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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秉臣一直站在凉亭的柱子边,离着章淮柳有着两三个人的距离,能听清他们的话,也避免靠得太近多有冒犯。
章淮柳一直沉浸在梅韶的相见和对苄州事宜的愤懑中,一直只当白秉臣是跟着梅韶而来的仆从,如今听他开口,注意他的服饰,才发现他的地位也不低。
“这位是......”章淮柳目露警惕,看了一眼白秉臣,转而以眼神询问梅韶。
章淮柳并没有见过白秉臣,倒是在联合学子上书时见过白建业,如今对上这样的一张脸,直觉上有种隐隐约约的熟悉感。
他这样的一问,白秉臣突然也不知道还怎么介绍自己,若是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恐怕章淮柳原本因着梅韶才有的几分信任更是荡然无存。
在白秉臣愣怔的时候,梅韶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
“老师,这是我的......知己。”
他的话音很轻,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还噙着笑,几乎是瞬时,秉臣轻微地晕眩了一下,对梅韶的话有些不知所措。
即便是在他们同窗时期,梅韶也从未用“知己”来形容过他们之间的关系。
听到梅韶的话,章淮柳戒备的神情一下子松了下来,他喃喃道:“有人陪着你,老师就放心了,我还怕你回去平都是孤孤单单的,连个说话、商量事儿的人都没有,这下好了.......”
白秉臣反应过来,这样的说辞,确实会让章淮柳放下戒心,吐露出更多不敢说的东西。
是他想得多了......
果然,下一刻,章淮柳接着道:“苄州我还是要回去的,那里还有我开得一个小书堂,来识字的都是些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我放不下那些孩子们。何况,我这次出来请命,他们都还等着我带回消息呢,我得回去,我要是不回去,那些狗官更不知道要怎么作践他们,至少那个狗官现在还求着我教他儿子读书,不敢动我。”
“老师......”梅韶握住他的手,还想再劝,却被章淮柳把摆摆手拒绝了。
“当初从平都出来,我已经逃了一次,逃回了我的家乡,现在人老了,逃不动了,要是我的故土都容不下我,我就算逃,还能逃往哪里呢?我就剩下这点精神气了,别临了了,也给弄丢了。”
梅韶劝不住他,只好低声应了好,扶着他起身。
见章淮柳起身要走,白秉臣朝他行了一礼,“先生。”
章淮柳停住步子,以一种严师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白秉臣一遍,见他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动作,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才收回了自己逾矩的目光,轻声叹了一口气。
“重锦这孩子,我虽然不是看着他长大的,可对他的脾气秉性也能摸清楚八.九分,他看着刚硬,心肠却容易软,不适合在官场厮混,而作为老师,我也实在没有交给他什么明哲保身之道。可我见你,倒是深谙此道......”
“老师!”
听见章淮柳不算客气的话,梅韶下意识地想要替白秉臣辩解,却被他一个眼刀,将想说的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是。晚辈对官场之事,略通一二。”白秉臣依旧不卑不亢,没有半点被冒犯了的不满。
“那就要劳烦你,好好教他。”章淮柳轻轻扶住白秉行礼的手,将他托平到和自己视线相对。
他的目光中掩藏了太多的情绪,纷繁复杂,让白秉臣都分不清楚,此刻章淮柳想要表露出来的,到底是疑惑、嘲笑、或是谅解?
“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时,白家你也做不得主,其中是是非非我也不想细究,只是,重锦如今还愿意信你,就请大人多担待些。先帝已经放弃过一次武将了,别让陛下步先帝后尘。”
章淮柳还是认出了白秉臣,认出了他当年领着学子长跪在宫门外时,日日能见到的那张将梅家推向绝境中的脸。
而面前这个人,和那张脸的眉眼极为相似。
作者有话说:
梅梅:老师,其实他是我老婆.....
第86章 尽夙愿
白秉臣听了这番话,反而露出一点极浅的笑来,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方才他就担心要是章淮柳认出自己是白家的人,会不会当着梅韶的面,要他和自己做一个了断。可如今,看章淮柳完全以一种长辈的姿态和自己说话,白秉臣的心中反而松快下来。
这看似严厉的话却恰恰表示着他并不追究当年的事,当然也不会再左右梅韶的判断。
章淮柳见他是个会看眼色的,这么快就领悟自己的意思,免不了多看了几眼。
面前这个孩子的年纪看着不过和梅韶一样大,却是这样的老成持重,也不知在背地里受了多少苦,才磋磨成现在的样子。
隐隐地,章淮柳有些心疼,可嘴上却只是冷哼了一声,拍拍他的肩,撂下一句轻若羽毛的话,“小心张相。”
突兀的一句话,让白秉臣愣在当地,杏眼微微睁大,连章淮柳被梅韶送走都没有半点察觉。
直到梅韶回来,他还在发呆。
“怎么了?”梅韶以为他是被章淮柳的重话说得有些难过,斟酌了一会,才道:“老师方才说的话确实是重了,他不知道当年内情。我没有觉得你心思重,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白秉臣并没有梅韶安慰的话听进去,他还在想着章淮柳最后说的那一句话。
难道是他在苄州知府那里听到了些什么,可是又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只能暗暗地提醒自己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