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小徐鼻音浓重地问:“……怎么实践?”
“那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你还用担心这个?你面前这是谁,我跟你说,当代国内还活着的艺术家排个名,你现在压着当枕头的这位都能排进前一百你信不信……”
自卖自夸完了,程翥捡起地上刚刚掉落的画笔,递到他手上。
“不用想那么多,就开始去画,去做,去尝试。你打过基础,付出过时间和精力,承载过别人的期待,那些过去不可能突然之间就消失不见的。”
“可是,要是我去做了,也仍然证明了我没有才能呢?”小徐心虚地看了画的乱七八糟跟美术生的调色盘一样的画布一眼,过于昏沉的暗色里不知什么时候下意识地飘了一点明亮,还是带了浓重的科班痕迹。
“那要是证明你真的有才能的话,你是不是就可以停止这么不停地质疑贬损我男朋友的行为了啊?”程翥给他气笑了,“行,你也是经过集训联考的人吧,知道规矩;从现在开始半个月,你没人身自由了,打工也暂停,你所有时间全是我的,我给你重头复健再彻底挖掘一下看看你到底有么有才能……顺便补上上学期的课,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全国顶级教师一对一私教服务。”
第79章 金屋藏娇
曾经一天十二小时的集中营式训练,虽说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但也是熬过来了的。徐步迭现在更觉得当初叫苦叫累的自己十分可笑:因为后来的日子里,比那苦的日子多了去了。
当年自己觉得自己跟要饭搬砖的没两样,指甲黑得像刚挖过土,双手因为常拿木质柄的大刷子而粗糙红肿,几年都没穿过白色的衣服,整条牛仔裤上都是一坨坨色斑,活得跟犀利哥似的,要是一群人走在一起,颇有点美剧《行尸走肉》那份儿……有时候碰见街上卖蛋饼的阿姨,都会有如下对话:“怎么那跟逃荒似的!”“这不刚搬砖回来么阿姨!就记着你这儿一口吃的才没变异……”
直到自己真搬过了真正的砖,吃过了真正的苦,才觉得当时自己是有多矫情啊,这世上有太多比画笔还重的东西,太多人为生活奔波,凌晨三点在走廊里临摹人体结构和削铅笔是挺惨的,可为了你五点钟就有蛋饼吃的阿姨,其实也在那时候早起和面,她还是笑着的,没有变作行尸走肉,也没有抱怨不休,反而浑身精神奕奕,提醒你说:“小伙子起得好早啊,比我家儿子可勤快多了!……啊,鼻头有一块灰。”
这一次,小徐觉得自己至少没理由再退缩了。不管怎么说,难道还能比当初更难吗?
……他没想到是真的能。因为老程不做人。
以前一天十二小时,现在基本上从睁眼到闭眼全方位无死角;以前上大课,老师至少还有给别人评画的时候,现在就只和他一个亲密接触,盯他一个往死里折腾。以前至少还有上学放学路上的闲散时光,现在人可以一日三餐都递到你嘴边——他吃外卖吃到快吐了,打开颜料盒也反胃想吐了,能溜出去骑车去医院的时间都像监狱放风……然后一回来,还有人满面欢喜地捧着一滩SHI一样的黄泥兴致勃勃地对你说,回来了啊,好的,我们开始第二课时……
这人怎么就没注孤生呢?这不合情理啊?!
这人还非常油腻地说:“来,如果你干得不错的话我可以奖励你一个吻。”
“别过来,”徐步迭绝望了,把他直往旁边搡,“你身上一股味儿……不行,你让我想到调色盘里的那个味道,我没有办法和调色盘接吻……我会吐你一脸的,我说真的!”
“有吗?”程翥还闻了闻自己,“没有啊……你这个是精神移情吧,要克服啊。否则我们之后岂不是那什么很不和谐?”
“你还想和谐……到现在我们这里还没发生暴力案件,完全是看在乐乐的面子上,我很担心娃没有爹……”
“这么严重啊……还行吧,我那时候强度也就这样差不多啊……”程翥非常短暂地忧心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把他逼得太狠了,最后愉快地决定,“那我还是去洗个澡好了。”他脱到一半还欲遮还休地探头出来,继续油腻地不知从哪儿学的抛了个媚眼,“要不要放松一下,一起洗?”
徐步迭有气无力地拒绝:“我建议你短时间内不要让我看到你的裸体。我还想保有一些浪漫的美好……而不是思考怎么给它塑型。”
“年轻人,你这种思维很糟糕啊,我们一般的后遗症也就是不吃苹果而已……”
徐步迭望着手里的泥块,若有所思:“其实泥块有的时候捏起来,就像这样把它拉长,真的会很像……手感也……如果你调好水融比,像这样用力挤压的话,它的头部也会流下来……”
“嘤,你变了,你不是我那个可爱的纯洁的动不动就脸红的小徐了……”
徐步迭面无表情地将手里那根泥土棒子掰成了两半。
事实证明当好老师就不可能当好情人,当好情人就不可能当好老师……程翥放弃了“学习生活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打算,彻底变成一个斯巴达教育人士,把一腔未竞的热血全挥洒在了徐步迭的身上:“不对!”“重来!”“粗了!”“细了!”
接到“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吗?”的反馈之后画风变为:
“我推了啊,推了重做,不要这么残忍地让它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这张不能留着,人生的污点还是尽早人道主义毁灭比较好。”
“你看这根钢筋,它也是劳动人民用血汗铸成的!你用它做骨架的时候,能不能多从劳动人民的角度考虑一下怎么更好地利用它……”
直到徐步迭扶额:“……你有没有介于两者之间的选项?”
程翥就笑了:“那我给你削个笔吧。”一时间谁都不再说话,只是坐在一旁,极其熟稔地拿起笔削了起来。房间里交融着呼吸声和沙沙声,一切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很圆融,很静谧,像水流处必然闻响潺湲,花期时见一场应有的绽放;徐步迭逐渐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注意不到技法上的问题,也没有了焦虑或者烦躁的情绪,原本枯燥的重复的工作,突然变作一场酣畅淋漓的瑜伽,拉开所有酸胀的肌理骨骼,熨帖了生活中那些褶皱,哪怕并不是结果,只是这个过程,都让人感觉到发自内心的愉悦,好像汗蒸了一场灵魂的桑拿。
程翥用没什么音乐细胞的嗓子愉悦地轻哼着:“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就像那一枝铅笔,写啊转啊削了断了只为画出一个你……”
徐步迭感觉自己在他不着调的公鸭嗓子里浮起来,连这个也觉得十分惬意:“我们以前画室有个传说,要是你想着一个人削断11根铅笔,你就能脱单了。”
“11根,那也太简单