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这会儿这两处大约有五六间临街铺面大小的铁匠工坊里面，十来个铁匠以及学徒正在忙忙碌碌着。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的传来，铺子外面的大水缸里时不时的冒出股白气，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在打造些什么。

    白添福招人来把身份略低些的都请下去休息，又让人来看护战马，董策悄悄吩咐了石进等人，战马自己看护，只需要让他们提供草料就成。

    骏马甲兵，这三样儿，是董策看的最重的。说句难听点儿的话，宁可手下那些流民bǎi xìng 都死光了，他也不愿意这三样儿出什么差错。

    这些骏马是跟bǎo bèi 也似。

    这守备衙门从外面看来颇为的光鲜气派，可是进了府中，才知道端的。

    看上去极大，极气派的院子，里面却是房屋简陋破败，有的地方只有断壁残垣，还未整修过的。

    当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白添福有些赧然道：“此间简陋，倒是让大人及各位同僚xiào huà 了，弘赐堡切草创重建，着实是拿不出钱来，这衙门终归是个脸面，外头修的气派些，要修里头，末将却是觉得没什么必要了。也没什么民事纠纷，不过是下官及十几个家丁住在里面，连家眷都未带来。”

    董策瞧了，听了，越发能断定这白添福大人是个能用心，能做实事的。只不过也看出来了，此人是颇有几分心机的，这会儿说这些话，也少不得哭穷的心思在里头。

    刘若宰素来勤俭，白添福这种作风倒是还挺对他的胃口，进城以来直阴沉的脸色略略好了些：“你如此做，正是道理。放心，你能来弘赐堡上任，便是用心用力，本官定不委屈了你便是。”

    听这话，白添福心中大定，赶紧又是跪地磕头称谢。

    官场素来讲究话留七分只说三分，以刘若宰这等地位，能够把话说到zhè gè 份儿上，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

    董策目光闪烁了下。

    他感觉到了刘若宰对白添福的扶持之意，看来这位白守备白大人，给刘若宰留下了很不错的yìn xiàng ，话里话外，有拉拢器重之意。

    若是换了个心胸浅薄狭窄之人，心里定然很是不悦，说不得要挤兑排斥这白添福，想要相处的好那是不可能的了。城府再浅些的，说不得就要表露出来。毕竟很时候，下属们争抢上司的信任器重，就跟几个女人争抢男人的宠爱般无二。都是很难分享，很难共存的。

    前yī zhèn 子刘若宰直大力扶持董策，这会儿表露出扶持白添福之意，董策不悦是理所应当，人之常情，但是若放在上官眼中，则jiù shì 很不堪，不知进退了。

    董策自非常人可比，个是他看得开——刘若宰要整合冀北道的各路势力，要把这冀北道打造成他的言堂，方便指挥军兵如臂使指，因此要在打压某些人的同时拉拢些人，培植批心腹，也是应有之意。而且人家凭什么就看重你个？

    董策从来不是那等不知进退之人。

    再说了，他也明白，自己和自己要编练的那支新军，和其他的人相比，在刘若宰的眼中，终归是不同的。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就像是收养的人家的七八岁儿子和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就算是表里样的亲，心里也是不样的。

    当然，以董策的心机，就算是心里不满，也绝对不会表露出来的。

    想到此处，董策心里微微点头，暗自打定主意要和这位白守备来往番。且不说刘若宰的看重，此人之心性，也是值得结交的。

    而且董策想的深了层，自己虽然崛起之速，乃是大同镇之数十年未见，但是根基之浅薄，也是前所未有，怕是大同镇这许卫所军堡，随便哪个千户官拎出来都要比自己跟脚深厚得，在各个领域的guān xì 网也要比自己庞大的。这是自己短时间内无法弥补起来的。而白添福世代将门出身，在此经营二百余年，可说是树大根深，guān xì 网层层密布，和他结交，又能通过他结识到少人？

    其间好处，不言自明。

    刘若宰说出那番话来的时候，似是不经意的回头淡淡瞟了董策眼，见董策脸色毫无异状，他心里暗自点点头。

    对董策器重之余，他也是随时在考察着。若是此时董策有什么异样的biǎo xiàn ，自然是在他心中大为失分。

    行人进了府中唯像样些的建筑，那是二进中处保存的颇为完整的厢房，也许是当初建奴焚毁房屋的时候忘记了这里。

    若是按照达官贵人们的吃饭顺序，饭前应该要先洗澡，熏香沐浴，而后再入席的。只是这会儿什么都没有，切从简，自然也就没有了那等繁琐礼节。

    众人进了厢房，按照地位尊卑坐下，此时大明市井之中已经有了围桌而食的方式，但是略微讲究些的，还是分桌。

    刘若宰坐在上首主位，左边第二尊贵处乃是白添福陪着，而谢鼎坤官位比董策高些，便坐在上首，董策敬佩末座。

    谢鼎坤终于扳回城，得意的瞟了董策眼。

    董策只是淡淡笑，丝毫不放在心上，他两世为人，心机城府早就深沉已极，对这些虚妄的东西不大看重，要的jiù shì 实打实的好处。

    菜肴很简单，每个人面前不过是三菜汤而已，比起当日侯家伟宴请董策的不知道差了少，可见便是守备官，身价的差距也是很大的。菜肴都是取自附近的山野，wèi dào 倒是很鲜美，吃的众人都颇为过瘾。上了坛酒，不过刘若宰摆摆手示意不喝，众人也就都没敢喝。

    吃过饭菜，天色也黑了下来，在zhè gè 年代，在zhè gè 地界儿，也没什么好消遣的。众人便是各自散去，临走时刘若宰吩咐，第二日早在校场集合。

    董策以及他的手下被安顿在了处小规模的兵营之中，不大的个院子，大约能容纳百余人，住下董策这些是绰绰有余了。董策照例是安排了守夜的人选，不过却没有安排人出去巡逻，这毕竟是到了别人的地盘儿，若是还那般行事，未免有不尊重别人之嫌疑。

    第二日大早，天色刚蒙蒙亮，整个弘赐堡就已经活了过来。

    人嘶马喊，给这座曾经的死城增添了几分生机。

    许地方不够的城堡校场是放在城外的——比如说镇羌堡，而弘赐堡内地盘儿足够大，因此便在城东设了校场。

    这会儿校场之后，已经是满了人。

    台子上，刘若宰端坐在椅子上，董策等人在他身后着，白添福则是在台下，大声的指挥着他面前的那些军兵。

    在台下，大约有百汉子成了五排。他们大都衣衫褴褛，最好的也jiù shì 穿了件儿胖袄而已，而且都已经是很陈旧了，武器则是长矛居。看上去都有些营养不良，跟zhè gè 年代的大数人样，脸有菜色，身体虚弱。他们排的队伍稀稀拉拉的，算不上整齐，不过少也是有个样子，而且不说话，不混乱，这已经算是难得了。

    白添福安排好了，上了台子，苦笑声：“弘赐堡官兵满额为官军六百又八员名，马骡九十二匹头。只是此间只有军户五百，末将于其中遴选良久，也只得这些堪用的。这些时日每日都操练他们，还是不成个样子，还请大人责罚。”

    刘若宰摆摆手：“有这些时日能做到这般，也算是不错了，你也无须自责。”

    验看这些兵丁，其实不过是个过场而已，总归是让上官们瞧见，咱们这儿是有兵的，咱们这儿的官儿，是在做事的。

    而后白添福送上了官兵名册，刘若宰拿在手中，很细心的瞧了，过了良久方才抬起头来。

    “你们这儿，当真辛苦啊！”他难得的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万事皆休。”

    “既然如此，本官也就不能亏待了你们。”

    刘若宰招手，身边便有伺候的小厮飞快的上来，跪在地上。他nǎo dài 上顶着个托盘，上面铺放着雪白的宣纸，边还有毛笔、砚台以及印盒。他双手扶着托盘的两侧，刘若宰写字的时候托盘稳如磐石，连抖都没有抖动下。

    zhè gè 叫德馨的少年董策已经见过几次了，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身青缎子衣服，行止利索，长的眉清目秀的，也知礼温文，看就知道是家生家养的。他是刘若宰的书僮，这次带着出来，可见也是得宠的。董策却还没想到，还有这么手绝活儿。

    刘若宰在那儿刷刷的写着，写的什么董策略探脖子就在后面看的分明。

    青布铁甲五十副，铁盔五十副，铁护臂五十副，胖袄三百副，长枪三百支，腰刀三百把，步弓三百张，八瓣儿明盔三百个，撒袋三百个，挨牌五十面，箭五千支，开元弓三十张，折色米百石。

    这些物资看的董策都是yī zhèn 眼热，不过想想自己那五千两银子还是这些时日捞到的大笔好处，心里也就平衡了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