去,摔了个粉碎。那清脆的响声震醒了她,呼唤起她内心深处对那个手心冰凉的男子的怜惜,“我要留在这里,我相信他。”
五郎上前一步,还要再说,门外传来萍儿的声音,“小九,你在里面吗?我怎么听到什么声音碎了。”轻尘忙说,“啊,我不小心打破了杯子……萍儿姐,你等我下,我穿穿衣服就来。”她着急地回头,却看到身边已空无一人,只窗台上的文竹,摇了摇,很快就不动了。
轻尘平复了心绪,走过去开门,萍儿收了伞靠在门边。她往屋子里看了看,走进去,“唉,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把这杯子弄碎了……地上还弄这么湿,不怕夜里受凉吗?”
轻尘心虚地说,“杯子刚刚不小心碰掉了,很名贵吗?”
“你不觉得这杯子眼熟?爷说你用过,见你很喜欢的样子,便叫我拿过来给你用。”萍儿蹲下身去收拾,轻尘连忙跑过去,“萍儿姐,我来。”萍儿推开她,“得得得,你笨手笨脚的,待会再把自己弄伤……多好的杯子啊,真可惜。”
轻尘看着地上那杯子出众的釉色,猛然记起那次在马车上,她用这杯子喝过水,因为喜欢它的花色,不自觉就多看了两眼,当时并没放在心上。他却注意到了?她心中内疚,便问,“萍儿姐,这杯子哪可以买到?”
“买?!”萍儿叫了一声,“这杯子是爷的老师,当年出使瓷器之都的时候带回来的,哪那么容易买到?别说红国没有,就算去了蓝国,也找不出一模一样的来。”萍儿把碎片用手帕包好,拍了拍轻尘,“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办法补救,你别放在心上。爷既然给你了,就不会向你要,也不会责怪你。”
她走到门口,拿起伞,又说,“对了,过几天那些人都会来庄里,我会比较忙。住在西边的那位,你小心着点。爷说等这里的事情解决,就要回去了。”她抖了抖伞,才把伞撑开,飞落的雨珠子溅在门上,那里的颜色立时比周遭深了些。
轻尘看她的背影,隐隐透着些落寞,在雨中萧索,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泼辣蛮气。石安说,萍儿是老夫人指定要给炎上陪房的。也许从小,她就把炎上看成了自己的男人吧?所以爱他,敬他,对新夫人耿耿于怀。轻尘听石安说,她们俩偷溜出去的事情,炎上还是罚了萍儿,至于罚了什么,连石安都不知道。
炎上的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呢?五郎为什么提到他的时候,有那么深的怨恨,仿佛要杀掉他才能解气一般。
她忽然觉得自己懂得很少,很渺小。
作者有话要说:好几个人跟烟说,唉,你怎么又写这个题材啊,难怪冷清。
然后烟就愣了一下,然后说没办法啊,脑子里面咕噜咕噜冒出了这个想法,就想要动笔,不问结果,真是小女人情怀。
前几日连续很不淡定了几天,后来突然心态平和了,最初的最初,那种心意并没有消失掉。总要用心把它写完,才要想着下面的路怎么走呀。
也许迎合于烟也需要点时间吧。
默……终究是想要把这个兴趣,努力地做做好。退下~~~
某发现自己真的很啰嗦,很不淡定,遂决定反省。
第二十七回 随意春芳
大雨过后,连日来的高温总算缓和了一些。
轻尘起床,看到外面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想要出去活动活动懒散的筋骨。这天萍儿要主持山庄里的众人晒书,没有空来找轻尘,轻尘就决定自己到后花园去走走。
惠风和畅,花园里繁花好景,经历雨水的冲刷更显娇艳。轻尘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小路,路的尽头是一片碧绿的湖泊,湖边栽种着杨柳,相映成趣。
她正要往前,忽听湖边传来呵斥,“老妖婆,又是你,你还敢来山庄!”这是石安的声音。
一个女子说,“石安,你说谁是老妖婆?!”轻尘认出那是春芳领主的声音。
“说的就是你!成天穿一身黑秃秃的,还戴着斗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谁守丧!要不就是丑得没法见人了!”
“你……!”刀剑相撞的声音传过来,似是打起来了。
“你快说,到尘香山庄干什么来了?”
“找东西!”
轻尘跑到湖边,看到一黑一银两个身影正在湖面上打得不可开交。石安使出一个连环踢,春芳迅速往后退避,身形落到湖边一棵树上。她踏着树枝却如履平地,冲石安大声喊,“好你个石安,不要太不知道好歹!还想跟我比轻功吗?”
石安落在湖面上,只靠足尖站立,双手抱着胸说,“我轻功不如你,但不等于功夫不如你,有胆量不要光是跑,下来跟我较量一番!你们秋水宫的人实在太过放肆,几次三番到我尘香山庄来,今天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哼,我自然是打不过你石安,想你当年十四岁在红都力挑十二勇士,被皇帝封为天下第一,我怎么敢跟你打?”
石安笑道,“哟,你对小爷的事倒是挺了解的。既然了解,怎么还敢来尘香山庄偷东西!”
春芳似是动怒,上前喝道,“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偷,是找!我……我懒得跟你解释那么多!”说完,飞身而起,往庄外行去。石安大喝一声,“哪里跑!”也跟了上去。
轻尘想要开口阻止石安,谁料他们一前一后早就已经飞远了。轻尘想起自己在金香楼的时候,曾受到春芳的多方照顾,担心石安真的出手伤人,所以就使出轻功跟了上去。
追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山林,见两人交打至竹林之上,难分难解,几个回合都分不出高低,后又来到悬崖边上,眼看越打越没有顾及。轻尘大汗淋漓地赶上来,一边抱怨这两人的轻功实在高明,一边想着要怎么阻止石安。
石安伸手擒拿,“快点说,你到尘香山庄要偷什么?”
春芳侧身闪过,“说了找传国玉玺!”
“好大的胆子,你找传国玉玺要做什么!”石安一脚飞过去,在身子要欺到春芳面前的时候,猛地拔出了腰上的剑,刺向她的斗笠。春芳迅速蹲身,往后翻滚到了悬崖边上,几颗石子落了下去。她大声说,“我们听头人的命令寻找传国玉玺,不仅仅是秋水宫,整个江湖都会来尘香山庄找的!”
传国玉玺……轻尘又一次听到了这个东西。她不禁好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好像人人都在找它?
那边两人交手至悬崖边上,春芳明明处于劣势了,却不肯认,石安依旧步步逼近,眼看她一脚踩空,就要翻下悬崖。石安这才惊觉收手,伸手揽住她的腰,而春芳头上的斗笠也因这猛的回力而脱落,掉下悬崖去。
斗笠下,藏着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那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娇俏的,像是春日里突然迎风绽放的一朵茉莉。芬芳美丽,又白又香。不仅是轻尘看呆了,连石安都看呆了,以至于差点失手,两个人一起摔下悬崖。
“石安,石安,担心你身后啊!”轻尘大叫。
石安这才回过神来,抱着春芳,迅速地几个旋身,才又回到了平路上来。
“你,你怎么可以……!”春芳摸了摸自己的头,惊慌地喊道。她连声音都变了,终于变成了十六七岁的少女,该有的样子。
石安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哦,原来是俏佳人装老笸箩。”
“你放开我,放开我!”春芳用力地挣脱石安,石安更近了一步,调笑道,“是不是秋水宫的领主都似你这般貌美?如果是,那我可要去把几个领主的相貌都好好看清楚。”
“无耻小人!”春芳一掌挥上来,石安轻易地举手接住,眼睛只盯着春芳看,脱口道,“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你!你无耻!”春芳抬脚攻向石安的下身,石安连忙松开她,往后闪躲。这当儿,她一点脚就飞身而去。石安在地上追了几步,也不跟去,只傻傻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轻尘慢慢地走过来,用力拍了石安一下,“喂!”
石安吓了一大跳。
“我说石安啊,眼睛都看直了,还看那。”
石安疑惑道,“小九,你怎么在这里?”
“我怕某个人不懂得怜香惜玉,要杀人啊……这可好,打出了个大美人来,石安,你可赚了!”轻尘轻捶石安胸口一下,石安愣愣地笑,“什么……什么赚了……呵呵……不过她真好看,对吧……”忽而,他又严肃了起来,“喂,你别胡说!她是来偷东西的,我要把她逮住!”
“我怎么胡说了?你看看,人都飞到天边了,还在看!”轻尘转了转眼珠,“我知道她们的据点在哪儿,不如,我带你去找春芳姐吧?”
“我,我才不去!”石安说着就往回走,强硬道,“我告诉你啊,今天的事情不许告诉我哥和疯丫头,不然,不然……”他好似一时找不出威胁的词来,就把剑举起来,狠狠吓唬了一下轻尘,然后就跑远了。
轻尘捧腹,这个石安啊,真是有趣。而那个春芳……真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她还一直把春芳当成一个慈祥有趣的阿姨呢。
反正也没什么事,既然出来了,她就沿着山路悠闲地往下走。沿途绿意盎然,虫鸟欢昵,满目皆是苍翠,若不是在荒郊野外,看不到这样的野趣。行到半山,有一片巨大的空地,忽看到前方路上走来两个人。轻尘连忙闪到长得及人高的草丛后蹲下,仔细一看,发现其中一人与春芳一般打扮,而另一人,正是那日严凤凰带到金甲门的仵作。
他们四处看了看,好像在等什么人。
只听那仵作说,“心悦姑娘,头人会来吗?”
“他约我们在这里见面,自然会来,你别急。”心悦的话音刚落,就传来了轮子的辘辘声。而后一辆马车在两个人面前停住,轻尘一看,竟然没有人驾马。那马车是个黑铁盒子,看起来阴冷冰森,倒是拉车的两匹白马,像是千里良驹。
“头人。”两个人齐齐跪了下来。
轻尘忍不住把遮住眼睛的长草拨开一点,牢牢地盯着马车那个方向,她期望能看到什么人走下来,把这么久以来心中的好奇揭开。头人,这个江湖上最神秘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车帘微动,却只有一张纸条从马车内飞出来。心悦伸手接住,打开纸条看了一遍,“头人是要我们后天见机行事么?这么说,那传国玉玺真的是在尘香山庄?”
仵作拜了拜说,“头人这么大费周折,不就是要洗清严凤凰的冤屈?怎么又让各门派都去尘香山庄寻找传国玉玺?小老儿斗胆问一句,这传国玉玺很重要?”
“很重要,这关系到一件旧事,务必找到。”那人说话的声音很奇怪,像是隔着什么阻碍一般,很不真实。
仵作犹疑,“那尘香山庄的庄主,不是等闲之辈,恐怕不容易得手啊。”
“他不过是朝廷的一粒棋子,不足为惧。你们要注意踏雪无痕和墨渊二人。”说完,又一颗石子丢出来,驱动了车头的两匹白马,马车跑了起来。随后,心悦和仵作也各自离开。
轻尘一路跟着马车下了山,马车专门挑偏僻的小路走,时而快,时而慢,却始终没有见人出来。轻尘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一处竹林,马车停了下来。
“后面的姑娘还请现身。”马车内的人说。
轻尘知道瞒不过了,就大大方方地走出来,站在离马车几步远的地方。马车安安静静地呆在竹林中,只有马儿的响鼻声,和漏下来的日光。
轻尘犹豫了一下,“我,想请教大侠一件事。”
“姑娘,你我素不相识,我没有必要回答你的问题。”
“那这个呢!请问你知不知道这个是什么!”轻尘从怀中掏出了一块血红色的玉环,“我记得我见过这辆马车,十年前,在我还很小的时候,见过这辆马车。还有这味道……”她努力地嗅了嗅,“我绝对没有认错!十年前我们见过,这个玉环就是你要我好好保管的!”
马车中的人不说话。轻尘又走近了几步,才听到那人说,“姑娘那时还小,恐怕记错了。”
“小?再小也不会把那件事情忘掉……本来我不是孤身一人,本来我有爹娘,却被一帮匪盗追杀,是你出现才救我幸免于难,可最后又把我丢弃……”轻尘忽然跪了下来,“我求求你,你本事那么大,一定能救我师父的,对不对?”
“姑娘请起。”
“我本来让炎上救我的师父,可是……可是那个关着我师父的人太厉害,可能连炎上也办不到……”
马车里的人又说,“你可知那炎上是什么人?怎知他办不到?”
“我知道炎上也是大官,可是关着我师父的那个人……”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面前的马车忽然发动,向前疾驰而去,临了马车内的人传来一句话,“若你还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就好好藏着那块玉佩。有朝一日,它能帮到你的师父。”
轻尘站起来,追了几步,终只看到马车扬起的漫漫黄土。
身后有人说,“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轻尘回头看去,看到季风纾和碧玺庄管事正向她走来。
第二十八回 若使君欢
季风纾走到轻尘身边,笑道,“姑娘打扮总是这么……朴素吗?”
轻尘看了一下自己,疑惑道,“这样不对吗?”
碧玺庄的管事叹了口气,“小的这么多年就没看过比姑娘更朴素的。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哪个不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只有姑娘,每次见到,不是穿灰,就是穿白,头发也……”管事的目光落在轻尘什么都没有的头发上,不说话了。
季风纾负手笑笑,看向管事。管事的又脱口说,“九王爷,应该不喜欢这样吧?想那容初云何等姿色,照样被他抛在红都,不管不问。姑娘应该多想想怎样讨得九王欢欣,那样荣华富贵,当应有尽有,飞上枝头变凤凰便指日可待。”
轻尘听到九王爷,眉毛一扬,“关九王爷什么事?!”自从听了五郎的话,她对这个九王爷就一丝好感也无。管他有多大的权势,关了她的师父,就是她的敌人!
碧玺庄管事忙说,“当然有关,难道你不知……”“诶!”季风纾抬手道,“管事,说过多少回了,别人的家务事,不要多嘴。还有,不该你说的,知道了也不要乱说。”管事低头,“是,公子。”
轻尘不解地看着他们,季风纾上前拜了拜道,“不知萍儿姑娘的伤势如何?在下特来拜访,带了点药材和礼品。”管家连忙讨好地把东西拿过来,也说,“小的上次有眼不识泰山,误伤了萍儿姑娘,我家公子特地带我来赔罪,还请两位姑娘原谅。”
轻尘说,“老伯不用太客气,是我们冒用你们庄的名义在先,确实有错。萍儿姐现在也没什么大事了,上次的事就算了吧。对了,不知道偷东西的那两个贼最后抓到了没有?”
管事恭敬地说,“抓到了,确实是我庄中的两名弟子,已经惩罚过了。”
季风纾从管事的手里拿过东西,放进轻尘的手里,“听说贵庄守卫森严,不喜外人,我们此行就是看望萍儿姑娘,既然姑娘说她已无大碍,还请姑娘把东西和问候代为转达就好。”
“你们不上去?”
管事的要说话,季风纾按住他的手,“我们就不上去了,天色已晚,在下告辞。”说完,行了礼就抓着管事匆匆走了。轻尘看着手中的东西,疑惑不解,怎么特意跑一趟,突然又不上去了?她转过头,看见石康正从山上下来,便打招呼,“石康!”
石康点了下头,正经问道,“九姑娘怎么在这里?这里平时可没什么人来。”
“哦,我追着石安到了这儿。”轻尘随口说道。
“石安?石安到这里来做什么?”石康的眼神立刻警觉了起来。
“他……他追一只鸟追到了这儿,我怕他有事就跟来。”她答应过石安不能说,所以就撒了谎。可这个谎实在不怎么高明,因为她看到石康的脸一下子变得变幻莫测。苍天可鉴她是个好孩子,可是,做人要信守诺言。
石康看了眼她手中的东西,从她身边走过,“姑娘早些回去吧,这后山并不太平,出了事,别怪我没提醒姑娘。”
轻尘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石康指的不太平是什么,还是按来时的路乖乖地返了回去。她先去萍儿那儿把东西转交,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刚想喘口气,猛地一个激灵,发现屋中有人。
她仔细一看,发现是炎上。
“你,你怎么来了?”
炎上转过来,目光望着她,似乎要望到她灵魂深处去一样。她在这种目光中感到一种恐惧,想要夺门而逃。她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他推着轮椅近前几步,忽然伸手拉着她,低下头小声说,“我不想吃药,没地方躲,就来了这里。”
“啊?”轻尘蹲下来,见他整张脸红扑扑的,就像婴儿般,不禁心中一片柔软,“炎上乖,不吃药怎么行呢?”
他撇过头去,“苦。”
“啊,我有一个办法,你等我下啊!”说着就要转身出去。炎上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松开。她无奈地说,“我去去就回来,立刻,马上!”炎上抬头看她一眼,琥珀色的眼透着可怜。“好好好,我不去,我不去……”轻尘重新蹲了下来,看着他,笑道,“想不到无所不能的炎上宝宝居然这么怕吃药。我告诉你啊,以前我不喝药,师父都会在我喝完药以后给我一粒冰糖,那样就不苦了,而且那冰糖变得特别甜,特别好吃。你要不要试试?”
炎上摇头,目光看向窗外的花园,“儿时我也常常喝药,母亲在世的时候,总会采集百花给我做群芳酥,又香又甜。母亲不在了以后,世上的药就像毒药,再也没有那群芳酥来解。”
轻尘看着他的侧脸,虽然好看,却像是深山洞|岤里的冰棱。他的手总是没有温度,就算他用力地握住别人,力道也比一般成年男子小许多。轻尘刚要说话,外面传来喊声,“庄主,庄主你在哪儿?该吃药了!”
轻尘转过头去,刚要搪塞门外的喊声,炎上却说,“算了,该来的总也躲不过。”说完,放开了轻尘,开门出去。
群芳酥?轻尘托着腮帮子,想他落寞的脸,忽然跳了起来。
夜晚,厨房外的空地上站了一排战战兢兢的下人。看他们似乎吓得不轻,轻尘宽慰道,“别怕别怕。你们都呆在这个山庄十多年了,我只是想问问你们,有谁跟着老夫人做过群芳酥?”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庄主想要吃群芳酥,我刚来,不懂得做法,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人知道怎么做啊?”
一个老妇人上前,“群芳酥是老夫人亲手做的,奴婢几个只在旁边打打下手,但依稀还记得些。只是做这群芳酥,工序比较复杂,要在晚间露重的时候采集百花,而且这百花还不是每一种都可以,要挑最适宜时令的,最香的,所以需一一闻过……”
轻尘抱着头,“啊,你说那么多我记不住。要不然你跟我去采花,剩下人做准备工作,可以吗?”
“是。”下人们进了厨房,那个老妇人跟着轻尘,“姑娘为何突然要做群芳酥?闻遍百花恐怕会伤及姑娘的嗅觉。”
“以前老夫人在的时候,也是亲自闻遍百花吗?”
老妇人点头,“是的。老夫人的鼻子就是做了群芳酥以后,对花香花粉过敏。老夫人爱子心切,奴婢可以理解,姑娘为何执意要做这群芳酥?”
轻尘想了想,“因为想看他笑。”
老妇人了然于胸,“姑娘觉得我家庄主为人如何?”
轻尘摸了摸后脑,“让人搞不懂。”
老妇人笑,“姑娘可存有时时想见到庄主,见到庄主就会笑的心情?”
轻尘认真想了想,点了下头。
老妇人抿嘴,眼角的皱纹里似乎都是笑意,“如此,奴婢一定协助姑娘好好地做这群芳酥。”
夜深露重,轻尘蹲在花丛里,不厌其烦地嗅一朵朵花。她总是忍不住侧头打几个喷嚏,或者不小心被有刺的花朵伤到,但只要想到能给炎上做“解药”,便打心里欢喜。他已经失去了很多快乐,他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哪怕这群芳酥能换回他一次的笑脸,给他一丝丝温暖,她也高兴。
轻尘整夜未睡,终于采好了花。因为大家都没有尝过群芳酥,所以做的时候都在摸索,一遍又一遍。以前在无歌山,都是师父在做这些事情,轻尘笨手笨脚的,又懒。但这次,她想着炎上的母亲给炎上做这糕点时,满心的爱和牵挂,就更加用心。
终于在把所有花都用完的时候,做出了令众人都满意的味道。
此刻,已经白昼。
“谢谢大家了!”她捧着做好的群芳酥,给帮忙的下人们鞠躬。
老妇人连忙扶她,“是我们谢谢姑娘,谢谢姑娘你为着庄主的心意。奴婢想,老夫人在天之灵一定也会感激你的。天色不早了,庄主应该醒了,姑娘快去吧。”
“恩!”轻尘连围裙都没摘,捧着群芳酥就跑了出去。
她走了之后,吴伯走出来,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老妇人双手交叠在身前,慈祥地说,“老头子,我喜欢这个孩子。这么多年,想要讨好庄主做群芳酥的,不下数十,只有她是用真心在做。”她身后的众人纷纷点头。
吴伯叹道,“是啊,真的是个好孩子,希望庄主知道珍惜才好。”
轻尘捧着群芳酥向炎上的住处跑去。快到的时候,看到前面一个丫环端着托盘往前走。“姐姐,姐姐!”她追上去,“你是要给庄主送药吗?”丫环回过头看到她,笑道,“是啊,九姑娘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姐姐,我能替你去送药吗?”
丫环看到她手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