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往下坠落、伴随着旁边护栏渣子一起往下掉时，我抬头时，好像看到了白无常……但我知道，那是商壹。
    我大概是疯了。
    时间明明足够久远，但唐珂写下的每一个字还好像都犹在眼前，令他痛苦不堪。这是他第一次翻开自己写的东西来看，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再回头重新描摹一遍过往。
    就算只是不痛不痒的文字，也足够让唐珂在崩溃的深渊里越坠越沉，永无着落。
    所以唐珂确定他那天就只写了这些，绝没有下面那些文字。
    ──你没疯，是我来了。
    由于没用过现世里的笔，商壹的字、写得不如用毛笔姿势写出来的“古董界”三个字好看潇洒，但他一笔一划，将那些字写的方方正正，一眼过去简直可以做当代正楷字体的楷模，有棱有角，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唐珂喉结无故上下滚动了几下，手上竟在不觉中抖得更厉害了。
    笔记本终于舍得跟他过得去了，扉页被掀开来。
    ──以你为敬仰，奉你为神明。
    ──神明恳请你，以爱亵渎我。
    跟着这些文字，脑子里又适宜地响起之前商壹说要教给他追神明的画面，“以爱亵渎”竟意外的应景。
    唐珂呼吸被放轻了不少，怕惊扰这股应景似的。他手平稳下来不抖了，同呼吸一样，轻之又轻的继续翻着笔记。
    六十年前，唐珂进了妖怪论坛，还因此交了两个朋友。之所以在知道路尚时与谈瑟最一开始只是舒殊找的“陪玩”，唐珂却没生气的原因，是因为……唐珂自己的心也不算太纯。所以他觉得都是各取所需，并没有什么立场去怪罪。
    ──其实我并不是非得要和他们做朋友，我只是在自救。我当然不怕死，我怕有人不想让我死、我却死了。
    他们非常好，我想靠近，也想珍惜。还有，妖怪论坛也特别好，虽然我们都不能见光。
    ──我来了。我会让你站在阳光底下。
    每一页，每一条，都有对话一样的回复存在。唐珂坐在一尘不染的椅子上，他上学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认真过，全神贯注地像要考清华北大，甚至比高考还要重要许多。
    等将第一本笔记翻完了，外面天都黑了下来，商壹每次都是一句话就回复完了唐珂的长篇大论，却让人无比安心。
    直到最后一页时，商壹才像被以前的唐珂附了体似的，一笔一划的写了大半张纸。
    ──两万岁时，我取了离心口最近的一根肋骨制作成萧，为它取名毁诺，那是我十几万岁以来最大逆不道之时，我虽未悔，但此事还是成了一根刺。送予你手上，冥中定数似的，你为它更名言信，竟将我的大逆不道冲散了些许。
    小朋友生性多温、多柔，我生怕说了什么会令你始终记得、又将自己囚于原地，因此，始终未与你提过我阴差阳错来到现世之事。但遇你之后，我才发觉我真正的离经叛道还未来临。
    唐珂，我明知你当是离经叛道，却仍然想再走一次。这大抵是我能想起的、对你可说的、最表明真心的话了，字字可表。
    自古以来，情之字、之感、之悟，要心安理得、顺其自然地接着，方可庸人不自扰，抱得奶糖归。
    我知晓你应当会重新来这间房间看上一眼，因此先以如此方式向你表明些许我心中所想。
    我很快便会回来，你不要害怕。
    最后还有商壹两个字的工整落款，就像为自己的所有话、以及话里的人盖上章。这一盖，便是谁也抢不走了。
    “啪嗒”，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一下子砸在纸面上，正好将落款的商壹两字全部包围在了那抹湿润里。
    回以“答应”的泪水似的，温柔可人。唐珂猛地抬手一下抹了脸，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哭！
    他把脸抹干净，嫌弃地唾弃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啊。”
    同时他却心想，他的先生这么好，等人回来了，他立马自动躺平，任人……
    “啪！”突然，客厅的灯不知道被谁打开了。
    来杂物间时还是下午，唐珂当然不会浪费电打开开关，到晚上别墅外的结界就发挥作用了，光从窗外照进来，加上唐珂又看的太入迷，就没太在意。
    此时动静一出，他整个身体都僵了。
    下一秒，还不等他战战兢兢地张口问“谁”，不远处就传来了一声：“唐奶糖。”
    霎那间，唐珂睁大了双眼，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了，他只反应极慢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紧接着，像是准恋人之间的心有灵犀，脚步声逐渐从客厅往杂物间这边由远及近。
    一声、两声、三声……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声响，商壹的身影犹如天光一般出现在了杂物间门外。
    他身形颀长，面容俊美，浅色眼眸从出现就一直错眼不眨地盯着唐珂。
    他一步一步朝唐珂走近，察觉到对方在干什么时，商壹竟是先轻笑出声：“你竟是到今日才进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