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好事多磨第38部分阅读
穿越好事多磨 作者:肉书屋
梁叔信苦涩地笑:“写了三北二十七条罪状……要义绝!”
“谁写的?”
“沈老爷亲自写的!”
梁伯恭倒吸一口凉气:“沈箴文采,是连太后娘娘都曾先进选举赞雀过的……状子上怎么写的?”
梁叔信幽幽叹一口气:“不孝!”
梁伯恭虽然猜到,但听弟弟这么一说,身子还是忍不住小小地震了一下。
“皇上以孝行治天下……这要是开审,三弟只怕是……”
梁叔信也点头:“所以我才着急!可又不敢跟爹讲,怕他发脾气……”
现在追究这些有什么用?该发一的早已发生了。
梁伯恭沉吟道:“祖母和母亲,都是什么意思?”
梁叔信低声道:“祖母的意思,最好是找个机会暴毙了……母亲没有作声……”
梁伯恭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我们去见顺天府尹龚大人——先把那边稳住了再说。”
梁叔信见梁伯恭神色凛然,充满了自信,一直犹豫徘徊的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他笑道:“大哥一路辛苦了,我们明天再去也不迟!”
梁伯恭摇头:“不,现在就去!你等我换件衣裳,我们现在就去!”
梁伯恭回到屋里,得到消息的王温蕙早已备下了酒菜,领着三个孩子,欢天喜地在等他。
三个孩子许久不见父亲,都怯生生地望着他,在王温蕙的温言细语下僵硬地给父亲行了礼。
梁伯恭有更重要的事,让妈妈把孩子带下,开口就质问王温蕙:“我把这个家托给了你,你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父亲和我在边关被那曾菊步步紧逼,你们在家里竟然还整出这种事来,你平日的精明强干都到哪里去了?”
“我,我能说得上话吗?祖母能真心地听我的吗?”王温蕙委屈地抽泣道:“我,我也没有想到沈家会这样强硬……三弟又死活要娶冯姨娘……”
梁伯恭的手就狠狠地拍在了炕几上,好好一张黑漆钿镙炕桌被拍得四分五裂:“什么冯姨娘?她既没有给三弟妹敬过茶,也没有正式文书,算什么姨娘?祖母老了,太太糊涂,怎么你也跟着不清不楚起来?”
王温蕙没有作声,脑海中却闪现出沈穆清那笃定的脸……她为什么就能那样理直气壮?为什么梁家的人都要她赔不是?在她骂了梁家的长辈,打了太夫人的心腹妈妈,给自己丈夫使绊子之后,还要人人都求她……“不,不,不!”她脸色苍白的,“不会的,不会的……”
梁伯恭望着她紧皱着眉头:“你到底在说什么?”
王温蕙抬头望着这个高大英俊的男子,自己在庙会一见倾心的丈夫……嘴角浮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原来沈穆清的目的根本不是给冯宛清一个下马威,而是存心不想再和梁季敏过下去了……所以她才可以这样无所畏惧,所以她才可以这样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像她,对梁伯恭的眷念,就是一张无形的网,而她就是那只落入网中的小蚊虫,苦苦地挣扎,最后还是逃不出被蚕食的命运!
“你还是想办法去见见沈大人吧!”王温蕙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奇异笑容,“要是再晚一步,让有心人把三弟的事传播出去,到时候,不仅是三弟的前程全完了,和沈家的义绝也将是毫无转圜的事了……我们梁家只怕以后见人也要矮三分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已成定局
梁渊身材高大,器宇轩昂,一双不大的眼睛犀利如鹰。从五官上讲,梁季敏很像他父亲,但从气质上讲,梁伯恭更像。
没想到,自己和公公梁渊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
沈穆清斜身立在敞厅旁的大槐树后面,静静地看着沈箴和梁渊笑语殷殷地走到大门口,然后相互拱手作揖,说着客气话。
英纷就从敞厅里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怎样?梁渊和老爷怎么说了?”虽然沈箴答应过帮她和离,可一天没拿到和离书,她一天就不能放心。
英纷笑容欢快地点了点头:“成了!老爷和梁家说成了!明天就去顺天府拿和离书。”
沈穆清不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正月二十,梁家一顶小轿把冯宛清抬了进去。第二天一早,梁季敏和冯宛清就如她所要求的那样来向她道歉。不过,她没有见他们,沈箴也没有见他们,两人在花厅里等了四、五个时辰,要不是天色晚了,要宵禁了,估计他们还会等下去。
第二天,王温蕙来了带着梁幼惠来了。
沈穆清依旧没见——不管梁幼惠怎样苦恼,她都没有见。
接着事梁叔信、蒋双瑞、梁伯恭、冯氏……走马灯似的在沈家来来去去,不管是沈穆清也好,沈箴也好,一律没见。
沈箴建立,建议道:“马上就要清明了,要不,你去福安寺住几天,给太太抄本佛经。”
局已经布下了,要是自己这个时候心软反悔了,那沈箴的所作所为就成了大笑柄了!“沈穆清明白沈箴的担心,二话没说,带了丫鬟小厮护院趁着天没亮去了白纸坊旁的福安寺,吃斋茹素,超了一本《地藏经?。
因马上就是清明节了,沈箴让人把沈穆清接了回来。结果沈穆清一进门,就听到落梅说,这几天梁渊天天来拜访沈箴。
这下子轮到沈穆清担心了。
她派了英纷道敞厅奉茶。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英纷还没有回来,沈穆清有些不耐烦了,就躲在敞厅外的大槐树旁窥视。
“走,我们回听雨轩去。”沈穆清高兴地拉了英纷的手,“你好好给我讲讲当时的情景!”
“嗯!”英纷应道,和沈穆清去了听雨轩。
刚走进院子门,就看见留春轻手轻脚地朝她们走过来:“陈姨娘来了!问姑奶奶去哪里了?”
“我知道了!”沈穆清点头,整了整衣襟,在丫鬟的服侍下进了屋。
陈姨娘正坐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看见沈穆清进来,忙站了起来,笑着朝沈穆清福了福:“听说姑奶奶回来了,我来看看,没想到竟然不再,就坐在这里等了会。”
沈穆清笑着向她行礼:“有劳姨娘挂念了。”
“不知道姨娘来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过两天就是清明了,我像商量姑奶奶,太太的棺椁要不要送回太仓老家去?”
沈家并没有获得在京都永久的居住权,像李氏这样,属于事客死他乡,按礼应该择日运回老家安葬在祖坟。
这件事,得商量沈箴吧!
但陈姨娘这样问她,分明就是为难她。
沈穆清轻轻挑了挑眉角,正欲说什么,门口突然传来沈箴的声音:“我已经请钦天监的监算过了,三月十六日扶灵。”
沈穆清和陈姨娘都肃然起身给沈箴行礼。
沈箴施施然坐到了炕上,陈姨娘亲自奉了茶。
他接过茶蛊放在了抗桌上,表情淡淡地对陈姨娘道:“你先下去吧,我有些事和穆清说。”
陈姨娘低眉顺眼敛衽行礼,带着丫鬟们退了下去。
沈穆清坐在了沈箴的对面,笑道:“老爷,你有什么事对我说!”
沈箴面上有几分迟疑。
沈穆清心中一跳。
英纷不是说明天去顺天府拿和离书吗?
难道又有什么变化不成?
她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起来:“是不是梁家……”
沈箴眼睑低垂,不敢与沈穆清对视。
完了,完了!
沈穆清心里一片冰凉。
“您要是不帮我,这件事,我自己去办?”沈穆清“腾”地站了起来,“让我回梁家,那是万万不行的!”
沈箴有些惊讶地望着她。
沈穆清目光凛冽,毫不 回避:“我现在只是不想把人逼到死角而已……”
沈箴突然笑了起来:“你这孩子……这脾气不知道像谁?我什么时候说让你回梁家了?”说着,沈箴的眉头就几不可见地蹙了蹙,“我只是怕你气愤不过而已!”
“老爷!人吓人可是要吓死人的!”沈穆清知道沈箴没有打算让自己回梁家,心中一松,娇嗔着,脑子却飞快地转起来。
怕她气愤不过?是什么事情怕她气愤不过……“是不是梁家同意和离,但提出了要求?”沈穆清猜测道。
沈箴见女儿如此聪慧,心中大为感叹。
“嗯!”他眼底闪过一丝担忧,“梁家不仅同意和离,而且还愿意拿出纹银三千两补偿你。”
“这样的大方?”沈穆清愕然,“条件是什么?”
“我们不再追究梁季敏的不义!”
“就这样?”沈穆清有些不相信。
“就这样!”沈箴点头。
沈穆清有些不解,道:“既然如此,您还有什么担心的!”
这下换沈箴吃惊了:“你同意不追究梁季敏的不义?”
“当然!”沈穆清瞪大了眼睛,“我的目的是和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和离……目的已经达到了,其他的有什么好在意的?
更何况,梁家还同意给一定的补偿我们!”
沈箴失笑:“我以为,你恨梁季敏!”
沈穆清一怔,随后也笑了起来:“不是,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沈箴大笑。
父女在这一笑中都感觉到彼此间的距离又拉近了不少。
沈穆清道:“拿老爷又为什么会答应不再追究梁季敏呢?”
“皇上态度暧昧、王公公步步紧逼、张然咄咄逼人……我们现在没有这个能力一击之下让梁家再无反击之力。”沈箴的笑容渐渐褪下,声音也变得有些冷漠,“而且,就算我们不去追究,难道别人也不追究?像梁季敏这样看着前辈受了挫折就裹足不前的世家子弟,我看得也多了。就像一头被圈养的老虎,一直以为自己是猫。当他有一天真正尝到权利的滋味再让他放弃时,他才会知道什么是伤心?什么是痛苦?什么是绝望?我们何必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穆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时候,逞了一时之气,以后不一定也能畅快。”
沈箴是政治家,行事、思考问题的方法和方式都已变得阴柔。
相比之下,自己那点小心思在沈箴面前简直是不值得一提。
顺着梁家的意思,把这件事压下去,看似顾全了两家的颜面,实际是已经在梁季敏身上安装了一个定时炸弹,到时候,只要去一把火,就会把梁、冯两家炸得面目全非……沈穆清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还有自己在梁家种下的那些种子……也许会随土腐烂,也许会在阳光雨露的浇灌下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她不由长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以后过自己的日子,不必管他们如何?”
沈箴眼底流过欣喜:“这么说,你同意梁家提出来的条件了?”
沈穆清不由打趣道:“要是能再加点银子,我就更满意了!”
沈箴哈哈大笑起来。
“是啊,明天让欧阳先生帮你去拿了和离书!”
沈家这段时间一直不顺,一桩事接着一桩事,沈穆清本想找个合适些的机会像沈箴提提欧阳先生的事,但被欧阳先生拦住了:“我和老爷宾主一场,他待我如手足,这个时候,我不能走——等你们的事都办的差不多了,我再走。”
沈穆清想着汪总管年纪大了,欧阳先生去意已定,家里总少了一个能出面应酬的人,遂道:“先生看家里的几个小厮、管事里面,有没有能当大任的?”
欧阳先生推荐了周百木:“做事稳沉,又有胆识,历练几年,也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也就是说,虽然现在不行,但有发展潜力。
现在不比从前沈箴内阁大学士的时候……矮子里面选场子!
她跟沈箴说了,沈箴还是那句话:“你觉得行就行!”
沈穆清就让周百木跟着欧阳先生,欧阳先生也像对待弟子一样很尽心地给他讲一些大户人家交往应该注意的事项。
现在沈箴提了欧阳先生,沈穆清想了想,索性就把欧阳先生要走的事说给了他听。
沈箴听着,非常惊愕,随后又流露出伤感来。
沈穆清怕他伤心,安慰他:“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大家能患难与共三十余年,已是难得的缘分。”
沈箴哪里不明白,只是身边那些熟悉的人一个个都离去,突然间让他觉得很萧瑟罢了。
“欧阳先生出来都三十几年了……我辜负了太太,他不能再走我的老路了!”良久,沈箴淡淡地开口,“欧阳先生的程仪,你多准备一些。他这几年,也不容易。身体又不好,家里的四个儿子,除了一个中了秀才,其他三个都在家里务农。”
沈穆清点头:“我从白纸坊取了二百根金条,少不少?”
沈箴想了想,道:“在取一百五十根出来吧!一百根给欧阳先生,说起来,这分家当当初也多亏了他。另外五十根,换成小面额的银票,我们做盘缠,送太太的棺椁回象山。”
第一百四十四章 尘埃落定
“回象山?”沈穆清愕然,“不葬在太仓老家吗?怎么是象山?”
“你舅舅、舅母早不在了,名下只有一个过继的远房侄子。你这个表哥为人忠厚,把你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舅母的坟茔照顾的很好……当年太太曾经开玩笑地说,说死后想葬在象山你外家……”沈箴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当时没想明白,现在知道却已经太晚了……她是不稀罕什么香火的……”
怎会没有怨?
沈穆清不由拉了拉沈箴的衣袖:“好啊,好啊,您别伤心了。以后您百年了,也葬到象山。逢年过节,我去象山给您和太太烧纸钱。”
沈箴自然不信,却喜欢女儿对自己这种惊世骇俗举动的包容。
“到时候,我们从水路去象山,然后从陆路回京都。”沈箴笑道,“还可以转道去山东走一走。当年我曾经在那里任过布政司,山东的泉水特别好,我还曾开过一条渠,有几个老下属在那里……要是你觉得不好玩,我们去江苏。说起来,你还没有回去过。那里是鱼米之乡,淮阴有剪纸年画,扬州有漆器玉器,还有宜兴的紫砂壶……”
沈穆清望着父亲花白的头发,听着他那些远游计划,眼角微湿。
不管是和离还是义绝,真正被舆论所议论的还是女方。
沈箴带着自己去江南,是想避开这些闲言碎语吧?
“好,”她笑望着沈箴,“我们送太太回象山!”
送走了沈箴,英纷进来禀道:“姑奶奶,六娘要见您!”
“六娘?”沈穆清很是奇怪。
自从那次常惠从她手里拿走了两百两银子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她也因为自己的事没有心情理会,所以也不知道六娘的病到底好了没有。
不过,她能来见自己,应该是有所好转吧。
沈穆清想着,吩咐英纷:“让刘娘进来吧!”
英纷应声而去,很快带了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走了进来。
沈穆清望着那女人蜡黄的面孔,高凸的额骨,吃惊地道:“六娘?”
那女子随着英纷给她屈膝行礼:“正是六娘。给给三少奶奶请安了!”
沈穆清忙吩咐丫鬟搬了太师椅过来,上茶上点心。
六娘虽然容颜憔悴,却不改豪爽的本性。大大方方地坐到了太师椅上,接过丫鬟的茶道了谢,然后客气地抿了一口。
“我是近日才知道沈大人出事了,去候府,候府的人说您回娘家了……”说着,从衣袖里掏了一个靓蓝色粗布小布袋递给英纷,“这是五两银子,暂时先还一点。”
沈穆清望着那粗布小袋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让英纷把小袋子还给六娘:“家里暂时还没有到这步的时候!”
“我知道,”六娘淡淡地笑,“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沈穆清坚决不收:“等以后我需要的时候,再向六娘开口。”
六娘却坚决要给——一副要和她划清界限的样子。
“六娘,您到底在担心些什么?”沈穆清忍不住问。
六娘身子一僵,眼底全是苦涩:“我怕到时候我们会还不起这份恩情!”
沈穆清忍不住泪盈于睫。
她心里又酸又楚,吩咐英纷:“常惠在我手里一共借了二百零五两银子,给六娘立个字据。写清楚了,一年三分的利钱,十年还清。”
英纷嘟着嘴,用一种不识好歹的目光瞪了六娘一眼,然后屈膝应了一声“是”,带着眼神如常的六娘下去了。
一旁服侍的凝碧就低声地对沈穆清解释:“姑奶奶您别恼。这人情债比天大。六娘是个有骨气的,才会这样。”
“我知道!”沈穆清笑着叹了一口气,“所以才让英纷去给她立个字据。”
第二天,欧阳先生顺利地拿到了和离书。
望着那张盖着几个鲜红大印的和离书,沈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沈穆清挽了父亲的胳膊,低声地道:“对不起!让您操心了!”
“算了!”沈箴打起精神来笑了笑,“这就是命吧!”
沈穆清见沈箴振作起来,心中好受了些。笑道:“老爷,我今天做了最爱吃的香椿鸡蛋饼……我把欧阳先生叫来,和你喝两盅吧!”
沈箴点头,笑着对欧阳先生道:“以后这样的日子也不多了!”
欧阳先生颇有几分羞愧,朝着沈箴拱手:“多谢老爷的仪程。”
沈箴摆手:“说这些做什么!你我宾主一场,却胜过手足……”
说这,两人的眼眶都有些湿润起来。
沈穆清就领着丫鬟们退了出去,到厨房帮着整席面。
她刚把白斩鸡拼了盘,陈姨娘哭着走了进来。
“姑奶奶,这么大的事,您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她神色悲切,“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沈穆清望着她干嚎却没有眼泪留下来的样子,笑道:“这有什么不好过的,我在白纸坊有幢院子,还有两间铺子。”
陈姨娘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姑奶奶准备住到白纸坊去啊?”
沈穆清点头。
“那怎么行!”陈姨娘立刻道,“你一个单身女子,独守着个大院子,这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可怎么向太太交待啊!”
沈穆清颇有些好笑,脸上却露出感激的神色,“多谢姨娘关心了 !我总不好住在家里吧?”
“就住在家里!”陈姨娘神情真诚,拿起帕子来擦了擦眼角,“这哪有回了家的姑奶奶住在外面的,理应住在家里才是!”
沈穆清嘴角翘起来。
她打蛇上身,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听雨轩,就给我做院子吧!”
“只要姑奶奶瞧得上啊!”陈姨娘前所未有的爽快,“我听说,晚上梁家的人会把姑奶奶的陪嫁送回来,要不要我帮着清点清点?”
沈穆清笑道:“好啊!”
晚上,梁家照着嫁妆单子把沈穆清的陪嫁和陪房的东西都送了回来。
沈穆清委托了陈姨娘带着落梅、珠玑清点东西。
转到点瓷器的时候,落梅拿了一个蓝釉观音瓶道:“咦,这瓶怎么不对啊!嫁妆单子上明明写的是哥窑蓝釉观音瓶一对,怎么变成了官窑蓝釉观音瓶一对。”
陈姨娘听了,立刻走了过去:“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梁家派过来送东西的二总管和董妈妈。两人闻言,脸色大变,也疾步走了过去。
落梅小心翼翼地将观音瓶递给了陈姨娘,陈姨娘并不接,而是朝着落梅、二总管和董妈妈招手:“几位都随我来。”
四个人去了一旁的花厅,帮着卸箱笼的人都站在了原地,个个神色惊恐。
不一会,花厅里就传来了陈姨娘高声的斥问:“我就说,梁家怎么那么好心,黄昏以后送嫁妆回来,原来是把我们姑奶奶的陪嫁之物都换了……你们要么把东西给我交出来,要么和我去一趟顺天府,这对观音瓶可是值四百两银子。”
花厅外的小厮妈妈闻言更是脸色大变,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俱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东西是二总管和董妈妈送的,确实冯氏亲点的。
两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恐惧。
二总管毕竟是男子,见多识广。他很快冷静下来,拉了董妈妈到一旁商量。
“你在这里稳着。我去找大少爷。”
董妈妈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但想到那天沈家小丫鬟们打在自己身上的棒槌,胆寒道“还是我去找大少爷吧,我一个女人家,怕镇不住这场面。”
二总管一想,点了点头:“也好。我在这里,你去找大少爷,要快!不然,大少奶奶的三千两银子算是白给了。”
三少奶奶和三少爷和离,梁家赔了沈家三千两银子,这是满府都知道的,因为三千两银子是大少爷让大少奶奶拿出来的。
董妈妈想到当时大少奶奶那忿恨的眼神,身子一哆嗦。
等梁伯恭赶来的时候,已是亥时初。
陈姨娘坐在花厅里冷冷地望着立在屋檐下的梁家众仆。
梁伯恭看见灯火明亮的花厅做这个年轻妇人,垂花门前站定,远远地一拱手,道:“都是收箱笼的人不细心,拿错了。东西我们拉回去,等清好了在送过来。”
陈姨娘轻轻地“哼”了一声——寂静的夜里,她语气里德不屑梁伯恭听的一清二楚。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去王温蕙家里,屏风后大舅兄小妾的那一声低笑。
梁伯恭面红耳赤。
“算了!”东边花树荫影间传来沈穆清怅然的声音,“姨娘,把东西都清点了入库吧!”
“这怎么能行?”陈姨娘愕然,“当年太太虽然照着梁家大少奶奶给你置的东西,却样样都比梁家大少奶奶的精贵……”
“你别说了!”月光下,梁伯恭只看到一个单薄的影子,“大少爷,家里的事,我心里明白。东西我收下了,就算是我给了大少奶奶一个面子——我在府上,大少奶奶对我照顾有加。”说着,树荫下就走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穿着件玫瑰红色的比甲,白净的脸上一双入鬓的长眉,精干中带着一点点的傲气。
她屈膝给梁伯恭行礼:“大少爷,我是姑奶奶身边的英纷。”说着,将一个红漆描金的匣子打开,五彩的宝石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璀璨夺目。
“这是我们姑奶奶送给二姑娘的。说,以后她也用不上了,留给二姑娘出嫁的时候添箱吧!”
梁伯恭望着那道模糊不清的身影,只觉得如鲠在喉——梁季敏,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第一百四十五章 种因得果
“姑奶奶,你的陪嫁可是值三万两银子,三万两啊!”陈姨娘忿忿不平地道,“现在家里可不比从前了,三万两,够吃个三五年的了!”
听雨轩里帮着搬箱笼的丫环妈妈婆子听了,俱是一怔。
鸦雀无声中,沈穆清笑望着陈姨娘:“现在家里一年不过两三千两银子的开销,三万两,够吃十年了吧!”
湘莲就在一旁拉了陈姨娘的衣袖。
“哦!”陈姨娘笑容勉强,“我这不是在为姑奶奶担心吗?你现在是有出帐无进帐,手里多些银子,日子也好过一些不是?”
沈穆清笑道:“多谢您关心了,我以后住在家里,吃喝自然有家里管,有什么好担心的。”
陈姨娘干笑了数声,道:“姑奶奶说的对,是我瞎操心了!”
沈穆清笑笑,转向指着步月手上的那对四方口青花花觚道:“这个留下,别上册————我准备把它放到茶铺里去!”
“放到茶铺里去?”一旁记对帐册的英纷很是意外,“放到一文钱茶铺里去吗?”
沈穆清在白纸坊开的那家茶铺,她给起名叫“一文茶铺”:“既然是要做那些管事们的生意,还是平易近人的好,不仅如此,还要做到名至实归——————龙井,普洱还是毛尖,都只卖一文钱一包。”
“一文钱?”周秉算着帐,“这和路边茶棚是一个价啊……赚不到钱啊!我们铺子虽然是自己的,可是要租出去,一年也能一百二十两银子,您得把这个帐算进去。”
果然是个老商业。
“我本就准备薄利多销。”沈穆清笑道:“暂时先打出局面来,以后再增加品种。”
周秉也是老生意人了,想了想,道:“也成,我以前没做过这一行,先试试深浅,不行再说。”
沈穆清很欣赏他的这种态度。
铺子是开了大半年,总算在白纸坊一代小有名气了。
“嗯!”沈穆清点头,我准备把铺子装得文雅些,吸引一些公子,老爷去喝茶。
“可这也,也……”英纷望着那个花了三两银子的四方口青花花觚,“太贵重了!”
“是啊!姑奶奶,”陈姨娘也在一旁道,“那里喝茶的哪有什么正经人,要是给人顺手了,那可就亏得在了。”
“先试试吧!”沈穆清淡淡地笑了笑,态度却是很坚持。
她是想到了万宝斋里被二姐打碎的那个瓷瓶。
英纷她们是了解她的性格的,应了一声是,拿了新帐本开始把沈穆清点到的瓷器别外上帐。她写着写着,突然就有点明白了,凡是沈穆清点的,都是假货。
这样也好,免得与白纸坊的搞混了。
她想着,下笔就越来越快了。
湘莲见沈穆清全神贯注点着那些瓷器,就悄悄地拉了陈姨娘的衣袖,低声道:“我们走吧!”
陈姨娘也有点无趣,和沈穆清打了一个招呼,带着湘莲回了柳意院。
路上,湘莲轻声道:“姨娘何必和姑奶奶争那一时之气,只要她一日不再嫁,那些东西就一日在家里——————您惹得她不高兴,只会让老爷心里恼怒。”
陈姨娘站住了脚 ,轻声喝道:“你知道什么?照她这样撒下去,哪里还有我们大舍的?”
湘莲轻声道:“那就让姑奶奶当家去……老爷不是说,有什么事都请姑奶奶示下吗?这样和让她当家有什么两样,我看,你不如大方些,把这家给她当了——————您要那虚名有何用?这家迟迟早早是大舍的。”
陈姨娘抿了抿嘴:“我哪里不知道,只是————”脸上就有了犹豫之色。
湘莲笑道:“我也就是说说罢了,至于到底怎么办,还是得听您的。”
陈姨娘沉思着,半晌才道:“我也不是那没眼色的,老爷把我瞒得死死的,连沈家的声誉都不顾地替她出头,我心里已经明白了,我只是怕她查南边铺子的帐。你不知道,上次为这事,我把太太当年赏给我的几件稀世首饰都当了……要不是她没再往下查,我可连赎回来的钱都没有了。”
那您就别只顾着自己的兄弟不顾着自己的儿子啊?
这话在嘴边打了一个转,湘莲到底是没说出口。
而陈姨娘见她不作声,知道她想劝自己……可是,南边的铺子都是要上帐的,她不靠着娘家的兄弟挖一点,万一有什么事,大舍还那么小,她能指望谁啊?还不是指望手里的那些银子 ,她想当家,也是为了银子……
那边,英纷却在低低地抱怨“……姨娘直是越来越上不了台面了,怎么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
沈穆清拿着她写好的帐册翻着,笑道:“没有太太压在上面,她有点轻狂,也是正常的。只要她能好好的服侍老爷,钱上的事,也不用多计较。”
英纷不由嘟呶:“花无百日红,姑奶奶花钱也太大手脚了些……”
这是在说她把那两间铺子送给了王温蕙吧!
人有钱壮胆。
她手里的钱越多就越不安分。
但没有看见结果之前,沈穆清是不会乱说话的。
她笑道:“珠玑如今有三个月身孕了,而落梅刚成亲林瑞春就去了湖州——————钱我们再赚就是,可这少年夫妇的好光阴,却是一去不复返的。
”
英纷脸一红,“姑奶奶如今多大,竟然说这样的话。”
沈穆清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牡丹髻:“我总算是结过婚的”
英纷目光一沉,不再说什么。
第二天清明节,沈箴带着沈穆清,大舍还有陈姨娘去给李氏烧香纸。
大舍看着旁边有人放风筝,眼都挪不开。
沈箴一笑,吩咐陈姨娘:“帮他也买个风筝吧!”
陈姨娘高兴地应了,让小厮在一旁的地摊了买了一个作工粗糙的蝴蝶风筝,亲自带了他到一边去放风筝了。
沈箴在李氏的坟头喃喃自语了半天,沈穆清一句也没有听见。
他突然抬头,对沈穆清说:“你也去放风筝吧!我和太太说会话。”
是想单独呆一会吧!
沈穆清点头,去了陈姨娘处。
尽管如此,她心里惦记着沈箴,眼睛时不时地瞟过去,打量他几眼。
突然间,沈穆清看见陈姨娘急急转过身去:“这太阳太大,我去一旁树荫下坐坐!”说话的声音里透着紧张。
沈穆清不由觉得奇怪。
这正是风和日丽的时候,怎么谈得上太阳太大?她正要问陈姨娘出了什么事,陈姨娘已匆匆朝着不远处的参天大树走去。
“我,我去服侍姨娘。”湘莲的神色间也透着几分慌张,匆匆说了一句,就尾随陈姨娘而去。
沈穆清不由顾目四盼。
她就看到不远处大道上有四五个年纪不一的男子,大的三十来岁,小的只有十七八岁,穿着绫罗绸缎,带着家仆小厮,嬉笑喧哗地朝这边走来。
其中有一个,二十出头的样子,皮肤白晳似雪,五官却长得精致如画,虽然笑语殷殷,但顾盼之间却锐利冷峻。再仔细一看,走起路来,有一条腿微微向外翻,以至于走路时肩膀一耸一耸的,看上去有点轻微跛。
火石电光中,沈穆清突然明白。
她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吩咐英纷:“去,把湘莲叫来。”
英纷看她气得脸色发白,不敢多问,忙去叫了湘莲。
湘莲有些不安地跟着英纷走了过来。。她背对着大道给沈穆清行了礼,笑道:“姑奶奶有什么吩咐?”
“你们可有沈月容的消息?”沈穆清眼宇间全是凌厉。
湘莲眼底闪过一丝惶恐,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您说的是太仓的四姑娘吧?自从她走后,我就没有见到她了”
“哦!”沈穆清看着她眼睛带着寒意,她吩咐英纷:“找个牙婆来,让她把湘莲带走!”
湘莲一下子慌了,她跪在沈穆清面前:“姑奶奶,求您开恩!”
沈穆清任她抱着自己的膝,面色冷峻,喊李妈妈,:“把她给我拖走!”
李妈妈立刻和两个跟车的粗使婆子把湘莲架了起来。
湘莲大哭:“姑奶奶,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沈穆清朝李妈妈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冷冷地望着她:“再也不敢了,那你告诉我,你都做了什么?”
湘莲泪眼婆娑地望着陈姨娘,大声嚷道:“姑奶奶,我,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您要卖我?”
她这一哭一叫,已引了周围的人侧目,更别说是陈姨娘和沈箴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
沈箴神色严肃,道:“怎么一回事?”
陈姨娘却目光闪烁,不作声。
当着这么多的人,沈穆清不好说什么,含糊地道:“回去再跟您说!”
沈箴点了点头,对李妈妈说:“把人带下去,等会照姑奶奶的示下办就是了。”
湘莲大声地哭着。
陈姨娘顾不得地上的泥土,跪在了沈箴面前,:“老爷,湘莲还小,有得罪姑奶奶的地方,还请您看在她服侍我尽心的份上,多多教导就是……还是别把她卖了!”
沈箴就望着沈穆清。
陈姨娘见了,又朝着沈穆清叩头:“姑奶奶,求您饶了她吧!”
沈穆清冷冷地望着她,不作声。
就有人道:“这是谁家啊?治家可真是严,动不动就要卖人!”语气间颇有几分不屑。
沈穆清随声一看,就看见了刚才那群男子。
第一百四十六章 父女分歧
说话的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子,不应该是少年。
他穿着件墨绿色的素面妆花直裰,望着沈穆清的目光满是揄挪,对身边那个眉目如画的男子道:“戴大哥,你可认识这是谁家的家眷?”
果然是戴贵!
如果不是眼神太锐利,看上去和那个拐了沈月溶的戏子真的很像。
所以陈姨娘和湘莲远远地看到他就躲……
戴贵就低声地喝斥了那个男孩一句,然后对沈箴深作一揖:“我这弟弟不懂事,先生休恼。”说完,又对那少年道:“还不给这位先生赔礼。”
沈箴穿着一件藏青色的潞绸直裰,头上插了一根竹簪,脚上是黑色白边的胖脸鞋,满头白发,面相温和可亲,乍眼一看,的确像个慈眉善目的读书人。
那少年听了,很是不服气,嘟着嘴,正欲说什么,沈箴已转身吩咐一旁的水香:“我们回去吧!”
他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所有的人肃然应“是”,各自收拾东西,没人去理会他们。
等沈家人坐上一旁的黑漆平头马车离开,那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望着马车扬起来的尘土沉吟道:“好像是沈大人……原内阁首辅沈箴沈大人。”
大家俱是一惊。
其中一个笑道:“这还不好办,我们去看看他们给谁上坟不就知道了?”说着,他朝那座撒满纸钱的坟茔而去。
“是沈箴沈大人。”
他高兴地朝着大道上的人挥手。
那个绾着纂儿,穿着白绫袄的小姑娘就是沈穆清吧?
戴贵就想到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一幕。
为一点点小事就要卖小丫环……连父亲的小妾求情都不吭声……果然是个性格很跋扈的人,还好自己没有被选为沈家的女婿……
想到这里,他眉头紧蹙。
上次萧飒托他找的那个沈月容还没有找到……自己还是写封信嘱咐萧飒一声吧,以后少管沈家的事,免得把自己给陷进去了……
沈穆清和沈箴坐一辆车,把陈姨娘和湘莲安排到了另一辆车上,让两个心中有鬼的人互相去猜测去。
她把沈月溶的事告诉了沈箴。
沈箴听得直皱眉:“湘莲就按你的意思,把她卖了吧!”
沈穆清一怔。
她只是想吓唬吓唬湘莲,说起来,陈姨娘的嫌疑更大些,不过,湘莲毕竟是陈姨娘身边的人,而陈姨娘是服侍沈箴的,不看僧面看佛面,自己就不要多嘴了,要处置,也应该由沈箴来处置才是。
沈箴见她有几分犹豫,转念一想,也能明白她的为难之处,笑道:“这件事,让汪妈妈来办吧!你以后毕竟还要嫁人,手段厉害了,传出去未免有些不好听!”
是因为有和离在先吧!如果再传出什么对她品性不好的传闻,别人就会认为她之所以和离,梁季敏固然不义,但她也少了女子应有的宽容和顺从。
沈穆清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还好自己没准备再嫁人了……如果这事耽在真正的沈穆清身上,恐怕就只能成为第二个王温蕙了!
她笑了笑,把脑中的这些杂念都抛开。
“汪妈妈毕竟是代表您帮着管家,由她出面比较好。”
沈箴含颌,面色一肃,道:“穆清,那个萧飒,你以后别再单独见他了。我虽给了他一份拜贴,但他也未免太热心了。”
沈穆清不由汗颜,轻轻地哦了一声。
沈箴不再说话,闭目养神。
马车里就陷入了沉静。只听见车轮单调的咕噜声,如一首催眠曲,让人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