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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萨珊的仆人各自是不同的肤色和相貌, 他们顶着水罐与藤筐, 穿着麻与粗棉裁的长裤, 彼此招呼,传来只言片语的话。花厅四面敞开,风吹着纱,炭炉与香气袭人。姜媛才刚刚烹了茶,小把的葱姜与薄荷叶在釜中翻滚,她自己摸索着炒制的茶叶,从来只有自己一人时才能拿出来喝。
其实她并不懂怎么炒茶,那味道便永远不可能有记忆中的模样了。李解笑道:“娘子无需担心生活,只需思虑来年春时,往母亲坟上带瓶什么酒好。”
姜媛也微笑着说:“多谢您,您的义举令我铭感五内。”
她恭恭敬敬交手一拜,李解扶她起来。茶烹好了,她提长勺为他舀饮的瞬间抖了一下,但还是稳住了,将碗双手捧给他。然后是自己的碗。李解道:“也是难得在此地,能喝到调得这样别致的茶羹。味虽浅淡,胜在回味悠长。”他笑赞她有悟性,正当是大唐的子民,那辽阔千里江山正等她回乡。坐在她面前的人将她认作亲朋,但她终于认清了,故乡,永远回不去了。她坐在李解面前,微笑着。
然后终于有水落在碗中,她红了眼眶,泪盈于睫。
姜媛仍是答应回大唐一次。即使她不愿离开在塔伊夫扎下的根基,这次机会也实在难得。与唐使有旧和跟随使团的机会都能增加自己的砝码,叫那些被金钱迷了眼的人们求婚或指责她时好再掂掂自己的斤两。除此之外,法蒂尼夫人那边也不能叫她以为,姜媛只有她这一条道可走。她脑子里充满了为自己将来过活的考虑,那日晚上她失眠到黎明。她坐在窗前,吹着晚风,盘着腿吃香甜的瓜果,用小刀一片片地切下来,插着送到口中。
她举起铜的酒樽,朝月亮举了一举,一口喝尽了。因为主人房中的灯火一直亮到天明,使女就不必想着她还睡着,胆怯地上来回话:“主人……”姜媛看了她问:“什么事?”
“有个叫血鹰的强盗团的头子,指名送的信来给您……您的商团被他们扣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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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女不过是递了信,据说初晨发出曦光时有人借着昏暗强塞了信,更多信息就没有了,哪怕是血鹰这个词的出现也宛如幻影。姜媛拆了信看,不过是强盗会说的话,扣押了她的商队,来要赎金,结尾遮遮掩掩,威胁着提及与血鹰盟约之事,信中盖着商队首领的印信,还夹着一根鹰羽。
姜媛没有很多犹豫,就断定信是假的。现在的巴库姆总督不可能再这样写信给她。但既然信中有这样的话,这事也许值得商榷。姜媛想了会,决定将计就计。她在羊皮纸上描了个三角形,封信送出,随后拿着这封威胁信去找到塔伊夫总督,求他出兵。
总督自然不可能出兵,但姜媛好歹也拖了几天,并叫城里的同行敌友都晓得了自己的境遇。她争取良久,给总督送足了礼物,见实在没有办法,这才收拾一番,点起健仆打手,收拾现金,换马跨鹰出门。鹰是和人交往,提高逼格必须要有的,这头叫季风的鹰还是当初巴库姆重金请人□□过的一等货色,替她吸引了许多客源。太阳如今正在壮年,跑起来意气风发,到城门前时她看见阿卜杜勒和另一个魁梧的阿拉伯男人在眼前。
阿卜杜勒也看见她,厌恶地皱眉,不满她一个女人这样穿着男人的衣服抛头露面。姜媛姑且拉住缰绳,问候义兄,阿卜杜勒也只得道:“你去哪儿?”
姜媛道:“我还有货要验,急忙要出发,来不及告知我家的客人。他是唐使,不可怠慢。”这样地点一点,阿卜杜勒的面上果然有些不自在。她殷切道:“请义兄到时帮忙招待。”交代好了,再这样夹了马腹,十几号人浩浩荡荡,跟她出城。
她在第三天晚上落入了陷阱,信中挑的见面地点很刁钻,远离商道,路上没有合适的城镇,只能驻扎野外。半夜她遭到偷袭,不是强盗或士兵,一群人蒙着面巾、穿着皮甲,挥舞着弯刀声震旷野地喊叫:“抓住贾南·阿德南!”“抢走她的金币!”从沙丘的另一边纵马奔下。
营地短暂地乱了一下,鹰鸣马嘶,动荡不停。姜媛亲手刺伤两个人,把他们丢出营地。那群人显然没想到她会有所准备,或者准备得这样万全,一匹马被绊马绳摔断了腿,在夜晚发出惨痛的嘶叫,刺鼻喷薄的油味迅速地沿着沙和长长的白布绕了宿营地一圈,教他们不得寸进。姜媛是有点措手不及,这群不怀好意的强人差点就攻占了这里,却功亏一篑,不得不这样和她带人对峙在篝火边,营地为界,泾渭分明。
火光之下,能看到他们不甘心而狠厉地围拢过来,像深夜要扑食的残忍群狼。姜媛冷静地喊手下用帐篷行囊堆成拒马,一边将四面火把点起,照亮夜空。今晚谁也别想睡了。为首的首领骑着骆驼到面前来,她站在地上,被他居高临下地打量。姜媛说:“……哦,是你。”
是那天和阿卜杜勒在一起的男人。
姜媛觉得,阿卜杜勒找帮手的眼光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好,和当初在亚历山大港那个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冷静地说:“阿卜杜勒答允给你多少,我给你三倍。”这个自称将成为她未来丈夫的男人哈哈大笑,声音粗噶,像鬣狗得意的吠叫。
“阿卜杜勒告诉我,你的身家有几万金币。”他摸着胡须,上下打量她,看她像看着等高的金子人像,满眼只有看到钱的贪婪。“这足够当你的嫁妆,哪怕你干瘪得像头粗蛮的公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