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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I. 时空旅人】25. 无可违抗命运 (FINAL)

      艾特罗留意到播放机的白光圈似乎弱了下来,微微闪烁了几次。是因为和赫陌思在里头谈得太久,超过白光圈负荷量的缘故吗?她还以为像这样的高科技產物,永远不知疲倦呢。
    但赫陌思看来有些心神不寧,轻轻蹙起眉头。
    「怎么了?」
    「……没什么。」赫陌思默了默才道。他并不认为是播放机耗尽电力,突然故障的可能性也很低,就只发生的时机点太巧合,他担心阿难是不是出事了,才无法维持播放机正常运作?可他也不愿让艾特罗过于担忧,是以含糊带过。
    赫陌思定了定神,道:「方才解释了这么多,总而言之,想要终结永恆的乱世纪,只能从时空旅人身上下手。」
    艾特罗思考了一会,沉吟道:「是你告诉我的,『苍天的眼睛』无所不在,我想不通要怎么避开『苍天的眼睛』,实施你的终结计画?」
    「你要不要再想想看?」赫陌思眼神一亮,彷彿面对一个渴望知识的孩子,语气循循善诱。
    无所不在的监视系统,光是想像便觉得备受压抑,艾特罗觉得很讽刺,潘多拉人自詡文明优越于其它人种,思想开放进步,可同时他们又发明了「苍天的眼睛」,意图像神一样掌握所有,他们有察觉其中的矛盾之处吗?她摇了摇头。
    「喏,就是这里啊。」赫陌思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露出一抹笑意。「阿难告诉我,当年阿提那偷偷留了一手,没有将科学部的成果全数公开。他发现『苍天的眼睛』只能录下肉眼看到的影像、耳里听到的声波,但无法纪录脑波变化。于是他在自己的脑波上动了手脚,好避开『苍天的眼睛』的监视,再由脑波得知他所创造出的每一个时空旅人的定位。也就是说,当他洗去时空旅人的记忆时,同时也在他们脑中植入定位器,悄悄建立起与他的脑波相连的秘密管道。」
    「原来他也有私心,想要独掌时空旅人。」要不是阿提那骤然过世,或许他的野心也就成功了。
    「所有的时空旅人,除了我的哥哥博风以外,因为阿提那脑波的缘故,其实彼此相连结,只是我们自己从来不知道罢了。」赫陌思见艾特罗不明白,进一步解释道:「博风跟我们不同,他不是透过阿提那长老而成为时空旅人,脑中没有被植入过定位器。」
    「博风执意找到你是有原因的对吗?否则他也能找其它时空旅人,将播放机交给他们。」
    艾特罗很聪明。她隐隐觉得答案就在眼前,偏偏差了临门一脚。
    「我在做活体实验时丧失了时间感,阿提那认为这是一个优势,因为我将不受时间所束缚。加上洗去记忆后,很奇怪地头也不再痛了,所以他将我视为储存所有时空旅人定位的最佳人选。以防哪一天他出了事,还能从我身上获取定位资料。」
    「可他已经死了,就算你知道所有时空旅人的定位,又能如何呢?」
    「然后我就可以终结一切。」赫陌思顿了顿又道。白光圈更黯淡了,映着他的脸彷彿蒙上一层灰茫茫顏色。「为了防止时空旅人背叛他,阿提那经由控制我,再连结到其它时空旅人身上。只要他想要,杀了我,就可以同时摧毁所有的时空旅人。」
    赫陌思怎能这么平静说着「杀了我」?
    艾特罗刚想说些什么,赫陌思突然笑了笑道:「是不是很有趣?原来只要我一死,就可以杀死所有时空旅人。没有了时空旅人,谁都不能横渡彼岸河,奥兰茵跟潘多拉将回归各自的平静,彼此再也没有关係了。」
    「你真的很想死吗?」艾特罗皱起眉头。「因为我一点也不觉得你说的话很好笑。」
    「啊,你别误会,我并没有感伤的意思。我看过许多人的生死、也曾旅行过不同的时空,说真的,死亡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如果真的怕死,我就不会参加『时空旅人计画』。我只是有些感叹罢了,那感觉就像是一直找不到钥匙开门,兜兜转转一圈后才发现钥匙竟然放在口袋中。你能明白吗?」
    似乎担心艾特罗又要开口教训他的吊儿啷噹,赫陌思很快接着道:「其实杀死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你看,阿提那设置的机关在我后颈上有块稍微陷下去的地方。」赫陌思指着自己的后脑发际下缘,被短发遮盖住的项窝处。
    「这里应该有个像痣一样的小红点,得一针直接刺进去,才能触发所有的定位器,一口气杀死所有时空旅人。要是角度偏了一点、又或者我是因为其它方式死亡,就无法触动定位器。我看不见后脑勺,没办法自己下手,看来只能靠你帮忙了。」
    「你——」艾特罗差些脱口而出骂他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幸好最后一刻总算忍住。
    「我见过你杀人,那一刀沿着敌人的防弹背心缝线划拉开来,从腰侧再给予他致命一击!乾净、俐落,相当精准!我相信若由你来动手,绝不会有分毫失误。」
    「……我一定得杀死你吗?」艾特罗感觉自己握在腰间猎刀上的手无比僵硬,她确实不是第一次杀人,甚至可以说死在她刀下的亡魂也不在少数,可那是在战争中,敌我交锋,本来就拼搏个你死我活。她又不是冷血无情的人,怎么可能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下手。
    「艾特罗波斯,」这是赫陌思第一次以全名称呼她,正色道:「不要让感情左右你应当做的事。」
    艾特罗迟疑着没有出手。
    「快!」赫陌思喝道:「我随时都有可能消失,错过这次机会,不会再有下次了!」
    天时、地利、人和,只差最后一击。
    在奥兰茵语里,艾特罗波斯是命运终结者的意思。他觉得,这真是再适当不过的结局。
    赫陌思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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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博风用头巾掩住面孔,跟着眾人缓慢移动。
    少说、多听,是他成为时空旅人后学会的第一件事。藉由静静观察,分辨自己到了哪个时空、处在什么样的环境。
    不过,即使他这般小心翼翼,也还是有遭逢意外的时候。他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事实上,成为时空旅人后,具体的时间描述方式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意外发生在他将播放机交给奥兰茵的护卫长后没多久,穿梭过三次时空之后,博风不小心闯进一座危林,才刚现身迎面就遇上一隻巨熊,来不及躲开下,熊掌嗤地划伤他右边半张脸。
    眼眉上的火焰再不復见,他侥倖活了下来,可也毁了容、失去一隻眼睛。
    怕吓到人,那之后博风便习惯戴着头巾遮盖面容。
    如今像现下这样,四处为人群所包围,且专注在同伙人的对话中,没人留意到他突然出现。他反而觉得很安心,能听见更多、也更安全。
    从旁人的间谈中,博风发现自己来到奥兰茵国五年一次的女神庆典,即将接受号称「奥兰茵最伟大的祭司」的祝福,难怪身旁的人们个个兴高采烈,鱼贯往艾芙娜女神神殿方向而去。
    虽然心里清楚,这年代的祭司根本还不认识自己,但出于想再见见老朋友的心情,也可能是因为一个人在时空中漂泊久了,太过寂寞,博风还是随着人流一步步向前。
    一开始,他是没多想的。久别重逢的喜悦胜过一切,即使只是远远瞧上祭司一眼,也没关係。
    直到越接近神殿,人们自觉地降低说话的音量,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博风福至心灵脚步一顿。
    ……不对。
    他很肯定自己没到过这个时空,也不曾参加过五年一次的女神祭典,那么是哪里不对劲?
    博风有些焦虑地抬头望向高大的神殿,又看向由神僕所引领,那一个个排在他前头即将接受祭司祝福的人们。
    虔敬的子民双手合十、闭目祈祷。喃喃细语中,祭司以双指在为首代表的额头上,轻轻点了点。祭司的祝福将带来一整年的好运,子民叩首答谢,带着一颗虔诚的心,心满意足离开。
    博风一愣,他知道这种似曾相识感从哪里来了。并不是他曾身歷其境,而是听阿难解释过:
    在我还是老年的时候——以奥兰茵的方式解释,这一年我四十一岁,刚办完五年一次的女神庆典——那时我见到伊恩。然后,在我十七岁时,我又看见伊恩排在朝圣的人群中,前往奥兰茵神殿朝拜。换句话说,时空旅人伊恩在名为阿诺(阿难)的人生阶段中,共出现了两次,一次是十七岁,一次是四十一岁。从没有同一个时空旅人会遇见同一个人两次,这是歷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奇遇。
    博风茫然地看向四周。此刻,祭司祝福完一批子民,随意抬头一瞧,恰恰与博风四目相对。
    祭司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与对着其它子民时的笑容没什么不同,和煦、温柔,甚至可以称之为陌生。
    女神的庆典。
    朝圣的人群。
    十七岁的祭司阿诺。
    原来,我就是伊恩!
    而我将在阿诺四十一岁时,再次与她相遇。然后带着她与阿难,横渡彼岸河,前往神国潘多拉。
    看样子,默林已经完成任务,与其它的时空旅人一同死去了。
    如今就只剩下他一个时空旅人。
    明明艳阳高照,博风只觉得全身发凉。原先,他的计画是一一在确认所有的时空旅人死亡后,他便要随之自杀,彻底堵绝彼岸河。
    但现在不行了吶,博风苦苦一笑。阿诺已经看见他,而他必会再回到奥兰茵。
    因为,唯有他能带阿诺进入潘多拉、发生未来那些所有已知之事,也才能让默林再次杀死所有时空旅人。
    博风以为终结了命运,但不料,命运之轮又重新起动。
    他缓缓背过身子,穿过人群,离开神殿。
    博风终于瞭解,在宏观的宇宙中,蚂蚁的一生是不重要的。即使这隻蚂蚁与那隻蚂蚁有着截然不同的一生,在宇宙之眼下,都是相同的一生。所以,作为个体的潘多拉不重要,奥兰茵也不重要。阿提那不重要、悠希达不重要,甚至是阿难、默林和他......他们都不过是构成这个宇宙的一个因子罢了。不管是谁、不管他做了什么,都无法改变天上的云,地上的树,和宇宙的运行。
    这才是真正的寓言伊底帕斯——无可违抗的命运。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