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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I. 时空旅人】24. 孤单的悠希达

      今天是不寻常的一天。
    悠希达收起书,朝窗眼望了一眼。长久的禁錮令她对「规矩」之外的细微改变特别敏感。譬如说,在她喝完最后一口汤后,理应在十分鐘之内会有人敲门、打开禁闭窗口、回收空盘子。
    十分鐘过去了,悠希达甚至看完了一段精彩的哲学辩论章节,周遭却安静地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
    不是突然的灾祸危害,若是,消防侦测系统早已警铃大作。
    那会是什么?
    悠希达放下书,起身在房间内慢慢踱着步。她的动作不快,有些老态龙钟,却又不全然是老人的模样。怎么说呢?自从被逮捕后,当局政府早已停止对她施打「时间的解药」。
    缺乏「时间的解药」压制,潘多拉人原体内的抗衰激素再度发挥作用。
    或许是两种不同激素双方你来我往僵持不下吧,悠希达的身体状况变得极度不稳定。松弛的皮肤、脆化的骨骼、偏偏一张脸皮却吹弹可破,指甲晶莹剔透。还有满头的白发、浑浊的眼白,时不时咳上一两声,可听力却又好得出奇。
    科学界很难界定悠希达的年纪,无法将她归类为老人或少女。她成了一个怪物,不知时间之终点。
    在潘多拉,「死刑」不是最严重的惩处;终生监禁,永远无法假释出狱才是。法官们认为,死亡只是一瞬间的过程,无法让受刑人深切反省所犯下的过错,唯有活着受刑才叫做惩罚。
    可惜像悠希达这样的人,即使关了数百年之久,也还未见得理解懺悔的意义。
    她当真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所当为,且至今仍对此深信不疑。
    当年为了争取枢密院大臣全数同意「禁开苍天的眼睛」,长时间的辩论激战、差些要召开全民公投......种种经歷都让她想起每一次遇到具有争议性的法案时,总得这么旷时费日地来回讨论,而结果却还不见得能尽如人意。
    处在和平年代时,自然能这般空耗下去,泛泛空谈而不急于取得任何结论。毕竟,「全面地」、「审慎地」思考,才是最要紧的嘛!
    但少有人留意到,打从开啟时空旅人计画后,潘多拉已经进入一个前所未见的时代,行政部、财政部、科学部、文化部、法务部、军事部......不管哪个部门里,时时刻刻方方面面总有随着计画执行衍生的各种难处该检讨、该解决。牵一发则动全身,偏偏旧时的那些全面的思维、缓慢的决断过程,彷彿是一个步履蹣跚的老人,根本无法因应这新时代的急遽变化。
    眼看政府机构即将陷入停摆空转的尷尬处境,悠希达率先而起,凭着自己的个人魅力重新拢聚人心,严格督促各机关提高决策效率,经过一连串铁腕措施,总算挽回跌至谷底的政府形象。
    人总是容易服膺于强者。
    像悠希达这样有着縝密的心思、钢铁般的意志,以及一颗为全民福祉着想的心,人们心甘情愿将所有的一切交予她来决定。再也不期待那乾领薪水、只会终日争吵不休,却永远得不出一个可靠结论的枢密院。
    大权在握的悠希达自觉任重道远,「苍天的眼睛」能有效又迅速地协助她掌握所有状况,唯有全盘的瞭解才能做出最佳判断,对潘多拉人最好的、对奥兰茵人最好的......。
    她将所有精力投注在国政上,每天忙得焦头烂额而不觉疲惫。她品嚐到了权力的滋味,过去一件案子,譬如施盖医院诸如此类事务,选址适不适当?该花多少预算?如何说服附近的住户同意......光这林林总总的问题就得广邀相关领域的专家学者反覆研议,再经过层层级别报告,最后才由主管机关官员就前述结果讨论,最终再投票决议拍板执行,如今倒是不用了。
    一本厚厚的评估建议书,她是最终的决定者。可以一句话同意,也可以一句话全然推翻。岂不有效率多了吗?
    ......倘若遇到反对者呢?
    不!再也没有反对者了。他们的声音从大声疾呼到微不足道,终有一日将寂静无声,直至说不出话来。
    绝对的高效率、绝对的威权专断,悠希达走向了高压统治之路。
    直到政敌将她从神坛上驱赶下台,禁闭在这十米平方不到的小地方。
    无数次的公听会、审判庭,悠希达以她那如簧之舌辩才无碍,坚不认罪。于是,当局决定停止再对她施打「时间的解药」、永生不得释放,她成了如今模样。
    即使悠希达已经没有兴风作浪的本事,但这并不代表她对外头正在发生的事全然无知。
    别忘了,她曾经是「苍天的眼睛」最高掌握者。她知道如何避开监视、潜进系统内部,窥探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企图在未来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也因此她看到阿难的背叛、博风成了时空旅人,还有当局宣告阿难叛国重罪,将她关押在同一座监狱中。
    悠希达虽然吃惊,可也不太过意外。阿难与博风的行动正好证实了她一直耿耿于怀的心事。
    老实说,她总觉得像阿提那这样聪明的人,当初不可能毫无所备便让文化部接掌他一生的心血结晶。从他当年坚决开放「苍天的眼睛」这件事,她就知道阿提那必然有他的私心。但凭文化部那时的人手,确实也找不出阿提那在其中动了哪些手脚;加上后来阿提那骤然过世,人既然不在了,再查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义,这事便暂时搁置下来,再无人闻问。
    直到博风偷渡彼岸河,悠希达终于肯定关键就在时空旅人身上。可究竟是什么呢?苦思了数百年时间,悠希达至今依旧没有答案。
    啊,她多盼望能与被关起来的阿难有番长谈。阿难肯定是破解了阿提那留下的谜题,这才胆敢做出反叛之举。
    可惜,自从当局全面升级「苍天的眼睛」系统,补起原版本中的漏洞,悠希达再也无从得知外界的消息,只能阅读每日定时推送的电子报,读些已经不是「新闻」的旧闻。
    悠希达是在隔天吃早餐时,才看见叛国者阿难死于狱中的消息。
    新闻说得很简略,更像是一则行礼如仪的讣闻。当初曾犯下叛国重罪的阿难,歷经数百年的关押,也不再有人在意她是谁。
    原来,昨日那不寻常的氛围,是因为阿难死了啊......
    悠希达突然感到食不下嚥,默然放下刀叉。
    她与阿难称不上好朋友,最多是曾共事过好一段时日的......同事?可她仍然觉得有一股难以诉诸言语的哀伤,长久縈绕心头不去。
    是孤单吗?
    自此而后,漫长的牢狱生涯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没有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