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石进在边听着，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大人为人，还是太过仁慈了些。

    见刘三面露难色，董策问道：“怎么，刘兄可是有些难处？”

    刘三沉吟片刻，道：“不瞒大人说，大人您也是官场中人，这衙门里头的事儿，当也少知道些。这年岁，在也无比大牢里头黑狠毒的所在，甭管有罪没罪，进了大牢里头，那就不算是个人了。每个月给打死扔出去的，往少了说也有四五个。谁会管？所以本来捞出几个人来，不算是什么大事儿。但是这重犯，反而是轻易动不得！尤其是那些已刑的死囚，是如此，不好出差错的。”

    他顿了顿，又道：“这些死囚，斩了nǎo dài 之后，知县大人都要亲自验过的。”

    董策却还不知道里面有这些弯弯绕，想了想，道：“本官要这些人，却不是要他们活，若是等些时日，本官把他们的nǎo dài 给拿回来呢？”

    刘三眼睛亮，思忖会儿，点头道：“这倒是可行，毕竟只要他们死了就成。只不过，大人何时能把nǎo dài 拿回来？”

    董策问道：“距离现在最近的个要处斩的死囚是什么时候？”

    “月之后！”

    “好，那jiù shì 月之后！”董策击掌：“到时候十个nǎo dài ，个也不少！”

    刘三笑道：“大人说的话，小人自然是信得过的。”

    接下来，便是商量价格了。

    最后定下来的价格，是个死囚十两白银，董策共要付百两。

    说实话，zhè gè 价格并不贵，毕竟要把那么大活人给从大牢里面弄出来，绝对不是件容易事儿，须得上下打点，把每个人都给关照好了。只要稍有差池让人给捅出去，jiù shì 个祸事。

    “míng rì 老赵当值，让他寻个借口，把牢子们都打发出去，嗯，大不了便老子做东请他们吃酒，只是什么借口却得好生想想。到时候牢里只留两个人，便把那些狗东西给提出来，塞进车里，从侧门儿出去。那车夫处，门子处，也得来笔。如此的话，也得需要打点三五个人才成。”

    刘三心里大致已经有了个谱儿，他这是看在董策的面子上给优惠了不少。

    两人谈好了价格，便又就其它的些琐碎事项说了好会儿。

    等到谈妥，已经是过去了个时辰。

    刘三急急告辞，huí qù zhǔn bèi 去了，董策很是客气，亲自送到包厢门口。

    等到刘三下楼，石进瞧了董策眼，终究是没忍住，叹了口气：“大人，这百两银子，就这么砸进去了。”

    他是个很有原则的人，素来对董策便是竭力支持和默默从命而已，只是这次，看来确实也是太心疼了，而且对董策的做法颇不认同，于是便说了出来。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董策摆摆手，淡淡道：“我知道你是为银钱计，只是也得记住，有些东西，银钱买不来！这是咱们的底线！”

    说到后来，脸上已经是肃穆。

    石进默默点头：“属下知道了。”

    董策知道，自己未必是能这么轻易说服他的，石进和别人不大样，城府深沉，而且颇有自己的想法。

    他转移话题道：“对了，你是怎地认识那张麻子的？”

    石进嘴角露出丝笑意：“属下早几年便常来阳和城，还记得第次来的时候，有两个偷儿竟是瞄上了我，偷盗不成，被我抓到巷子里面把手指头给砸碎了，这辈子是甭想再偷了。却没成想那两个偷儿竟是找了人来，正是这张麻子，还带了几个人。”

    “属下把那几个人都给卸了八块儿，张麻子个字儿也没往外说……”

    董策失笑：“恶人还需恶人磨。”

    ……

    很人以为封建王朝草菅人命非常容易，说杀谁也就杀了，这种想法，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

    在明面上，每个中国的封建王朝都是法治社会，就拿大明来说把，大明律至少在名义上，上之于阁老大学士，司礼监秉笔，下至于草民黔首，都是有约束力的。倒是真对bǎi xìng 有约束力，可是对官员士绅的约束力，那就小的可怜了，别说对于那些大员们了。

    杀人也是样。

    按照大明律规定，除非是干了造反之类的勾当会lì kè 被杀以外，其它的重罪，哪怕是杀了人，也不能lì kè 就判处死刑然后执行。般都是秋后处决，而处决之前，必需得jīng guò 复核，唯有复核权的人jiù shì 皇上。jīng guò 皇上朱笔御批之后，才能杀。

    而且有时候皇上心情好，或者是碰上什么大事儿比如说皇帝死了新皇登基之类的，还会大赦天下，于是罪犯们就会无罪shì fàng 。

    明面上是这样的，但是私下里，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明朝的地方官员，豪门缙绅，要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寻个罪名抓进衙门，而进了衙门，想要搓圆捏扁，还不是人家句话的事儿？且不说有罪了，就算是没罪，三两日也能把你折腾死。

    比如说拷打。

    明朝虽然规定“须依法详情推理，毋得非法苦楚”，但同时允许对死刑、抢劫重犯等实旋“严刑拷讯”，“其余只用鞭扑常刑”。可是在shí jì 操作中，是不是严刑拷打，完全取决于地方官吏，而他们通常是很热衷于此的。

    其刑具有挺棍、脑箍、烙铁、拦马棍、灌鼻、钉指等，特别是两厂卫这种特务组织，审案所用的刑具为狠毒，有械、镣、棍、秽、夹棍，可谓五毒俱备。这些酷刑“痛楚十倍官刑”地方恶吏在刑讯逼供时除用上述各种刑具外，还制造出竹签、磨骨钉、燕儿飞、寸寸紧等名目繁的刑具和用刑酷法。所以往往供词未逼取，人却被拷死。依据这些供词——很是假供——审断造成了大量的冤假错案，然后就有人因此被牵连下来死罪。

    这种情况实在是太过于酷烈——“者数十，甚者数百，积骸满狱，流血涂地”——以至于孝宗弘治六年专门定下拷讯致死之罪。管用了段时间，但是到了现在这会儿，约束力早就近乎于无了。

    再比如说狱中斗殴。

    牢头狱霸在哪个年代都是存在的，犯人进了监狱先得吃个下马威，这也不是后来才有的，而是源远流长。刚进去挨顿打还算好的，有的是法子折腾新丁。像是个最具代表性的，zhè gè 法子从汉朝的时候就有了。有个名目，叫燕儿飞。把张木片儿或者是稻草塞在牢房顶上的缝儿里，然后把新犯人抛起来让他用嘴去叼那纸片儿，就算是能叼下来，这下子下来也得摔个半死。若是叼不下来，来上几次之后，有的人能给生生摔死。

    类似于此的不知道有少。

    而牢中因为点儿小事儿产生口角进而发生冲突，而后斗殴致死的事情，也绝不鲜见。

    死的人大把大把的。

    既然未定罪和已定罪的罪犯的命都这么不值钱，那么董策能通过运作搞出来十来个罪囚，也jiù shì 顺利成章之事了。

    董策要的，都是重刑死刑犯，而且是已经断定有罪，必然会死之人。这些人半是江洋大盗或者是满手血腥，也算死有余辜，杀了他们，董策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他本来有好的选择的——比如说石进提的建议，直接抓些流民来，反正这些流民迟早都要饿死，现在死了反而是解脱，说不得比生生饿死还要舒坦些。

    但是董策心中终归是有些底限在的。

    这等事，他还做不来。

    接下来，董策三人又在阳和城住了三日。

    董策每日都在客栈里不出来，这次他带了不少书出来，都是诸如戚继光的《练兵实记》《纪效新书》，以及《武备志》、《神器谱》等讲兵法战法或者是军事器械的书。这些书买了他看的却不大仔细，不过是大略的遛遍而已，没有深读进去。

    zhè gè 年代的书没有句读之分，读起来确实是很费劲的。

    之前直是忙的脚不沾地，这次却是难得有了时间，正巧lì yòng起来。

    而周仲和石进则是被他打发了出去，让他们去做件事——收钱。

    收的是那种质量并不逊色于官铸钱，甚至还要略好，厚实粗大，但是文字简略，两银子可以兑换千五到两千个的那种私铸钱。

    有少收少。

    ……

    三日之后。

    夜色深沉，寒风呼啸而过，带来阵阵寒意。

    此时的北地，已经很有些寒冬气象了，衰草枯微，地面都冻得梆硬。

    董策三人牵着马，躲在个背风的所在，正自等着。

    今日是和刘三说好的交货的时候。

    这里是阳和城南门西南二里之外，已经远远的离开了阳和城外的繁华区域，从这里看去，那里灯光密集，繁华浮生，在呼啸的寒风中，却是显得如此遥远。少顷，从南门的方向忽的出现了串亮光，接着，那串亮光便是向着此地而来。仔细看去，却是行人打着火把过来。

    %77%77%77%2e%64%75%30%30%2e%63%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