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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头飞到了空中,看到了自己倒在一旁的身体,看到了自己身后那个戴着面具,正收起手中武器的黑衣人,他看到他的皇兄望着自己无头的身体,紧接着转头看过来,不期然和他对视上,一瞬间那冷静自持的表情终于有了些波动。
    华珪的思绪也许有一瞬间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些小时候的记忆吧,关于那些懵懂无知的年幼时光。但随即,一切都消逝了。
    紫色的眸保持着怒张的状态,那颗头颅落在地上,滚了一滚,停了下来。
    属于他的时间,永远停止了。
    华珩看着那颗头颅,停顿了片刻,才将视线转向来人。
    这位七杀殿来客此时方出声道:“太子殿下,此间诸事已了。我七杀殿一众就此辞别。”声音虽冷冽,但语音清泠,显见是位女性。
    华珩道:“殿主,此番有劳。”
    七杀殿主微一颔首,道:“殿下客气了,告辞。”
    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一方需要一块能够休养生息重振门派的驻地,而另一方则需要战时最及时快捷准确的情报信息。
    七杀殿主离去后,华珩收起手中染血的剑,最后深深望了华珪的尸身一眼,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妖魔血统,是个不能诉诸于口的禁忌。
    彼时华珩只觉得是父皇过于宠爱华珪的母妃,所以爱屋及乌。而后来,随着华珪年岁渐长,开始在朝堂上处处与他相争,他渐渐明白过来,父皇只怕还有着用华珪磨练制衡他的意思。而手中握着这样一个秘密,即便华珪的势力如何庞大,他只消翻手间便能将其打落尘埃,并无真正的威胁。
    但父皇太过自信,却算错了华珪本身。
    在掌握了一定势力后,华珪不知何时联系上了妖魔。当父皇调回了镇守长宁关的安顺王简临,又暗下辣手暗算了北斗营门主后,妖魔以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破原本在众人印象中固若金汤的长宁关,并一路迅速逼至江边。而值此国难之时,父皇却还心心念念着,要剿灭心腹之患的北斗营,不让他们有战乱中反叛王朝的机会,全然不顾及在此用人之际,无故杀害大量善于用军的将士谋臣,对军队以及后续战事会造成的动荡影响。
    他忧心于此事,也就暂时放下了与华珪那点争斗。当贺凉将那枚能够调遣军队的虎符交到他面前,他才惊觉自己的这位五皇弟竟然有了这样疯狂的野心与能力。
    华珪他,竟打算将固守江边的军队撤离,将他们骗入妖魔的埋伏,从而一举歼灭!
    那是王朝最精锐的数十万军队!是一直在拼死抵御着妖魔的猛烈攻击,抛头颅洒热血都不会皱一下眉的好儿郎!
    在知晓此事的一刻,心惊之余,华珩清晰地意识到,只怕华珪,已经没有把他自己当做人类了。
    但与此同时,一个解决困扰他数日难题的方法在一闪念间,出现在了他面前。这方法令他茅塞顿开,但又前所未有地令他迟疑而……难以决断。
    最终他下定决心,前去拜访了他的开蒙老师,久经战阵善于用军的安顺王简临,说出自己的想法以请教可行性,并得到了简临的帮助,将计划补充得更加可信而完善。
    这是一个乍看之下疯狂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华珪原本筹谋,只要泄露出去就会颠覆他以往所有的贤名,令他遭受无数人憎恨唾骂的计划。
    ——放妖魔过江。
    将计就计,在保全军队实力,稳固江边防线的前提下,打开一道口子,将一支妖魔军队放过大江,将其诱往京师,以解北斗营之围。
    为了能让军队严格听从调遣,避免无谓的伤亡,除了华珪的那枚虎符,华珩又将一份印信交至贺凉手中,并将诸般事宜一一叮嘱托付。
    贺凉对他郑重应下,转过身,将守在江边的军队全部调走,彻底对妖魔敞开了中原的大门。然后赶回来,全然无事般地对他说一切顺利,甚至自己也在京城留了下来,开始认真地筹备婚礼。于是即使听到妖魔入侵前来京城的消息,他也只当是意料之中。在他领命立刻动身前去北斗营请将并修复关系时,临行前还曾半开玩笑地对贺凉说,可惜来不及喝到这份喜酒。
    他至今仍记得,在路上遇见那个浑身浴血的士兵,听到他说江边防线全线失守,妖魔大举进攻的消息时,那种不可置信的震惊心情。
    这是他出生至今,恐怕也将是毕生之中,受到的最沉痛的一次教训。
    回京之后,见到简临时,华珩听闻他述说的一切,心绪复杂。
    贺凉死了。死于他亲生父亲在酒中下的侵蚀功力的毒,死于五皇子暗伏用来灭口的杀手,死于简临派遣去捉拿他的士兵,亦死于一心求死的他自身。
    不是一心求死的话,贺凉有无数手段能够安然脱身。
    他调开了军队,把妖魔放入中原致使生灵涂炭,却也保存了绝大部分军队的实力,并侧面给北斗营解了围。他背负所有人的憎恨,死后尸骨亦不得善终,却至死也未说出那印信虎符的来源,没有在京城危如累卵之际让庙堂之上再起争端。
    贺凉死了,背负着一切的罪孽死去,将这件事就此画下了一个休止符。徒留无数未解的疑惑。
    华珩不明白贺凉的目的,以他做的事而言可说是死不足惜,但与此同时他清楚地知道,放妖魔过江的贺凉有罪,与妖魔勾结的华珪有罪,而将信任与权力交于贺凉,却未能做到真正的知人善任,从而铸下大错的过于自负的自己,有着同样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