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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紧了牙关,将今日之屈辱记在心里。
顾长於薄唇扯起淡淡的弧度,小姑娘几年没见,脾性倒是见长。
月华绸缎轻晃,顾长於在一旁的圆椅坐下,举止间透着优雅高贵。
他慵懒地将右手搭在八仙桌上,露出被抓伤的虎口,眼神示意顾时宁上药。
顾时宁反应过来,乖巧‘哦’了一声,在他对面坐下,拔下小瓷瓶上的木栓子,拉过他冰凉的手,低头小心翼翼地倒着药粉。
“莺莺姑娘来了——”
长乐坊的妈妈拖着长长的尾音,声音尖细,语调高昂。
坊间的气氛一下浓烈起来,人声鼎沸,耳边充斥着各种叫唤。商人老爷开始往舞台上抛金丢玉,站台外的布衣百姓因彼此挡着视线开始叫骂打架。
顾时宁一边替她哥上药,一边好奇地抬头朝舞台看去。
一只彩凤鸟衔着赤色锦带飞出,绕着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款款而来,舞台外沿浅池中含苞翠绿的莲花齐齐绽放。
女子妖姿媚人,有惊鸿一瞥之色,琥珀色的桃花眼犹如春水,腰身不堪一折,让人看得痴醉。
在看清她的长相后,顾时宁倒药的手一抖。
这名叫莺莺的姑娘,容貌和顾时宁记忆里的阿招,竟然有七八分相像。
顾时宁意识到,这位莺莺姑娘,想必就是之后万寿节上,太子献给他老子永庆帝的美人甄莺莺,小说里的女二。
彼时阿招还未重生。
甄莺莺深受永庆帝宠爱,一路晋封,成了皇贵妃。
皇后忌惮她会波及自己的地位,屡屡加害,皆被顾长於明里暗里护下。
顾长於之所以次次护她周全,只是因为甄莺莺容貌肖像故人。
甄莺莺知晓顾长於这般对她,皆是因为她的长相后,竟然心甘情愿做起了阿招的替身。
后来顾长於能深受皇帝信任,与甄莺莺在后宫中的助力撇不清关系。
原来万寿节之前,顾长於便已经见过甄莺莺,只是不知道两人现在是何种关系。
顾时宁脖子一缩,下意识的朝她哥看去。
顾长於却是余光也不曾分一丝至舞台上,随意把玩手里的酒盏,举止散漫慵懒。
他瞥了眼洒到桌上药粉,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低笑讥讽道:“怎么,心虚了?”
要不要这么直接。
她只得强装镇定地上好药,推回他的手,装傻充愣地问:“哥哥也是来看莺莺姑娘的吗?”
顾长於慢条斯理地抚平绣有暗纹的广袖上被压起的褶皱,垂下眼睫缓缓道:“不是。”
顾时宁满腹狐疑。
甄莺莺一年就在长乐坊跳一次舞,偏偏这么巧,他今天就出现在长乐坊,说不是为了甄莺莺,骗谁呢。
顾长於淡淡扫了眼她摆在桌上不安乱拨弄的小手,“手怎么伤了?”
顾时宁一愣,顺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如葱白纤细的食指之上,咬痕醒目。
那日顾长於的缠情蛊发作,给他喂血时的咬伤还未好全。
她将手缩进袖子里,一阵心虚,应该没有露馅儿吧。
顾时宁老老实实地说:“被狗咬的。”
她还抬脚轻轻踢了踢一旁默不作声趴着的大白狗,“小白,让你咬我,白眼狼。”
小白睁着圆溜溜的眼珠子,委屈地发出‘嘤’的声音,你脏我。
顾长於若有所思,静静盯着她的脸看,眼眸沉沉,似能把人看穿。
指尖咬痕的形状,分明不是狗能咬出来的,倒像是——被人咬的。
他没再追问,只是放下手中的白玉盏,“走罢,送你回家。”
顾时宁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了,我和顾钰衡一起来的,得等他一起回。”
话还没说完,一个精瘦的小厮来到雅座区域,四处张望。
见着他们桌边标志醒目的大狗,走上前,“姑娘,有个公子托我传口信儿。他碰着刚才的相扑手,跟他们一块回道馆切磋去了,让您自个儿先回去。”
顾时宁:“......”
长乐坊三楼正对舞台,视野极佳,明亮宽敞的包间内,一名男子凭栏站立,深色的锦袍上绣有金线勾勒的蟠龙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尊贵之气。
此人正是当朝太子,萧晏。
他远眺舞台之上,甄莺莺姿容明丽,当真称得上陈思王笔下的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洛神在世。
萧晏目光移至一楼雅座里两人一狗离开的背影,很快挪回视线,重新落在台上,漫不经心地开口:“怎么顾大人带孤来看美人,自己倒是先走了。去查查,他身边跟着的是哪家姑娘。”
身后恭恭敬敬站着的侍卫低头接令,“是,爷。”很快退步出了雅阁。
萧晏狭长的眼眸微眯,瞳孔倒影着翩然起舞的美人,脑海里却在想刚才小姑娘一脚踹翻高述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被逼急的小野猫,颇是有趣。他老子年纪大了,说不定就喜欢这样野的。
甄莺莺脚步微乱,除了她自己,没人看出来。
她精心准备许久的惊鸿舞,想跳给他看的人,走了。
甚至一眼未曾落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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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时宁揪着衣裙,不安地坐在马车里。
身边的顾长於闭着目,一言不发。
马车里绿釉莲瓣香炉燃着淡雅的薄荷香,袅袅青烟缓缓上升,又很快消散,化作空气中的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