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第1部分阅读
燕子回时 作者:
燕子回时
作者:蓝艾草
引 子
英落在一阵剧痛中醒来,房间很暗,看不清周围的景物,但是脑袋却痛得快要裂开,仿佛痛的都不是自己的了。
“啊……”
呻吟声刚出口,旁边唰地晃过来一个黑的影子,清冷的男声淡淡地问:“头疼得厉害吗?”
英落顿时目瞪口呆,呈石化状!
最后的记忆里英落和丁灿站在漆黑的山崖之上,远处传来汽车的引擎声,山风烈烈,丁灿犹不知死活,淡笑道:“你真决定将他给灭了?!”
英落笑道:“这样不好么?姐姐我舍生取义,扫清你前进路上的障碍,好让你登上老大的宝座啊!”所有阴狠的念头都被这云淡风清的笑声给掩盖了下去。
幼时父母被帮中兄弟背叛致死,她却要活在仇人的羽翼之下,接受各种魔鬼式的训练,成长为新一代的黑帮顶极杀手,一腔热血早已凉透,唯余一个微笑的面孔,向那人称谢道:“叔叔,谢谢你将我养育成|人!”
那个仇恨的自己在心里狠狠说:谢什么?谢谢他将你父母致死,却要装一副恩义的面孔?有一天,你须血债血偿!
这些念头,如暗夜流光,时时闪烁在脑海,一日都不能忘却!
丁灿亦是帮众遗孤,从小与英落一同受训,与英落不同之处,不过是她的父母是因为一场意外车祸而亡,与那个人并无干系,因此没有深刻的恨。
然而,谁又能说得准,这世上,没有恨便不会有要人命这一说?
丁灿呆了一刻才叹了一句:“高处不胜寒呐!胜利的果实要一个人来吞咽,也委实寂寞啊!”两人自小相斗,都是死不认输的性子,性格更是迥异,却是一对合作无间的搭档,在道上从未失手过。
远远的车声更近了,丁灿扭头进了左首的树林,静静潜伏。
一辆银灰色的车停在了英落五米以内,车上下来的男子年约四十许,一身黑色的衣服带着夜的鬼魅气息,对着将头发丝都绷紧了的英落轻笑:“小妮子出息了,会算计叔叔了?!”
英落却收敛了嘻笑,随口“呸”一声:“说声叔叔也不嫌寒碜,少费话,想要那东西,就过来拿!”说罢左手轻抬,原来是一截绳子,绳子向着崖下垂落,轻轻一摇,有玉石相撞之声,那中年人顿时一脸的紧张,“别,别,小落,我知你也爱财,不若等我拿到宝藏,分你一半?!”
英落轻轻将崖下的绳子往上提了提,车灯掩映下才看得清楚,原来是一对红似火的玉佩,上面雕的不是龙凤,不是普通的花鸟鱼虫,却形似一对钥匙,她抬起右手黑洞洞的枪口对着那对红似火的玉佩:“叔叔想要这对玉,就自己走过来吧?!”
那男子的眉眼几不可见的抽搐了两下,然后缓步走了过来,每一步都踏在英洛心尖上。
走近的同时,他甚至微微笑着:“小落这是做什么呢?我自你父母双亡之后将你养大,你就是这么报答叔叔的养育之恩的?”
话音未落之际,他一手已经闪电般地抓住了英落持枪的手,另一只手则牢牢攥住了垂向山崖的绳子,眼神亦转为阴冷。
他转手将枪口对准了英落扣动扳机,却只听得嗒一声,英落已经从袖中摸出一把利刃插向他胸前。
“枪里没有子弹?”他似不信。分神之际却还是斜侧过身,英落那一记刀只将他右胳膊刺了个血流如注。她一击既得,再袭已慢了一拍,那男子飞起一脚将她踢下了崖去。
英落却得意一笑,趁着下落之势,拽住了那玉匙的绳子荡在了空中。
男人眸色里风起云涌,却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背后有枪声响起,男人难以置信的转头去看,丁灿如索命的罗刹一般,脸上珠泪滚滚,逐渐行来。
男人转头,盯着崖下晃悠的笑脸如花。
英落用最最温柔的声音道:“叔叔,你就陪我走一遭,陪我去见见我九泉之下的父母吧!”
男人的眼里,第一次有了惊惧绝望。
英落闭上了眼,感受着两个人的下落,心里是一片的宁静……
面前的陌生男子见她傻呆着的表情,颇不耐烦的问道:“英校尉,头疼得厉害?”
校尉?
英落眨眨眼,黑暗中的男子因为靠得近,面目倒是清楚,只是记忆中从未见过的面容,剑眉入鬃,凤眼微斜,鼻如悬胆,唇如朱菱,帅哥啊帅哥,如果是丁灿在这里,怕是会心花怒放了吧……
眼前之人见她如此明显的花痴相,早涌上一股厌恶的神情,通身都透出冰冷淡漠的气息。
至此,英落终于明白了自己可能遭遇了传说中的鬼附身,只是自己居然是那只附身的鬼,而这个不幸被附的倒霉蛋是一个校尉,且该校尉还是个不受欢迎的角色,看眼前这帅哥的反应就知道了……
疑似人妖
初穿来的那一夜就在英落的浑浑浑噩噩里睡过去了。
第二日天将大亮,她醒来时身旁有着轻微的呼吸声,侧头一打眼,吓得坐了起来,不知道是羞愧还是头疼,只觉得脑袋里点了枚雷,轰的炸了血涌上头。
她捂着半个脑袋和眼睛,半晌睁开眼再看身侧,清清淡淡的一双凤目,正诧异外加厌恶的看着她,那嫌恶的表情仿佛对她的表现不屑之极!
天可怜见,虽是帅哥,虽是这等英挺的帅哥,可还是个男人啊,同她同床共眠,虽是两世为人,她可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啊……
难道,这个人是她在古代的夫婿?
她脸色极其难看的扑上去,揪着他雪白的中衣领,不由的咬牙切齿:“说,我们是什么关系?怎么睡在同一张床上?”
如果真是夫妻,看那男子的表情,怕真是相敬如冰吧?
那男子大感诧异,轻轻一挣就挣开了她的手,绕过她径自下了床,还不忘回头嘲讽一句:“英校尉,两个男人同床,能成什么关系?”
男人?
英落顿时面如土色,老天,不带这么忽悠人的啊,做惯了女人,虽然再活一世是上天恩赐,她应感恩,但附身成个男人,这感恩就大可不必了吧?!
那男子见她如此情形,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戒备的看着她:“真的把脑袋打坏了?”
她摸摸头,这才感觉脑袋上面厚厚的裹着一层布,一种钝钝的痛在头顶不能遏止。
摆出最诚恳的表情来,英落忽闪着眼睛看那男子:“我只感觉头很疼,而且,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包括……我是谁,麻烦兄台见告,多谢了!”
那男子见她如此少见的客气,试探的问:“你真不知道自己是谁?”
英落心说,我当然知道自己是谁,只不过不知道附身穿的这个身体是谁的,面上越发要摆出为难的表情:“真不记得了,只是觉得头很疼!”
此男子虽然极其冷漠,但还是耐着性子告诉了她:英洛,大周朝虎贲部校尉,年十七,已有两年军龄。而此冷漠男子名周峥,现下他二人被俘于突厥大营已半月有余,昨日与突厥右厢察暾欲谷之子梅录啜言语不合,大打出手,被梅录啜打破了脑袋,流血不止,以至昏迷。
看周峥脸色极其难看的讲述这件事,英落不由反问道:“周兄脸色这样难看,莫非是觉得我打架打输了,脸上无光?”
虽然不知周峥是什么官衔,但看他气势,怕也是比她高了不止一阶,他既不说,她也不问,乐得将这上下级的关系忽略。
周峥见她如此,狠狠瞪她一眼:“都已经被困在敌营里了,不能安生点,少惹事非?”
英落缓缓站起,朝他谄媚的笑:“周兄,这个,今天以前的事我都忘了!”边说边打开了门,门口守着两深目弯鼻的突厥男子唰亮出了弯刀,吓得英落一屁股坐了回去,生生摔了一跤!
那两卫兵面无表情的拉上了门,再不看她一眼。
英落扶着头缓缓站起来,刚刚这一跌,只觉得脑袋剧痛,心里猜测是不是跟那个梅什么的打架打成了脑震荡,但随后又懊恼的想到,看来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也是个无脑的,在别人的地盘上,和人打架,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却不知,原来的英洛对周峥那是爱慕非常,只因前日梅录啜对周峥言出无状,才惹得英洛动了怒气。
周峥见她莽莽撞撞,连门口守着卫兵都忘了,心里不知怎的,觉得松了一口大气。往日的英洛看见他便如狗儿见了骨头,那眸子光咄咄的,而这前事尽忘的英洛虽然刚醒来的刹那也曾痴迷的看过他两眼,之后的眼神那是客气谦和,再无丝毫爱慕在其中了。
想及此,顿时将那往日的厌恶去了五分,温声道:“你若想更衣,在屏风后!”他想到英洛躺了一天一夜,怕是要小解,是以有此一提。
英落往日书看了不少,知道古时世家所说的更衣既是入厕,感激的看了眼周峥,这才转身绕过屏风去了后面。
后边是帘子隔起来的一小间,有恭桶,点着熏香。想来这突厥人对战俘倒也不错,至少没丢到牢房里去喂老鼠。
解衣按着以往的习惯坐下,小解之后才想起来,自己是穿到了一个男人身上,对于男人的身体,还真没看过,现下这身体归了自己,就算是现在不看,以后洗澡的时候也免不了要看,不如……
“啊——”
正坐在外面喝茶的周峥只听到一声疑似惊恐的叫声,饶是他见惯了大场面,处惊不变,也差点将手中杯子扔出去,两步站在屏风前面,“英校尉,发生什么事了?”
他那里知道里面的英落那是狂喜的叫声,话说她含着羞愧小心的向自己身下看去,只觉得此时看的这身体不是自己的,而是个陌生男子的,此种猥琐的行为平生仅一次都已面红耳赤,那知道入眼的却是两条纤白的美腿,还有那特征明显的女性特征,她几乎不能相信的狂喜,转而手抚上了胸部,虽然隔着密匝匝的一层布,倒还真是让她摸到了下面的真材实料,于是忍不住一声惊呼,将外面的周峥给吓了一跳。
周峥刚刚问过,就听里面传来语无伦次的回答:“周兄,没,没……你别进来……我很好……我更衣……”
英落按捺住狂喜,几下将裤子提好,边系腰带连回答周峥,虽然自己没有下九泉,也见不到父母,但大仇得报,再世为人,此时方感谢老天待自己的厚赐,虽然附到了这不明朝代,还好还好,自己还是个女人!
做惯了女人,忽然做个男人,那是相当不能忍受的事情,君不见现代社会的许多人妖,男性的体征,女性的灵魂,多么的痛苦啊!身为现在的人妖当然可以凭借高科技的技术将男性体征改变,可怜的英落如果真是男身女心的话,那种痛苦可真是一生一世了!
仇人相见(上)
在房子里困了十来日,英落无聊得都快闷出病来了。
起先两日一天中有大半时间在睡觉。一方面头晕,一方面她牢记着周峥看她的眼神,那种厌恶不是一时半刻可以消融的,她本能地采取逃避的态度,究其原因,大概周峥算来也是英挺帅气的男子,有着坚毅的下巴和钢铁般的气质,此类人心中的结一时半会是难以打开的。自顾尚且不暇,她哪有余力去深究他讨厌自己的原因??
她曾经涉猎过古时的军事编制,若在汉朝,校尉也是个大官,校尉为队长之意,隋唐时期定为武散官低品官号,六品以下,而她身处的大周,却是则天女帝一脉相承,不知中间出了何种差错,也就多出了这大周朝两百多年的历史。而府兵制,自然是沿袭唐制,自己这个校尉的官职,不提也罢。最为惊异的是,这位校尉与自已的名字一字之差,同名不同字,也不知道是否就是自己糊里糊涂来到此处的原因。只是既已如此,她也未在身上找到那快惹出祸端的玉佩来,想到前尘往事尽已消散,也只得作罢,不再竭力去想玉佩之事了。
周峥起初见她性情大变,的确是大松了一口气,往日这时她早两眼发亮,烁烁盯着他,时不时粘过来,借口讨教点小问题,与他纠缠。这几日处下来才发现,英洛不但前事尽忘,不再缠着他,性子更是变得冰冷,更多的时候卧床不起,他要凝神才能听到她清浅的呼吸。
第三日上午,他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几乎听不到呼吸的人,不由轻轻走上前去,低头探看时,对上了一双沉澈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帐顶看,专注的样子几乎要将帐顶盯出朵花来。
他后退两步,看那想得入神的人终于坐了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移到凳子上,倒了杯茶,缓缓饮起来。
饮完了,白 皙纤秀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英洛有一双纤秀得不似男人的手,难怪营中军士一直以来都传他似个“娘们儿”!
“周兄,过来坐!”那厢轻敲着手指的人完全没想到周峥的所思所想。
周峥戒备地看他一眼,挑了个远一点的位子踞桌而坐。
英洛见状,起身将凳子特意挪至周峥身旁:“周兄,如今我们身处敌营,当务之急是不是应该想办法逃离啊?”
据她所知,冷兵器时候随便斩杀个把被俘将士,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了。摸摸颈上这个有点陌生的脑袋,虽然是别人的脑袋,但现下自己寄居在此,也不能让它随意搬家吧?
周峥见她又粘上来,本拟再次避远点,听了她一本正经的话,心下不由涌上一丝愧悔,原是自己小人之心了,思及这往事尽忘的英洛,一颗心方放了下来。
剩下的几日,二人窝在房内将当前形势谈了个细致,也让英洛对自己目前所处的境地有了个大概了解。
原来此时他二人身处之地却是突厥都城黑沙城,此城守军少论也有十万者众。
英洛再问及这黑沙城的地形地貌,周峥仿佛是第一次正色的看她:“你是说借助地形逃跑?”
英洛点点头,唯今之计,天时地利人和,他们可仰仗的唯有地利而已。
周峥沉吟半晌方道:“黑沙城外有条汹涌大河,名黑河,黑河上游有山名黑山。”
英洛顿时两眼放光:“不知周兄可会水?水技如何?”
“你是说借水遁去?”周峥再次摇头,谈何容易,隔河打捞虽说不易,但也不能保证流箭不会致命,想想自己眼下的身体,他再次摇摇头。
却见英洛灿然一笑,眸色灵动,轻启丹唇,说了四个字:“逆流而上!”
周睁似乎是被她这一笑晃花了眼,迷离了一瞬突地醒过神来,方明白英洛所说,面上不由浮上一抹喜色,诚如英洛所说,入水之人若借水远遁,必是顺流而下,而非逆流而上。
但想及那黑河水流,状甚汹涌,再瞧英洛这身板儿,不知会不会被冲跑了?心下所虑,一时将喜色都抹了去,只盼着哪一日里英洛能出得此门,亲眼见识一下黑河再做定夺。
这一晚睡时,两人不觉间竟将那往日成见均放下了五分,虽然并未定下确实的出逃计划,两人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蚱蜢,同仇敌忾的心气也激出了少许战友情谊。
这等情谊反应到床上就是,英洛不再将四肢空悬床外,而周峥也不必紧贴墙壁状如壁虎了,两人都将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酣睡了一场。
余下的六七日,两人谈谈说说,将当前形势详作讨论。
原来这现任的突厥可汗名默啜,左厢察乃是其弟咄悉匐,这位左厢察一向与右厢察暾欲谷不合,这次他两人陷落敌营,却是左厢察之功,但这咄悉匐一向杀人不眨眼,于是默啜就将他二人交由右厢察看押。
可巧右厢察之子梅录啜年轻气盛,早闻周峥之名,恨不能生擒了他以成其盛名,不料咄悉匐大捷而归,竟将大周朝有名的平狄将军周峥给生擒了,若不是默啜惜材之心,怕是他二人早做了地下冤魂。因此这梅录啜才寻上了门,借着关押之便,寻衅滋事,碰上英洛,大打了一场。至于其中缘由,英洛的爱慕之心,穿过来的英落自是无从得知。
十日头上,两人正在吃早饭,门被呯地一声踢了开来,一位年纪约二十岁左右的男子,浓眉褐眸,敦实壮硕,正趾高气昂地看着屋内二人。
英洛正闲得慌,见这男子形貌,实是个上门挑衅的,当下不动声色,微微一笑,招招手:“这位公子,进来一齐用早餐吧?!”
却说这门口站着的敦实男子确是梅录啜,他因那日同英洛打了一架,虽然赢了,心上仍是不痛快,要知他的目标是平狄将军周峥,而不是眼前这弱不经风的小小校尉。
约摸着过了这十多日,这校尉的伤也该好得七七八八了,这才又寻上门来,本已做好了再次将这小校尉打趴下的准备,那知道人家一副不认识的样子,极是客气。闻道汉人狡诈多谋,莫不是这小校尉怀着什么祸心?
周峥见这两人相处情形,心下了然,英洛此时,怕是连眼前之人是谁都不认识吧?侧过身子,悄悄在她耳边耳语:“门口站着的就那梅录啜,打破你头的那个!”
仇人相见(下)
英洛闻听此言,将那梅录啜上下打量了个遍,也是啊,如此体型,比力气以前的英洛当然打他不过,但若是现下的自己——鉴于此具身体遭受重创,对此身体的灵敏程度不甚清楚,结论有待商榷。当下依旧微笑着招呼道:“公子不过来用点早餐吗?还是公子已经用过?”
梅录啜嘴角可疑地抽搐了两下,心道:坏了,这小校尉被我给打傻了!
走了过去,就坐在了英落身侧,看那人就着奶茶,将奶豆腐嚼得喷香,对前面的馓子理都不理。
也别说,英落吃了十来日突厥食物,还就喜欢这奶豆腐。
“好吃吗?”梅录啜看得有趣,不由问道。
“嗯 哪”英落边吃边点头,奶茶又香又浓,可比现代的奶茶好喝多了,果然,还是天然的绿色无污染的好喝啊!
“周将军这几日可安好?两三日后可是慕兰节,我部众勇士都非常期待能与大外鼎鼎的平狄将军一较高下!”梅录啜双眼炯炯,不放弃的盯着周峥。
旁边正喝着奶茶的英落冷笑两声:“既是较量,就该公平才能显示出实力,若这样强逼着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梅录啜为难地看周峥一眼,褐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挣扎,终究被一股激昂之气所压,“解药我若弄了来,平狄将军吃了就必须和我比试,不得推脱,也不得逃跑!”
英落大吃一惊:还真让自己给蒙对了,这突厥人不把他们弄个牢房锁起来,还真是弄了药吃了,看来,古今同理啊。她自小在黑帮长大,没少见这类打打杀杀的事,七岁以后父母被跟她一同赴死的那人给暗害了以后自己更是走上了这条路。明里感激那人的收留,前任帮主的女儿怎么也算是遗孤,拳脚功夫上帮中自会有人教她,至于黑吃黑的事情,从她十五岁开始就没停过。至于下点药让对方全无还手之力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做过,讥诮道:“难道你们突厥的十多万大军都是拿来摆样子的?连两个人也看不住?”
梅录啜闻听此言,得意洋洋道:“虽说汉人多狡诈,就算吃了解药,谅你们也逃不了!”说罢拂袖而去,一副胜利在握的样子。
这边厢周峥狐疑的打量英落,那眼神,将前几日的戒备悉数摆在脸上,“你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了?”英落坦然的看着他,一双眸子清亮无比。
饶是周峥肚子里狐疑,觉得这英洛是不是又生出了什么主意来纠缠他,对着这样的眸子也不好说实话,只得问:“你既然没想起来,怎么知道突厥人给我下了药?”
“哦,那是猜————”英落转着眼珠四处张望,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周峥,刚刚差点说是黑帮定律,根据她多年的生活实践,但这种事,拿来跟现代人说说还行,跟个古人来说,实在是解释不清。
脑袋转了几转,想好了充足的理由,终于正色看着周峥:“我是猜的,将军请想(自从那梅什么来了之后,她是不能再装不知道周峥的官衔了,叫将军总没错儿,至于叩拜,她还没那心理准备),那梅什么为什么三番五次寻上门来要跟将军比试?可不就是因为将军您威名远播吗?但是我之前为什么会被打破头呢?”
周峥打断她:“梅录啜,右厢察之子。”
英落摆摆手,一副甭打断我的样子:“别管他是梅什么,也就是一纨绔子弟,从我醒来就一直在想这件事,将军也未曾细说,今日那梅什么来了之后我才明白,肯定是突厥人敌不过将军,使计擒了将军,怕留将军不住,给将军下了点药,那个梅什么的看着就是个一根筋的主儿,他非要跟将军比,而我又是个热心肠的人,对将军钦慕非常,在将军被突厥人下药之后怎么忍心将军受辱呢?是以挺身而出,同那梅什么打了一架!”
周峥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地深深看了她一眼,继续闷头吃早餐了,只不过那早餐是什么味儿的,这天他完全没吃出来。
严格来说,英落说的也没错,只是她却不知周峥为何被擒,周峥被擒,其实也是因为她。
大名鼎鼎的平狄将军周峥在边境上苦守五年,将突厥人远拒在大周境外,大大小小的仗打了无数,威名赫赫,却因为小小校尉英洛第一次上战场,失陷于敌营,而他亲自出马相救,不幸,也失陷于敌营,这才有了两人一同被俘的经过。
可恨这个害他被俘的笨蛋自己忘了也就算了,还洋洋得意的自吹自擂,周峥当场没有拂袖而去,也算是涵养功夫一流了。
好在,忘了也是好事一桩,想起英洛以前厉害的缠人功夫,周峥还是悄悄皱起了眉头,自己就是因为烦她夹缠得厉害,才把她丢上战场的,这才有了后来这些事。
两天以后,那梅录啜果然差心腹送来了一颗药丸,周峥想也不想就吞了下去。
旁边英落看得啧啧称奇:“将军也不怕人家给的是催命的药?”
周峥头都未抬:“突厥人虽说蛮,但基本上还是说话算话的!”
英洛暗叹:什么肝胆相照啊,那是只有古人才有的词,这词儿放现代那是被糟蹋了。
“那将军也答应了梅什么的吃了药不逃,将军真不逃吗?”英落想想,这种一诺成城的事,眼前这男人会不会做啊?
那知周峥抬头看她半晌,嘴边渐渐噙了一抹笑意:“连那梅什么的不也说汉人多狡诈吗?我若不借此机会逃去,是不是就对不起狡诈这个名儿啊?”说到“梅什么”三个字,将英落的口气学了个十成十。
英落大乐:“我就说嘛,将军怎么可能是那种可以肝胆相照的人呢?那梅什么掏心掏肝也掏错人了吧?”
说完了才猛然醒起自己刚刚说什么了,看着周峥阴晴不定的凤目,抓耳挠腮,不知所措。
周峥声音一沉:“那英校尉认为本将军是什么样的人呢?小人?不守诚信?”哼,想他周峥,真是好心成了驴肝肺,救人都把自己沦为了俘虏,某人还不知感恩戴德!
“这个,这个_____”英落讪讪地这个了半天,突然神采飞扬:“将军威名赫赫,当然用兵如神,所谓兵者,乃诡道也,我大周将军岂会同此突厥蛮人肝胆相照,那岂不是形同叛国?”长舒一口气,奶奶的,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但愿这周峥也吃这一套,不再追究她诽谤上司的罪名!
她悄悄擦了一把急出来的冷汗,看那周峥多云转晴,心里不屑:“切!原来这周峥也是个喜欢被拍的主儿!”
慕兰节
,作为对山神的年度祭祀仪式,或庆祝部落的成就,是突厥一年中最大的节日,最重要的项目是赛马,射箭,选出突厥最勇猛的武士,而姑娘们也可以在这一天找到钟情的爱人,草原上繁华似锦,若有中意者,必将花环献于男子。而男子,也可以在这天向中意的姑娘求亲,如果能用诸项赛事里的奖项拿来求亲,亲事百分之百会成功。
周峥向英落这样解释的时候,英落笑答:“盛大的相亲会!”转头调侃:“将军在那天会不会收到花环啊?说不定有突厥姑娘向将军求亲呢,听闻这些牧马姑娘都是热情奔放的!”
周峥正色:“非我族类,安可匹配?”
英落被他的答案逗得满腹笑意,瞧瞧这人,整个一榆木脑袋,不可雕也!
她倒忘了,千年之后,华夏大地五十六个民族和乐融融的那一套在此地根本无异于叛国,所谓通婚,不同民族之间那是妄谈,踏着父辈兄弟的鲜血是无论如何都跨不过那张婚床去的。
当然,和亲又另当别论了。
周峥和英落这一日被默啜可汗请至比赛场地,作为在押的囚犯,享受了高规格的贵宾待遇。
这是英落醒来以后第一次见默啜,棕发蓝眼,高挺的鹰鼻,默啜是个看起来凌厉非常的中年男子,那种凌厉犹如一把利剑,闪着寒光,即使是笑容,也不能缓和一丝一毫。
“周将军来我大突厥作客,今日适逢其会,看看我突厥的这些大好男儿与中原男儿相比如何?”
周峥忙着应付默啜和那一帮突厥贵族,倒是英落,拿把小刀吃烤全羊吃得不亦乐乎。
默啜看得有趣,不禁问道:“英校尉看来颇为中意我突厥食物?不知我突厥食物跟大周食物相比如何?”
英落将口中正嚼得起劲的一口肉咽下去,擦擦手,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大周食物讲究精致,追求色香味俱佳,作法精益求精,花样繁多,适合小酌,而突厥食物自然味浓,以食物本身的香味取胜,适合大碗喝酒,各擅胜场。”虽斟酌片刻才答,但心里却将个默啜骂了个遍,都这把年纪了还这么争强好胜,大周的食物如何,本姑娘还没吃过呢,鬼才知道怎么样?
“英校尉的口才倒是了得,只是听说拳脚功夫不怎么样啊?”默啜笑看她一眼。
那边厢坐着的突厥贵族哄的笑了,个个脸色笑成了猪肝色。特别是梅录啜,更是笑得轻狂。
英洛垂头丧气的叹:“没办法啊,我是大周拳脚功夫最差的校尉,拳脚好点的都没空来突厥作客啊!”
此言一出,那帮贵族果真止了笑。
两国边境开战多年,周峥手下战将如云,突厥历年损兵折将不计其数,并未在大周军队手里讨得了好去,今次抓了这两个,自为得意,才在此拿他二人取乐。
英落原本懵懂,这会也明白了此理,但她乃千年之后的人,当年在黑帮里受了多少冷嘲热讽,区区几句,如何能让她动色?
倒是周峥,反没料到她今日不动声色,几句话就将突厥人打发了,要搁往日英洛的性子,非得挽起袖子打一架不可!
就算输了,鼻青脸肿,也不会如此忍耐。
看那些突厥贵族转了头,都去关注场中比赛,英洛又蒙头吃起来,食欲良好,周峥悄悄在她耳边道:“你倒说了句大实话!”暗讽她承认自己是大周拳脚功夫最差的校尉。
英落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只含糊点头,继续与美食苦战。
肉足酒酣,英落才有兴趣看今日的比赛。
到处是飘扬的旗帜和盛装的姑娘们,今日的比赛设在黑沙城外,因此搭了高台,此时他们身上高台之上。
而台下,到处都有比赛的场地,按现代的说法,应该叫海选,年轻的小伙骏马飞驰,年轻的姑娘手持花环在终点翘首以待,现场是热情的。
更远一点,黑河波涛汹涌,宽约三十几丈,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不能将流水的咆哮声掩去。
英落看了半晌,只觉得胆寒,如此水流,只凭她在学校泳沲和海边扑腾的一年,想要在水底逆流而上,除非作梦。
那黑河之上倒是搭了三座简易浮桥,马踏在上面,桥身摇晃,那些参赛的男子个个跑得眉飞色舞,兴高采烈。有一位跑至桥上,却被同伴后面追了上来,后面的马儿甚是彪悍,前蹄飞起,将前面的马儿踢了一脚,本来就是浮桥,那马儿立足不稳,被踢下水去,一下被冲得老远。那帮突厥贵族又是一通好笑,笑完了,才有兵士骑马拿着长杆去打捞。
等那队从河对岸返回,跌下水的男子都还未回来,旁人倒也罢了,都关注着比赛,唯有英落心下黯然。
那男子,必定凶多吉少!
今日的那男子,是不是就是明日逃跑的自己呢?
偏这时,默啜问道:“英校尉对此赛事不感兴趣吗?”
英落勉强点头:“劳可汗过问,赛事甚是激烈,只是___只是刚刚那落水的男子不知会不会丧命?”
默啜大笑:“原来英校尉是担心落水的儿郎啊?我突厥儿郞个个勇猛,若真的被河神所收,也是他不够格作我突厥儿郎之故!”
那边突厥贵族里早有人哧笑:“妇人之仁!”
这一日直闹到天色昏暗,那些晋级的骑手们都摇着酒坛到处拼酒。姑娘们送出了手中的花环,到处欢歌笑语,就连默啜与那帮突厥贵族都喝得醉熏熏的。特别是梅录啜,喝到后来居然揪着周峥的腰带不放,非要比一场不可。
周峥倒是脸色平静,只两腮处起了薄薄一层绯色。
原来一直坐于默啜左下首的年轻锦袍男子轻叱:“手下败将,有什么可比的?”
英落才明白,他原来是默啜的弟弟,左厢察咄悉匐,将他们抓来的那家伙。
谁想,梅录啜听了此言,瞪着两只酒醉的红眼:“周将军是左厢察的手下败将,可还没跟我梅录啜比过呢,今日我便和他比上一比,他便也是我的手下败将了!”
英落又好气又好笑……上前去揪着梅录啜的手使劲往下拉,奈何自己本是女子,力气不敌,对着个醉鬼又讲不通道理,三个人纠缠在一处,一时里引得四处笑声不断。
最后还是咄悉匐唤侍女去拎了一桶水,他亲自浇了下去,才把梅录啜给浇醒了。
被梅录啜揪紧不放的周峥也被浇得半身湿淋淋的,他温言道:“公子要是想跟本将比试,明日还请早,今日天晚,恕不奉陪了。”转头对着端坐在一边看热闹的默啜一礼:“大汗慢坐,某恐醉后失态,先行一步了!”
那默啜一脸兴味的点点头,客气道:“周将军请!”
英落跟在周峥后面,心里不由赞道:这个榆木脑袋好仪态,被人揪着裤腰带差点将裤子扒了都不动声色!
她那知道周峥刚刚差点将梅录啜一脚踢开,忍了又忍。若是在大周国的土地上,还没几个人敢这样对他平狄将军。而那咄悉匐,也不过是使了计谋用了迷烟才将他擒获,并不是真刀真枪将他打于马下的。只是刚才他确是不能动武,梅录啜偷偷将解药给他服下的事恐怕这些人都不得知,若是知道了,那还容他坐在酒宴上?早捆起来丢到地牢去了!
携美同行
两人回得房中,英落垂头丧气,待周峥沐浴完毕,换上一身干净衣物坐下,她还是看着眼前爆了又结的灯花发愣。
“发什么呆?”
“今日那落水的男子你也看见了,若我们借水遁去,怕早被激流卷跑了,哪还可以逆水而上呢?”想想真是失败,自己也是太天真了!颓丧的趴下去,整个肩膀和脑袋都紧贴着桌子,声音听起来就闷闷的。
忽觉一双有力的大手挥在她的肩膀上,稍一用力就把她整个上半身提起,坐得笔挺了,那人犹不罢休,非要把那英俊的脸靠近她,呼吸可闻,有热气喷到她脸上,脸腾的就红了,耳边听到他轻柔的声音:“你这样拼了命的维护我,不惜和人打得头破血流,难道就这么不相信我的能力么?”平日温和沉静的凤眸里坚定的看着她,让她平生了好多勇气,信心百倍,直觉这人一言九鼎,百险不惧!
“你的水性真的那么好吗?”她愣愣的再问一句,若跳下去搞不好可就没命了,此处可没什么保险公司之类的,再三确定万无一失总是好的!
周峥倒也不怒,见她打起了一半的精神,遂放开了她的肩膀拉过旁边一条凳子坐了下来,浓眉拧起:“我的水性你无须担心,在水下抱着你游多远都没问题,只是,如果赛马,我们不能保证同时到达浮桥,既不能保证同时跳下去,我倒不会被流水给冲跑,就怕是你……”叹息着将她这身板儿打量了一下,来了句:“还真是不像个男人!”
英落一口气噎着差点没上来,这种榆木不开窍的,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忽然想到一计,不由拍手:“不用担心,明日我保证咱俩同时下水。”
周峥再问,她却什么也不肯说了。
这一夜安息,暂且无话。
却说这周峥当日对逆水而上此提议本是不赞成的,如今为何又同意呢?原因却是有的,他自小在江边长大,水性本是了得,只是此时在昏迷中被服下了软筋散,他当日所估算的是自己服了软筋散之下带着英洛逆流而上的可行性,那知道如今的英洛伶牙俐齿,几句话就将梅录啜这个莽小子哄得偷偷给他送了解药,可谓天助我也!
而英落呢,想到的却是现代有的飙车族不是喜欢“有美同行”吗?若是明日自己提这么个提议,或许可行!
实在不行,只有闭着眼睛跳了!
第二日,照例是起个大早,外面早已人声鼎沸。
二人被十来个兵士再次“请”至昨日赛场。
今日各种比赛进入第二轮晋级,再次淘汰下来的就是有望夺冠的人,那些不曾参加海选的贵族们或部落首领们都可以同这些人一起夺冠。
盏茶功夫,默啜笑咪咪的看着他们吃了点东西之后,盯着昨日喝醉了酒胡闹的梅录啜一眼:“昨日右厢察家的儿子跳着要同周将军比试,不知二人私底下定了没?两位要比什么?”
梅录啜涨红了脸,愣是没憋出个一二三。
比什么,他还真没想好。但这两日他隐隐有点不安,总觉得自从将解药与了周峥,就有事要发生的样子,偏偏此事做得机密,又不能让旁人知晓了去,真有点如坐针毡的感觉。
右厢察是个外表慈详眼神精明的老头儿,他站起来对着默啜一施礼:“小儿胡闹,大汗万万当不得真,周将军来我处,一直身体微恙,如何能同小儿比试?”
这只老狐狸!英落想笑,明明知道周峥吃了软筋散,对外却说“微恙”!
再看脸憋的通红的梅录啜,差点笑出来,唉,狐狸怎么还能生出来一头蛮牛呢,还是个不动脑筋的蛮牛!
默啜大概看到了英落的笑意,转头问:“英校尉有何见解?“
英落站了起来,朗声道:“可汗,办法倒是有一个,”眼见着默啜双目炯炯看过来,清清嗓子继续:“虽说周将军身体微恙,参加射剑啊比试拳脚啊都不太合适,但赛马却可以啊,赛马比试的是一个人驾驭马儿的能力,不过赛马对马儿的要求很高,可汗不能给周将军一匹劣马啊,那样可就失了公平竞争的原则了。再则,为了表示此次赛事的与众不同,也为了此事赛马不至于无趣,我提议,办个“携美同行”的比赛,让各位在场年轻美丽的姑娘们都来参加此次盛事!“
她此言一出,周峥倒还好,那些听得懂汗语的姑娘夫人们嗡嗡的议论开了,就是不知她这携美同行是如何行的!
默啜当然不能忽略这群众的呼声,好的草原领导是不能忽视群众的呼声的!
默啜道:“但听英校尉细细讲来!“
英落道:“我家乡有一种风俗,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