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第36部分阅读
燕子回时 作者:
此,少夫人若与四爷燕好,也是她的事,你怎可做出这种表情来!你要知道四爷不同于大爷与二爷,都算得上好相于的性子。 这位四爷可是位笑面虎,能笑咪咪把人啃得渣都不剩,你休得小看他!”
星萝不愤道:“冬萝,你是越来越婆妈了!当初的爽利都到哪里去了?如今我也算是忍得厉害,若是从前,早”比划了一下颈子一下,做了个切割的动作来。
“星萝你作死!”冬萝真正骇然,实不能想象星萝的话。
“冬萝你是个胆小鬼,枉图两面讨好!你可别忘了,我们的主子是谁?!”
“星萝你……”冬萝深吸一口气,再不与她辩解。
稍停,但听得屋内再有细细呻吟之声与男子粗重的喘息之声传来,星萝愤而拂袖离去。之前二人欢笑嬉戏之声让她已然神色不豫,现下真是一刻都不能多呆。
二月初十的时候,远在杭州灵隐寺的华彻得属下密报,精细的绢帛之上写着几个字:一月二十五日,与易汤池嬉戏,笑语不绝,燕好为合。
偏生这种绢帛织得精密细韧,他下手撕了几次,亦未能撕碎了,“笑语不绝,燕好为合”这八个字在他眼前不断闪现,从人小心翼翼退出,就怕这少主子在佛家寺庙里闹将起来,摔碟掼碗,被主持给赶了出去。
这灵隐寺山峰奇秀,林木遍掩,云烟万状,古朴幽静,这位主子乃慕名而来,已在此地盘桓半月有余还恋恋不舍。
远在长安城中的英洛那晚沐浴颇费了些功夫,水下尚且不说,便是出得池来,易大公子也并无放她回去休息的意思,指着池旁空地之上几个形状怪异的软塌一一指给她看。初时她尚一脸懵懂,只侧头打量一番,最后下了个结论:“这几张软塌定是那些匠人拿贵重木料的边角料拼的残次品,怕摆在房间里辱人眼目,便只好摆在这浴池里罢了。想是原来此间主人也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儿,这几张埸很是别致,唔,别致。”
“那洛洛要不要来试试这塌的用法?”那人在她耳边轻笑低语。
英洛大大咧咧道:“歇歇也无妨,我正好腰酸背痛!”一矮身便坐了下去。
坐下去之后她才发现这软塌……这软埸
一夜过后她趴在鸣凤轩的大床之上捂着羞红的脸,决定再也不要去汤池洗浴了!再也不要去坐那劳什子软塌了!特别是和易柏,打死都不能进汤池浴房!
噬心之痛
又过得一月,英洛久不上朝,月末之时却竟得圣旨宣召入宫。那一日恰是晴日,冬萝替她按品大妆,她数月以来散漫惯了,宫轿疾走之时只觉这红墙琉璃瓦竟透出别样陌生,身着朝服未免有些拘谨,跪在李岚面前之时,心思还不能稍稍收回,一个疏神之际,只听得头顶一把疲累的声音道:“起来吧,你我姐妹,不必闹这些虚礼!”
她起身之时得窥天颜,不免疑惑,新帝登基,本应是春风得意之时,纵观李岚竟全无蓬勃之意,而有暮落之景,不由心下微沉,试探道:“陛下新登大宝,可是有何不遂人意之事?”
锦帝皱眉头疼道:“还不是小瑜,这些时日茶饭不思,眼见着瘦成了一把骨头,偏偏朕又不舍得苛责于他。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英洛心下一沉,试探道:“或许是春困秋乏,楚王殿下自陛下离开之后悬心不已,现下陛下初登大宝,他心弦全松,便免不了散漫起来……大概……大概过些日子就会好了罢?”
“是吗?”锦帝看来颇为不信,道:“我倒盼着他早点好起来,可这小儿郎家的心事,我这做姐姐的却开导不了,不如洛洛替朕去一趟开解一番?”
英洛惊跳起来,连连道:“陛下这是说什么话?臣一介外臣,轻易不能入内宫,何况是亲王寝殿,传出去这不是毁了殿下清名嘛?”
却听得李岚冷哼一声,道:“难为你还记得楚王的清名!我倒想问问你,我还未曾回来之时,你在李晏寝宫对楚王又搂又抱,又亲又摸,那时候可还顾惜他的清名?莫不是那时候你想着朕永远回不来了,楚王失势,便可随意受辱?万料不到日后还有亲姐来为他作主?!”
这种事情,若非是楚王亲口所说,她又从何得知?
一时之间,英洛心中千百个念头转过,却都惊疑不定,此时想起家中几十口人,不免膝盖一软,跪了下去,纳头便拜,一面分辩道:“陛下,那时候情非得已,臣对楚王殿下,苍天可鉴,并未存了一丝一毫的亵渎之心!”
座中那人“嗤”的一笑,显是怒极,猛拍龙案,厉声道:“英洛,你别跟我这里装可怜,得了便宜还卖乖!若非朕念着……念着你在朕落难之时能挺身而出,当朕愿意眼睁睁看着皇家骨血被你轻慢侮辱?只可惜小瑜心性单纯,到如今也只剩了一句:我既与她有了肌肤之亲,便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皇姐休得动歪心思将我推给旁的女人!”
英洛猛然抬头,正正瞧着座中端坐的女子,但见她虽色厉,盛装华服,到底疲态难掩,显然也是被这事搅得不胜其烦,头疼不已,不由暗暗愁苦:当初那事,到底是自己做得荒唐,害这小小少年一腔痴心都系在自己心上,也是合该有事。目下至要紧是想法绝了这少年的痴意方是正途……盘算已毕,她恭恭敬敬道:“楚王乃金玉之身,臣乃蒲柳之质,实不堪为良配。且臣家中夫婿成行,如何肯委曲了殿下?臣思前想后,此事万万不可!当日在宣熙帝的寝宫是臣的错,臣万死不足以赎其罪,陛下将臣投下天牢,治一个轻慢皇族之罪,已儆效尤!还请陛下怜惜小臣家人,饶他们一命吧?!”
忽尔便听一声深长幽远的叹息,却是李岚站起,走了过来,亲扶了她起来,道:“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洛洛,我只有这一个弟弟,他从来心志坚毅,虽自小沉默寡言,但认准的事情从来不曾回头!他既认定了你,我也不好多做阻拦伤了他的心。你且起来,我尚有一事要托负与你!”
英洛见她卸了这帝王之尊,单纯以长姐身份娓娓而谈,反倒令她不知所从,只得起身,却是被她按坐在就近的绣凳之上,却见她那里已经跪了下来,也是纳头便跪英洛的心里从前便觉得这顿不顿下跪的确不是个好地方,然则无论如何李岚这番举动还是吓着了她,被当朝女帝大礼参拜,必定不是什么好事情,唬得她立时站了起来,将李岚扶将起来,埋怨道:“陛下这是做什么?想折煞为臣嘛?”
李岚敛眉道:“我以大周李姓江山与糼弟所托,难道还不值得一跪吗?”
“江……江山……”英洛少有的结巴,全身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只觉凡事一沾江山两个字,准没有好事情。
果然,但听得李岚道:“你尚不知道一件事,我已终身不能孕育自己的孩儿了!”语声苍凉如残叶全凋,寒冬将至,说不出的萧索意味。
“怎么会?”英洛失声问道。凤帝不育,这算来简直是本朝最大的一桩秘闻。而李岚又正当盛年,怎会有此谶语?若是让朝中那起最近急得上窜下跳欲将自家儿子送进宫来,指望将来得个一女半儿得继大统者知道了,不外是个天大的笑话!
却见她嘴边隐含了一丝冷冷的嘲意,语声森森:“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我也是这两日始知道始末。不过却是在半年前便已知自己终身不孕。当年我父亲宠冠六宫,加之膝下一儿一女,已经碍着皇夫之位,为防我将来得继大统,华相在我身边安插人手,在我每日的茶水饮食里添加少量的绝育药,上次我离宫之时被高人所救,他虽解了我身上这致疯的药,但还是不免叹息,说我服这药最少也已有十六年,多则十七年,算上我离宫一年,算起来,也就是五岁之时,便被偷偷下了这药,如今已经是十几年过去了,我回宫之后秘密查证,虽将那下药之人查出,但早已于事无补!可算是遂了华相的意,就算是我得继大统,却不能生下自己的子嗣,又有何用?”这件事情本是她积恨难消,噬心痛事,此时说来,面目扭曲,可见刻骨仇恨。
英洛悚然而惊,只觉这件事残忍之极,而这谋划之人也算得上高瞻远瞩,不觉心有余悸,兼且觉得李岚的可怜委曲之处,不免伸出手来,摸摸她紧攥的五指发白的拳头,道:“事已如此,你还是不必再多想!”
那人惨然一笑,道:“我得了这偌大江山却不知托付于谁!大周朝虽有子民千千万,但唯有一人与我血脉相连,那便是楚王。我只有寻得一可靠之人,赐婚与小瑜,将来小瑜若生了女孩儿,必是下一届的太女,未来大周朝的女帝。思来想去,你我也算得上患难之交,且小瑜又对你一往情深,正是天作之合。你家中虽有夫婿,但除了姓华的那一位我容不下之外,另三位也是人品极好的,我若一时逼你休了他们你必是不肯的,就算休了他们娶了李瑜你也不会善待于他,必将身周怨气尽数撒在他身上,我又怎么舍得?所以我想出一个办法来,那就是忠勇候与小瑜一般儿不分大小,一为正夫一为平夫,也不算委曲了他们!不知你觉得意下如何?”言罢眼巴巴看着她,单等她回答。
英洛进退维谷,额头不由冒出豆大的汗珠来,只觉平生棘手之事莫过于此!家中本就不太平,那几位夫婿也从不当她是傻子,自然他们其中的暗潮汹涌她并不是全无所觉,本是一池浑水,若生生再投下去一位楚王殿下,只怕英府的天都得被这几位给搅塌了。若是不接受,李岚既能推心置腹将底牌摊开来,让她知晓,自然是存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来。自古帝王皆如是,她总还不曾幼稚到以为李岚会念着旧意心存慈念下不去手,容她带着自己难以启齿的秘密行走在宫阙间吧?危急之中令她想起一人来,道:“陛下,婚姻大事事关楚王殿下一生幸福,臣想请旨前去殿下殿阁探病?”
李岚黛眉舒展,笑道:“这才对!小瑜最近茶饭不思,病骨支离,你还是应先去探视他,至于婚事,不急!”
英洛感慨良多,心道:不急才怪!如若不急你还要这般急逼我?
当下李岚令一小黄门带英洛前往李瑜殿阁。英洛头脑昏沉,来去只脑中盘旋着如何拒绝李岚又不能伤了家人,如此行行复行行,不过盏茶工夫便到了李瑜寝宫,门口迎出来的却是一位十五六岁模样周正的小黄门,引着英洛前往内殿。
英洛初初闻听李岚之语,本不信那小小少年已经病骨支离,及止进了内殿,只觉殿内暖如春风,却是浓浓一股药味扑面而来,另有小侍端着漆如墨汁的药而来,她并未抬头瞧定,只跪下磕头道:“小臣英洛参见楚王殿下!”
良久,那头方闻得一个喘微微的声音道:“你……来了?快起来吧!”间中一顿咳嗽,英洛抬头看时,但见大床之上的少年身着||乳|白色寝衣,早已喘成一团,这光景看着委实不好,她不由心下大惊,急步向前细看,口中一径问道:“殿下……殿下几时病成了这般模样?”
少年一双秋水长眸睇过来,盈盈欲滴,带着病中独有的潮红,似幽含怨,一字一顿道:“冤家,我对你遍尝相思,你……你……”咳声大作,撕心裂肺一般,手只颤微微伸出来,倔强的不肯落下去,只固执向着英洛伸定了。
英洛再想不到这少年会病得这般模样,想着他大概是病中,估摸自己不大好,定是不再顾忌什么,开口便是缠绵之意,她虽心肠刚硬,到底不愿这少年一时半刻便死了,因此只得上前握牢了这枯瘦的手,安慰道:“殿下这是说哪里话?还不好好将养着,少些忧思,指不定过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好了!”
那李瑜好不容易被她握着了手,如何肯放?只一径拉着她的手,虽时时咳成一团,身子不住打颤,还是不肯躺下来,目光痴痴胶注在英洛面上,贪婪的瞧着,只恨不得把她刻在心版上,每日来回描摹个无数遍。
英洛见这番光景,知道一时半会自己不能下重语。这就好比是从前康健的他,即便话头重些绝了他的痴念,便是锦帝一时半会也看不出伤痕来,并不能拿她怎么着。可今日观这少年,怕是大有撒手人寰之意,她重的话一句也不敢多说,只顺着他的话意劝慰,嘱他好好保养,折腾了一通,小侍服侍他喝了药,大概是药性发作,不过一时他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手中犹自牵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她心中百味陈杂,到得含珠殿内之时已想好推脱之计,面含愧色道:“臣令楚王殿下蒙羞,本应极力弥补,但婚姻之事理应遵从父母之命,明日初一,臣邀请陛下前往英府用晚膳,顺便与父亲谈谈此事,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李岚料着她瞧了李瑜一回,定是心有愧疚,请自己过府商议婚事,此事也算是有了九成应意,当下心满意足,令小黄门将她送出殿外,见她走得远了,这才抬脚往李瑜殿阁而去,只盼这喜讯能让他立时好上三分,不再胡思乱想,消耗作践了身子,也算是料理了一桩大事!
清歌漫语
鸾翔殿内,一俟锦帝脚步声离,便见先前那命悬一线的楚王殿下一把掀了身上被子,一叠声叫:“清歌清歌,快拿点吃的来,可饿死本王了!”虽是音量低绵,但显然精神尚好,若锦帝此时回转,必会惊喜万分,以为楚王病情奇迹般好转。
轻声应和的正是先前迎了英洛前来的小黄门,他手中端着朱漆描金托盘,盘内盛着几样精美小菜与粗梗碧玉粥,缓缓从后殿而来。此时他先将手中托盘放置在一旁桌案之上,再搬一张小案几放置在楚王的大床之上,将那托盘内的小菜与粥一样样往小案几上放,一旁躺着的楚王殿下寝衣凌乱,容颜不修,双目深陷,显然是饿的狠了,清歌盘中银箸还未放下,他已经就手拿了块胭脂鹅脯送进口中,狼吞虎咽还未嚼烂便已咽下,等到清歌将盘中吃食全数放在案几之上,那一小碟糟的熟烂的胭脂鹅脯已经全数进了他的肚子。
“殿下,殿下您慢点!哎哟,久饿不能快食,可别吃出病来!那人不过就是长得美点,您何苦要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这清歌自小与他一同长大,年岁相仿,性格活泼,比不得元慈,总是大了几岁,担了训导之责。他与李瑜说话总是多了几分亲厚。
李瑜边埋头往口里填食,边哼哼道:“你当我不知道?皇姐一登位,多少人打着好算盘,想把女儿塞给我!当我是收破烂的吗?……唔,再去拿两碟子鹅脯来!”
清歌“噗”一声笑了,“殿下这是说什么话呢?那些世家小姐总是朝中重臣所出,她们若算得上破烂,那整个大周朝就没有好女儿了!再说您那位……不也是世家女子嘛?”
他眼见着楚王殿下变了色,竟然舍得从那粥碗里抬起头来,怒道:“她不一样!她跟那些人不一样!”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看了清歌一眼,又将头埋进了粥碗,含含糊糊道:“这粥,再去盛两碗来!”
清歌去后殿又端了一盘吃食过来,将粥菜布好,在旁侍立,接着话头笑道:“那个人,也的确不一样!都让殿下喊出‘冤家’来了!奴婢只是好奇,这乡间野话殿下却是从何得知?“李瑜自小养在深宫,哪里经过这些风流勾当的熏染?
李瑜业已半饱,不若先前饿晕了头没力气,得意洋洋道:“说起来,我从前真正是不知道风流婉转是个什么景况!这话却是年前我一人偷溜出宫,在茶楼里听人说书听来的,当时觉得‘冤家’这两个字真正美妙!”眼见着清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被他一眼横过,愣是将那哆嗦生生止住,面上换了敬佩万分的神色,他这才继续道:“我跟她,可不就是两冤家吗?初见之时我把她踩在脚下,后来在她府中,她将我打成了猪头,我虽恼她全无一点怜香惜玉的情肠,但整个大周朝,从今往后,又哪里有人敢对我说半句真心话,敢认真恼我一个不是?只除了皇姐与她。夫妻人伦,若全无一点真心,还不如不做夫妻!”
他却不知先时英洛在时,差点被他这一声“冤家”激得一个踉跄,若非她定力非凡,早笑了出来,便是侍立一旁的清歌当时也差点笑破了肚子,硬撑着方不致失仪。
清歌本是聪明人,微一思量也不由点头道:“殿下说的很是!自陛下登基,朝中重臣便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来要将自家儿子与女儿塞进这宫中来。殿下若是成了婚,势必要搬出鸾翔殿,开牙建府。旁的奴婢倒是不担心,只担心那人家中夫婿四位,且风流之名远播,殿下若想嫁过去,势必要与寻常男子共侍一妻。殿下也熟知那人性情,若是想让她停夫再娶,那是万万不能!奴婢听说她是战场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陛下也曾经说过,西北军中至今还流传着她千里救夫,在西突厥可汗帐中谈笑自若的事迹来,这样的人岂是个惧怕权势贪恋富贵之人?陛下刚刚虽说明日前去英府议婚,听着像有九成允意,到底不能不防还有一分的变故在里头!”
李瑜闻言,不由低头想上一回,道:“将吃食撤了吧!反正皇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得了‘相思病’,一命归西吧?好不容易饿了这半个月,才将这一身肉饿下去,闹得她硬起头皮来去求亲,可别临门一脚,让她生了疑,成不了事!至于她府中那些夫婿”他皱了皱眉,道:“群雄逐鹿,胜负犹未可知!”忽换了笑脸道:“我看那将军府藏龙卧虎,也算得一潭子浑水,那本王也跳下去搅搅看!”
清歌只觉身上发冷,这楚王殿下一会儿一个模样,真是自小到大都没见过的奇景,瞪了他一眼,道:“凭是什么样的女子,用着真心去打动即成。凭殿下的样貌品性,万没有不成的理儿!如今可好,满嘴的野话,还跟自个身子过不去!我看殿下往后也别吃饭了,若是这亲真成了,不用那人的四位夫婿将你收拾了,只等洞房花烛夜……”他大概觉得后半句话大大的不妥,不由含了半句话在口里,红了脸去将案几之上吃食撤了。
偏李瑜自对英洛留了心,男女之事上亦算得上开了窍,不过十四岁的少年,已偷偷将宫中珍藏的孤本春宫翻了一回,听得清歌说起洞房花烛夜来,不由得也是臊红了脸,默不作声倚在床头,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一时里微笑一回一时里又默不作声。
翌日早朝,锦帝李岚却发现英府众人竟齐齐称病告假,无人上朝,私以为英府众人定是知她今日会驾临,左不过是忙碌接驾事宜。那知朝罢之后在御书房议政,便有内阁大臣参奏,道这英府自宣熙帝在位之时的后几个月里,每月月初总不见英府众人上朝,众臣也曾议论纷纷,但宣熙帝不曾追究,也无人敢多嘴。
锦帝心内,不觉一沉,万般猜测涌上心头。好不容易挨到议政已毕,回含珠殿内陪着锦贵君用了一回膳,又批了一回折子,思虑着也到了时候,这才召集侍卫预备起驾出宫。
自她登基以来,朝中诸臣皆上疏要充实后宫,广延子嗣,她生怕锦儿吃味,但凡下了朝必同食同寝,半步也不曾离开他。李晏所余后宫诸人早被清理,无子嗣者也被送进卧佛寺理佛,偌大皇城,除了宫人黄门侍卫,竟是只有锦贵君一位主子,且这位主子目前正得宠,宫中谁人敢不逢迎拍马?若论起锦贵君目前情势,当真是烈火烹油花团锦簇。可惜他本人从来淡然,每日里除了延请了老师前来教他学诗作画,旁的事一概不理。这宫中内务,竟是从前楚王殿下的大伴当元慈接手打理。
锦帝像今日这般时辰出宫,却是从未有之的,便是连那淡然的锦贵君亦忍不住问了句:“天也快黑了,陛下这会子出宫去,可是有要事?”
锦帝两条黛眉微蹙,道:“还不是为了小瑜的婚事!”她这话说的却是实情。只不过锦贵君目前还不知道,楚王李瑜立心要嫁的那人是谁。
却见锦儿淡然一笑,道:“任是谁,不过陛下一道旨意赐了婚,还不是天大的恩宠。哪里就需要陛下这黑天半夜的摸黑往臣子家中去?”
李岚陪笑上前,将他搂定在怀中,只觉怀中那人身形一僵,不由心下一黯,强笑道:“我自得了锦儿相伴左右,总疑这是天降的福气。说起来我也只得小瑜一个弟弟,自然也盼着他中意的那人能真心待他,非是为着权势名利,所以提亲之事,还是郑重为好。”
她特意弃了“朕”字而用“我”,显见着便如寻常夫妻一般,锦儿如何不知?心下虽感念她这一片赤诚,但心思一时里却还不能尽数从那人身上收回,不由幽幽叹道:“有情人终成眷属也算得美事一桩。既是这样,你便早点出宫早点回来吧!”
李岚在他额头落下一吻,轻声道:“嗯。锦儿在家等我!”见得他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不由笑意满面,在一众侍卫簇拥之下离宫而去。
英府座落在朱雀大街之上的一处巷子里,内中住着两位本朝良将,门口自是有兵丁把守。李岚下了御辇之时,但见中门大开,英田率了一大家子人前来接驾,呼啦啦跪倒了一院子,她目光略略在诸人面上一扫,但见英府众人皆是面色沉郁,竟是毫无欢颜,再细细一察,独独少了英洛与夏友,不由奇道:“英尚书,为何征西将军竟不肯前来接驾?莫非是嫌朕今日不该来?”
英田也自纳闷,锦帝今日这是唱的哪一出?眼见着太阳下山,往臣子家中跑?这事却也怨不得英田纳闷,英洛自昨日出宫之时就打定了主意,反正自己家中虽四位夫婿,房事也算得上正常,但目前看来,成亲这几年竟都全无动静,或许自己本就不孕也不一定。至于李岚提到的,娶了李瑜生位皇储出来纯属这位女帝大梦未醒,约略有些糊涂罢了。她今日特特的约了李岚来家商议婚事,为的就是自己毒发之时让她身临其境一番,帝心从来难测,让她见识过了依萝的可怕,大概就不会再生出这种歪主意,硬逼着自己娶那小萝卜头了吧?
周峥见得锦帝责难,叩首道:“陛下恕罪!为臣妻主今日确实不便出来接驾,陛下今日若定要见她,还请恕了为臣妻主惊驾之罪!”
李岚奇道:“难不成她今日发了癔症?”
本是句玩笑话,哪知道忠勇候周峥苦笑回禀:“陛下见笑!若是癔症倒好了!”癔症哪有这般痛楚难熬?
李岚见此,心中纳罕不已,道:“爱卿头前带路,朕恕她无罪便是!”
英府众人呼啦啦起身,英田当先,英乔与周峥在后,引着李岚往鸣凤轩而去。
曙光一线
锦帝李岚自小生长在宫廷,酷刑也算得见识过一二,然而这一日立在鸣凤轩英洛的床头,仍是忍不住被震动曾经是桀骜豪爽的女子,上马提枪,谈笑间胡虏胆裂,而今残喘在这方寸之地,首足被缚,痛苦挣扎的躯体总教她怀疑,某一刻会耐不得人间痛楚,破体而去。
不,这痛楚也不似人间,竟是炼狱方能有的噬骨钻心之痛……
英府众人除了周峥陪同她进来,余者皆在屋外相候。屋内残灯如豆,除了夏友之外,竟无旁的人。便是那从前性格古怪的夏军医,此刻亦是双目赤红,爱莫能助,唯有一遍遍在她耳边喃喃:“洛洛,我在这里……洛洛,我在这里……”声声呼唤……
李岚沉默,只觉得这房间真正昏暗,令人窒息。二月初的天气寒气未减,床上苦苦挣扎的那人与床头守候的那人皆是汗如水流,不能停止。素来令敌人胆寒的平狄将军悄悄转过头去,不肯多看两眼……
她缓缓迈步而出,门外英府众人个个神魂不属静静相候,廊下璃璃灯光惨然,她抬眼细看,只觉相别不过近一年,礼部尚书英田已是双鬓飞白,容色虽清隽却已然苍老,再不复记忆之中那儒雅美髯的中年男子之风姿他也不过就是位慈父罢了。
她幽幽一叹,道:“朕今日前来,本是有事相商,莫非英将军不曾告知过爱卿朕来所为何事?”
英田显是心神仍系在屋内糼女身上,正留神细听屋内动静,闻言怔得一怔,方答道:“小女昨日回来,不曾跟老臣提起过陛下有事相商!不若陛下前去书房?”
“劳烦爱卿头前带路!”
“不敢!陛下请!”
但见得英田再回头望一眼女儿卧房,满含担忧之色暗叹一声,方才引得锦帝向着中堂而去。身后英乔周峥皆静静随侍,双双侧目,不明白女帝今日凤驾降临,却是为着哪般?
几人漫步而行,心内各有盘算,直等几人落座,李岚方道:“朕今日前来,是为着朕那不成器的弟弟楚王而来!”
英田父子与周峥完全想不到原是为着这个缘故,不由立起身来便要跪下去,只听得李岚道:“众卿先别忙着下跪,且坐下听朕一言!”
英氏父子与周峥皆以为她这是算回头帐,虽依言坐了下来,但颗颗心皆在腔子里提了老高,只等李岚道:“朕今日前来,其实是为了楚王殿下向英将军提亲的”眼见着英氏父子与周峥皆面面相窥,深感意外,她忽又觉得难以启齿,然则事已至此,也就顾不得这许多,索性据实以告:“小瑜自从英府回宫,便卧床不起,起先朕以为他是身上有伤,不过小儿脾性,容他休息几日便好了,哪知道自他卧床之后便再没起来过,饮食倦怠,日渐消瘦,太医诊治了十几回,总说肝气郁结于心,前两日他陷入昏迷之时朕听得他口中不断叫着英洛这名字,起先朕以为这孩子总是打架打输了,心里憋着一口气,只要善加开导便会不日而愈。哪知道这两日他愈加不好,反倒是他身旁小侍清歌告诉朕,楚王缠绵病榻,确是对英爱卿有了不该有的糊涂心思……”英氏父子闻听此言,皆是心下暗惊,侧目同情的看向周峥,但见他长眉拧断,面色很是不好看,奈何座中此人乃是当今女帝,三人各个按捺下心思且听她再道来。
“等得他醒来,朕暗中相询,哪知他拿出一方旧帕子来,追根究底,这件事竟是朕的过错。去年朕被李晏所拘之时,小瑜与洛洛初次相见,他心气高傲,又闻得洛洛与朕交好,谁知李晏登了基她竟成了宠臣,一时里心内气愤不过,便折辱与她,哪知道此番折辱不但没伤她分毫,竟将自己一颗心给落在了她身上。英洛心胸似海,探病之时见得小瑜流泪,便将身上一方帕子送了给他擦泪……如今这一年过去了,清歌曾说,英洛这方帕子,小瑜是一日也不曾离过身,贴身收着……自父君这世,朕在世上就直得小瑜这一个亲人,可怜他不过十四岁年华,眼见着神识昏迷,昨日朕如英洛进宫提亲,哪知她却道婚约乃父母之命,迫不得已,朕今日厚着脸皮前来求尚书老大人,只望能同意小瑜嫁进英府,也算是救救这死心眼的孩子!”说罢眸中滴下两滴清泪来,偷眼看英田与周峥面色。
但见周峥面色若铁,英乔唇边带笑,英田怜惜的看周峥两眼,刚要张口,却听得扑通一声,惊得将临到口中这句拒绝的话吞了回去却原来是首座李岚见得这翁婿二人的神色,料得这事若是成不了,宫中那小祖宗不定真的会呜呼了,事不迟疑,不如索性往这火里多添几根薪来,主意打定,不顾他翁婿二人的面色,竟是离了座干脆跪了下去,朝着英田哭诉:“我李岚虽登大宝,但放眼天下,小瑜竟是我唯一的亲人,抛开国君这一说,我不过就是个疼弟弟的姐姐罢了!还请英大人与周候万万答应了这门亲事,以保全小瑜这条命来!”
英田与周峥被她闹出这老大动静给吓得一时作声不得,还是英田久经官场,立时对着李岚跪了下去,急道:“陛下但有所求,也容得我与这些孩子商量一番,这样跪下来,可不是折煞老臣么?陛下还请快请,万事好商量!”偏李岚又是女子,屋内三人无论哪一个皆不好伸手去搀她,只等她自己起来。
李岚见得英田言语软化,心道有戏,想到宫里那奄奄一息的小祖宗来,不由心下一宽,拭泪起身,道:“老大人与周候这是答应我了?”
英田面现难色,只得将周峥看定,只盼着娇婿能想出好法子来,屏息声气,但听得周峥从容答道:“陛下今日也看见了,为臣的妻主身中巨毒,家中大夫虽医术超绝,也只断定她已不足十年寿数……楚王殿下不过十四岁,再过个九年也才二十三岁年纪,正是春华正荗,若是嫁了进来,不是要做鳏夫?既然昨日陛下求亲,洛洛请陛下今日移步英府,大概也是因为自己命不久矣……”每每想至那人命不久矣,不过几年寿数,他不由心如刀绞,语声微颤,再道:“陛下忍心看楚王殿下不过二十出头便骤失鸳侣?我们兄弟几个事已至此,总已经丢不开手了,而他……他总归是个小孩子,或许将来还能遇到比洛洛更好的女子,总把眼光放的长远一点才会有好姻缘!”
李岚这是初次闻得英洛寿数能计,不由心下寒凉,涌起兔死狐悲之感,沉声道:“朕离开之时,洛洛身体尚康健,这毒却是谁下的?”
“宣熙帝李晏!”周峥字字如刀,恨意勃发。
“她……”
李岚前尘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目中寒意沉沉,道:“这毒,难道没有解法?”
周峥悲道:“传说中的天下奇毒倚萝,至今尚无人能解!家中现放着神医弟子也是束手无策!”
“爱卿是说神医卫施的弟子?难道夏军医乃神医卫施的弟子?”李岚目中忽有奇色,紧紧追问。
“然。”
“神医卫施……神医卫施……洛洛中毒这许久,夏军医为何不曾找卫施前来解毒?”
“陛下有所不知,这卫老爷子行踪不定,几年前就已经四处云游去了。二弟曾言再过个两年,他与师傅有个约定,师徒二人会回天目山团聚,眼下他虽日夜苦研倚萝解药,但还是盼着两年之后能带着洛洛重回天目山,设法解了此毒!但这卫老爷子从前就交待过二弟,这奇毒无人能解,是以我们也不能全把希望押在他老人家身上!”
神医卫施这事府中竟是唯有英田与周峥夏友三人议定。盖因这卫施行踪飘忽不定,这一年间府中虽撒出人手去寻找,奈何人海茫茫,却又到哪里去寻找?况英洛精神一日日不济,众人只不敢将这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告诉她,怕只怕她精神一松懈,再不能忍受痛楚而撑不下去,哪知今日却被李岚提起这人来。
突见李岚目中闪出喜色来,道:“想要找到卫老爷子却也不难,不过须得爱卿答应朕一件事情来!”
周峥眼见光明已至,但李岚这番话却让他揪心一线,虽知有些事万万不能答应,但权衡利弊,唯有硬着头皮道:“若能找到卫老爷子,无论何事,为臣定答应了陛下!”
李岚点头道:“这事确也不难,不过就是给爱卿再多添一位兄弟罢了!若朕能告诉爱卿卫老爷子的行踪,洛洛毒解不了便罢,若是卫老爷子能将这毒解了,她这寿数不再作准,那小瑜便可嫁入英府为婿,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周峥咬牙想上一回,道:“若是陛下知道卫老爷子行踪却又不肯告知,不过两年,二弟必会带着洛洛回天目山面见师尊……”
却听李岚冷冷道:“周候真是糊涂!两年之内可发生多少事情?刚刚你我也看到了,洛洛这般疼法,便是铁打的人有一日也会化成铁水来,更何况她只不过是一介女子,热血肉身,哪里就能够忍受得下去?若哪一日她忍受不了了……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哪!”
周峥被她说得心内泛寒,只觉平生所遇,唯这件事情让他进退不得,左右思酌,到底咬牙答应了下来:“若陛下能告知卫老爷子行踪,来年她若痊愈,臣……臣便替她应下这门亲事!”心中积怨难消,块垒壅责,一时里只觉这书房逼仄,天地狭小,呼吸郁窒,竟是不知何去何从……
李岚见事已有了七分成,今日也不枉来此,遂起身道:“过得两日朕就下旨让她前去追卫老爷子解了这毒!朕那里尚有一些礼物要送给老爷子!”
英府众人恭送锦帝离府。
依依惜别
过得两三日,等到英洛能真正起身之时,锦帝已有密旨传下,道帝在落难之时,得南宫世家多方相助,更有隐世神医垂堂问诊,救帝于危难之际,现着征西将军英洛前往龙城代帝谢恩云云,另附带了许多上好的宝物与药材,皆是珍奇之物,寻常难见,更有侍卫十来人,一路相护。
英洛诧异之余不免想起前几日自己邀请锦帝前来英府的目地,不由追问老父结果如何,可惜英父面色黯沉,只幽幽叹息一声,道:“洛洛还是去问峥儿吧!这件事情委实为难这孩子了!”
她心内一沉,想起这两日病中周峥并不曾来探看片刻,连只言片语也无,难道是疑她与李瑜有了私情?这番误会下来可不是顽的?!只因这两日气虚,兼且星萝向来莽撞,她便搭了冬萝的手,向周峥所居的春晖院而去。
这春晖院内向来只种兰草香藤,虽不见半点姹紫嫣红,却当真异香满院。这日周峥恰巧回来的早,正闭着眸子假寐,闻得脚步声也不曾起身,自他迁往这院里居住,英洛统共也就来过三四回,且她正在病中,想来是不会涉足此院的。他正在疑惑谁人这样大胆,脚步放轻进了内室,径自往床前走来,听得那脚步声竟是有些熟悉,心内不由多跳了两下,只作不知,那知肩膀被人推了两下,有个熟悉的声音低低道:“峥哥哥,醒醒,还装?!”
他故作熟睡状,心内暗暗盘算这丫头今日跑来莫不是为了新结的一门亲事?只觉仿如有百十只针密密扎了下来,那心上密密麻麻竟全是窟窿,哪得一处完好之地?耳边只听得那丫头继续轻声道:“竟睡得这样死了?峥哥哥,醒醒了!”半日见他横竖不醒,探头摸颊,自语道:“没有发烧啊?难道太累了?”竟也是脱鞋上床,偎在他怀里,寻得个舒适的位子,躺了下来。
周峥既已是装睡,这会子更不便醒来,只盘算着等她离去或者睡着了再睁眼,哪知道这人在他怀中依偎片刻,叹息一声,那手便沿着前胸往面门上摸去,周峥虽平躺着,背上却也是起了一层汗意,硬逼着自己忽略胸前那一双挪动的小手。
那知道这人动了手竟还是不过瘾似的,不过一时竟是俯起身来,手口并用,沿着他颈上喉节细细亲吻,他本平躺,一时又有些不便,她便拿那柔嫩颊肤去碰触他新生的胡茬,半晌叹道:“果然这胡子还是你的一样扎人!”
这样的缠绵,如果只得他两个人,该有多好啊!
周峥忍不住在心里微微叹息!
唇上渐渐贴上来温润柔软的物事,带着她特有的甜香,这是从前没有过的事情,她主动亲热,总还教他血脉贲张,差点连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那人见这样也不能打动他,不免泄了气,规矩躺下来,侧身揽着他腰身,喃喃道:“你定是恨我骗了你,同楚王有了私情?我要分辩你定也是不信的了!但我还是要说一句,那个小屁孩真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女帝虽让我娶他,我可是没答应!为了让她打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