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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回时第21部分阅读

      燕子回时 作者:

    让开,我看看这值十万两黄金的脑袋到底生得怎样精致?”

    那二人昂然挺立,竟是视死如归。程元虽然一时不能说话,但眼中冒火,陆姜虽然向来话说,有机变,但唯今之计,也只有拼死两命护得一人了,是以也是不作声,只坚定站在英洛身前,不肯挪动一分毫。

    顾细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再上前两步,却听得身后有人道:“不过是十万两黄金吗?只要你放过我姐姐,我自然给你!”正是易小三儿。

    英洛急得头顶冒汗,怒声道:“易小三儿,你可真傻!往日你我不过酒肉朋友,今日便是你死在此地,我也不会多看一眼,你在此充什么大头蒜!”

    “你”小三儿面色发青,很是不好看。

    却听得英洛继续道:“易小三儿,你以为我每日里跟你姐姐妹妹的不累吗?不过看着你家财万贯,有利可图,你两个哥哥生得又是神仙人物,贪图美色,想着哪一日能染指,也不枉此生了!人人皆道我风流,你若真心疼姐姐,还是快快回去教你那两个哥哥洗洗干净,送上门来吧!”

    决 裂

    易小三儿从小得两个哥哥真心呵护,与父母无异。此时她亦被英洛的话给气得发懵,便如一个七岁的孩童,与她打架都不要紧,顶顶不能忍受的便是污辱她的父母。这时得闻这位一向敬重的姐姐原来包藏祸心,对自己的两位哥哥存着这样下流龌龊念想,怒火冲天,指着她道:“好!好!好!今日你便死在此地,看我管不管你?!你这种人,手上染满血腥,合该丧命此地才对!”怒气冲冲将软剑收起来,竟是噔噔噔顾自下楼去了。

    英洛大松一口气,此时方觉额头冷汗密布。她伸手将程元陆姜两个推开一些,从二人中间走出来,感激道:“两位哥哥陪我上过战场,拼死杀敌,此时还要护在我面前,可要让小妹愧疚而死了!今日既然有人找上门来,指名道姓要我肩上这颗大好头颅,想来我若让两位哥哥先走,你们是定然不肯的!不如,我们兄妹三人一起上,便是葬身于此,也算死得其所了!”

    程元陆姜面上均难掩笑意,二人心中忽然升起百倍孤勇之气,道:“蒙将军不弃,既然不嫌我二人出身低微,我们且认下这样能干的妹妹!他年便是化作孤魂野鬼,也可做个伴儿!”

    顾细见此,“咦”了一声,道:“果然大好头颅,雪肤花貌,确也值得十万两黄金!”他忽尔神情激动道:“我顾阿细还从没有折断过这样娇嫩脖子,不知道那声音好不好听?”

    英洛几乎可以断定,这个人精神不正常,若在前世,定然是个杀人狂,早被抓了起来。只有在这样的社会里,才会任由这样精神有问题的人习得高深武功,到处以杀人为乐。她心下寒意澹澹,几乎不能想象自己这细白的颈子在他手下是何种感觉……

    顾细大概等得不耐烦了,焦燥道:“我顾阿细杀个把人,还没让老子等过。看在这样粉嫩颈子上,陪你们磨缠了这许多时候,现在老子没功夫陪你们磨蹭了!”便见得眼前人影一闪,他却正将陆姜捉进怀里,哪知道两翼英洛与程元攻势极快,亦袭了过来。

    他唯有放弃陆姜,快速撤退。

    二人眼见一击得手,不由相视一笑。陆姜抚着自己颈子道:“你两个简直是要我老陆的命!“他平日并不多话,此时冒出这样一句话,二人不由又是一阵大笑,只觉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笑对生死!

    顾细大概从来没见过这样三个奇怪的人,侧头打量半晌,道:“你们三个疯子!”

    这话别人犹可,英洛每想起一个神经病站在自己面前郑重其实告诉她:你是神经病,便无端觉得好笑。既然死在眼前,她又何须顾忌?捧着肚子子笑了个肝儿颤!

    顾细忍无可忍,目中暴戾之色渐涌,长如竹竿的身体急速移动,向着程元而来。陆姜与英洛决定效仿前次,哪知此人狡猾异常,向着程元虚晃一招竟是直扑陆姜面门,陆姜并无防备之心,再次被他制住。

    他两个只听陆姜急道:“哥哥先去了!”便是喀吧一声,陆姜血溅当场,身体软软的倒了下来,被顾细随手一扔,便如麻袋一般,发出沉重的扑地之声。

    英洛的笑意刹时在脸上扭曲,自己也不知道是哭是笑,道:“程大哥,我既带累了陆大哥,你还是快回去吧!”

    却听程元那粗人用他从未有过的温柔声调道:“陆大哥死的其所!将军莫怕!也别再说这些傻话了!老程会挡在你前面的!”

    顾细郁郁而笑,道:“ 不管挡不挡在她前面,你俩个今儿注定要葬身此地了!”

    英洛捡起地上陆姜腰刀,轻声道:“陆大哥,你慢些儿走,我们随后就来!”怀揣必死之心,与程元两厢夹击,与顾细拼死相缠。

    ……

    这一日二皇女带人将长安西市一条街封锁,捉拿要犯。

    易数这一日恰在西市易家一家店铺巡查,正午时分,他正欲离开之时,便见一人跌跌撞撞跑了进来,面上泪痕未干,见了他,复又泪如雨飞,一叠声道:“二哥,二哥,快去救救姐姐!”

    这个姐姐能让小三儿如此失态之人,除了英洛,还有哪个?他联想近日坊间传闻,兄妹匆忙而去了。可惜等小三儿回转之时,那条街已经封锁,行人过往必受盘查。

    小三儿急不可耐,易数百转成愁,竟是大白日在屋檐间飞跃,引得房下百姓惊呼,二皇女所带侍卫更是张弓搭箭。饶是如此,易数进得那家酒楼之时,亦见着两个血人,正是程元与英洛。

    易数曾记得大哥说过,这位英将军表面看来,是个冷心肠的人,但却有一腔热血,亦不乏孤勇之气,乃能成大事者。此言他亦深有体会。当时两人并肩共战寒老怪之时,他便见识了她的胆识,今日一见,体内热血仍被激起。

    顾细本领原来高强,只是程元与英洛,乃是在千万人之中并肩战斗过的,亦多了一份生死不弃的信任与默契,因此,无论他攻击其中那一个,另一人定拼死护卫被攻击之人,更不顾自身空门大开。

    待得易数前来增援,她两人身上净是血淋淋的伤处,却悍顽非常。

    易数师从名家,三人夹击顾细,终将这瘦竹竿打败。易数一剑将顾细砍翻在地,突听得外面道:“搜查钦犯,所有人等站在原地!”

    一阵杂沓脚步声,当先一人带领几十人进来,面上笑意不改,正是二皇女。

    但听得她朗笑道:“原来英大人也此地啊?我等彻查钦犯,还盼英大人协助本宫将这起犯人押解归案!”

    易数乃商人,自然不同官府一般见识,闻得二皇女所说,便将脚下顾细放开,哪知道英洛却走上前去,一脚踩在顾细当胸,恰是易数戳的那个血窟窿之上。顾细强硬了一辈子,这会也忍不住疼得哼了一声,额头冷汗不住下滑。

    英洛又怎会让他舒服?脚下使劲动得两下,顾细哼哼两声,却见她沾血面容诡异一笑,说不出的森冷狠辣,道:“顾前辈能将我这位陆大哥……陆大哥脖子拧下来,我见他拧得痛快,也忍不住想学学!”

    顾细从出道以来,便以行动快捷,拧人头颅而出名。哪知今日却要栽在这丫头手上,再想至自己颈子被折断,纵是铁硬,亦忍不住色变。

    英洛今日确也气得狠了,此时亦不肯敷衍二皇女,道:“殿下还请先走!此地留待下官来收拾。这位犯人竟然口滑舌硬,问不出什么来,不如我想个法子”

    二皇女背后侍卫皆变了颜色,这位年轻的女将最近是以“酷吏”扬名的,也有牢狱之中的兄弟通见报信,便说惹谁也别惹着这位罗刹!她手上沾满血腥,便是不算战场之上的,平白无故也弄死了不少人。

    却听得她扬声道:“程大哥,麻烦你去这店家厨房里去看看,可有粗盐粒,我们便为这位顾阿细前辈好好的洗个热水澡吧?!”

    程元亦是一身血迹,听了英洛指派,不禁双目发亮,道:“属下谨遵将军令!”

    不过多时,便见得他拿着一个陶罐而来,里面盛满粗的盐粒。

    英洛道:“程大哥,你帮我将这细竹竿的衣服裤子扒了!”程元照做。便见这女子拿起手中钢刀,在这细竹竿身上片下了许多薄的肉片,便如厨子在练刀法一般。

    顾细早疼得眼冒金星,亏得他从来硬气,这会子虽然也忍着不肯吭声,但身体颤抖不止,显是疼痛难止。

    却听得英洛道:“这样疼痛,你就受不了了?我陆家大哥可是被你一把捏断了脖子而死的,怎么着你也得到地下去陪我陆大哥吧?我这个人从来护短,是非曲直不用大家计较,只要我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顾细身上本来就没二两肉,英洛这样片肉,不过多时他全身上下更无一处完整的肌肤。英洛再使程元去端得一盆热热的水来,一瓢瓢浇下去,猛然只听得顾细杀猪般的疼痛。

    年轻的女子似乎还不满意,竟是将那粗盐粗直接撒到他身上,边揉搓边道:“我平生少有给人洗澡,特别是这种粗盐洁浴,顾阿细你可要知道,这份福气是别人享也享不来的,你还不珍惜?”

    顾阿细平生已算狠毒残忍,少有人能比。今日栽在个比他还毒辣的主手里,唯有呼喊不已。伤口之上撒盐本就疼痛难忍,哪知道这位英小姐将粗盐撒上去,还要反复的去揉搓,口中喃喃念叨:“唉,阿细啊,你是不知道这按摩的好处的!今日有幸尝到本将军的服务,应该感到容幸才是?!怎么叫得这么不欢畅呢?”

    二皇女亦是早闻这位女子的酷吏之名,今日见她拿了顾细作法,身后跟着的一众军士与她皆是面色苍白。待得顾细奄奄一息之际,二皇女身后已有将士面无人色,统统有呕吐的表现。

    二皇女这次捉拿逆贼的行动,终致胎死腹中,无法得以实施。

    玩 物

    宣熙元年的三月初二,二皇女与少将军钟瞳大喜的日子,亦是三位世家子弟与二皇女大喜的日子。

    英府这日收到了三张喜帖,便是英家三位官员。 英乔一向闲散,轻易不肯出门应酬,这样日子,自然有他自已的去处,断不会去皇女府上凑热闹。

    英田近日偶感风寒,在家休养,自有燕婉在一旁精心照料,剩下一个英洛,少不得要去皇女府上恭贺一番,以做应酬了。

    那日在长安西市酒楼之上,二皇女与她交锋败北之后,便没了下文。英洛与程元都弄了一身的伤回来,被夏友好一顿数落。英田与燕婉只吓得面如土色,后来得夏友保证,只不过是些皮外伤,半月之内便有望结痂脱落,二老方才放下了心。今日见得眼前喜贴,英洛是万分不愿意。虽然不知道二皇女为何要置她于死地,但她的狠辣居心英洛是早已看得通透。

    这一日英洛也未刻意打扮,不过是平常素色衣裳,衬着她宝珠含光般的肌肤,更有军营里磨砺出来的英武气势,观之大别于长安城中豪门贵女。

    二皇女府与三皇女府毗邻,都在朱雀大街上。左右两座宅子,左边厢敲锣打鼓,张灯结彩,右边厢鸦雀无声,便是连门口石狮子,亦显出了几分冷清凄凉意来。

    英洛一路安步当车,行得李岚府邸之时,心下不禁一阵黯然。身后程元道:“将军,二皇女府的人在等着呢!”

    便见邻近的二皇女府门口,宾客如云,那些位卑阶微的官员见了她,无不挂上谄媚的笑,直让她烦燥之心大起。但凡有一两张冷脸装看不见,她的心内反倒还舒服一点。

    皇女府管家见是她来了,虽只闻名未见过面,在众多官员拥护之下亦猜出了这位圣驾面前正得宠的臣子,特意迎进了轩馆之内,奉上茶水点心,又有清秀小厮在旁悉心照料,殷勤无比。

    此间轩馆内除了多宝格上瓷器之外,只陈列各类书籍。英洛翻来看时,除了各类陈闷的正史与大儒学说之外,竟然也有些野史之类的。

    英洛捧起一本《开国女皇之情史》细细研读,其中细节引人遐思,写的正是本朝开国女帝则天大帝之情史。英洛读得仔细,因为是竖版的,她读来较为吃力,居然也看得津津有味。看到书中详细描写了则天大帝临幸男子之时的英姿,她不由笑出声来,暗思道:这大周朝看来还是很开明嘛,居然把开国女帝的艳史摆在皇女书房里,难道当教材?若说此处是招待客人之处,那么放这样一本书,岂不是太不合时宜?

    或者,这仅是二皇女李安的私人书房?这样私密的地方,如何会让她进来?有何意图?

    联想到此,英洛不由入下了书,正欲转身之时,突听得背后有声音道:“难道你觉得那本书无趣?”

    “这”英洛转身之时,见到一位年约二十余岁的公子,温雅敦厚,微微一笑便如暖阳入心,正目不转睛看着她。

    “公子是”

    却听那人顾自道:“我倒觉得那本《开国女皇之情史》写得很有趣!女帝临幸好多男子,但却不爱他们。男人在她的眼里,不过是个玩物儿……”

    英洛总觉得他这话若有所指,不由猜测道:“难道你是二皇女的人?”

    那人呆了一呆,随即惆然道:“不过是一个失意的人罢了……”

    待得拜堂之时,见着四个男子与一个女子同时行礼,英洛猜测男子语气,多半竟说的是李安罢?

    难道李安视男子如玩物?

    她见着一旁身着大红锦袍的钟瞳,面色娴雅沉静,举手投足间已有贵气,正是皇女夫派头。他身边三位世家子弟一一上前敬茶,口中皆叫“大哥!”俨然兄友弟恭,一家子好夫妻。

    正看得有味,突听得耳边有人道:“真是一家子好夫妻啊!”

    她不由扑哧笑了出来,这人真正说出了她刚刚的想法,真是心有灵犀,她不由含笑看过去,正是易数,恰在对方眼中也看到了同样含意的微笑。

    二人英雄所见略同,当下捡了一处僻静点的地方,移席在一处,同饮了几杯喜酒,皆是微有醺意。

    女帝李晏今日亦是兴致大好,新人拜堂之时她便在席,身旁跟着的恰是李瑜与李秋两个小小少年。

    李秋小小年纪,瞅着倒是比李瑜更为乖巧懂事。席间将李安的正夫钟瞳与三位侧夫逗得直乐,女帝瞧着倒有些发怔,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英洛与易数选的席位恰好,旁人不怎么瞧得清楚她们,她们倒把旁人举动瞧得一清二楚。

    华相今日举家来贺,长女华飞,乃庶女,次女华云乃嫡女,宽额广颐,很有些高贵风华,三女华吟也是庶女,面貌清秀而已,却透着股温雅之色,观之可亲。

    李晏未登基前,倒是与华相关系亲密,登基之后竟对这位外舅公逐渐有意疏远。看今日势头,二人竟不肯在一桌相安而坐,恪守君臣礼节,关系疏淡,可见一斑。

    英洛悄声在易数耳边道:“那日得二哥援手,大恩没齿难忘!他日若有需要小妹拨刀相助,易二哥还请不用客气,尽管开口!”

    易数大概也是有些醉了,脱了平日浮浪刻薄之气,拍拍她的肩道:“你我兄弟,客气什么?!”他平日所遇的女子,大抵不同于英洛这种人,醉后胡话,竟将她叫成了兄弟。可恨她竟应承的爽快。

    多年之后,易数还常懊悔自己当年醉后胡话,生生将二人的关系定成了兄弟。

    英洛的兄弟除了英乔这位贴心大哥之外,也算不得很多,死了的陆姜,活着的程元,在她看来皆是手足,共同浴血奋战,还有比之更铁的兄弟么?

    现下又添了易数,不由高兴的手舞足蹈,喜孜孜道:“二哥既然不弃,我就认了你做兄弟!”她生性豪爽舒朗,最恨婆妈计较,觉得此人投契,自然愿意亲近。若是觉得面目可厌者,多半早早就避开了。

    二人酒饮得有些过了,英洛不由有些忘形,嗓门竟渐渐大了起来。不想却招来了远处一桌之上一人的观望。

    那人察探许久,大概是不解她为何与一个陌生的年轻貌美男子同席,也不也妄动。最后实在忍耐不住,跑过来道:“英将军?”

    英洛醉眼朦胧,抬起来看时,端详了半天,摇头道:“这位小姐,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那女子在她肩头摇了许久,终于气急败坏道:“怎么就喝醉了呢?怎么就喝醉了呢?英将军,我是常露啊!”

    “常露?哪个常露?”英洛使劲把脑袋扶起来,想集中精神想明白,可惜手软脚软,手脚头脑一起罢了工,她只能无奈的摇摇头,道:“实在想不起来!”

    常露这次真恼了,道:“既然想不起我来,周峥周大将军,你总想的起来吧?”

    周峥?

    英洛要在混沌中劈开一丝缝隙,才能想起来周峥是何许人也!“你是说峥哥哥啊,他很好啊!在西北戍边!你找他有事吗?如果有解决不了的……如果有,我帮你!反正……反正你是峥哥哥的朋友嘛!”

    常露哭笑不得,明白这人是喝得糊涂了。只能找人送她。哪知道醉酒之后的英洛这次表现的份外固执,揪着易数的领口道:“这是我兄弟,一起带上!”

    常露只得道:“好!好!好!既然是你兄弟,便一起送回去吧!”

    常氏上代家主育有两子两女,老大常显便是亡于西北战役的飞虎将军;老二是宫中的常贵君;老三常荣乃这代常氏家主,任兵部尚书;最小的女儿乃常露,与长兄常显却是差了二十三岁,比之二皇女李安这位外甥,却也是小了三岁。

    这府中家奴见是常露亲自安顿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小心将两位醉汉扶上车去。

    常露久居西北,自然不知道英府座落何处。近两日回长安,不过是为着李安大婚,这才讨得诏恩前来贺喜。她左思右想,将马车帘子撩起来,摇摇英洛,道:“英将军,你府上居在何处?”

    二皇女府今日人仰马翻,是以这辆车的车夫并不是惯常的车夫,只不过是个临时抓来只懂得驾车的车夫,并不清楚长安城中珠网密布似的人家,英府自然就更不知道了。

    英洛醉醺醺答道:“我府上?哈哈哈,你自然找不到的!你们都找不到的!……”大概是有些醉了,竟笑了数声,直将眼泪笑了下来,醉中她亦不自知,却又迷糊了过去。

    常露见这人说不清楚,唯有将马车上那容貌堪比女子的男子摇了几下,道:“府上居于何处?”

    却听易数模糊说了个地址,道:“让英小姐与我一同回去吧……她今晚就住我府上!”

    常露素来耿直,不会拐弯抹脚,竟有些愤愤然道:“英将军,你这样行为,可对得起周将军?”

    从前她便对周峥有些愧意,自甘州城重建之后,很多事情仰仗周峥来解决。对这位年轻的将军,她渐渐觉得见面这时有些不能控制自己的心思了。此时见得英洛醉成了一团烂泥,从前对她的那些个好感皆在“她背叛了周将军!”这种想法里消弥于无形。只有心底有一块地方,觉得隐隐作痛,又说不出为了什么而痛,唯有呆呆站在门外,任凭寒意侵体……

    但那个人,早醉了过去,任由马车将二人带着,离开了二皇女府,又如何知道她这番曲曲折折的心事呢?

    春 梦

    春晴与婉尘这夜心神不宁,在灯下做针线,等着易数回府。二人渐觉困意上涌之时,却听得外面小厮通传:“二爷醉了酒回来了,姐姐们还请备下醒酒汤!”

    待得易数进了门,二人心下免不了难过易数臂弯之上挂着一位笑意醺然的美人,吃吃憨笑。

    婉尘向来伶俐,迎上前欲从他臂弯之中将此姝搀扶下来,却被易数一把打开,星眸缠绵,口齿滞涩,却缓缓道:“走……开……”

    那美人将全身挂在他身上,仰着脑袋笑道:“兄弟,你……你怎么可以将美女推开呢?”口中如是说,纤手竟是毫不客气将婉尘的一双小手拉过来,不住在手中揉搓。她本是武将,更兼醉酒之后失控,不免将这位自小在易府娇生惯养的丫头给捏得玉容变色,只差向易数呼救命了。

    婉尘自然记得清楚,上次这位女子来此地之时的情形。听说这位女将颇得今上疼宠,如果是男儿身,大概早引起非议了。

    她有苦难言,妙目楚楚凝睇着易数,两串晶泪顺着面颊而下,只盼易数能解了她的窘境。她与春晴自小在易数身边侍候,除了易数,易家所有的人心内怕都早已认定,将来,这两人定会被他收了房。便是二人自己,亦憧憬着此事。

    眼见着易数成年,风流之态远播扬州,但回了易家,却仍是那规规矩矩的二公子,也会被大公子训,便如小时候一般,亦会被小三儿缠着做任何事,唯独不近女色。

    恰巧易柏在女色之上亦是冷冷的性子,更是让易府内一干如花小婢们心内饮恨。

    易数在婢女身上向来少放心思,这会子酒意朦胧,自然看不到婉尘凝泪之态。不过僵持一刻,春晴端了醒酒汤过来,方才解救了她。

    英洛饮了一口醒酒汤,“噗”的吐了出来,道:“好难喝的汤……喝不下!”易数对饮食向来挑剔,闻得她说难喝,更是一口未饮,将碗推了过去。恰是婉尘端着碗侍侯他,被他这大力一推,醒酒汤不免泼了出来,洒在了新做的藕荷色裙子上,更觉委曲,口中不由嚷嚷道:“公子,奴婢的裙子!”

    易数半抬星眸,恼道:“蠢货,不过是条裙子!”他大概六识混沌,早不记得眼前这满脸委曲盈泪欲滴的女子便是自己贴身侍女了。

    婉尘得他薄弃,不由泪如雨下。易数从来不会对自己贴身照顾之人无礼,今日却大骂蠢货,可见真是醉后吐真言,从来也未曾将她放在心上。

    春晴亦端着碗醒酒汤,眼睁睁看着这二人相扶相搀,进了易数卧室,手中瓷碗哐啷一声掉了下去,砸在水磨地板之上,顿时四分五裂,她俯身下去捡拾之时,手上血流如注,亦不觉得疼。

    英洛进得屋内,也不管屋内设置精奇,非自己寻常所宿之地,三两下将外衫除下,摇摇摆摆便向着屋内垂幔大床而去。

    耳边听得有人叫道:“喂……喂……那是我的床!”

    她爬在床上嘟嚷一句:“这自然是你的床!”

    朦胧之中却觉有温热的身体偎了过来,她不由的半睁了眸子,却在灯光之下,唯见一张放大的面孔,五官美妍,平生未见,却也是晕红满腮这却是醉酒之故她不由要调戏一番,拿食指点着他鼻子,低低道:“美人,你缘合对我投怀送抱?”

    美人似乎有些呆愣,大概是没想到在自已床上被调戏,就这犹豫的一刹,却听得她呢喃道:“果然是春梦啊!”

    既然确定是梦,她自己忍不住先大笑,合身贴上去,将美人朱唇封住,辗转亲吻,一边在脑中混沌沉思:“春梦里的美男子,不吻白不吻!”依稀还记得,不知道是哪辈子做过的一次梦, 梦中对着美男流口水,却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醒来记起是为一大憾事,经久不忘!身下的美男微微有些挣扎,被她牢牢将双臂压在头顶,还是要得意一番:果真是春梦之中的美男子,小有挣扎亦是在她掌控之列。

    渐渐噙得他口内甘香,美人亦不再挣扎,随她去了。英洛这番得意,更是将丁香小舌伸进去,在他口内翻搅,右手渐渐下滑,钻进他的亵裤之内,摸着那温软的物事,反复揉捏,不过几下 ,那物渐渐涨大,竟是个雄伟的尺码。纵是在梦里,她亦觉自己心虚气短,面红耳赤。然则此梦正是要以雪前耻,以扫前憾,她自然不能偃旗息鼓,手下不停,将唇舌交缠。

    不过一刻,耳中只闻喘息之声愈重,口中唇舌俱退,突听耳内这梦中男子道:“你不后悔?”

    她在昏昧之中笑道:“我怕你后悔!”

    那人叹息了一回,低低道:“我,也不后悔!”

    合身扑了上来,她只觉身上压了一层重物,口中呢喃道:“这梦……也太真实了吧?我自然是要在上面的!”

    那人身躯一僵,已给了她可乘之机,乘势翻身趴在了他的身上,从眉眼之间一路吻将下来,在喉结之上轻咬了一口,耳内听闻那男子又叹息,她也不再管他,继续吻将下去。

    他身上的肌肤尤胜最好的雪缎,使她忍不住在他肩头咬了一口,自然不管他的闷哼之声,就这样一路咬将下去。胸前两粒茱萸尤其得到了多的照顾,红如樱果!

    她要将醉眼睁得更大些,才能将面前男子的胸膛看得清楚:从肩一路蜿蜒而下的,俱都是红痕青印,狼藉不堪!虽然不忍卒睹,却是更添艳糜。

    他身下那物青筋错贲,兀自跳得几跳,却被她握在手中,摸了两下,合身坐了下来,正正合在了一处!

    屋外春晴婉尘皆是心内苦涩,不过思虑片刻,春晴便道:“婉尘,不如,你去叫小姐过来?”

    婉尘早已六神无主,得闻此言,不假思索便跑了过去。小三儿前几日正新纳了小侍,很是粘腻的少年,闻得婉尘之语,早已不悦。说来婉尘还不算太笨,并不曾告诉小三儿与其兄颠鸾倒凤的正是英洛,只道二公子身体不适,却又关着房门,她二人很是担心云云。

    小三儿撇下小侍,火急火燎去了易数房前,也只敲得两下,扬声道:“二哥,我进来了!”未及屋内答话, 她已推门进去了……

    却听得小三儿“啊”的一声,满面烧红,退了出来。她素来和善,这次却动了真怒,上前一步劈手给了婉尘一巴掌,眼见她半边脸肿了起来,方道:“龌龊下流东西,还没进门就学会争风吃醋了?吃便吃了,为何还要将我牵累?”

    婉尘心中气苦,本指望着小三儿来镇得住易数,哪知道小三儿进去之时,英洛早已熟睡,只余青丝如云盘在枕上,被子拉得严实,她又背侧身向着床内而睡,小三儿根本未及细看那女子是何许人也!

    第二日凌晨醒来,英洛只觉头大如斗,头疼似裂,禁不住哀号。猛听得身边有人凉凉道:“既然知道头疼,还要喝那么多?!”

    这声音英洛吓得一大跳,想要转头去看之时,惊觉自己身后贴着个精壮的躯体,二人之间严丝合缝,竟是不着寸缕!而这屋子床铺分明不是她的房间!

    她唯觉荒唐不堪,一时之间几乎都要失去勇气转头去看了,却听得身后那人缓缓道:“怎么?有胆子做倒没胆子看了!”

    被这话一激,她猛然转头道:“胡说!分明是……分明是你将我拖到这里来的……如果,如果有什么……”面前横陈着的身体之上,肌肤白晳。然而,更是因为白晳,上面满布的青紫印痕便愈是明显,触目心惊,似乎是被什么人啃咬而成。有些角度的青痕,此身体的主人很难达到!

    慌乱之中,她连他的脸都不敢看,哀号一声,拿被子捂住了头脸,忆起那场模模糊糊的春梦,终于不得不承认:那不是梦,是实实在在的事情!

    耳中闻得易数隔着被子道:“你也不必如此!既然这样,你不妨当作 一场春梦了无痕……”

    却见英洛得闻此言,小心翼翼将脑袋从被子里探了出来,谨慎的目光在他面上扫来扫去,只见他双眸墨黑,暗得无边无际,里面不知有什么!不过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此时一定不开心!

    她不由小心措词道:“那个……昨晚……昨晚是我的错!”纵是醉得人事不醒,她的脑中亦会下意识记得某些事,更何况她不过在半梦半醒之间,脑中不断有零碎片断冒出来,虽然她一再否认,但莫不是对应着他身上的某一处青紫,更是铁证!

    她小心再道:“我有两个夫君了!”

    易数一愕,面上被激起一种可以称之为愤怒的表情,却见他怒极反笑,道:“我易数可从没想过要做人家小侍!”

    英洛喏喏道:“二公子这样人才,怎么会做人家小侍呢?将来……将来肯定是妻妾成群,子孙满堂……”谈到将来,她终免不了凄惶之色。

    却见那人精赤着身子跳下床去,将衣衫一件件套上去,举止优雅闲意,似乎浑不觉旁边有人正在目不转睛看着。

    良久,却听她道:“那我们,以后……”

    他要紧咬了牙关,感觉到了酸涩之意,才能轻松道出:“将来……我们自然还是兄弟!”

    是兄弟么……

    英洛不由茫然……

    正在沉默间,突闻得外面有人轻叩门道:“二公子,大公子回来了,要您过去见他!”

    二人相顾失色,真是雪上加霜的消息,但愿易柏尚不知道此事!

    易柏在易数面前素来积有余威,若被他得知了此事,不知道会被怎样磨挫一番。英洛却是觉得此事荒唐不堪,虽有很长时间未见此人,但也觉得无此面目去见他。

    偏生门口那人不肯走,只一味敲门,易数苦无他法,只得道:“你去回了大哥,我收拾停当便会过去!”

    远 行

    二人梳洗已毕,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易柏处。沿路景致独物,颇有江南风韵,若按着英洛往常习性,定是一步三挪,将这景致欣赏个遍。奈何今日做了亏心之事,不但是这景致,便是前面悠然而行的鬼见愁,她亦不敢正眼打量。

    不过行走一刻,便至一处廊下,突听得一把珠玉之声娇笑道:“二哥,起的好早啊!”正是易小三儿。她却是为着昨晚撞进易数房内,看到了不该看的春景,心虚故而殷勤。

    哪知昨晚她闯进去之时,二人皆已熟睡,并不知道这事。反倒是今日在府中相见,二人见她,面上难免乍然变色。

    易数再朝前紧走几步,便显出了后面的英洛,她唯有硬着头皮上前道:“小三儿”

    易小三儿大概从来没想过英洛会从她家中庭冒出来,是以惊喜多过惊吓,开颜笑道:“一大早的,姐姐怎么有空过来?”猛然省起她跟在易数身后,而昨晚,自己闯进二哥房中之时那枕畔垂逶的如云长发,一时里给惊得抖着手指道:“你……你们……”j夫滛夫这两个字,却委实说不出口。一则从小至大的教养在前,二则从未想过会遇见这种事,她的表情,精彩粉呈。

    易数拾步上阶,将她面容表情尽收眼底,却也只是点点头,道:“别让大哥久待!”

    小三儿此时方要惊起,心内还算清醒易府之内, 凡事总有大哥作主,哪还烦劳她来操这闲心?

    易柏自然是洞察入微的,对于弟妹,也只不过考较了他们近日的生意往来及盈利。英洛陪坐一旁,总共喝了七八盏茶,酽酽热热的茶落进肚里,也不能抚平此时的心惶。

    好不容易等他将弟妹行事点评完毕,遣他二人离开之时,英洛亦起身,欲作势拜别,却听他道:“英将军少待,我还有事要讲!”这称呼却委实客气了些。从前他是从不会用此官方称呼的。

    易小三儿与易数齐齐侧目,不过二人面上表情堪称绝配,一个笑的不怀好意,一个晦色难明,足以让英洛回味良久,揣测半日。

    易柏却不予她这等闲工夫,等二人离开之后,却见他自椅上起身,在她面前立定,英洛还没明白,他却恭恭敬敬作得一揖,倒把她唬了一大跳,忙不迭站了起来,道:“大公子有事尽管说,何必行这样大礼?可不是折煞我么?”

    易柏却郑重道:“柏自奉父母之遗命,悉心教养弟妹,还盼英将军放过小弟,莫与他痴缠!他之风流虽为世人所诟病,但依柏的见识,却是世人浅蠢之故。柏所见者,二弟他婚事坎坷,人虽生的端妍,但婚事稍有起色便生枝节,从未有成,才顶此恶名!我易家虽不是朱门大户,但盼弟妹顺遂,自然不会给人做个侧室!还请将军成全柏之慈兄之心!”

    英洛得他这一番剖白,其实半数有遣责之意,面上早已涨得通红,几乎呐不能言,更胜今晨醒来,在床上与易数裸裎相见之尴尬,唯有强撑着面皮,道:“大公子说哪里话!昨夜……昨夜却是我与二公子酒意深重,故而失距!洛会谨记,这种事情以后再不会了!”

    易柏得闻她此意,方才起身坐于主位,将桌上热茶饮了一口,淡然道:“英将军可能不知,不是我多嘴。将军可谓是生死关上闯过来的,战场之上惯见了杀伐血腥。我这位二弟,生得好也就算了,偏编除了做生意,人情事故之上一概不知,总将女人想的太好,碰见个品性端良的还好,若碰见个贪婪j诈之辈,保不准就被骗财骗色了!将军在女帝手下做事,不会不知道这位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吧?”

    他一意而谈,英洛面上却早已色变。这位大公子,原来早将事情看透。他那句“保不准就被骗财骗色”,竟像在暗讽于她,更让她坐立难安,恨不得马上就走。

    思前想后,她不由柔肠愁断,此时若开口要走,岂不是正中他的话,似乎竟像是被他猜中了图谋,原先竟有那财色兼收的打算?!其实若按着女帝的意图,撇开易数与英洛的这场意外,易柏猜的虽不中亦不远矣……

    她少不得陪坐片刻,只觉时辰漫长,热茶喝了一盏又一盏,更有鬼魅小厮适时进来添茶倒水,竟像在某处暗窦一般。不知道是不是衣服穿得有点多,身上热汗漫了一层,粘腻起来,只觉心浮气燥。

    易柏却是气定神闲,只将易数幼时宏愿赘述一遍,其中竟还有四五岁之时曾说过的一句话:“将来我定要娶十七八个老婆,个个如花似玉!”难为他小小年纪,还会用“如花似玉”这词。

    英洛面上越发的不好看起来,只是作声不得,唯有厚着脸皮,赔笑片刻。言来语去,不过赞易数幼时:聪明伶俐,极有主张。其实肚里早诧异:这小孩多早熟啊,可见生来就是个色中饿鬼!

    万幸易数不知道她此时心中所想,否则,早恨得上来揍她个鼻青脸肿,状如猪头了!

    再捱得一刻钟,英洛方赔笑告辞。

    易柏这才收了笑脸,召人唤易数过来。其实此次他之所为,不过是欺这女将军虽是个狠辣的角色,到底尚有一丝孤高狷介之气,只有激得她远离了易数,方会保他万全。因之,他只有尽力阻止二从之间愈见亲密。昨晚之事,他是一早进门就知道了的。近半年来他在西突厥及其邻近国家走访,虽身在千里,但京中动向早知。深知李晏铲除世家大族势在必行,这位英将军,正是过河卒,恐怕有去无回。

    闻得这二个扯上关系,他不由恼火异常,强作镇定与英洛周旋。易大公子的定力虽说惊人,碰到事关弟妹之事,也总有窝火之时,怪易数不看时局,竟然与这位有了一段露水姻缘。从前他虽看好这位女将,只觉她行事之处,颇合他的眼缘。如今时局动荡,帝京之中翻云覆雨,而她两手血腥,到底已路分东西,不宜相谋。

    易柏总算是经验老道的商人,事关自身利益,如何肯让这稍有的一丝丝儿女柔情蛊惑,将这算盘打错?他亦不理心下不知缘何冒出的一股不适之感,只专意等易数前来。另外委派小厮将西北生意的负责人易修叫来。

    易修乃是易柏父亲生边从前的小厮,只因他精干非常,其父过世之前将西北道上相关生意都交予他打理。他本拟二位公子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