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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他也会伪装成这幅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总觉得比正常人多了几分僵硬,鲜少有如今对事物这般分明的喜好或憎恶。
原先的偶人慢慢将身上的漆彩剥落,露出下面那个鲜活灵动的人来。
而眼前的人与记忆中上辈子那人愈发不像了,从里到外变了个人一样。
一只手忽地伸到他面前,江懿愣了下,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下,却快不过裴向云的动作。
这逆徒将手从他眼前拿开,眉眼间浅浅带着笑,将手掌摊开,柔声道:“有柳絮落在你发梢了。”
江懿垂眸,果真看见一团飞絮躺在他掌心中,继而随着下一刻屋外吹来的春风又不知飞去了何处。
“嗯……”
他避开狼崽子的目光,低声交代了句让他好好在房中休息,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离开了榻前。
——
渝州城变的事隔了三天才传到燕都天子的耳中,而天子慰问三军将士的折子又过了五天才送来渝州。
那封折子应当是洪文帝亲手写的,只是字迹潦草而凌乱,撇捺不稳,甚至有墨汁溅在了纸上,似乎执笔人的手并不稳健。
江懿读了那封折子,面上辨不清喜怒,只让人将折子交付于张戎,让将士们知晓洪文帝一片心意。
宋辰评价道:“看圣上这字迹潦草,怕是已然病入骨髓,连笔都握不稳了。”
江懿「嗯」了一声:“你倒是会看。”
“那自然……”宋辰道,“我好歹也是个读书人,若字迹有问题也看不出来,那我还如何在这墨客圈子中混下去?”
江懿原本想问他所谓的「墨客圈子」是否是一堆如他般写桃色文章的人,忍了忍到底还是没那个脸皮问出口。
“如此看来圣上确实是生病了……”他道,“我还以为只是坊间传闻,没料到居然是真的。依着那帮酸儒的尿性,那宣贵妃刚进了宫圣上便病了,这不得狠狠参一笔?眼下怎么半分动静都没有?”
江懿研墨的动作顿了下:“背后尽量别议论这些。”
也就是听的人是他,若换个人听宋辰说这些,怕是早就悄悄记下当做拿捏他的把柄了。
宋辰撇撇嘴:“知道了,这不是信任你么?”
江懿笑了下,没再答话。
宋辰说的未尝不是事实。
洪文帝不过而立之年,还远远未到身虚体弱的地步。他也不如那些燕都纨绔般纵欲声色犬马之中,如何眼下也不该身虚体弱。
江懿心头没来由地一悸,继而喉间痒了下,低低咳嗽了几声。
宋辰听见他咳嗽的声音回头:“上次我要你去看大夫,你看了吗?”
没看……
江懿压根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将那李大夫请来只给裴向云施了针,却没想起来宋辰叮嘱自己的话。
他这段日子来确实经常心头一悸,时常咳嗽。原本以为是当时风寒的后遗症,眼下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你往后还是成个家,多个人在旁边照顾你的好……”宋辰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绝对没听自己的话,“要不美人你跟小爷一同辞了官,咱俩浪迹天涯去。”
这都什么和什么。
江懿刚要说话,却忽地听见里头那厢房中一阵叮当乱响。
他捏了捏眉心:“今日谢谢你帮忙。”
“我再不帮你这鞠躬尽瘁的丞相大人都要累死了……”宋辰嘀嘀咕咕,“要我说,你干脆等洪文帝死了,自己当皇帝算了。”
江懿拧着眉看他:“你真是生怕我不被千夫所指,趁早滚蛋。”
他说着作势要去打人,宋辰嬉皮笑脸地窜到门边:“跟你开个玩笑的,别当真嘛。”
说完他将厢房的门一关,逃之夭夭。江懿叹息一声,起身去里屋看那逆徒到底在闹什么幺蛾子。
门被推开时,裴向云有些惊慌地从角落里站了起来,又似乎牵扯到了小腹上的伤口,痛得龇牙咧嘴地蹲了回去。
“你在闹什么?”江懿问他。
裴向云摇了摇头,低声道:“不小心把瓷瓶碰倒碎了。”
“那瓷瓶好端端放在桌上,怎么……”
他的目光瞥见裴向云身上穿着的衣服,恍然,似笑非笑道:“穿这么正式给谁看的?”
裴向云被人一语戳破了心思,瞬间脸涨得通红。
“说啊,这有什么不敢说的?”
江懿索性不走了,靠在门边:“方才听见什么了,吓得把瓷瓶都打碎了?嗯?”
作者有话说:
幼稚小心思√
第128章
听见那劳什子陇州州牧对你图谋不轨,吓的。
若是江懿哪天说要找个姑娘成亲,裴向云想着自己纵然会难过,但到底也只会觉得难过,断然不会再有什么其他的想法,顶多是个黯然离场,而后将这段执着了两世的情感悄悄藏在心里直到死去。
可如果是个男的,那他心中的不情愿便多了起来。
老师能接受男子,为何不能接受自己?
裴向云知道他身无长处,唯独「听话」和「好用」勉强算得上一种美德,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拿来做让江懿选择自己的筹码。
这些道理他都懂,他也十分自卑,一直觉得自己不好,配不上老师那样好的人。可若是换个人站在老师身边,他又觉得刺眼。
我不配,别人看着也不配。
江懿细细地看着他脸上表情变换莫测,觉得有意思。
裴向云死了一回将心头的蛊虫拔除了,身上那几分不正常的暴戾也消失了差不多。原本一闹脾气就十分凶狠的双眸如今倒是显出了几分「委屈」。
像是没有那个本事还非要吓唬人的幼狼。
裴向云不知他为何看着自己笑,双眸慌张地扫来扫去,舔了舔唇,努力了好几次都没敢将心里的话问出来。
你心悦宋辰吗?
若是不心悦,为何今天下午一直与他在外面聊天?
裴向云的喉结动了动,又觉得自己实在没那个资格过问老师的私人生活。
可那人却不依不饶地捏着他的下巴逼他将头抬起来:“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江懿眯起眼:“骗我?”
“没有的。”
裴向云轻咳一声,固执地不敢看他:“就是……不舒服。”
江懿「哦」了一声,将手放开:“把这身衣服换了吧,今晚不出去了。”
裴向云蓦地僵在远原处,有些茫然无措:“为什么?”
“你又不愿意和我说实话……”江懿淡淡道,“死了两次还没长记性,你也是个人才。”
“不是的,我不是想骗你,是……”
裴向云脸上发烫,声音越来越小:“我不好意思说。”
还学会不好意思了。
似乎在地上跪得久了,他腹部的伤口压得有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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