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小丫鬟第4部分阅读
红楼小丫鬟 作者:肉书屋
又收拾东西,将绸缎云锦哆罗呢放进装布料的樟木箱子里,锁上,将衣裳收进柜子,银子放进银匣,取出首饰匣子,把首饰一一分开,免得碰撞变形,分别用丝帕包好,放进一个个的小锦盒里,最后一同放进柜子里,锁上柜门。
有一技之长就是不同,琳琅现在十分感激祖母,在她残废颓废的时候悉心教导她,苦练书画绣艺十八年,才有如此手段。再存几年梯己,她就得想方设法脱籍出府。
忽听窗外有人道:“姐姐在家么?”
琳琅听是鸳鸯的声音,忙笑道:“是鸳鸯?快进来!”
鸳鸯走进来笑道:“两个月不见姐姐,姐姐越发出挑得好了!”
琳琅一面让座,一面倒茶,又端了八宝盒到她跟前,笑道:“真真你这张嘴,惯会讨人欢喜!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我原说明儿去找你呢!”
鸳鸯递来一个荷包,道:“我许姐姐的荷包早就绣好了,特给姐姐送来。”
琳琅端详手里的荷包,白缎子底儿,绣着红梅,针脚虽不是十分工整绵密,花儿扎得还算娇艳,遂满口赞道:“这才多久,你花扎得越发好了。”
鸳鸯笑道:“姐姐这是臊我呢!哪能跟姐姐比?老太太现今最喜欢穿姐姐做的衣裳。”
琳琅闻言道:“你得空就过来,我教你。”
鸳鸯喜道:“姐姐愿意教我?”
教会徒弟饿死师兄,针线活儿博大精深,针法万千,许多针线上人都不愿意让别人窥得自己的绝艺,虽说主子身边的丫头做的活计细致,但其实论起针法绣工却未必比得上他们术业有专攻。故此,鸳鸯没有想到琳琅竟不似他们这样藏私。
琳琅笑道:“趁着年下在府里,你用心学,我自然用心教。”
次日,鸳鸯做完活计,果然往琳琅这里请教针线。琳琅原就爱她为人,遂从头开始倾囊传授,连带也教她识些字。她自幼随着祖母学艺,兼之祖籍本就是姑苏人氏,祖母又是民国时上海租界大户人家的一等绣娘,那一手苏绣端的名扬江南。
鸳鸯年纪虽小,人却伶俐,学得异常用心,每日做完活计必至琳琅处,或描花样,或擘丝线,或练针法,真真是从配色学起,一日不落。
红杏笑道:“难为她小小年纪风雪无阻,让她晚上住着吧,第二日起来再回去。”
喜得鸳鸯连连作揖道谢,既然红杏都同意了,琳琅自是求之不得,免得她摸黑回去。
琳琅教了她一个多月,给元春的衣裳业已做完,才送了过去,已出了正月,北静王妃打发人来借用她,贾母和王夫人自然满口答应,命琳琅收拾铺盖东西过去,琳琅只得给鸳鸯留下零碎缎子和丝线,让她自行练习。
上回在北静王府住了两个月,琳琅并没有见过北静王妃,这次初进府,便得召见。
北静王妃笑道:“你上回打的结子和花儿,郡主送到宫里给公主,公主爱得很,额外赏了你一对赤金点翠的长簪和两匹宫缎,回头让映红拿给你。听闻你绣工了得,十月是主子娘娘的千秋,你给我绣一幅插屏芯子可使得?”北静王妃预备的千秋节礼中自然也有屏风,若琳琅绣得好,就用她的,若绣得不好,就用采买来的,亦是两手打算。
琳琅忖度片刻,心中蠢蠢欲动,笑道:“原能绣得,只是越好的东西越费功夫。”
北静王妃道:“慢工出细活,我自深知,给你八个月,你可绣得一幅?”
琳琅道:“倘若八个月内心无旁骛,赶一些倒也绣得。”
北静王妃听了,笑道:“既然如此,你就安心住下,我打发人给你送料子绣线去。你和听雪最熟,仍旧和她住一处,让她给你打下手。若绣得让我满意,我必有重赏。”
琳琅忙道:“谨遵王妃吩咐。只是,不知主子娘娘最喜何物?”刺绣亦要投其所好。
北静王妃目露赞许,道:“主子娘娘慈善仁厚,最是个菩萨似的佛爷。”
琳琅听了,已有了主意。
她虽和听雪一屋住,但听雪却是带着两三个针线上的丫头给她端茶倒水打下手,琳琅连连推辞,听雪笑道:“妹妹如今可娇贵着,你针线原就好,正盼着你绣一幅能给王妃添体面的,最该心无旁骛,你只管受着,待你绣好了,我再受你服侍不迟!”
琳琅闻言一笑,摆上绣架,思索再三,从北静王妃送来的料子中选了一匹极轻柔的软烟罗,听雪见状,惊道:“你竟在这样轻薄的料子上绣花儿?”
琳琅笑道:“这样才能显出真功夫呢!”
思索数日,打了腹稿,琳琅选出需要用的丝线,叫针线丫头擘线,需有粗有细,其中更有一根丝线擘为二百六十毛,竟无人能做到,她们顶多能擘到一百八十毛,琳琅只得亲自动手擘线,还得打磨与线相配的绣花针,细之又细,尖不容发。
擘线、磨针、刺绣,繁琐之至,琳琅专心致志,十分用心。
北静王妃早就从琳琅起针时得知绣图之尺寸,原是绣的大插屏,故命工匠精心做大理石底座紫檀透雕的架子,平时仍如往常人情来往,不知经历几日几何,北静王妃带着水清赴宴回来,就听映红来回道:“琳琅来了。”
北静王妃屈指一算,道:“竟绣了整整八个月,收针了?”
映红点头道:“今儿个刚收针,正等着王妃回来,这琳琅倒真是尽心。”
北静王妃忙命叫她进来。
琳琅手里捧着锦匣,进来请了安,笑道:“王妃,郡主,奴婢幸不辱命。”
北静王妃命人接过来,打开锦匣,取出一卷软烟罗,三四个丫头徐徐展开画面。
屋里明亮非常,只见那绣品泛着七彩虹色,空气中似乎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流动华光。
底薄如蝉翼,远远看着犹若烟雾,偏偏这样轻薄的软烟罗上祥云影影,仙气绰绰,似有七彩虹光从中激射而出,虹光中福禄寿三仙脚踏祥云,紧跟着麻姑献寿,其后是无数神仙天女骑仙鹤、捧仙桃、敬百花,疏密有致,就好像从画上走下来恭贺寿日芳辰一般。窗外一阵秋风进,软烟罗随风飘动,画中情景更显得活灵活现。
北静王妃看得目不转睛,失态地惊呼道:“竟还是双面绣!”双面绣并不难得,比这好的绣品北静王府多着呢,难得的是绣得如此繁复,北静王妃取其新巧而已。
琳琅微微一笑,综合古代苏绣之长,利用光线,绣得很有立体感,这种绣法用于绣人物最好,道:“正是,劳烦几位姐姐翻开背面让王妃瞧瞧。”果见背面仙人背影,仙禽华尾,还有绵延不尽的贺寿队伍,偶一侧面,脸上纤毫毕现,数不尽有多少人头。
所谓双面绣,就好像绣一个美人,一面是美人的正面,一面是美人的背影。
北静王妃近前端详,平滑轻薄,没有一点线头和瑕疵,不禁惊叹道:“这样薄这样软的软烟罗,竟能绣出这样的双面绣,这得多细的针多细的丝线,真可谓是巧夺天工!”
水清亦觉惊骇不已,打量了好一会,方道:“我自小到大,什么样的好绣品没见过?便是一百个绣娘一年绣一匹的也见过,比这还好,只有一件,见了这绣品,就觉得画中仙人好似立刻就要从画上走下来,向看画者恭贺芳辰似的,倒新巧。”
第13章 013章:
都说慧纹好,不过因她是闺阁千金,精通书画,偶绣一两件,折枝花卉配以诗词,非市卖之物,一干浓艳匠工远远不及,故此逝世后其绣品便成无价之宝,但论及绣图之布局、字迹之秀逸、针脚之无痕,慧纹未必及得上琳琅术业有专攻。
琳琅的绣工源自苏绣,融合顾绣,和各家所长,历经中华民族无数代的心血积累,是上千年前辈们智慧的沉淀,绣出来的图案已经不是物事,而是一种艺术。
但是,若真和皇家王府御用绣娘相比,琳琅却又不及他们了,所能倚仗的乃是书画。
北静王妃笑道:“这样精巧的东西,主子娘娘必定喜欢,我竟有些舍不得了!”
水清笑道:“主子娘娘喜欢,我们的心就尽到了。”
随后北静王妃打发工匠将绣图镶在架子上,大管家看了一眼后,啧啧称叹,道:“这样好的绣品在外头便是三四千两都买不到,虽非名家所绣,然加上这样的架子,放在千秋节礼上十分体面。前儿个遇到东平王府从江南采买的绣件儿还不及这个呢,倒花了三千多两。”
北静王妃听了笑道:“千金难买心头好,那些绣娘绣出来的未免有些俗气了。”
水清道:“须得重赏琳琅才是。王妃不知,年初她来的时候,知道我将那三盆花儿都送宫里去了,竟费了大半个月给我编了两个极精致的牡丹花球,两个笔筒倒让溶儿讨了去!”
北静王妃点头感叹,问道:“你看着怎么赏她?须得比去年厚一些儿。”
水清想了想,道:“难为琳琅忙活八九个月,竟瘦得几乎脱了形,可见这样的精巧东西着实费心血,怪道她不爱张扬。依我看,就赏她两匹宫缎、两匹宫绸、两匹绢、两匹绫、两个荷包,荷包里各装两块寸金,听雪说她还识字,再赏她一套文房四宝,王妃看可使得?”
北静王妃道:“再添一副外头孝敬我的金头面,原不是咱们家的丫头,自然要重赏。让她在府里多顽几日,养好了身子回去。府里丫头做四季衣裳的时候可给她做了?”
水清笑道:“春季、夏季和秋季的衣裳各给她做了两套,月钱按一两的例。”
北静王妃赞道:“正该如此。打发她回去的时候,给荣国府老太太、太太备上一份谢礼,彼此是世交,倒不用十分客套,送些应景的瓜果点心布匹纱罗盆景便可。待年底他们家大哥儿成亲,贺礼加厚一分。”
水清含笑应下,心中了然。
因此,琳琅养好身子,回去的时候已经进了十一月。
彼时千秋节已过,因北静王府进献的群仙贺寿大插屏十分出彩,皇后甚喜,事后赏了绣图者两匹宫缎,两个荷包并金银锞子、点心等物,北静王妃一并给了琳琅。
琳琅这一回亦是满载而归,贾母和王夫人都忙着初六贾珠成亲的事情,也不在意。
红杏拿了九吊钱进来,笑道:“你不在,月钱我给你领了,拿去。你这一去就是九个多月,回来可巧赶上珠大爷娶亲,竟长高了好些,怕是府里做的衣裳不合身了!”
琳琅奇道:“珠大爷从江南回来了?”
红杏道:“九月间就回来了,还带了一件好消息。”
琳琅疑惑地看着她,莫非是林妹妹家的好事?算算时间,林妹妹确实该有一个弟弟了。
果然听红杏笑道:“姑太太好容易又有了身子,都说是个哥儿,年底就该生了。九月间珠大爷回来,老太太喜得合不拢嘴,当即打发人去送催生礼,年后大约就该有消息了。”
琳琅闻言,笑道:“阿弥陀佛,只盼着姑太太母子平安!”
林妹妹之悲,先失弟,后丧母,再亡父,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寄人篱下,无依无靠,但凡有一个亲人活着,林妹妹便不致于生出“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感慨。
若有一依靠,林妹妹便不会悲苦如斯。
但愿林家哥儿能熬过三岁之劫。
当然,这些想法琳琅却是不会说出口的。
红杏点头道:“姑太太盼了十几年,老太太为此一连吃斋好些时候呢!你不在这时节,咱们房中添了个环哥儿,那位已升了姨娘,可别叫错了!老太太身边多了一位四姑娘惜春,可怜四姑娘才落了草,东府太太就没了,东府老爷竟出家修道去了!”
琳琅一怔,不禁面露凄然,叹道:“都是苦命人罢了!”
红杏说道:“正是呢!你先歇息,我出去走走就来。”
等她出去,琳琅回身整理梯己。忙活将近一年,琳琅盼着再不必如此。
看着在北静王府得赏赐极是容易,两次所得够她在贾府当差十年之和,但绣成一幅图何等费心劳力,稍有不慎,便会毁了绣图,十根手指头不知道被针戳了多少回,十指连心哪个都疼,好容易绣成了,短时间内琳琅再不想绣了,便是上头吩咐,也得宽限些时日。
好在所得报酬不少,也算物有所值。
琳琅一如既往地数了数家当,北静王妃赏赐的东西她还没看是什么,只堆在炕上,怪道方才红杏眼里异彩连连。琳琅暗暗苦笑,文房四宝一套,各色绸缎绢绫一共十二匹,皆是上用的有银子也未必能买到,四季衣裳各两套,更别提临来时因下了雪珠儿,水清特地赏了一件银红织金妆花绣水仙灵芝纹的天马皮大氅,一个黄花梨的首饰箱放在衣裳包袱里。
琳琅走到跟前,端起首饰箱,启开透雕花卉的对门,各有一个钉在门里的小抽屉,随门拉开后,首饰盒正中间上下两层一共四个小抽屉,小抽屉之下底座之上则是一个凸出的大抽屉,两扇门的抽屉和中间四个小抽屉相对一扣,与其严丝合缝,端的巧夺天工。
琳琅拉开抽屉,不觉一怔。
只见四个小抽屉里各放着一个荷包,上面两个荷包里各装着四个金锞,四个银锞,瞧着却是宫里的样式,琳琅想起了宫里的赏赐,下面两个荷包里头各装着两块寸金。
寸金寸斤,别看不过小小的一寸见方,重量却足有一斤,合起来就有六十四两。
最下层的抽屉里却以红锦为底,托着一套赤金累丝的头面,琳琅数了数,一支顶簪,一对鬓钗、一对长簪,一支挑心,一枚分心,一对掩鬓,一对耳坠,一对手镯,一对戒指,又有花钿、小插、啄针若干对,一共二十九件,打造得极为纤巧秀丽,重却不过七八两。
当世的黄金工艺果然非后世所能及,精巧细致,看似极俗,实则巧夺天工。
琳琅头一回得到如此完整的头面,良久方从震骇中回过神来,拉开门上的抽屉,里头各放着一个手帕包儿,她打开一看,一个包着一只冰种飘花水头十足的翡翠镯子,一个包着一支累丝攒珠点翠嵌宝石的银蝴蝶头花,那手帕却是琳琅在听雪和映红手内见过的。
琳琅想起临行前教她们打的新花样和送她们的手帕、荷包,没想到回礼竟这样重。
琳琅最喜欢那一整套的文房四宝,王府所赐,自是精品,便是有钱也买不得,湖笔、徽墨、端砚和宣纸,皆是上等之物,精美绝伦,琳琅爱不释手,小心翼翼地封好收藏起来。
快手快脚地将金银归拢一处,衣裳布匹收拾妥当,以前得的首饰连带小盒子一并放进首饰箱的抽屉里,登时塞得满满当当,除了这套头面,算起来她已有金银珠翠簪环共计三五十件,统共加上头面约莫价值三四百两,不算价值数百金的衣裳布匹,尚存有金七十八两,银一百五十两有几,钱二十来吊。
琳琅松了一口气,她今年不过十岁半,存下的金银已足够买一百多亩良田,只盼着再过几年离开时,能存够两百亩良田的银子,那样出去后就吃喝不愁了。
琳琅裁了许多绫罗绸缎,但凡有所来往者,每人送够做一套衣裳的尺头,也没落下明月明珠,因这些尺头面料精美,华贵异常,得之者无不喜悦。送得太厚惹眼,送得太薄,又让人觉得自己吝啬,琳琅着实费了些心思。私底下又送了红杏、青梅和绣霞每人一支金簪,额外悄悄给了鸳鸯和玉钏每人一对金葫芦耳坠,四只银镯。
鸳鸯笑着收下,道:“好姐姐你破费了!瞧我做的针线如何?好容易等来了姐姐。”
琳琅翻来覆去细细一瞧,赞道:“较之去年,你竟大有进益,这颜色配得鲜亮,在配色上你已经初窥门径,花样子描得也好,明儿个得空,我教你磨针、擘线、起针。”
鸳鸯奇道:“竟这样繁琐?不能用下头磨的针,擘的线么?”
琳琅放下针线,笑道:“若想绣得好,须得自己磨针、擘线,手授不如心传,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针、什么线。当初我学磨针、擘线,足足练了一年功夫,才做到一根丝线擘出二百六十毛,达到极致。”
鸳鸯惊讶道:“一根丝线擘出二百六十毛?”
琳琅笑道:“绣花有用粗线,自然也有细线,若绣人面纤毫,须得用如此细的丝毛。”
鸳鸯听了,深以为然,每逢闲了,必磨绣花针,又或擘丝线。琳琅只教了她一两日,便没功夫教她了,因荣国府忙着贾珠娶亲,这是荣国府第四代嫡长孙的喜事,自然披红挂彩,喜气洋洋,忙得王夫人脚不沾地,琳琅自然不得闲。
贾琏虽是长房长子,奈何却比贾珠小了两岁,故此嫡长孙被贾珠占了去。邢夫人本是填房,心里好生不自在,不过白坐着看王夫人忙碌罢了。
李纨进门这日,天气极好,竟未下雪,好一番热闹,虽是从五品员外郎的公子娶了四品国子监祭酒的小姐,到底顶着荣国府的名头,兼之荣国府大肆铺张,故此来道贺者众多,连北静王妃都到了,不免都要见见宝玉,赏玩一番通灵宝玉。
直到新人进了洞房,客人都散了,王夫人等歇下了,琳琅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的房间,红杏与青梅却是晚间当值,睡在王夫人外间。
琳琅剪了一朵烛花,灯光映得俏脸生晕,暗叹道:“一年多不曾做活,竟累着筋了!”
做丫头,哪有那么轻松?
第14章 014章:
新妇进门拜见长辈、公婆,兼之认亲、立规矩,底下丫头仆妇亦须得给新奶奶磕头。琳琅随着王夫人先去贾母房中请安,按荣国府规矩,李纨须得先去跟贾母请安,她原就是诗书之族出身,自然随分从时,琳琅不大往前头去,也不知是如何了结这段公案。
琳琅只在跟新奶奶磕头的时候见到了这位原著上槁木死灰一般的李纨,现在她全然没有那份寡淡,衣着鲜亮,面色红润,温柔秀雅,举止稳重,身上自有一种空谷幽兰的气质,站在俊秀飘逸的贾珠身侧,竟丝毫不逊色,端的天造地设。
回门后,贾珠再次被贾政督促着用功苦读,好参加明年的秋闱。李纨本性贤惠,深明礼义,每日早早起来伺候祖母婆婆,善待叔姑,一面照顾贾珠,十分尽心。
随后,贾琏的婚事提上了议程,虽未说定,但贾母已露出求娶王熙凤的意思了。
琳琅一概不在意,这日清晨醒得早,只觉满目光亮,拿起核桃大的金表一看,不过寅时一刻,想来是外面已经下起了雪,从帘栊窗屉间隐隐透进一股甘冽梅香。
琳琅披衣起床,启开窗棂,果见无数雪花飞舞人间,犹如翩跹的玉蝶,染得外面一片雪白,廊下几盆腊梅正喷芳吐艳于风雪间,经冰雪一裹,宛若冰雕玉刻,煞是好看。因红杏在王夫人房里上夜,故此屋里只她一人,专心地练了半个时辰的字。
用的是北静王府赏的文房四宝,写出来的梅花篆字洒脱飘逸,一朵朵墨梅绽放在纸上,墨色匀净,比她用托人买的寻常笔墨所写的竟好上十倍,果然好笔墨对练字有极大的好处。
练完字,收拾好笔墨用具,外面已传来悉悉索索的扫雪声和脚步声。
琳琅打理好床铺,叫外头的粗使婆子打了热水来洗脸,只用了一点点的脂膏,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家常衣裳,从头到脚并无一样奢华之物,出门打扮鲜亮,当差穿得低调,本来有十分的容貌,如此打扮就只有四五分了,这是在王夫人院中几年琳琅得到的结论。
悄悄吃了两个鸡蛋垫底,漱了口,及至到上房,王夫人尚未起身,廊下丫鬟婆子林立,不时更换热水,琳琅站了一会儿,忽听里头红杏道:“太太起了!”众人连忙鱼贯而入。
琳琅站在王夫人身后,拿着一柄巴掌大的掐丝珐琅西洋镜照着脑后,反射进正面镜中。
王夫人从镜中看到琳琅,见她妆容素雅淡,眸里透着满意,笑道:“前儿珠儿娶亲,北静王妃还夸你呢,说你结子打得妙,针线做得好,日后还有用你的时候,我见你给宝玉做的香袋儿越发精细了。年后你就拿一等的例,别的不用做,单做老太太、宝玉屋里的针线。”
因在王夫人屋里,众人虽满心羡慕,却不好立即道贺。
琳琅笑着道谢,将小镜递给旁边的小丫头,揭下搭在王夫人肩上以免碎发落在衣上的云肩,道:“太太仁厚,倒便宜了奴婢!”
一时王夫人带着大丫头去给贾母请安,众人方笑着上前给琳琅道喜。
应酬片刻,琳琅笑道:“回头我送二两银子到厨房去,给各位妈妈姐妹们每人各添两样菜,一壶酒,权当赏雪一乐。”
二两银子够一桌上等酒菜了,二三十个人吃饱喝足尽够了。
笑得厨娘们合不拢嘴,忙推辞道:“姑娘大喜,打发个小丫头来吩咐一声便是,何苦亲自冒着大雪过来?便是人人都大肚子弥勒佛,也吃不了二两银子的东西去!”上房里大小丫头每日里挑三拣四,不是嫌肉腻,就是说鸭子老,和她们一比,厨娘们更觉琳琅可亲可爱。
琳琅笑道:“下剩的钱给各位妈妈打酒喝,有劳各位妈妈了。”
抽身回到屋里,琳琅想着大年初一是元春的生日,思索再三,取出石榴红绫,打算给她用心绣一条裙子,打好腹稿,才绣了三五针,就听到窗外有人道:“琳琅姑娘在家么?”
琳琅听不出是谁的声音,起身开门,却是上回跟她说过家里事情的周婆子,忙笑道:“周妈妈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快进来喝口茶,外头冷得很。”
周婆子一面接茶,一面在琳琅的示意下挨着炕沿坐下,笑道:“前儿个见了姑娘,心里一直惦记着,听说姑娘升了一等,特来贺喜。可巧我昨儿个出去买东西,遇到了胡婆子,原来姑娘的兄弟竟跟着喜庆班的班主到了京都,故忙忙地来告知姑娘一声儿!”
琳琅心神一震,道:“我兄弟在何处?”
周婆子喝了一口茶,琳琅暗暗苦笑,从炕桌下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她,笑道:“前儿个得了缎子,还剩一些,妈妈回去时拿一块回去做一身衣裳穿!”
周婆子登时喜上眉梢,攥着荷包,又仔细端详琳琅翻出来的绸缎,不住摩挲,笑道:“到底是姑娘,这样好的料子用都用不完!听胡婆子说,姑娘的兄弟改了个极新雅的名字,叫琪官儿,大名叫蒋玉菡,已是四皇子府里的小戏子了。”
琪官?蒋玉菡?难道是和贾宝玉互换汗巾子,唱小旦最后娶了袭人的蒋玉菡?若真是皇子府里的戏子,怕是想为他赎身都不能了。
琳琅心烦意乱,道:“妈妈说得可是真的?”
周婆子叹道:“哪里能假?我原与胡婆子有几分相契,她又常往各府里卖丫头小子,消息原比府里头灵通些!四皇子府的大管家采买戏子,喜庆班里几十号人,就只挑中了琪官儿。”
琳琅沉吟道:“多谢妈妈告诉我,我心里着实记挂着这个兄弟!好歹这件事儿别告诉了别人,免得再生些是非!”
周婆子会意,道:“姑娘放心。”将荷包揣在怀里,抱着绸缎走了。
琳琅总不能一心做活,只得停下来,叹了一口气,短短几日,散出去的衣料簪环银钱就有三四十两之多了,以后可不能再如此散漫了,不过得知弟弟的下落倒是意外之喜。虽说她并没有跟弟弟相处过,但取代了蒋小红的身体,就必须为她的人生负责。
琳琅原是天真烂漫之人,若对她三分好,必回五分意,又不喜生父情薄,继母无德,故此不大将他们算在自己将来的生活中,心里倒只有一个最依赖蒋小红的弟弟。
晚间琳琅便向王夫人道明缘故,兼请一日假,只没提四皇子府。
王夫人秉性慈善,听了这话,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真真是个心狠的!”也不知说的是琳琅之父,还是琳琅之继母,“好不可怜见的,原道你家里能有个念想儿,谁知竟这样了。你去罢,我许你多几日假,先给你兄弟做件冬衣再去,不然白眉赤眼的未必能见到。”
琳琅感激不尽,连夜拆了旧年凤姐赏的一件皮袄,另添青缎子面做了六七岁男孩儿能穿的袄儿,夹层絮着一层棉花,下剩的皮子做了一条皮棉裤,既未绣花,也无纹饰,式样平凡无奇,做得很快,好容易又做了一套中衣,已交了四更,琳琅略略合眼歇息一忽儿,天色便即大亮,忙起来梳洗,换了衣裳就过来跟王夫人禀告一声,命小丫头拿着包袱往后门走去。
二门的管事婆子早得了消息,自然不拦她,琳琅一一道了声好,拿了些钱与她们吃酒,又抓了两把给小丫头,喜得一干婆子连连念佛,道:“姑娘破费了,日后不必如此麻烦,只管说一声便可出去。”说罢,恭恭敬敬地送她出去,又帮着雇了一辆车。
这一带多是王侯贵胄所住,道上积雪早早就清扫干净了,琳琅虽未出过门,却常听小丫头们说外面的事儿,故此出了荣宁府后街,问明四皇子府,倒并不甚远。
琳琅在车上重新打理了一下妆容,及至到了四皇子府的后门,下车与看门的婆子问好,笑道:“敢问妈妈一句,府上可有个叫琪官的?大名叫蒋玉菡。”
一个婆子瞅了一眼,见她生得不俗,便道:“你找他做什么?”
琳琅听到有此人,递上装有锞子的荷包,笑道:“我姓蒋,听说我兄弟到了府上,故来一寻,给他送件冬衣,若他果然在这里,还请妈妈们行个方便,叫他出来一见,待我们姐弟相聚,心里亦感激各位妈妈的恩德。”
众婆子捏了捏荷包,忙笑道:“我们只道琪官无家无亲,不想竟还有个姐姐,瞧眉眼模样倒真有八分像!罢了,你且等着,我们打发人去叫一声。”说罢,打发一个小丫头去叫人。
不消片刻,果然出来一个极标致的孩子,道:“谁找我呢?”
门上的婆子笑道:“琪官儿,你姐姐找你来了。”朝琳琅站的方向努努嘴。
那孩子闻言眼睛一亮,看向琳琅,先是疑惑,随即看到她唇角上一点胭脂痣,登时喜极而泣,却问道:“你说你是我姐姐,你姓什么?叫什么?我叫什么?”
第15章 015章:
琳琅又笑又叹,又心生怜惜,什么样的生活才使得他如此谨慎?但见他不过垂鬟之年,模样儿却生得极标致,眉目间与自己宛然有七八分相似,一看便知是姐弟无疑,只是这样的容色生在一个优伶童儿身上,未免让她十分忧虑。
她倒不是看不起戏子,只怕世人作践了这样一个标致孩子。
其时男风甚盛,达官显贵多喜玩弄娈童戏子,四皇子府绝非无端采买貌美优伶,遥想蒋玉菡日后的境况,琳琅心内十分担忧,口中却道:“大娃,一别四年,我走的时候你才两岁半,怕是不记得我了。我记得你左脚脚心还生着一颗米粒大小的朱砂痣呢!”
蒋玉菡听了不禁泪如雨下,道:“姐姐,真是姐姐!”
琳琅被卖时蒋玉菡甚小,但他自己被卖时却已经知晓世事了,依稀听乡邻之间提起姐姐,知长姐自幼生得好面相,唇角一点红,乃蕴福之相,兼之容貌如此相像,焉能不认?
琳琅眼眶一红,强忍着拿手帕给他拭泪,向众婆子告罪一声,拉着他的手走到车边,只觉入手冰凉,忙从车内拿出手炉给他捂手,再细细打量,却见他穿得半旧的夹袄,两颧冻得通红,心中一酸,含泪道:“这些年你都是如何过的?”
蒋玉菡哭道:“姐姐,你怎么才来?”
琳琅思及前生残废,今生为奴做婢,忍不住痛哭失声,搂着他呜咽道:“我时时记挂着你,原道卖了我,家里能有些起色,不想旧年知道娘没了,而你竟和我落得一样境地!好容易有了你消息,偏生你又进了这府里,连给你赎身都是异想天开!”
戏子素来遭人侮辱谩骂,琳琅手里有了几个钱,便想给蒋玉菡赎身,以后出了荣国府,许多事情有个兄弟走动依靠,不致于在外头举步维艰。
看门的婆子远远看着这幅姐弟相逢的情景,都相顾叹息。
蒋玉菡踮起脚尖,拿着琳琅给他拭泪的手帕去给琳琅擦泪,道:“姐姐不哭,我已经学了一年的戏,自从进了这府里,拜了师兄,对我挺好,从不打骂我,还能吃饱饭。”
琳琅收了眼泪,道:“唱戏有多辛苦,我岂有不知的道理?可恨我竟无能为力!”
蒋玉菡却笑道:“我师兄是名闻天下的琳官,老圣人还听过他唱的戏呢!学戏虽累,到底不用像在家里时那样挨饿受冻。那人坏得很,若不是她挑唆,爹怎会如此狠心不要我?”
琳琅忖度半晌,低声问道:“倘若我给你赎身呢?”算算她的钱,应该足够给他赎身了。
蒋玉菡先是一喜,随即苦笑,答道:“赎身?谈何容易?姐姐怕是不知,像这样的府里,只有买人哪有卖人的道理?像我们这等但凡是买来的下人戏子,都是瞧好的,不到二十五岁,不许提赎身二字,若是提出来,少不得反遭奚落,又增磨难。”
头一回,琳琅感到封建社会的残酷,身为底层人员的悲哀。
好生安慰了他一番,姐弟两个坐在车辕上共叙别来之事,俱是言好避坏,好容易止住了眼泪,琳琅拿出两盒点心,道:“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水晶糕儿,可惜不是荷花开的时节,只拿了两盒梅花做的水晶糕儿,你且尝尝,若觉得味儿好,过两日我来寻你再给拿些来。”
蒋玉菡拈了一块咬一口,闻言喜道:“姐姐过两日还来看我?”
琳琅笑着点头,怜惜地道:“我们太太许了我好几日假,这几日我都能来寻你,只恐来得频繁给你添烦恼,惹得府上不快,故此过两日再来。”
蒋玉菡听了,道:“我们在府里一月有一日假,可巧三日后逢假。”
琳琅笑道:“竟是好事,三日后我再来寻你,我们姐弟两个好生逛一逛,我来了这么些年,还没见识过京都之繁华呢!”
喜得蒋玉菡连连点头。
琳琅拿过手炉,从荷包里掏出两块梅花香饼放进炉内焚上,复又放在他怀里。
蒋玉菡鼻端只闻得一股梅花清香,不由说道:“好香!”
再看琳琅,穿着一身极普通的衣裳,湖绿滚边玉色绣花缎子小袄,下头系着松花绫子撒花长裙,外罩半旧桃红撒花对襟褂子,俏生生地坐在身侧,越发显得素颜如雪犹白,明眸似水还清,眉梢眼角俱含雅秀,唇边颊上尽是温柔,与皇子府后院墙头冒出的一枝红梅遥相呼应,人如梅,景如画,竟比蒋玉菡见过的主子小姐还好看。
琳琅却浑然不觉,拿出车里的包袱,道:“我昨儿个才得了你的消息,连夜做了一身冬衣,你先将就着穿罢,回头我再给你做两套好的。包袱里有两吊钱,还有几个荷包里装了些散碎银子,你悄悄儿地自己收着留作打点,不许为难了自己!”
蒋玉菡颠沛流离这些时候,早学了些眉眼高低,素来千伶百俐,忙道:“衣裳我收着,银子钱姐姐拿回去,姐姐也要打点人呢!”
不过六岁半的孩子,在现代还是个小学生,眼神漆黑清澈,干净得让她心疼,她原是取代蒋小红,故对他三分好,如今却有十分真心地怜惜这个弟弟,遂说道:“你只管拿着,我如今在大户人家做丫头,已升了一等,副小姐似的,这几年存了些梯己,手里有钱。”
她虽爱财,却明白须得用在刀刃上。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有钱打点的下人和没钱打点的在府里的待遇截然不同,蒋玉菡拿钱打点戏班里的师兄,会少挨许多打骂,或者还能学些真功夫。
蒋玉菡红着眼眶收下,道:“这许多年,姐姐也吃苦了罢?”
琳琅知他想法,便安慰道:“我现今所在的人家素来宽厚待人,不曾吃过什么苦。倒是你,沦落如此境地,叫我如何不伤悲?你在府里切记小心谨慎,可千万别惹上头忌讳。”
蒋玉菡点头道:“姐姐放心,我晓得。”
正说着,却听到四皇子府后门一个清冽的声音道:“琪官,你在外头做什么?还不赶紧进来,今儿教你的曲子你不练将出来,休怪我不给你饭吃!”
琳琅闻声看去,只见后门一开,一个青年公子披着一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立在门内。只见他面如傅粉,唇若涂脂,仪表堂堂,气度潇洒,竟是个极清俊极风流的人物。
一阵风过,空中忽然飘飘扬扬落下玉蝴蝶似的雪花,包围着他,更显得此人晶莹如玉。
在这样人烟稀少的皇子府后街,这样的风雪漫天,乍然见到如此人品,琳琅不觉一怔。
蒋玉菡忙忙地下了车辕,道:“师兄,是我姐姐找我来了才出来一见,我并没有偷懒,回去一定苦练。”转头又对琳琅道:“姐姐,这是我师兄,姓秦。”
琳琅听了,便知必是蒋玉菡先前提过的琳官,名唤秦隽,遂下了车辕,向他深深一福,然而秦隽却闪身避了开去,冷冷地道:“卑贱之身,当不起姑娘的礼。”
琳琅却是淡淡一笑,道:“长兄如父,作为玉菡的师兄亦是长兄,秦相公如何当不起?人生在世,过了百年,俱是腐朽一具,不过装裹得精致些罢了,谁又比谁高贵?偏偏世人看不清,非要分个三六九等。秦相公如此说,岂不是看轻了自己?”
秦隽眸中秋波一闪,瞅了琳琅一眼,也不吱声,直接转身回去了。
蒋玉菡神色有些焦急,忙道:“姐姐,我先回去了,三日后一早我在这儿等姐姐。”
琳琅拉住他道:“你放心,我必定过来。你回去好生服侍你师傅师兄,别惹恼他们,他们最喜何物?下回来我好带份礼物来。”
蒋玉菡笑道:“我没师傅,就拜了师兄,师兄别的不爱,只喜欢书画,偏生字写得极丑。”
琳琅听了,笑骂道:“快去罢,竟在这儿说你师兄的不是,仔细他捶你!”
蒋玉菡依依不舍地进了后门,琳琅凝视良久,直到看不见他背影,身上已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方回身坐车回荣国府,在车上收拾一番,只需用暗一点的粉扑打在脸上,用炭笔描粗双眉,笑容一敛,低眉顺眼,虽五官依旧,颜色却减去了三四分。
王夫人最厌妆浓艳饰言语轻薄者,琳琅这几年吃得精细,穿得好,又不用做粗活,十指纤纤,根根如玉,圆脸逐渐消瘦竟成鹅蛋脸,越发显得风流袅娜,清艳妩媚。
贾珠、元春和贾宝玉模样都生得极好,女肖其姑,凤姐如此美貌,贾母又是个爱标致女孩儿的,王夫人嫁给贾政,容貌自然不差,只是却倾向于原著中描绘薛宝钗的那种端庄稳重,兼受赵姨娘背叛,故此极厌体态风流者,偏生江南女子生而纤巧,琳琅不得不如此妆扮。
虽是无奈虚伪之举,但也算防患于未然,丫鬟生得美丽不是一件幸事。
这几年便是琳琅消息闭塞,却知道贾赦和邢夫人那边略平头正脸的丫头悉数被贾赦作践,贾琏虽不及贾赦这般色中厉鬼,房中却着实有七八个丫头。大约只有贾珠还算洁身自好,饶是如此,未娶亲之先,屋里还有两个丫头红袖添香呢!
李纨倒真是贤惠,虽进了门,却没学王夫人和原著中凤姐那样将房里人都打发了,只让她们仍旧拿着旧例,琳琅在回去的沿途迎面见李纨过来,忙垂手站在一侧。
李纨停住脚步,打量片刻,道:“你是太太屋里的琳琅姐姐罢?从哪里来?”
琳琅忙笑道:“回大奶奶的话,才跟太太告了几日假,出去了一趟。”
李纨点点头,道:“太太在屋里呢,你去罢!”
琳琅待她走远了,方去王夫人上房回禀一番,王夫人因忙着南安郡王生日送礼,并不在意,只说知道了。琳琅退出去略用一点子午饭,仍旧回屋,取出积存的好料子,给蒋玉菡做衣裳,想了想,也给秦隽做一件,蒋玉菡年纪幼小,在戏班里有师兄照顾定然好过些。
须得知道戏子的卖身契上便有任打任骂、收入归师傅等语,生活极为黑暗,师傅对徒弟有生杀予夺之权。也幸亏蒋玉菡并没有师傅,只有师兄,否则琳琅简直不敢想象。
瞧那秦隽一身打扮,富贵风流,竟似不逊荣国府几位爷们,连当今都听过他的戏,可见不是一般戏子,原著中琪官能名扬天下,未必没有这个师兄的功劳。
第16章 016章:
三日倏忽而过,一大清早,一点微雪又落,甚是寒冷。
琳琅跟王夫人告了假,回屋收拾好东西,出门到了四皇子府后门,果见蒋玉菡穿着自己给她做的皮袄,束着?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