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好事多磨第1部分阅读
穿越好事多磨 作者:肉书屋
穿越好事多磨
作者:吱吱
第一章 沈家女儿
沈穆清闻着玉簪花的清香,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
鹅黄|色的鲛绡纱帐子外黑漆小杌子上的那盏小小的羊角宫灯发出昏黄的光芒,映着大红罗帐子灿若晚霞。
沈穆清贪恋着被褥间的松柔温馨,翻了一个身,重新闭上了眼睛。
有人在柔声地喊她:“姑娘,卯正了,该起床了!”
沈穆清只是不理,用被子捂了头。
喊她的人也不勉强,静静地立在床边侯着。
沈穆清躺了一会,终是心虚,掀了被子坐了起来,娇嗔道:“落梅,你怎么象自鸣钟似的准时啊!”
鲛绡纱帐子已被用银勾挂了起来,床前正垂手立着个身穿蓝绿色绫棉比甲的姑娘。十七、八岁的年纪,白净的脸庞,细细的弯眉,虽不十分漂亮,神色间却十分的温婉,让人看了很是舒服。她正是沈穆清屋里的大丫鬟落梅。
听见沈穆清的抱怨,她抿嘴而笑,转身去撩了大红罗帐子。
明亮的灯光立刻如水银般泻了进来,照亮了张宽敞的黑漆镙钿八步床。
两个未留头的小丫鬟就捧了对襟白绫夹衣,白杭绢挑线裙子,银红底撒白玉兰花的妆花窄袖褙子进来。
落梅笑道:“姑娘,我服侍你穿衣。”
“不用,不用。”沈穆清忙摇头,“我自己来就行了。”
落梅在她身边服侍了七年,对她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听她这么说,带着两个小丫鬟笑着给她屈膝行了礼,退了下去。
大红罗帐重新垂下,八步床内又恢复了幽暗的光线。
沈穆清唉叹着起身,窸窸窣窣换了衣裳。
床角人高的紫檩木雕花座的水银穿衣镜里就映出个画般的小姑娘来。
沈穆清望着穿衣镜的小姑娘,犹豫着伸出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她。
镜中的小人也伸出手指,点了沈穆清一下。
沈穆清失笑。
说出去谁会相信?
七年前,她还是个一边感叹职场倾辄的残酷,一边在丰厚的利益驱动下不停往上爬的都市女郎而已。一场车祸,却让她变成了大周王朝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沈箴年仅五岁的女儿,梳着三丫髻,穿着织锦小袄挑线裙子养在深宅内院中……
想到这里,沈穆清不由叹了一口气。
她以为,自己会永远记住驾驶者那张醉意朦胧的脸,谁知道,不过七年而已,她不仅不记得肇事者的脸了,就是自己父母的模样,都渐渐模糊在了时间的长河里,只留下了一个温馨的感觉。
“人大概是世界上适应最强的生物了!”沈穆清喃喃自语着,望着镜里的人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然后高声喊了落梅。
大红罗的帐子立刻被撩了起来,蓝绿色的卷草纹顶棚上挂着红穗八角琉璃宫灯把她的世界照得通明。
沈穆清笑着进了设在床后的净房。
她屋里的一个叫英纷的二等丫鬟正挽着衣袖用肘部要给她试水温。看沈穆清进来,英纷笑着喊了一声“姑娘”,道:“水温正正好!”
沈穆清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英纷带着两个打水的小丫鬟屈膝行礼退了下去,把空间留给了沈穆清。
净房是照着沈穆清的意思布置的。
用了几个落地屏风,把屋子划成了几部分,有的地方放着马桶,有的地方放着脸盆,有的地方放着浴桶。
沈穆清用猪鬃作的牙刷沾着牙粉刷了牙,然后用带着桂花香味的香皂洗了脸,出来坐到了床旁黑色三围雕漆的镜台前,从琅琳满目的坛坛罐罐中找了个巴掌大的掐丝珐琅桃盒打开,用指尖挑了黄豆大小的杏色的面膏在手上匀开,涂在了脸上。
屋子里立刻飘散着一味淡淡的茉莉花香。
这是内务府用岭南上贡的紫梗叶加工而成,专贡嫔妃们使用的“蓟香膏”。小太监偷出来拿到水粉铺子里悄悄地卖,一盒也要二两银子,要是流到市面上,要卖到五两银子,最多只能用一个月,而大周王朝现在的米价,也不过九分银子一石而已……说起来,她的生活是有点奢侈。
沈穆清笑着,从镜中看见落梅把明霞喊了进来。
明霞是专门管沈穆清梳头的丫鬟。长得矮矮胖胖的,说起话来有些木讷,偏偏手却很巧,摆弄着一手好头,这才拔到了沈穆清的屋里,领了三等丫鬟的月例。
她带着两个未留头的小丫鬟走了进来,笑着给沈穆清请过安后,就拿了小丫鬟手里捧着的白绫大手巾围在沈穆清的肩上,然后打开梳台上的妆奁盒,挑了一柄黄杨木雕花梳子,开始给沈穆清梳头。
在扎头发之前,明霞是要用黄杨木的梳子给沈穆清梳一千下头发,然后再按摩头皮一刻钟——这可是她现在的母亲李氏反复交待过的,据说这样可以使头发乌黑光鉴……
沈穆清不由望着镜子里那张雪白的瓜子脸发起呆来。
她现在父亲叫沈箴,字世铭,江苏太仓人士,永德十年两榜进士。母亲李氏,浙江象山人。两人的父亲是同年,又一起在广西做官,结的得意亲家。沈父去得早,沈箴多亏有岳家相助,才能读书进学,夫妻感情很好。只是沈箴年轻时官运不佳,三起三落,李氏跟着他四处奔波,四儿三女都没有站住,直到庆安十五年沈箴任山东布政司的时候,才又得了个幺女。因是上九日生的,又体弱多病,就寄名在了观世音菩萨跟前,取了||乳|名叫“寄姐”。五岁的那年,寄姐在雪地上滑了一跤,摔了后脑勺,睡了七天七夜才醒……至于“穆清”这个学名,是她八岁启蒙的时候,沈箴特意请了翰林院学士刘寓帮着取的,来自于诗经的“吉甫作诵,穆如清风”之句。
“姑娘,姑娘!”明霞拿着靶镜在沈穆清身后左照右晃的,选着角度把脑后的发式反射到镜台的镜里面,好让她看清楚:“您看还可以吗?”
已经梳完头了啊!
沈穆清回过神来,仔细地瞧了两眼。
梳得整整齐齐,挽得紧紧扎扎。
她点了点头,笑道:“挺好的!”
沈穆清屋里的另一个大丫鬟珠玑就拿了描金退光的匣子给沈穆清挑首饰。
样式精美的珠花整整齐齐地装了满满一匣子,或嵌着稀世的金钢石,或嵌着珍贵的红宝石、青金石、猫眼石、鸦鹘青,至于蜜蜡水晶珍珠砗磲珊瑚玳瑁之类那就更是数不胜数了。这些玉石在灯光下闪烁着绚丽夺目的流光,让人眼前一亮。
象这样的匣子,沈穆清还有十几个,分门别类地摆着些发簪步摇耳环戒指花翠之类的。都是李氏今一件,明一件给的。实际上她年纪还小,只能梳三丫髻,这些东西很少用得上,只不过是李氏爱女心切罢了。
沈穆清笑着摆了摆手,道:“又不是出去做客,在家里,就不用这么麻烦吧。”
实际上最主要的是这些首饰都很名贵,如果戴出去,她身边的丫鬟就要时时刻刻注意着,免得掉在哪里遗失了,搞得大家都很紧张。
虽然早知道沈穆清的答案,但听到了这么一句,珠玑还是展颜一笑,秀丽的面庞就有了几分稚嫩,不象她平时——太过端庄、稳沉,一点也不象个只有十六岁的小姑娘。
“姑娘,昨刮了一夜的东风,今天早上起了北风。我把您那件大红四合如意刻丝披风拿出来,您看可好!”
沈穆清每天早晚要去给母亲李氏省定昏省,而九月的盛京,已隐隐有了寒冬的影子,如果天气不反常,十月中旬就要飘雪了。
“好了!”沈穆清笑着点头,“你管我的衣裳首饰,自然是你说了算。”
珠玑就笑道:“要是真听我的,姑娘可以在头上戴两朵小雏菊花……”
沈穆清忙打断她的话:“别,别,别,你休想我戴花,真是俗死了……”
现代人,有谁会扎一脑袋鲜花——这是一个审美观念的问题。
“姑娘……”珠玑无奈地喊道,“如今内庭的贵人们也都戴花,脂坊还专门用温棚种出玉兰海棠牡丹给送进宫去扎花冠……”
“你要是喜欢,自己戴了,可别糟蹋我!”
大家都笑了起来。
沈府的规矩虽严厉,但沈穆清平时待人随和,屋里又没有年长的妈妈管着,几个丫鬟也会看着时候和沈穆清说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
珠玑只得摇头,去拿了披风出来给沈穆清披了,
落梅则笑着喊了沈穆清屋里另一个大丫鬟锦秀——沈穆清平日就由她们两人在跟前服侍。
第二章 昏定晨省
天还只是麻麻亮,沈府后宅的那些飞檐翘角如一副副剪纸静静地贴在灰蓝色的天空中,院子里,两个粗使的婆子正拿着人高的竹扫帚在扫地,看见沈穆清出来,忙上前曲膝行了礼,其中一个年长些的还道:“姑娘,这天还没透亮,要不要叫两个人给姑娘提灯。”
沈穆清住的安园就在李氏的屋后,近得很。
“那到不用。”沈穆清笑道,“让嬷嬷费心了。”
那婆子忙摇头:“没费心,没费心……”
沈穆清笑着和两个婆子点了点头,这才出了倒座门,延着抄手游廊进了李氏的院子。
屋檐下挂着四盏八角玻璃彩穗宫灯,发出柔和的光线,七、八个丫鬟媳妇正垂手立在大红罗夹板帘子前。见沈穆清来了,有争着打帘的,也有朝里通禀的:“姑娘来了!”
沈穆清进了门,一股浓浓的松柏香扑面而来。
她顾目四盼。
旁边有服侍的媳妇忙笑道:“是太太吩咐的,薰点香,说这屋子里尽是药味,她闻不得。”
李氏因为生产的时候年纪大了,又遇到了血崩,虽然留下了一条命,这十几年来却是没有一日不与药为伴。
病了这么多年,骨子里都透着中药味,哪里是区区的熏香可以除的……
沈穆清思忖着,就朝着那媳妇“嗯”了一声,算是应了刚才的话。
那媳妇见沈穆清没有说什么,心里暗暗地吁了一口气。
姑娘话虽少,遇事也总是一笑,可看人的目光却十分的犀利,好像要把你的五腑六肺看清楚似的。所以她虽然年纪小,但家里上上下下的人没有一个敢把她当寻常的孩子看待……在她面前总有几份小心翼翼。
锦绣伺侯沈穆清脱了披风,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子就从西稍间挂着官绿色幔帐的事事如意落花罩里走了出来。
她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白皙如玉的脸庞,一双长眉斜飞入鬓,细细的丹凤眼清亮逼人,穿着件暗绿底四合如意窠缠枝窄袖夹衣,葱绿十二幅绣兰花的马面摇既梗诤诘耐贩6岢筛瞿档伲髯庞袷ㄍ饭浚遄畔沃榉镱危渖献棺徘睹ㄑ凼慕仕康屏梗虬绲糜喝莼螅獠收杖恕?br />
落梅和锦绣忙屈膝给那女子行礼,沈穆清则笑着喊了一声“陈姨娘”。
这女子闺名叫解红,原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子,后来父亲受上峰的贪墨案牵连被贬为了县丞。她母亲早逝,一直跟着父亲在任上,一来二去,耽搁了婚事,到了二十出头还没说婆家。五年前,由沈箴的同年、浙江布政司布政使柳竣做媒纳为了妾室。她进门的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儿子,取了||乳|名叫“大舍”,是沈箴目前唯一的活着的儿子。
陈姨娘屈膝给沈穆清福了福,笑道:“太太正念着姑娘呢,姑娘快进去吧!”声音软糯,隐隐透着几份欢快。
说起来,她嫁到沈家这些年,不管什么时候见着,都是一副笑脸……这也是一项本事,值得学习和借鉴……
沈穆清想着,和陈姨娘进了屋。
李氏今年五十二岁,长期的病痛折磨不仅让她的头发花白,皮肤干涩枯黄,而且目光浑浊无神,看上去象年过七旬的老妪。
她神色怏怏地歪在引枕上,贴身的婢女橙香坐在床沿边服侍她喝药。
看见沈穆清,她立刻笑容满面,眸子里迸射出如晨星般明亮的光采来:“怎么这么早,也不多睡会!”
沈穆清屈膝给她行了礼,嘟着嘴,蹙着眉,假意抱怨:“太太真是的,一边教我要‘黎明即起,洒扫庭除’,一边又说我来得早了……真是不好伺侯啊!”说着,坐到了床缘,接过了橙香手中的药。
屋里的妇仆都掩嘴而笑。
李氏也笑,只是笑容却有几份感叹。
女儿和自己亲近,哪有不喜欢的。可这个女儿,太过懂事,太过体贴,让她心中有愧——如果不是自己长期卧病在床,女儿在跟前侍疾,只能每天围着她转,又怎么会少年老成,小小年纪,却没有一点孩子气,反而象大人似的,凡事忍耐,凡事宽容,凡事包涵……
想到这里,她不由摸了摸沈穆清的头:“功课可还吃得消?”
沈穆清八岁的时候,父亲沈箴给她请了一个姓闵的举人在家坐馆。
沈穆清一边给李氏喂药,一边笑道:“先生的课讲得有趣,我很喜欢。”
李氏却拿着眼睛睃沈穆清。
她只活下来了这一个女儿,自然是当成眼睛珠子般的来疼的。不仅时时关心她平常的生活起居,就是女红功课也都会常常叫了她身边的人来寻问,看她学的怎样。前两天,她听人说,沈穆清上课的时候竟然和先生起争执……
想到这里,李氏轻轻地推开了药碗,认真地道:“穆清,你也不要担心老爷不高兴。虽然说这位闵先生是老爷三顾庐茅请来的,不是寻常之人,可要是没有缘份,我们也不强求。”
沈穆清微怔。
闵先生教了她五年,大家相处的一直都很融洽……她不知道母亲这话从何而来!
“你这孩子!”李氏见女儿一副不解的样子,嗔道,“前两天是怎么回来?”
沈穆清“啊”了一声,这才知道母亲所指为何。
“闵先生正在给女儿上《论语》呢。”她笑着解释道,“其中讲到了‘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我们两个的看法不同,就讨论了几句。”
李氏还有些不想信。
女儿小小年纪,怎能和先生去争执这些大学问。不过,她并不准备当着这满屋子的人去驳女儿的话——事后,她自然会去证实。
李氏一副释然的样子,微微笑着把药一饮而尽。
沈穆清忙从陈姨娘手中接过装着水晶冰糖的甜白素面小碟递到李氏面前,李氏用指尖摄了糖放入口中,陈姨娘拿了手帕服侍李氏洗了手,沈穆清笑道:“刘先生上次开了五副药,明就吃完了,今天下午要不要让林管事请刘先生过来,再给太太把把脉象。”
刘先生是太医院的一位太医,擅长看内科和妇科。三年前,太医院的周太医告老还乡后,他就一直给李氏瞧病。
李氏苦笑:“我这病,也就这样了,开来开去,不外是些十全大补丸的……安安你们的心罢了!吃不吃都不打紧。”
沈穆清听着,眼神一暗。
自入夏以来,李氏的精神越来越不好,身上也开始出现浮肿的现象,可惜她以前学的是中文,虽然知道这情况不对劲,却也拿不出什么具体的措施来,只能干着急,做些督促李氏吃药之类的小事……
念头闪过,沈穆清想到李氏这些年来卧病的痛苦,就故作娇嗔道:“太太怎么能这样说,刘先生也是根据不同的情况开不同的方子,象上次,开的就是消胃健脾的药,还有上上次,开的就是散风去邪的药……开十全大补丸,那也是因为太太需要补嘛!”
女儿很懂事,总是想法子宽她的心……
李氏又是高兴,又是难过,拍了拍沈穆清的手:“你这孩子!”
沈穆清知道自己这么一搅,李氏心里舒坦了些,她掩嘴而笑:“那就这样说好了,下午让林管事去趟提线胡同,请刘先生来看看。”
李氏笑着点了点头,有小丫鬟趁机禀道:“舍哥来给太太请安了!”李氏听了,淡淡地笑了笑,道:“快抱进来,今天风大,可别吹着了!”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石榴红比甲的妇人就抱了个粉装玉彻的孩子进来。
那孩子三、四岁的模样,眉眼还没有长开,头发乌黑,戴着顶宝蓝色八样锦瓜帽,穿件着遍地金五彩氅衣,白绫袜儿,缎子鞋,胸前戴着挂着长命锁的赤金项圈,手上赤金镯子悬着四五个铃铛,摇摇晃晃地发出暗哑的响声。
他就是大舍,抱她的妇人是大舍的||乳|娘田妈妈。
陈姨娘忙拿了大红锦垫放在李氏的床前。
田妈妈将大舍放在锦垫前,大舍就恭恭敬敬地跪在了锦垫上:“孩儿给母亲请安!恭请母亲福寿安康!”说完,又磕了三个头。
因年纪小,大舍站起来的时候,小身板晃了晃。
李氏笑眯眯地望着大舍:“我们家大舍可越来越懂事了!瞧这小模样,比大人还稳沉!”
母子连心,李氏做为嫡母能这样夸奖大舍,陈姨娘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来。
大舍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骨碌碌地直转,表情却一本正经的,应对道:“谢谢母亲夸奖!”
看着他一副故作大人的模样,沈穆清不由莞尔。
大舍微微侧了侧头,好奇地望着她。
两人虽然是姐弟,但大族之家,自有章程。他们各有各的院落,各有各的丫鬟妈妈,加上沈穆清心中有事,不敢与人太亲近,对这个弟弟也是敬而远之的,因此两人之间虽然时有交集,却并不亲密。
田妈妈见了,忙拉了拉大舍的衣袖,轻声地提醒他:“还有姑娘!”
大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恭手给沈穆清行礼。
第三章 西席闵峦
沈穆清笑着福身还礼。
丫鬟们就端了小杌子给大舍坐,李氏则问了大舍几句“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天冷了要记得加衣”之类的话。
大舍吐词很清楚,条理清晰地应对着李氏的提问,陈姨娘笑盈盈地在一旁服侍着,不时上茶上点心,屋子里渐渐有了股其乐融融的温馨味道。
这样的气氛李氏好象也很喜欢,她很难得地留了大舍吃早饭。
旁边的丫鬟媳妇听了,忙给厨房的传话。不一会儿,粗使的婆子就搬了彭牙方桌安置在了李氏的床前。先上了桂花辣酱芥、紫香乾、什香菜、暇油黄瓜四个小碟,再上了五香酱鸡、盐水里脊、红油鸭子、麻辣口条、桂花酱鸡、蕃茄马蹄、油焖草菇、椒油银耳八个大碟,又上两大盘酱肉荷花卷和胡桃瓜子鸡蛋糕,全用里白外粉彩磁碟儿装着。
橙香端三盏酥油白糖熬的马奶子,李氏、沈穆清和大舍各一盏,喝了,给李氏上枸杞百合麦冬粥,给沈穆清上了用八月白煮的素粥,给大舍上了山药羊肉粥。
丫鬟们捧了漱盂、巾帕立在一旁,陈姨娘立在李氏的床头帮着她布菜。
李氏却笑道:“你也坐了罢——不是旁人!”
陈姨娘推辞了一番,后来见李氏说的真诚,就坐了半边小杌子,橙香见了,替了陈姨娘的位置服侍李氏吃早饭。
官宦之家,讲究“吃不言,睡不语”,大家静悄悄地吃了早饭,粗使的婆子们进来撤了桌子,丫鬟们上了茶,汪妈妈就来了。
她和李氏同年,中等的身材已微微有些发福。圆圆的脸上略施薄粉,一双眼皮松驰垂落的眼睛却炯炯有神,庄重中透着几份干练。
汪妈妈原是李氏的陪房,后来嫁给了沈家一个管事。如今夫妻两一个管着内宅,一个管着外院,是沈家最体面的仆妇。
她满脸笑容地给李氏和沈穆清、大舍行了礼,道:“夫人,红箩炭送过来了。”
北方天冷,一到十月,这地炕、暖阁、火盆、手炉就断断续续地用上了。市面上的炭烟大,又有味,烧地炕、暖阁倒没什么,可要用在这火盆、手炉上,却是万万不行的。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派人到北方去买些不起烟的红箩炭。
李氏叫丫鬟翠缕开了床前紫檩木镙钿鎏金包角的立柜,取了红色茶花雕漆匣子,拿了对牌给汪妈妈。汪妈妈接了对牌,却并不急着走,笑道:“翰林院的黄大人明一早就走,我照您的吩嘱,包了一块端砚,四袋芽茶,十二道镇和宣纸。您看,还要不要送些银两做赆仪。听说黄大人全靠俸禄过日子,进京七、八年了,家眷如今还在海南……”
李氏就摆了摆手:“黄大人不比其他人,性子有些狷介,你照我的吩咐行事就是了!”
汪妈妈屈膝行礼,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沈穆清看着母亲要开始处理家务事了,就笑着起身告辞。
李氏知道闵先生的课是每天早上巳初,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橙香忙去西次间看了落地的大钟,回来禀道:“巳初还差两刻钟。”
李氏忙道,“那快去,小心去迟了,总是不好。”说完,又吩咐李妈妈,“你送了姑娘去闵先生那里。”
李妈妈是李氏身边另一个管事妈妈,虽没汪妈妈那样得李氏的信任,但也算得上是李氏身边受宠的人了。
李妈妈笑着应了,橙香去取了沈穆清的披风服侍沈穆清披上,田妈妈见了,也机灵地抱了大舍起身告辞。李氏就嘱咐了田妈妈几句“小心服侍哥儿”之类的话,沈穆清在前,大舍在后,两拔人就鱼贯着出了李氏的正房。
他们沿着抄手游廊到了穿堂,绕过了穿堂正中的紫檩雕牙三阳开泰的插屏,迎面是五间歇山顶的敞厅,敞厅的横楣上挂着“朝熙堂”三个斗大的鎏金黑漆匾额。匾额下面是架八扇的紫檩边嵌鸡翅木象牙山水屏风,左右偏厅由靠着粉墙放着一溜太师椅,显得宽敞而疏朗。
出了敞厅,外面是个大院子,左右各种了一株合抱粗的参天大树,正面是座双檐滴水垂花门。出了垂花门,他们一个朝东,一个朝西,各自散去。
沈穆清上课的地方叫做“静顺斋”。是幢三间的正屋,遍植翠竹,原是沈箴在内院的书房。闵先生来坐馆后,沈箴让人开了一个角门,又亲自提了一个“贞静柔顺”的匾额,把它赏给了沈穆清做读书之用。
静顺斋中堂挂着张孔夫子的画像,右联写着“近知近仁近勇”,左联写着“希贤希圣希天”。画像下一张鼓牙西番花纹的黑漆四方桌,放着笔墨纸砚和两垒书。方桌左右各放一张黑漆云石心太师椅,椅下放着蹋脚。
那是闵先生讲课的地方。
西次间是靠墙摆着书架,满满都是书。
东次间和堂屋中间放着张四扇的寒梅凌放的堆纱画屏风,屏风后面一张黑漆书案,案上放着文房四宝,案后一张太师椅,放着大红色妆花缎坐垫。那里是沈穆清听课的地方。
她们到的时候,闵先生还没有来。
沈穆清在锦绣的服侍下脱了披风,坐到了堆纱画屏风后面书案前的太师椅上,落梅望了望东次间临窗大炕条几上的自鸣钟:“姑娘,巳时还差一刻钟!”
既然时间还早,沈穆清拿起了书案上的《论语》,开始复习这几天所讲的内容。
说起来,这位闵先生还真是个非常有个性的人。
他单名一个“峦”,字别山,出身于那个在本朝出了二十四位举人,十七位进士,六位解元,两位探花,一位榜眼,两位状元的舟山闵氏——据说,他们家的祠堂前的牌坊延绵几十里,是浙江一景。
到了沈家后,闵先生从《三字经》开始给沈穆清启蒙,按照沈箴的要求给她讲《妇诫》、《女训》、《女内训》、《孝经》,除了《三字经》和《教孝》他曾经引经据典地给她好好地讲了讲,那《妇诫》、《女训》、《女内训》却只是照本宣科地读了一遍。反而常常不务正业,借着指点沈穆清写字的机会找沈箴讨沈家历代收藏名家画作让沈穆清临摩,告诉她画画。其中他又最是推崇扬补之的梅花,而沈穆清却独爱边鸾徐熙之流的牡丹,闵先生看了,也不勉强,总是笑沈穆清:“终是大官富贵之家,爱热闹……”
又教沈穆清音律。先教琴,沈穆清很认真地学,但始终无法把宫商角徽羽与哆来咪发嗦联系起来,闵先生越讲她越糊涂;闵先生无奈,换教萧。她人小,肺活量不够,呜呜咽咽,找不到调,听了让人难受;又换琵琶,几年下来,现在弹几曲小调是不成问题了。
他还教沈穆清唱小曲,这个沈穆清最感兴趣,可没教两天,就被李氏知道了,当然也就没有了下文。
这其中,最让闵先生满意的,就是沈穆清的字了。
规矩端正,大小有法,错落有致,清雅秀丽中透着瘦健俊美,闵先生赞了又赞,有一次还特意拿给沈箴看。
沈箴颇为惊讶:“只是练了五年……”
闵先生有些得意:“总有一个长处嘛!”
沈箴不由哈哈大笑,眉宇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嘴里却谦虚道:“女孩子嘛,纺绩缝抽,做茶打饭……琴棋书画的,随意学点就是。”
“世铭不要听那王盛云那‘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鬼话。”闵先生连连摇头,“女子无才,怎能明事理,不明事理,又怎知忠义,不知忠义,又怎能成妇德……”
这个话题就扯得有些远了。
沈箴忙打断闵先生的话,笑道:“我看穆清的牡丹也画得好,不如画几幅挂在朝熙堂吧?”
“笔法还是太嫩,不如挂几幅字。”话说到这里,闵先生又有遗憾,“可惜姑娘每天下午要学针黹,要不然,可跟着我学学《声韵启蒙》……也免得有字无联!”
沈箴见先前还拿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盯着闵先生看的女儿闻言忙低下了头,一副装作没有听见的样了,不由的嘴角轻翘,道:“别山是江南名士,能跟着你学诗词歌赋,自然是好……”
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告诉红菱学作诗的时候就曾说过:背王摩诘的五言律一百首,老杜的七言律一百首,李青莲的七言绝句读一二百首,有了这三个人作底子,然后再把陶渊明、谢阮庾鲍等人的一看,就可以做诗翁了……而沈穆清却是最不喜欢背书的,听闵先生这么说,不由拿着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沈箴。
沈箴莞然,笑着:“可这也要有点天赋的……我看还是先学了《论语》再说……”
沈穆清忙向沈箴点头,做出感激状。
沈箴见了,强忍着笑意和闵先生寒暄了两句,就借故告辞了。
闵先生听了,很失望的样子。但还是从善如流,讲完了《孝经》后就开始给她讲《论语》。
第四章 老家亲戚
想到这些,沈穆清脸上不由浮出了淡淡的笑容。
很快,巳时到了,自鸣钟发出了清脆的“叮咚”声,闵先生准时踏进了书房。
闵别山不过而立之年,生得剑眉星目,蜂腰猿臂,非常英俊。
他今天穿了件佛头青的绒茧绸直裰,手里拿着几本厚厚的书,洁白如玉的脸庞在柔和的光线中泛着湿润的光泽,眉角眉梢上洋溢着愉悦的笑容,如清晨的第一缕光般明朗。
看见沈穆清在复习前几天的功课,闵先生微笑着点了点头,笑道:“穆清,不错,不错。”
沈穆清笑着,隔着堆纱画屏风给闵先生行了礼。
闵先生坐了下来,把手中的书放在桌上,犹豫了一会,很认真地道:“穆清,关于前两天我们讨论的那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话,我仔细想过了,虽然有些道理,但却不可行。常言说的好,‘治国如烹小鲜’,如果照你所说,岂不是要把如今的官学和私学全部重新设置……”
这句话,本来就是颇受争议,而且他涉及到了封建王朝统治的制度问题,根本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清楚的,也不是一时半会人们能接受的……沈穆清那天也不过是有感而发,并无意和闵先生继续争论下去,可闵先生却好象被沈穆清那句“想在国富民强,就需要普及基础教育”的说话给迷住了似的,根本不顾沈穆清的感受,拉着她继续着这个话题。不过,和两天前不同,这次是闵先生说,沈穆清听……
落梅只是垂手立在沈穆清身边,在她需要的时候帮着磨墨铺纸,而锦绣则象花蝴蝶似的,不时给进进出出的,一会给闵先生上茶水,一会儿收拾着西间的书藉。
一个半时辰很快就过去了,闵先生笑着起身道:“三人行,必有吾师。夫子诚不欺我也!”
沈穆清谦虚道:“是先生胸襟博大,允许穆清这样的胡言乱语。”
闵先生却很遗憾地摇头:“可惜了……这样好的资质……”说完,到底是不死心,犹豫了片刻,拿了一本白居易的诗集给沈穆清:“抽空把这全背了吧。”
沈穆清抿嘴一笑,接了过去。
闵先生知道自己的这个学生。说不说在你,做不做在她。看这样子,虽然接了书,只怕不会认真地去读。
他叹气而去。
沈穆清去了母亲住的朝熙堂。
沈箴很忙,闲暇的时间本来就不多,有的时候还要去陈姨娘那里,给留李氏的时候也就所剩无几了。虽然家里仆妇众多,来来往往的很是热闹,但每次沈穆清望着陈姨娘那张洋溢着青春光彩的脸,就为李氏委屈,心里都会隐隐作痛。可不满又如何,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不是谁一人之力能改变的……她只好尽量地陪着李氏。听李氏说说话,宣泄一下寂寞的情绪;或者听李氏说说旧事,在回忆中寻找一些甜蜜的往事;或者是装疯卖傻地表现一番,逗李氏开开心……在这种共为女性的同病相怜中,沈穆清渐渐对李氏有了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从开始的尽子女的责任到了现在如拜会朋友似的愉悦。
走在甬道上的时候,她们遇见了汪妈妈。
汪妈妈皱着眉头,脸上的表情有点严峻,身后跟着几个平常在汪妈妈身边服侍的媳妇丫鬟,簇拥两个面生的女子。这两个女子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穿着件白色对襟立领绫衫,湖色净面妆花窄袖褙子,白色碾绢纱挑线裙,除了鬓角插着三根一点油的银簪,通身上下没有其他佩饰。另一个是个妇人,三十出头的样子,乌黑的头发梳成一个纂,鬃角戴着朵缥色绢花,穿着白色的对襟立领绸衫,白色双绉挑线裙子,外面罩了件靓蓝色锦绸比甲。
沈府也常有各府的女眷或是管事的妈妈们来来往往,却没有谁是这样一副打扮的——一来天气已经转凉了,穿得太单薄了些,二来即然来见客,这颜色也太素净了些。
沈穆清不由好奇地望了一眼。
汪妈妈那边却已看见了沈穆清,她忙屈膝行礼,笑眯眯地道:“姑娘下学了!”
沈穆清朝着汪妈妈笑着点了点头,那穿湖色窄袖褙子的小姑娘已盈盈屈膝:“这位就是寄姐吧!我是你太仓二叔家的四堂姐沈月溶。”
太仓二叔家的四堂姐沈月溶?谁啊?
自她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有听说过太仓还有个二叔的。
沈穆清茫然地朝汪妈妈望去。
汪妈妈对着沈穆清轻轻地摇了摇头,笑道:“四姑娘和我们不大走动,亲戚间都疏远了。
沈月溶脸上一红。
沈穆清却听出点意思来,知道这沈月溶和自己的确是亲戚,就很客气地屈身福了福,笑道:“我年纪小,家里的事不大懂,姐姐可别恼我!”
沈月溶忙堆起一个笑容,给沈穆清还了一个礼,沈穆清身后的落梅和锦绣给沈月溶行礼,沈月溶身边跟着的那个妇人又给沈穆清行礼,你来我去的,好一会才重新站定。
沈穆清笑道:“姐姐什么时候来的?可见了太太?”
沈月溶笑道:“刚到,正要去见太太。”
“那赶情好!”沈穆清笑道,“我也要去太太那里,正好一搭儿。”
大家一起去了朝熙堂。
看样子李氏已要知道沈月溶要来,派了橙香在穿堂侯着。
橙香看见沈穆清和月娘一道,吓了一道,一边屈膝给沈穆清行礼,一边叫身边的小丫鬟去通禀,说“姑娘下了学,也来给太太请安了”。
进了屋,李氏穿了莲青色百蝶穿花刻丝窄袖褙子独坐在堂屋的黑漆镙钿罗汉床上,陈姨娘正坐正罗汉床边的黑漆锦面杌子上给李氏捏腿。
看见她们进来,陈姨娘忙站了起来,屈膝给沈穆清行礼,那沈月溶已拿着手帕儿擦着眼角:“大伯母了……我是您侄女沈月溶啊!”说着,就拜倒在地。
沈月溶身后的妇人忙跟着跪了下去:“黄氏给太太请安了。”
李氏忙道:“快起来,快起来!”说着,也拿出手帕擦着眼角,“我是今个才听说……已经一个多月了,竟然连个报信的人也没有……你要是不来,我还蒙在鼓里……”
沈月溶一听,大哭起来:“……大伯母,求您给侄女做主啊!”
左右立着的人也都掩着面,只有沈穆清,不明所以。
陈姨娘在一旁说着“节哀顺变”、“别哭坏了身子”之类的话劝解着李氏,汪妈妈和李妈妈则上前把沈月溶搀了起来。大家慢慢止了哭,李氏就指着沈穆清对沈月溶道:“这是你妹妹,比你小四岁,小名叫寄姐。”
沈月溶红着眼睛重新和沈穆清见了礼。
李氏就哽咽道:“解红,你陪了姑娘去西次间坐坐。我还有话要问四姑娘。”
陈姨娘应了,扶着沈穆清进了西次间。
西次间临窗的楠木床上早已摆了沈穆清最爱吃的零嘴,落梅服侍沈穆清脱鞋上了炕,陈姨娘接过橙香端来的茶,亲自给沈穆清奉上。
沈穆清拿眼瞅了瞅堂屋,低声道:“这是怎么了?”
陈姨娘小声道:“老爷有一个庶出的弟弟,在太仓老家,多年没什么来往。今上午姑娘刚走,柳全家的突然来禀,说二老爷家的二太太没了,二老爷家的四姑娘特来求见太太,正在她屋里候着……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这消息让沈穆清也觉得很意外:“太仓离这里很远吧……怎么突然说来就来了……还有二太太,是什么时候没有,怎么事前一点消息也没有……”
说的是亲戚,却很多年都没有见过,也不知道这人和事是不是真的!
沈穆清心里一顿,想到李氏是个精明的人,有些事连自己都能想到,李氏又怎么会想不到。她既然派了汪妈妈去接人,那就已经证实了沈月溶所说非虚。自己这说法终是不妥,到底还是把这句话给咽了下去。
陈姨娘笑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太太让汪妈妈去接的人。”
沈穆清一怔。
陈姨娘能得到沈家上上下下的喜欢,无疑也是个很聪明的人。她在这个问题上选择了含糊其词,这已足够引起沈穆清对这件事的关注来。
沈穆清不动声色地望了陈姨娘一眼,隔着一道幔帐倾听着堂屋的动静。
说话的声音很低,不时夹杂着几声沈月溶的涕泣声,隐隐约约只听到几句“这样作践,让人指着鼻子骂”、“也算得是诗书礼仪传家,把这名声不要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之类话。
李氏从头至尾也没吱声,待沈月溶的哭声渐渐歇了,她叫了李妈妈:“四姑娘一路舟车劳顿,你领着四姑娘去香圃园住下,好好梳洗梳洗。”
沈月溶哽咽着,口气有些急切地道:“大伯母……我,我哪里坐得下来……”
李氏叹了一口气:“月溶,不是我不应你。婚姻大事,毕竟得父母做得主,我总是外人……你别急,听我说……你暂且住下,把身子休养好。等你大伯父下了衙,我们再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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