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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春色暖西江 作者:红炉醅酒
“那便走吧,这年糕也足够垫了肚子了。”顾择芝擦了擦嘴,起身子道。
二人刚出了别业的门,便又见着那老艄公杵在斑驳的桥边等着,手里拿着根狗尾巴草,摇晃着逗着地上的黄狸猫。
“老人家,您今天还跑船吗?”顾择芝开口问道。
“跑啊,怎么不跑,”老艄公笑道,“我可就是靠这个过活呢。”
“今儿就我们两人,你这船是载得动了。去的也不远,就是我们渡河时路过的那个小镇子。”
“你说的是深槐镇吧。小姑娘,我总记得曾经见过你——可这么年竟是容颜不变?”
顾择芝疑惑地挑起眉毛,复又了然:“老人家说的,该是我的母亲。她……已然过世了。”
“原是这般……”那老艄公神色怃然,“我倒也还记得,她手里头总牵着个小女娃娃。好啦,这便上来吧!”
顾择芝忽然觉得,岁月不居,那些时光没了,那些旧物没了,那些人也没了。但是,总有些东西是最后被岁月遗漏的。比如这段记忆,这些仍旧怀念着的人,以及日光下直温暖的心情。
顾择芝拉着绾凉上了小乌篷,这次她没再坐在船头,而是坐在舱里远望着。
“老人家,唱首这吴地的民谣吧,我在外头可好久不曾听到了。”
老艄公听了,便用那吴侬软语咿咿呀呀地唱着:
“槐花开啊,黄莺飞啊报春归
哪家小楼的姑娘啊 那眸子映着苏州河
可知是哪里的好风光啊 江南岸的绿水旁
天南地北的人啊你来听听这江南的好风光啊……”
绾凉耳边回旋着这温软的调子,阳光斜斜地铺进这逼仄的船舱里,江南水软送着小船,切都泛着暖意,能让人融化的暖意。绾凉愈发觉着,这样的日子像是个温暖的梦。
这路程近,不时便到了地方。
顾择芝依旧是先上了岸,在伸手将绾凉拉了上去。她们对那老艄公道了别,便往那小巷的径口走去。
深槐镇的巷子不,但却都是深巷。巷子的两旁是户户人家,墙院都已经斑驳,想来是有些年岁了。顾择芝同她走了段,便停在道老旧的院门前。
“进去看看。”顾择芝说着,便轻轻扣了扣院门上褪色的铁环。
等了片刻,那院门便打开了,位鬓发染霜的老婆婆住着木拐走了出来。她看了看眼前的人,疑惑地问道:“你们是……”
“婆婆,”顾择芝嘴角勾起温柔的笑意,“你还做那陈皮栗蓉饼吗?”
“陈皮栗蓉饼,”老婆婆看了看眼前的姑娘,“你是婠儿吗?”
顾择芝摇摇头道:“那是我母亲。”
“噢,”那老婆婆淡淡答道,“我也就是记得有这么个人……现在什么也记不得了。”
“你娘现在还好吗?”
“她很好。”顾择芝这样答道。
“噢。”
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有带着水汽的风拂过,携着槐花的清香。
“陈皮栗蓉饼,”那老婆婆终于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对着顾择芝道,“我早就做不动啦。”
“好的。打扰婆婆您了。”顾择芝微笑着答道。
“能帮老身个忙吗,”那老婆婆伸手指着地上的猫,“这猫快老啦,眼也被抓瞎了。跟着我,总要成了野猫,可它瞎了眼睛,哪能活得了?还望顾姑娘看在旧时的面子上,帮我照顾它,给口饭吃就行,它不挑的。”
顾择芝不知为何,忽觉怃然。她轻轻点了点头,俯下身子抱起那白猫:“这事您便无需忧心了。那,择芝就先走了。”
“哎,好!好!”那老人见她带走了猫,便是松了口气。
顾择芝抱着猫,同绾凉走出了那小院。
“这老婆婆,直个人吗?”绾凉偏过头问道。
“自然不是,”顾择芝微微低了头,“哪里会有什么人是直个人呢?”
绾凉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那猫的头:“其实,我总觉得这老婆婆身上是有故事的。也许是年纪大了叫人产生的错觉吧。”
“每个人都有故事,”顾择芝偏过头对她笑道,“若是你可以坐下来同这些人聊聊的话,你的记忆里就会出许故事。”
绾凉轻笑着,复又问道:“你说的皇帝都不曾尝过的珍馐,可就是这个。”
“其实还有家,乌米饭,”顾择芝答道,“这家必定不会让你失望了。”
绾凉哪里有失望,但她也不辩驳,只是跟着顾择芝向前走去。她心里是对顾择芝产生了些许好奇的。从前只道她是个盛气凌人的姑娘,却不成想竟如此温和慈善。
当午前的微风最是暖润,卷携着空气中隐隐的花香与青草气味。
宋水依依,傍河成街。远处隐隐传来咿呀的软调,该当是这老街巷里难得搭起的春戏台。
阳光像是跌跌撞撞的酒鬼,把金色的暖光糊涂乱抹在这深巷的每个角落。
章六
那天,二人吃了备受顾择芝推崇的乌米饭,其实也只是清香可口罢了,哪里是什么“皇帝也寻不到的珍馐”。不过绾凉也不反驳,因为她心里知道,喜欢吃的东西,喜欢去的地方,也许并不都是因为好吃或是好看——那些好吃、好看的,也都终有被厌倦的天。如果长久的喜欢什么,定是因为那里有段十分稀奇的回忆,回忆是不过时的东西。
老巷子里头搭的春戏台很是简陋,但二人仍是想要看看,奈何那是傍晚才能开场的,便只好放弃,早早的搭了船回去。
快到别业时,顾择芝却突然道:“我自知这里没什么好玩乐的,只是怀念旧时罢了。谢谢你能陪我来这里,还要听我胡乱唏嘘。”
绾凉张张口,也不知说什么来回答。她本就不善言辞,这会儿便只能笑着摇摇头了。
顾择芝也不在乎,只是唤了春去将她带去逢水阁歇着,再吩咐着夏深将那白猫安顿好,便兀自进了自己的院子。
她路小跑着进了里间,连衣裳上的灰尘也不曾拂去。她来到个红漆木的柜子前,翻箱倒柜着,最后寻出个雕花的檀木匣子。她将那匣子打开,里头只有对羊脂白玉雕海棠的镯子,和张纸。这些,都是顾择芝母亲的遗物。
她细细展开了那张纸,只见上面用那簪花小楷写着:用心若镜,不将不迎。
这个时候,顾择芝忽然觉得,肺里像是扎进了根针,吸着气都是疼的。
“我是从何时,变成了个这样的人呢……”她瞪着眼睛看着那张纸条,口中低声喃喃着,“心苦嘴甜,机关算尽,唯利是图……”
她蓦的将那纸条反手扣在桌上,仰着头叹了口气。
顾择芝今日去那深槐巷,看着沿途熟悉又恍惚陌生的矮墙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